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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社会结构变迁中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以弥勒县可邑村彝族阿细跳月为例

2011-09-28

体育科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彝族村落文化遗产

万 义

村落社会结构变迁中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以弥勒县可邑村彝族阿细跳月为例

万 义

1 前言

阿细跳月是彝族阿细人历史悠久、特色鲜明、内涵丰富的一种传统体育表现形式①阿细跳月,彝族阿细语称为“嘎斯比”,即“欢乐跳”的意思,原为阿细跳跃或阿细跳乐,是彝族支系阿细人的传统舞蹈形式,主要流传于云南彝族地区。闻一多先生在西南联大任教时,率学生到弥勒采风,将阿细跳跃改名为阿细跳月。。“阿细”是彝族的一个分支,约17万人,分布在云南弥勒、路南、泸西、邱北、砚山、文山、华宁和昆明等市(县)。传统的阿细跳月是每年农历四月“密枝节”②密枝山,彝族阿细语称为“神山”,山中最古老的那棵树称为“龙树”。每年农历四月初二,彝族阿细人都会举行祭祀密枝神的宗教仪式,称为“密枝节”。密枝神名叫“密枝斯玛”,是当地庇佑人畜兴旺的保护神。,祭祀密枝神活动中的一种宗教仪式。现在的阿细跳月已经发展成彝族阿细人在文化交流、旅游开发、舞台表演、全民健身过程中的文化名片。从文化传承的角度而言,彝族其他支系都有自己的文字流传,而偏偏阿细人却“因自己文字的失传,形成了在研究自己历史诸种问题上的不可弥补的空白[12]”。2010年11月,全国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学术大会在云南昆明召开。会议结束以后,由国家体育总局体育文化发展中心、中国体育科学学会体育史分会、云南师范大学体育学院共同组织部分参会人员实地考察了弥勒县可邑村阿细跳月发源地,包括山头点火信号台古遗迹、宗教活动场所密枝山、宗教祭祀仪式整个过程以及可邑村的村落环境。通过此次考察,课题组对阿细跳月的自然环境、仪式过程、文化内涵、生存状态等有了深刻记忆和初步了解。同年12月,课题组成员再次深入到可邑村进行田野考察和亲身体验,收集、整理了所需的文献资料和调研数据,对可邑村部分村民进行了参与观察和实地访问。课题组在获得较为翔实的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以文化人类学为理论支撑,以社会结构变迁为研究视角,以可邑村彝族阿细跳月为调查个案,采用质的研究范式,分析由传统走向现代进程中传统体育的演进规律及其影响因素,探寻村落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思路与途径。

作者单位:吉首大学体育科学学院,湖南吉首416000

2 彝族阿细跳月起源学说的田野考据

云南省弥勒县西三镇可邑村,是彝族阿细人的主要聚居区,也是“阿细跳月的发源地[4]”和阿细创业叙事史诗《阿细的先基》最盛行的地方①《阿细的先基》为彝族阿细人的创业叙事史诗。“先基”,阿细语意为歌或歌曲,《阿细的先基》意为阿细人的歌曲。全诗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最古的时候”,叙述天地万物的起源和人类早期的生活习俗。第二部分“男女说合成一家”,记叙阿细人独特的婚姻和风俗习惯。现有翻译、整理的唱词出版。。可邑村传统的生态环境、生活方式、文化传统都得到了较好的保护和延伸,以其独特的村落文化衔接着远古与未来。阿细跳月、阿细祭火、阿细斗牛、阿细摔跤是可邑村比较典型的彝族传统体育活动[17]。2009年10月,可邑村被命名为首批“全国生态文化村”之一,也是云南省惟一获此殊荣的自然村。

由于彝族阿细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流传,所以,阿细跳月的起源主要与3个口述传说有关:第一,“扑火说”[3]。阿细的先民们为了扑灭一场大火,挽救村寨,在青年酋长阿者阿娥的带领下奋勇灭火。面对炙热的灰烬,交换左右脚的跳跃方式演变成阿细跳月的基本步伐。第二,“劳动说”[13]。这个传说与“扑火说”有些类似。彝族的祖先以狩猎和刀耕火种为生,常常要放火烧山进行耕种。为了抢时间、赶节令,不等树木燃烧形成的灰烬完全冷却就进行播种。播种时,将脚底黏附的、火烫的炭灰抖落下来的动作演变成阿细跳月的基本步伐。第三,“祭火说”[14]。远古时代的彝族阿细人,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有一天雷电击中树木产生了火,让阿细人体验到火带来的光明和温暖。虽然阿细先民经过许多努力,但是火种最终还是被暴风雨浇灭了。彝族祖先木邓比无意中②木邓比,彝族阿细人祖先,彝族阿细语意为“跳篝火”。传说他用小木棍钻朽木产生了火,彝族阿细人围篝火而跳的舞蹈,演化成阿细跳月。,用细木棍钻朽木产生了火,火的重新出现让人们欣喜若狂,围火而跳的篝火舞演变成阿细跳月的基本步伐。

阿细跳月的3种起源传说,都与火有关,但均缺乏明确的古籍记载。在彝族阿细人文字流失的前提下,课题组遵循“礼失而求诸野”的原则,力求从田野调查实际中去探询端倪。在弥勒县可邑村,传统阿细跳月的表演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仅仅是当地阿细人每年农历四月“密枝节”,祭祀密枝神过程中宗教仪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整个祭祀仪式都在阿细人的圣地密枝山中举行,密枝山是彝族阿细人举行宗教祭祀活动的专属之地,保留着不允许在其中砍伐树木、生火做饭,甚至不允许在其中大小便的乡规、民约。在当地民族习惯法的规范与制约之下,密枝山现在仍然是一个植被茂密的次原始森林。所以,“劳动说”中放火烧山,抖落脚底炭灰而产生阿细跳月的起源解释,是缺乏田野调查、妄以臆度的结果。整个祭祀密枝神的宗教活动程序中,保留着叉叉舞——霸王鞭舞——钻木取火——撵火妖——摔跤祭祀——阿细跳月的严格仪式顺序。从仪式所表达的内涵来看,阿细人“祭火说”最为接近阿细跳月起源的历史原貌。此外,彝族阿细人虽无文字流传,但是,彝族阿细人世代相传的山歌唱词也可以作为考据的重要佐证。弥勒县可邑村是阿细创业叙事史诗《阿细的先基》最盛行的地方,《阿细的先基》中有这样一段唱词:“有一样红通通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一直钻进老树里去。这样好看的东西,人们从来没看过,这样稀奇的东西,人们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和儿子们,在旁边的树棚里,折了些小树枝,拿来撬老树。撬着撬着嘛,撬出火来了。人们有了火,会把生的肉,烤成熟的吃,会把生的东西,烤成熟的了”,“四月的时候,要祭密枝神,把胖胖的白羊子,抬到坡头上,大家齐齐地站着,恭敬地献给密枝神。献好了神,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笑眯眯的,连牛羊都叫起来啦[16]”。课题组将彝族阿细人的史诗唱词与田野实地考察结合起来,认为“祭祀密枝神宗教活动中的火崇拜仪式”的起源解释更符合阿细跳月的历史原貌。阿细人通过阿细跳月的祭祀性舞蹈,表达祈求神灵保佑的原始图腾意识和期盼五谷丰登的朴素农耕意识。

3 村落社会结构变迁中的彝族阿细跳月

3.1 村落经济结构变迁中的阿细跳月——由农耕经济向旅游经济的转型

可邑村距弥勒县 21 km,辖区面积 32 km2,海拔1 930 m,森林覆盖率达80%,分布石芽、石峰、漏斗、洼地、溶洞等形态各异的地貌,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全村现有耕地总面积1.04 km2,其中,旱地及轮歇地 0.96 km2,占92%③《弥勒县可邑村彝族村志(内部资料)》中记载的多为传统计量单位,如“亩”。文中考虑到学术论文的规范性,将其中的传统计量单位已经转换成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计量单位。。村内的土地属红壤地带,夹有少量粘土,土壤酸性较大,保肥保水较差,土地十分贫瘠。可邑村也是水利资源匮乏的旱灾区,平均年降水量977.8~1 251.5 mm,80%集中在5~10月间,10月开始至次年5月为干旱季,降水量只占全年的20%[6]。阿细人的日常生活依靠池塘蓄雨水度日,村内现有祖辈所挖的蓄水池塘6个,其中2座因年久失修,已停止使用,仅有4座还在继续发挥着蓄水功能。即便如此,旱情严重的年份,人畜饮水仍然十分困难。聚居在可邑村的世世代代阿细人,为了生存繁衍的需要,只能种植玉米、杂粮等对水量需求不多、比较耐旱的农作物,过着安逸而清贫的生活。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可邑村阿细人对农业生产十分重视,祈求神灵庇佑、五谷丰登的农耕意识就成为村落成员共同的社会心理和社会行为。可邑村阿细人在这种共同社会心理的感召之下,自然宗教的需求和日常生活行为交织在一起,难以分离,形成了“年头祭年神,月头祭月神”的众多宗教祭祀性活动①可邑村一般性、常规性的祭祀节庆活动主要有农历正月的年神、二月的山神、三月的龙神、四月的密枝神、五月的谩神、六月的火把节、七月的祭祖、八月的叶神、九月地神、十月的石神、十一月的树神、十二月的天神。除此之外,每月还不定期的举行其他一些宗教祭祀活动。。由于民俗节日的约定性和宗教活动的严肃性,传统的阿细跳月仅在规定的日期才能举行,活动程序必须遵循仪式的过程,舞蹈动作也是约定俗成。阿细跳月参与者的数量、规模与祭祀节庆隆重与否成正比,节日越隆重,参与的人数越多、规模也就越大。

图1 宗教祭祀圣地密枝林与龙树图

图2 以玉米为生产作物的阿细家庭图

改革开放,特别是21世纪以来,可邑村的经济产业结构进行了调整。目前,可邑村的经济来源主要依靠三大法宝:烤烟、核桃和旅游。可邑村自1999年开发旅游资源,2003年接待各地游客2 000人、旅游直接收入6万元,到2009年接待21 300人、旅游直接收入50万元,村民的人均纯收入也从2003年的1 182元上升到2009年的3 200元[10]。现在的阿细跳月已经从宗教祭祀仪式中脱离出来,转变成为旅游文化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表演时间摆脱了传统节日习俗的制约,有游客到来,随时表演。阿细跳月的舞蹈服装利用现代材料、现代工艺加工,部分舞蹈器具采用铝合金等现代金属材料制作,舞蹈程序和舞蹈动作也趋于表演化。参与人数规模与旅游人数成正比,游客较多的旅游旺季,仅阿细跳月一个表演项目的人数就超过50人。由此可见,阿细跳月潜移默化的改变,是可邑村民文化传承中的自我选择,本质是经济结构由农耕经济向旅游经济转型的必然结果。经济结构的变迁决定阿细跳月发展的方向与规模,经济结构转型对村落传统体育的传承和发展发挥决定性的力量。

3.2 村落组织结构变迁中的阿细跳月——由宗教组织向社会组织的转型

阿细跳月是彝族阿细人在宗教祭祀活动过程中的一种仪式,是“阅读和诠释社会一种不可多得的文本[11]”。美国的宗教人类学家乔纳森·史密斯则认为“仪式是关于重大性事务,而不是人类社会劳动的平常形态[18]”。以前的彝族社会是政教合一的社会结构。“直到元代,在彝区设置土司,祭司才从政治集团中分离出来,演变成为目前毕摩[5]”。“毕”是举行宗教活动时祝赞诵经之意,“摩”意为长老或老师,主要的职能为主持祈求神灵保佑的各种祭祀活动,又以祭祀祖先的安灵和送灵仪式为主。彝族传统社会的毕摩作为阿细跳月等宗教活动的组织者、传承者,掌握着彝族众多的文化、历史和科技知识,对阿细跳月的传承和发展做出过巨大的贡献。毕摩宗教职业的传承以世袭为主,也有师承而来,需要经过多年学习,少则二三年,多则七八年,整个传承结构比较单一、传承体系比较脆弱。新中国建国以后,由于传统宗教组织结构变化,毕摩的宗教职业也因此失去了它生存的土壤。根据有关文献记载,1999年可邑村从事宗教职业的继承人仅有祖传毕摩陈YT和龙ZG两人。目前,陈 YT已经去世,龙 ZG年事已高,基本已经退出毕摩祭祀活动。龙ZG用以老带小的方式带了一个徒弟刘JS②刘JS,可邑村毕摩,主要从事以祭祀祖先的安灵和送灵仪式为主的宗教祭祀活动。他也是可邑村彝族阿细文化的主要传承人和传播者。为保护其隐私权利,文中用英语字母替代他的名字,以下同。。刘JS又带有两个徒弟,但都还没有出师。因此,可邑村目前能从事宗教活动的毕摩实际只有刘JS一人。毕摩刘JS没有完全脱离生产,在农业生产之余才主持村落大型的宗教祭祀仪式或村民请愿还愿、消灾祈福的活动。现在可邑村的青少年认为毕摩是一个没“钱途”的职业,都宁愿去外地打工也不愿意学。段 ZR是当地阿细跳月有名的艺人③段ZR,阿细跳月有名的艺人,阿细跳月表演队副队长。他是阿细跳月表演活动的组织者之一,阿细跳月舞蹈动作的主要传承人和表演者。,他说“可惜我已过了能赶兔子的年纪,现在想跳也跳不动了”。让段ZR最为担心的,“30岁以下的年轻人,都只会跳点简单的舞步,三弦、笛子什么都不太会用,他们也不喜欢学,阿细跳月有一天恐怕就会失传”。可邑村阿细跳月传承和发展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是村落传统体育发展过程中面临的共同问题。这种问题表面上看,是由于传承人才严重匮乏导致。但从传承制度来看,是传统宗教组织逐渐没落,现代社会组织尚未确立之间的矛盾。村落组织结构变迁所带来制度性缺失,最终会造成阿细跳月的后继无人。

可邑村从1999年确定文化旅游的经济发展战略以后,为了解决传统宗教组织没落而带来的制度性缺失,在村委会的领导下成立了老年人文艺队、阿细传习文艺队、青年阿细跳月队3个文艺表演队,并成立了可邑民族文化管理机构。这种现代社会组织机构的确立,以阿细传习文艺队为联系纽带,架起了老年人文艺队和青年阿细跳月队之间的传承桥梁。相对于以前的世袭传承、师徒传承而言,现代社会组织具有传承基础性较好和传承体系稳定性较高等诸多优点。由此可见,在社会时代变迁中,传统宗教组织暴露出传承结构单一、传承体系比较脆弱的弊端,容易造成传承方式的制度性缺失和传承链断裂,是村落传统体育发展过程中比较突出的问题。此时,我们应该清醒地认识到,传统宗教组织的传承职能逐渐没落之时,需要新生的社会组织出现来承担相应的社会功能,由传统宗教组织向现代社会组织的转型则是一种很好的选择。否则,村落传统体育的发展会因为传统宗教组织传承职能的缺失,出现传承体系后继无力的困境,影响和制约村落传统体育的可持续发展。

图3 毕摩正在组织宗教祭祀活动图

图4 阿细原始狩猎场景的叉叉舞图

3.3 村落政治结构变迁中的阿细跳月——由政府包办向政府主管的转型

从彝族阿细人创业叙事史诗《阿细的先基》唱词的整理,到2009年5月中英文双语的漫画读物《阿细跳月的故事》印刷出版;从“阿细跳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到弥勒县每年的8月7日至9日定为法定的阿细跳月节;从弥勒县可邑村被命名为首批“全国生态文化村”,到弥勒县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彝族阿细跳月)文化艺术之乡”,政府在阿细跳月的文化传播过程中承担了管理、组织、宣传、策划、推广等一系列角色,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这种发展模式取得成绩的同时,凸现出社会化程度不高、组织灵活性差、群众积极性低迷等诸多弊端。

图5 传统霸王鞭舞用上了铝合金材质图

图6 原始的钻木取火和撵火妖仪式图

可邑村政府职能结构调整,在阿细跳月的旅游开发中做出大胆的尝试,由原来的政府包办逐渐向政府主管转型[9],取得了比较理想的效果。可邑村政府负责承建民族餐厅、穆斯林餐厅、文化广场、民族文化陈列室、图书馆等硬件基础设施,而阿细跳月旅游产品开发和推广等具体事宜则由新设立的旅游管理协会、老年人协会、妇女之家、传习协会四个社会组织共同承担。以阿细跳月为例,老年人协会中精通阿细跳月的老人,对阿细跳月舞蹈动作的整理和编排之后,通过妇女之家和传习协会将舞蹈动作传承给青少年;妇女之家的妇女学习掌握好阿细跳月的有关技艺,可以通过旅游管理协会从事旅游表演获取收入,业余制作、销售手工艺品也是另一重要收入来源;传习协会的青少年通过学习阿细跳月的有关技艺,可以获得旅游表演的收入,同时也意味着促进了传统体育的学习和传承;旅游管理协会因此有了比较好的群众基础和表演人才的支持,行业的发展和旅游的收入呈现可持续发展态势。在这样的运行机制中,旅游经济的发展势头强劲,群众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妇女青少年的参与性较高,传统体育的传承体系稳定,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链。由此可见,可邑村传统政治工作正朝着适应村民自治的方向调整,这种调整在缺少民主传统的民族社区尤为重要[2]。一方面,政府从全能角色中解放出来,突出政府在现代化中的决策和管理职能;另一方面,充分调动了社会组织的参与性和群众的积极性,为村落传统体育的发展创造了良好,外部环境和发展机制,村落政治结构由政府包办向政府主管转型是村落体制改革的发展方向和时代需求。

3.4 村落文化结构变迁中的阿细跳月——由文化断裂向文化重组的转型

图7 “请愿还愿”宗教意义的阿细摔跤图

图8 “火崇拜”宗教仪式的阿细跳月图

可邑村的建立,据家传和碑文推算已经有350多年的历史。从毕式祖先来到可邑村,已经陆续发展成现在的14个姓氏、24个不同宗族、187户、689人。在187户中仅有李BL家庭为汉族家庭①李BL,可邑村中唯一的汉族家庭。生活在彝族阿细聚居区,但汉族的情结还是比较浓,从来不穿彝族服装,他儿子的汉族情结却已经淡化。,其余均为彝族阿细人。可邑村彝族阿细人的民族自我认同和民族文化认同十分强烈,村里的阿细人虽然和李BL的家庭关系和睦,邻里关系也亲如一家,但在平时的谈吐中常常称自己为阿细人,与之和李BL的汉族家庭区分开来。通过与当地老人的攀谈得知,正是由于这种强烈的民族自我认同和民族文化认同,使可邑村“活着不跳乐,白在世上活”的阿细跳月文化“在建国前夕都保存的很完整”。然而,到了大跃进时期,文艺的政治性逐渐强化,可邑村丰富多彩、特色鲜明的传统文化活动让位于革命样板戏。特别是在文革时期,可邑村的一切民族文艺活动遭到禁止:《阿细的先基》被定以宣传封建迷信思想的罪名而禁唱;宗教活动被定以牛鬼蛇神的活动而遭取缔;彝族文化的传播者毕摩,被看作是不劳而获的剥削者而被批斗;甚至是民族节日、民族表演也被定为左倾政治路线而被否定,可邑村阿细传统文化发展呈现出结构性断裂[8]。这种结构性断裂造成了文化传承结构缺损、文化继承人缺少、文化事项减少等问题,但其核心文化并没有消失,存在文化重组而恢复生机的可能。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族区域自治法》、《云南省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保护条例》等法制政策的相继颁布,尊重民族风俗习惯、恢复民族传统节日、促进民族文化发展成为文化重组的社会环境和前提条件。民族文化重组是指为了适应现代化的需要而对新旧文化元素进行一定的、严格的、深刻的、客观的、全面的审视考察,对新旧文化元素做出适合形势需要的抉择[15]。文化重组也是通过外部刺激与内部回应的互动,重新建构集体记忆、集体表征,创造或重建自己民族和文化特质的过程。可邑村借助“彝族旅游文化生态村”的契机,采用《阿细的先基》邀请赛的形式,将弥勒县西一、西二、西三镇的先基请到可邑村比赛,重整了可邑村《阿细的先基》的唱词;集中老年人协会的集体力量一起回忆几十年前“撵火妖”的情形,恢复了撵火妖仪式的过程;组织阿细跳月基础较好的年轻人到西一镇阿细村寨红万村取经,进行文化同源移植,复兴了可邑特色的阿细跳月;将宗教“请愿还愿”意义的摔跤仪式,重组成竞技表演性质的娱乐活动;最后发挥村里阿细人的集体智慧,改良传统宗教祭祀的仪式过程,整理、编排成旅游文化开发中的娱乐表演项目。现在的阿细跳月与传统的阿细跳月相比,尽管表现形式有所改变,但内容没有明显变化,文化的核心依然存在,通过旅游发展契机和节日文化的形式保留和推广,形成了可邑阿细跳月独特的人文景观。由此可见,文化重组不仅仅是对优秀传统文化的恢复和弘扬,还是对过时的、缺乏生命力部分的摈弃,这样才能达到传统文化的现代适应。

图9 村落传统体育内在循环系统结构图

4 村落阿细跳月的演进逻辑对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启示

彝族阿细跳月与可邑村的村落结构之间表现为一种从属性、依赖性的内在逻辑。可邑村社会结构中经济、政治、文化等因素共同对阿细跳月发挥着制约、管理、导向功能,因素与因素之间也在相互博弈中获得发展的均衡;传统体育作为一种社会心理、社会行为、社会活动介入到村落群众的社会生活中,并且作为社会发展的缩影和焦点,能动的对社会结构变迁起到协调、推动和促进作用。从村落社会的“静态结构”思考,村落的社会结构就是阿细跳月起源、生存、发展所依赖的外部环境与内部环境总和,阿细跳月不能脱离内外部环境而孤立存在。所以,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仅仅是保护其运动项目的本身,而是应该通过保护其生存的文化生态环境,给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提供营养供给和发展空间。从村落社会的“动态结构”思考,村落的社会结构不可能一成不变,可邑村社会结构逐渐从农业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这种改变推动着阿细跳月逐渐从传统性向现代性转变。所以,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不是守旧的保护其原始状态,而是应该在保护中依靠当地群众的文化自觉,给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创新力量和动力源泉。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应将传统体育作为保护的主体,将经济、政治、文化等诸要素有机的结合起来,形成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经济发展、村落政治建设、村落文化进步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联系的内在循环系统(图9),满足人们多样化的物质文化生活需求,提高群众生活质量。

村落经济发展——传统体育保护子系统,强调将村落中的自然资源、人文资源、文化资源充分的利用和开发,提高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和生活质量,为传统体育的保护提供经济基础和建设条件;传统体育在充足的经济保障前提下,加强对优势传统体育挖掘、整理和开发,并将其作为村落经济建设中的重要文化资源,充分发挥其经济效能。村落政治建设——传统体育保护子系统,强调地方政府由全能政府向有限政府的转变[1],行政行为由管办结合向管办分离转变,加强政府职能建设、充分发展社会组织,依靠地方政府的统筹性和社会组织的灵活性,为传统体育的保护提供政策支持和组织保障;传统体育在政府组织保障前提下,充分发挥其联系纽带、群体规范、群体意识的特点,增加村落成员的群体归属性和民族凝聚力,促进村落的民主管理,树立农村新风尚,充分发挥其政治效能。村落文化进步——传统体育保护子系统,强调通过外部刺激与内部回应互动的文化重建过程,淘汰过时的一部分传统文化,继承复兴一部分传统文化,重整再造一部分传统文化,适应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文化多样化需求,为传统体育的保护提供精神财富和发展空间;传统体育在先进文化的指导下,凝聚并规范民族文化心理、宗教信仰、道德规范以及文化习俗,为维系群体认同意识和村落文化建设提供精神支柱,充分发挥其文化效能。子系统内部因素之间、子系统与子系统之间、系统整体与系统部分之间形成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促进的循环机理,共同构成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创新、发展的生态系统。

5 村落社会结构变迁中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生态系统建设

传统体育是人民群众在社会生活中世代传承、相沿成习的生活模式,它也是特定社会群体在语言、行为和心理等方面的集体习惯。因此,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其目标不是孤立的面对传统体育的传承和发展,而是应该在保护与开发、传统与现代之间构建完整的生态链,将传统体育与其文化产生、生存、发展的内外部环境紧密结合在一起[7],形成传统体育文化传承和保护的生态运行机制。一方面,我们要注重传统体育理性开发,促进区域人才培养、经济建设和社会进步;另一方面,我们要注重人才培养、经济建设和社会进步的反哺作用,促进传统体育的可持续发展(图10)。

图10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生态系统建设图

5.1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经济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建设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经济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主要通过集体开发、招商开发、个体开发等形式,将传统体育活动表演与古老的遗址遗迹、自然环境相结合,促进表演、娱乐、竞赛等旅游产品的经济增长;将传统体育的使用器械与民族服饰、手工艺品、纪念品等相结合,促进工艺产品的产业化发展;某些特殊的传统体育活动可以与音像制品、出版发行物等相结合,进行文化再造、定位文化品味,提升文化产品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村落旅游经济的迅速增长,不仅给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提供了经济来源和资金保障,经济发展中的文化传播作用,也给传统体育发展奠定了群众基础和传承条件。

5.2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政治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建设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政治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主要是加强传统体育活动古建筑、古遗迹的保护和修葺工作。收集、整理与传统体育有关的文物器具和历史文献,条件成熟时可以通过建立村落传统体育博物馆的方式,促进传统体育的物态保护。加强村落村容的治理,做到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为传统体育的旅游经济开发提供良好氛围。加强和促进社会组织的建设和管理,充分发挥社会组织灵活、协调性好、操作便利等特点,为传统体育的保护和发展提供政策支持和组织保障。稳定良好的政策环境,也为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实现自我传承和文化创新提供保障。

5.3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文化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建设

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文化系统之间的生态循环系统建设,主要是将传统体育纳入到家庭体育、学校体育、社区体育的健身活动中,利用丰富多彩、娱乐性强、特色鲜明的传统体育促进青少年的文化传承。通过社会组织培训的方式,实现传统体育活动参与主体由传统农民向新型农民的转变,使之具有积极心态、开阔视野和创新能力。传统体育开展与全民健身、广场文化、节庆节日相结合,通过传统体育活动的开展体现对群众生活的关注关心,对个体权益的平等诉求,对民族宗教习惯的尊重,形成良好的社会精神面貌,促进地区稳定和民族团结。经过传统体育体验和熏陶的村民,他们会将这种亲身经历的感悟运用于传统体育的宣传、传承和保护等实际工作中,产生良好的反哺作用。

村落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是一项十分浩大的系统工程,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也是与村落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相统一、相协调的过程。所以,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应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系统的、有机地结合起来,是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任务和目标所在,也是最终实现传统体育保护与人才培养、经济建设、社会发展三者共赢的思路与途径。

6 结语

村落,是我国行政区划中最小的建设单位,被誉为社会学研究的细胞,这样的地域往往是传统体育的发源地,浓厚的传统体育与宗教信仰、节日庆典、乡规民约、风俗习惯等相互交织在一起。伴随着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我国的大多数村落都体现出经济基础薄弱、政府管理不规范、社会组织不健全、文化建设需加强等社会问题。传统体育的发展也因此面临着诸多矛盾:经济矛盾主要表现为人民迫切希望致富与民族地区经济发展滞后之间的矛盾;政治矛盾主要表现为民间宗教组织与国家政权组织、乡规民约与法规政策之间的矛盾;文化矛盾主要表现为民族文化保守性与现代社会开放性之间的矛盾。所以,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问题,不仅仅是保护传统体育本身的问题。换言之,将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纳入到村落发展的生态空间,才是解决保护问题的根本之道。在传统体育保护的实践工作中,我们应该力求三个“双赢”局面的形成: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经济发展的双赢;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政治建设的双赢;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先进文化的双赢。将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系统地、有机地结合起来,是村落社会结构变迁中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任务和目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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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ditional Sports Protec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in the Village Social Structure Changes—Taking Yizu Axi Tiaoyue of Keyi Village in Mile County as Example

WAN Yi

村落社会结构变迁的发展历程中,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面临着经济基础薄弱、政府管理不规范、社会组织不健全、文化建设需加强等瓶颈。以文化人类学为理论支撑,以社会结构变迁为研究视角,以可邑村彝族阿细跳月为调查个案,采用质的研究范式,分析由传统走向现代进程中村落传统体育的演进规律、影响因素及其保护的思路与途径。研究结果表明,将传统体育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纳入到村落发展的生态空间,才是解决这些瓶颈的根本之道。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村落经济发展、村落政治建设、村落先进文化之间,3个“双赢”局面的形成是村落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任务和目标。

村落;社会结构;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

In the development of village social structure changes,traditional sports protec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faces bottlenecks of weak economic base,irregular government management,inadequate social organization and culture construction needing to strengthen.This paper,taking cultural anthropology as the theoretical support,social structure changes as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and Yizu Axi Tiaoyue of Keyi village as an investigation case,uses the qualitative research paradigm to analyze evolution rules,influencing factors and protection ideas and approaches of the village traditional sports in the process from tradition to modern.The result shows that the basic way to solve these bottlenecks is putting it into ecological space of village development.Formatting three win-win complexions among the village economic development,political construction and advanced culture is the task and target of village traditional sports protec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village;social structure;traditional sports;intangible cultu

G80-05

A

1000-677X(2011)02-0012-07

2010-12-15;

2011-01-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0CTY005)。

万义(1977-),男,白族,湖南张家界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民俗体育与文化,Tel:(0743)8564218,E-mail:wanyi2007@163.com。

Physical Education College,Jishou University,Jishou 416000,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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