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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尽的“苦难”
——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余华作品苦难主题比较

2011-10-09牛建新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

名作欣赏 2011年3期
关键词:苦难耶夫斯基陀思

⊙牛建新[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

道不尽的“苦难”
——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余华作品苦难主题比较

⊙牛建新[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0]

本文试图从对苦难主题的选择、对苦难主题的表达和寻求解决苦难之途三个方面对陀氏和余华作品中的苦难主题进行比较,发掘出这两位不同国籍、不同时期作家作品中苦难主题的相近与不同之处,从而得到有价值的借鉴。

苦难主题陀思妥耶夫斯基余华

正如人生、爱情、命运此类永恒的主题一样,作为对人类情感终极关怀的“苦难”也进入了古今中外无数伟大作家的视野,并成为他们创作生涯所苦苦追寻的主题。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余华虽是不同时代不同国籍的作家,但他们对“苦难”主题却有着英雄所见略同般的执著。

一、对苦难主题的选择

陀思妥耶夫斯基生活的19世纪下半叶俄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他的出生地是古老的莫斯科最凄苦的地区之一,他的父亲是莫斯科一家贫民医院的医生,父亲那因生活艰难而紧锁的眉头和那些贫苦病人因付不起医药费而苍白的脸色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①家庭所处的市民环境和人生经历使他真正接触了19世纪俄国的社会底层生活,并对贫民所受的苦难有了与生俱来的敏感。

尼·别尔嘉耶夫说:“苦难问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中心。”陀氏自从处女作《穷人》开始,就对苦难主题表现出了极大的热忱。《罪与罚》《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白痴》以及《卡拉马佐夫兄弟》等更是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社会底层生活的苦难和不幸。

余华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先锋派作家群中是非常出众的一位。无独有偶,余华的父母也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父亲一样,是民间的医务工作者。他的父母都是医生,成年后余华自己也有五年的从医经历。正是这样的成长环境让余华从小就看遍了社会底层的人生磨难。少年时代经历的文化大革命,更是催生了他对苦难和暴力的认知。

余华从早期的代表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开始,到后来一系列的小说《河边的错误》《现实一种》《一九八六年》《劫数难逃》《古典爱情》《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活着》以及近几年的《兄弟》,余华都是在延续他一贯热衷的苦难主题。无论是前期在作品中展现出来的阴谋、杀戮和死亡,还是后期更日常化的生存困境的书写,余华的作品中心始终没有离开苦难这个主题,人们因遭遇困难和直面死亡而真切地体会着苦难。

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余华在人生际遇上有诸多相似之处,他们在艺术灵感上很大程度都来自对生活苦难的敏锐感受,所以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苦难主题来书写自己的文学梦想。

二、对苦难主题的表达

1.对灵魂挣扎轨迹的描摹鲁迅先生评价陀氏是“一位拷问人类灵魂的残酷天才”。陀氏在笔记中对自己的艺术创作特点作过说明:“在完全采用现实主义的条件下发现人身上的人……有人称我是心理学家,这不对,我只是最高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者,也就是说我描绘人的内心深处的全部隐秘。”②在陀氏的小说中人物所面临的真正苦难并不是肉体上的折磨,而是在认识到自身的“恶”后的近乎自虐式的精神拷问,对灵魂挣扎轨迹的描摹是陀氏展现苦难的方式。

在《双重人格》中,陀氏描写了主人公高略德金由精神变态到发疯的过程,在整篇小说四天的经历中,他精雕细刻了人物的内在本性和精神状态的矛盾变化,把笔墨集中于浓重的幻觉想象、病态心理和性格分裂的描绘,而把社会环境置于次要地位。“他把笔触深入到人的内心深处,将人心理上主观的、内在的、隐秘的、变异的东西一一展现给读者,深刻地表现当时人们面对危机时的恐惧不安情绪。”③在《罪与罚》中,拉斯科尔尼科夫在犯下罪行后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自我的折磨:“难道我杀死的是老太婆吗?我杀死的是我自己,而不是老太婆,我一下子把自己毁了,永远地毁了。”他在自以为是的理论和良知的斗争中陷入了混乱与焦虑。陀氏“由主人公面对人生的冲突、矛盾、痛苦与挣扎,以近乎残酷的方式,不断地拷问自己的灵魂,解剖其病态心理,逼迫读者对于人类未来的出路有所思索”④。

2.对苦难的冷峻直面与书写无论是早期作品中保持距离的冷漠的叙述风格还是后来转向的温情叙述,余华都是在不动声色、冷静细致地大肆涂抹各种苦难的画面。他用自己对命运的理解描摹着现实的残酷,用冷静的叙述向读者展示着什么是苦难。

在《一九八六年》中,叙述历史教师走在大街上的情景时,作者这样写道:“他看到一个人躺在邮筒前,已经死了。流出来的血是新鲜的,血还没有凝固。一张传单正从上面飘下来,盖住了这个人半张脸,那些戴着各种高帽子挂着各种牌子游街的人,从这里走过去。他们朝那死人看了一眼,他们没有惊讶之色,他们的目光平静如水。”⑤余华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放大了现实生活中的人的麻木冷漠。

在《兄弟》中,作者对宋平凡的死这样描写:“当昏迷的宋平凡醒来之后,六个红袖章继续围打他,还将折断后的锋利的木棍像刺刀一样捅进了宋平凡的腹部,宋平凡的身体痉挛起来,那个红袖章又将木棍拔了出来,宋平凡挺直了腰,腹部的鲜血呼呼地往外涌……宋平凡身体像是漏了似的到处喷血。”

“他的目的不是为我们营造一个残忍、暴力和死亡弥漫的阴森、绝望、悲惨的世界,他是想通过撕裂这个罪恶世界的外衣,让人认清这个非理性世界的荒诞一面,警惕人性的沉沦,从而寻找温情的精神家园。”⑥

三、寻求解决苦难之途

苦难是沉重的,但文学作品苦难主题并不是让人们在苦难中消沉,无论是陀氏对人类灵魂挣扎轨迹的描摹还是余华对苦难赤裸裸的描写,都是力求为人类找到解决苦难的途径。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人物解决途径往往是回归到精神领域——皈依宗教。而余华则表现出中国哲学式的任其自然与坚忍。

1.上帝之爱的救赎陀氏的描写往往触及人的灵魂深处,他得出的最后结论是宗教信仰。在基督教精神中,苦难使人神圣、崇高。陀氏想通过上帝之爱,消除人类的苦难,实现人类的和谐。

在陀氏的《罪与罚》中,索菲亚对上帝的信仰和膜拜令拉斯科尔尼科夫不解,但是他又对这种信仰的力量不可抗拒,拉斯科尔尼科夫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柔弱的女子在信仰的力量下所表现出的坚强。索菲亚鼓励他“去承认你的罪过,上帝就会给你新生了”,“以受苦去赎你的罪吧”,在对内心的层层拷问拉斯科尔尼科夫认识到唯有上帝能把他救赎,唯有走信仰之路才能取得内心的平静。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米哈伊尔年轻时杀了人,一个无辜的仆人成了他的替罪羊。虽然他用各种办法弥补自己的过错,却仍逃不过内心的质问与谴责。在痛苦之中,他遇到了佐西马长老,他从长老身上感受到了上帝的力量,米哈伊尔终于坦白了,认罪之后的他虽然陷入重病心灵却复活了。陀氏相信“通过自觉地忍受苦难,屈从于上帝,以获得痛苦的满足与自我的肯定。”⑦

2.中国哲学彰显的坚忍之美中国是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但是几千年来深深进入我们的血液一代代传承的中国哲学教会了我们怎样面对苦难。在《活着》中,主人公富贵一生经历了世事变迁,他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作者精心布置的一幕幕亲人死亡把生命之苦渲染得痛彻心骨,但富贵没有撕心裂肺地尖叫,没有血泪的控诉,而是用无声的、隐忍、超然的活着对抗和化解着生活压给他的苦难。

在《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一生卖了十几次血,为了正常生活,在一次次苦难来临时,许三观选择卖血渡过难关,更难能可贵的是,许三观不仅仅是在忍受着生活的磨难,还以幽默和戏谑的态度消解了苦难。用承受和豁达接受诸多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这是余华给我们逃脱苦难之途提出的生存哲学。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寻求解决苦难的途径上回归到宗教并非是偶然的,而是跟西方的精神传统一脉相承的。“西方的苦难意识与宗教相关,它在本质上与精神救赎连在一起,不仅有肉身经历苦难的意思,而且有精神苦难的意思。《圣经》认为人生来就是受苦受难、压制欲望的,罪恶是欲望带来的,只有压抑住欲望才能忏悔。忏悔有可能净化灵魂和升华生命。”⑧陀氏的探索正是这种精神传统的延续。同样,余华作品中彰显的坚忍之美也是和中国传统的哲学中的中正平和、温柔敦厚与超然无为、顺应自然一以贯之的。

①⑦黎军:《苦难、追求与宗教思想——试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湘潭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版。

②巴赫金:《诗学访谈》,白春玲,顾亚玲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③陈建、梁复明:《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现代性》,长城,2009年第2期。

④王祖远:《人性的堕落与救赎——谈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主题》,中学语文园地,2009年第6期。

⑤余华:《一九八六年》,新世界出版社,1999年版。

⑥闫兰娜:《论余华小说的苦难主题》,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2009年第5期。

⑧施军:《苦难叙事的看点与立场》,文艺评论,2009年第3期。

作者:牛建新,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副院长,俄罗斯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为俄罗斯语言文学。编辑:钱丛E-mail:qiancong0818@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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