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转喻的含义、特征和运作模式
2011-09-18吴淑琼
吴淑琼
(西南政法大学 外语学院,重庆 401120)
1.引言
转喻作为人类的认知机制和思维方式,渗透于语言结构的各个层面,但语法中的转喻研究一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近年来,一些学者开始关注语法转喻的研究,陆续出版了一些有影响的论著(Ruiz de Mendoza&Otal,2002;Brdar,2007;Panther et al.,2009;杨成虎,2010),研究论文也逐年增加。但纵观过去的研究成果,对语法转喻的含义、本质特征和运作模式的研究还未形成体系。本文拟在前人时贤研究的基础上,将语法转喻视为概念转喻的一个分支,对其含义和本质特征进行系统描述和阐发,并尝试构建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探讨影响其运作的基本要素。
2.语法转喻的含义
“语法转喻”这一术语在国内最早由沈家煊先生提出。在研究汉语“的”字结构时,他指出:“语法中的‘转指’本质上就是‘转喻’,是转喻这种一般的认知方式在语法上的体现,可称之‘语法转喻’”。(沈家煊,1999:4)国外也有不少学者关注语法转喻的研究。Ruiz de Mendoza&Díez(2001)根据概念转喻的抽象程度将其分为高层转喻和低层转喻,认为语法转喻是“对语言结构产生影响的高层转喻”。Ruiz de Mendoza&Pe1a将语法转喻重新定义为“对形态和(或)句法结构产生影响的一种高层转喻或类属转喻”(2008:251),这一定义把转喻对形态的作用也囊括在内,扩大了语法转喻的研究范围。Panther&Thornburg指出,语法转喻是“对功能词、语法词素和词类的分布属性产生影响的概念转喻”(2009:16)。国内学者杨成虎把语法转喻界定为“用来解决形式结构和逻辑结构之间语义冲突的转喻性概念结构”(2010:118)。这些对语法转喻的定义,虽然侧重点和涵盖的范围有所差别,但都强调了语法转喻的共同特征,即语法转喻是对语法结构产生影响的概念转喻。
语法转喻基于概念转喻,对概念转喻的不同取向导致了语法转喻研究的不同视角,语法转喻也相应地有不同的内涵。Ruiz de Mendoza及其合作者把语法转喻定义为高层转喻,用以区别对词汇产生影响的低层转喻,显然他们把词汇转喻和语法转喻分开了。Panther&Thornburg认为词汇和语法构成一个连续统,因此词汇转喻和语法转喻之间的界限也是模糊的,他们所界定的语法转喻实则为词汇语法转喻。沈先生的定义主要针对语法中的转指,杨成虎把语法转喻局限于解决形式结构和逻辑结构之间语义冲突的概念结构,但转喻并不是一种语义偏离现象,而是一种基本的认知方式和思维机制。鉴于此,有必要对语法转喻进行重新界定。
界定语法转喻首先要弄清楚语法的内涵(Panther&Thornburg,2009:4)。Crystal(2002)指出,语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语法指对全部语言法则的总述,实则为语言学,它囊括了音系学、句法学和语义学;狭义的语法通常指语言的形态和句法。(Broccias,2006:81)据此,我们认为语法转喻亦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从广义层面上看,语法转喻为语法系统中所体现的概念转喻。概念转喻在词素、词、短语和句子等各个层面或级阶都有体现,因此,不同层面的转喻研究都应纳入到语法转喻研究之列。从狭义层面上看,句子是语言表征的自然层次,往往被认为是信息处理的核心。“语法研究的基点是句子,词、短语都是为构造句子服务的。”(范晓等,2003:32)徐盛桓指出,“句法的认知研究是语法认知研究的核心部分,因为句法集中而直接地体现了人类是如何将语言编码使之成为表达单位的”。(2005:3)因此,狭义的语法转喻指句法结构中所体现的概念转喻,具体而言,语法转喻为对句法成分的分布或整体句法结构的形成产生影响的概念转喻,语法转喻的研究旨在揭示句法结构背后的转喻认知机制,并探究其作用于句法结构的方式。本研究持狭义的语法转喻观。
3.语法转喻的本质特征
语法转喻的特征主要体现如下:1)语法转喻具有概念性,是语法结构中所体现的一种认知机制和思维方式。2)语法转喻具有语法效应,必定会对语法成分的分布或语法结构的形成产生影响。
3.1 语法转喻具有概念性
随着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转喻不仅是一种修辞格(figure of speech),也是一种思维格(figure of thought)(Panther,2006:148);不仅是一种语言的饰物,更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认知机制。Radden&K9vecses(1999:18)指出:“所有的转喻本质上都是概念性的”。概念转喻是人类思维的重要方式,是人类认识客观世界的基本手段,语言是这种思维方式的具体载体,只有在语言的基础上转喻思维才得以产生。人类的转喻思维也决定了语言中存在大量转喻现象。转喻在语言结构的各个层面都有丰富的表现形式,由此形成各种转喻表达式。
语法转喻与其他认知机制一样,是语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而非语言层面的转喻表达式。语法转喻的研究旨在通过语法结构这种语言表层形式挖掘其背后所蕴藏的转喻理据。因此,语法转喻是语法结构中所体现的一种认知思维方式,其本身是一种概念现象,而具有转喻性质或受到转喻支配的语法结构为“转喻语法”,是语言现象,前者是动因,后者是结果。
3.2 语法转喻具有语法效应
语法转喻最突出的特征是产生语法效应。其语法效应主要体现如下:1)改变始源自身的语法属性,从而对句法成分的配置产生影响;2)对邻近句法成分的分布产生影响;3)构成整体句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
3.2.1 改变始源自身的语法属性
在语法转喻运作的过程中,不仅始源的语义发生了改变,而且其原有的语法属性也相应发生了改变,由此对句法成分的配置产生影响。始源语法属性的变化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再范畴化、次范畴化、价的扩展或缩减。
再范畴化指担任始源的语言实体的范畴属性在转喻操作过程中发生了改变,比如名词转换为动词、动词转换为名词、形容词转换为动词等。就“很韩寒、真农民、非常中国”等副名结构来说,由于“范畴代属性”的转喻操作,结构中的名词发生了再范畴化,由原来表“指称”意义的名词转换为表示“品质、属性”的形容词,其作为名词范畴的一些典型特征消失,被赋予了形容词的某些范畴属性,因此其前置修饰成分受到严格的限制:不能被量词修饰,也不能被指示代词或其他形容词修饰等,比如,“很一个韩寒”、“真坏农民”等表达式都不合法。
次范畴化指担任始源的语言实体的范畴属性没有发生根本改变,但某些形态句法特征发生了变化。一个范畴内的成员具有个性特征上的差异,如名词范畴可再分为专用名词和普通名词、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这些下属范畴共有名词范畴成员的基本特征,但也具有其自身的语法属性。范畴成员之间的次范畴化归因于语法转喻操作的作用。例如:
(1)There are three Johns at the party.(Ruiz de Mendoza& Otal,2002:116)
(2)There is too much chair in this room.(同上)
例(1)中,由于转喻“单个实体代包含该实体的整体”的作用,“John”从专用名词次范畴化为普通名词,指代people called John,因此前面可以用数量词修饰,并带有可数名词的复数标记。例(2)中“chair”本来是一个有界的可数名词,通过转喻“物体代构成该物体的物质”再范畴化为无界的不可数名词,其前置修饰语成分受到限制,具有了不可数名词的语法特征,可以用“too much”来修饰。
语法转喻也会导致始源配价的变化。Ruiz de Mendoza&Otal(2002:110-115)认为,语法转喻是动词配价扩展和缩减的认知理据。他们分析了两类动词:一类是典型的及物动词用作不及物动词,如“The window closed”,转喻“过程代动作”使得二价动词“close”转为一价动词;另一类是不及物动词用作及物动词的情况,如“John walked the dog”,转喻“活动代事件”致使动词“walk”从一价动词转为二价动词。价的扩展和缩减是在动作ICM中进行的,它涉及到动词类型的改变,对句法结构有明显的影响。
由于语法转喻的作用,始源发生了再范畴化、次范畴化、配价的扩展或缩减,从而改变了其形态句法特征,导致句法成分分布的变化。
3.2.2 对邻近句法成分的分布产生影响
语法转喻的语法效应也包含了对邻近句法成分分布的影响,如代词回指的选择、关系代词的选择、反身代词的选择、主谓一致问题等。例如:
(3)The piano has the flu,so he/*it won’t come today.
(4)The American girl looked puzzled,and so was/*did Minwoo and Cristel.
(5)Cruse,which/*who is a course book,is on the top shelf.
(6)The ham sandwich at table six just made a fool of himself/*itself.
(7)The French fries is/*are getting impatient.
例(3)中用“the piano”指代“the piano player”,后续话语中的代词回指受制于该转喻操作,只能用“he”,而不能用it。例(4)是感知主语构式,由于“表面代现实”的转喻操作,句中“The American girl looked puzzled”实际表达的意思为“The American girl was puzzled”,因此后面的结构中只能用“was”,而不能用did。例(5)展现了语法转喻对关系从句中关系代词选择的作用,转喻“作者代作品”限制后面的关系代词为“which”,不能用who。例(6)和例(7)分别例证了语法转喻对句法结构中反身代词的选择和主谓一致的影响。
3.2.3 构成整体句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
语法转喻关涉整个句法结构是否合格,是整个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例如,静态动词得以用于祈使句归因于语法转喻“动作代结果”(Panther& Thornburg,2000:217;Ruiz de Mendoza&Otal,2002:102);提升结构的形成是转喻“突显的参与者代整个事件”所至(Langacker,1999);中动构式的形成是转喻“结果代原因”使然(许艾明,2006:14)等。下面以汉语感知结构为例:
(8)a.我感觉腿很酸。
b.我的腿感觉很酸。
(9)a.我感觉嗓子很干。
b.我的嗓子感觉很干。
在感知动作ICM中,通常有一个感事,一个受事对象。受事对象在句中可以承担不同的角色。在(8a)和(9a)中,“我”是感事,受事对象分别是“腿”和“嗓子”,感事与受事对象是分开的。当感事与受事对象分离,不强调感知动作本身,而是突显感知的结果时,感知ICM中的参与者有可能重组。在(8b)和(9b)中,感知ICM中的感事“我”没有表征出来,形容词述谓的论元(腿和嗓子)提升为主动词的论元,这些句子表达的不再是一个感知事件,而是用一个体验事件来指代感知动作事件,体现了“体验事件代感知”的转喻操作过程。
4.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
概念转喻是如何在语法结构层面运作的?语法结构又是如何反作用于转喻操作的?这是语法转喻研究的核心问题。纵观过去的研究成果,还没有形成一个具体可行的语法转喻运作模式。Panther&Thornburg(2009:17)提出了语法转喻运作机制的工作假设,认为在语法转喻操作的过程中,影响语法结构形成的相关因素是转喻的目标义。但诚如他们自己所言,“这个(假设)可能过于简化”(Panther&Thornburg,2009:36),具体的操作过程仍有待于细化。
语法转喻是概念转喻在语法结构中的体现,构建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必须明晰概念转喻的运作机制。关于概念转喻的运作机制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转喻映射观、转喻凸显观和心理可及观。Panther(2005:357)指出,把转喻看作是源概念为目标概念提供心理可及的认知过程更为合理。“心理可及观”更能确切地描述转喻架起心理桥梁的功能,并明确喻体在转喻关系中所发挥的作用。(卢卫中、刘玉华,2009:12)我们接受心理可及观,把概念转喻当作在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式中的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个概念实体提供心理可及的认知参照点现象。基于概念转喻的运作机制、语法转喻的含义和特征,以及Panther(2006:151)的基本转喻关系图,我们构建了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图示如下:
图1 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
图1展现了语法转喻运作模式以下几方面的特征:1)概念转喻和语法结构之间是双向互动关系:概念转喻是触发语法结构形成的认知理据;语法结构也会促使或限制转喻的操作过程。2)语境对语法转喻操作具有调控作用。转喻对语法结构的作用是在一定的语境中进行,受到语言语境、情景语境、文化语境等因素的制约。3)图中源概念和目标概念之间的省略号表示源概念为目标概念提供心理可及的过程可能不是通过一次认知参照活动来实现的,转喻对语法结构的影响也不是一次转喻操作就可完成的,而是形成“语法转喻链”。4)转喻的目标概念在认知上处于突显地位(图中用粗体方框表示),转喻对语法结构的作用是通过其目标概念来实现的。5)语法转喻的语法效应可归纳为两大方面:一是对语法成分的分布产生影响(包含3.2提到的始源自身语法属性的变化所导致的句法成分分布的变化和邻近句法成分分布的变化);二是对整体语法结构的形成产生影响。下面就语法转喻运作模式中的一些基本观点进行阐释。
4.1 概念转喻与语法的互动关系
在认知语言学领域,Langacker较早注意到概念转喻与语法之间的联系。Langacker(1999:67)指出,语法中的转喻研究有利于促进对转喻本质的认知。Waltereit(1999)最早涉猎转喻操作的语法制约因素。他以法语作为研究对象,论证了论元受转喻影响的层级性,说明直接宾语或主语比其他论元更容易发生转喻。Ruiz de Mendoza&Pérez(2001:322)首次提出了转喻和语法之间的互动关系,他们认为转喻是一些语法结构的形成理据,反之,语法结构也会对转喻操作施加限制条件。Brdar(2007:203)基于对大量语法范畴与语法构式的转喻理据的分析提出,转喻和语法的关系是双向的。Langacker(2004,2009)提出了“语法本质上是转喻的”的观点。Panther&Thornburg(2009:36)进一步明晰了转喻与语法的互动关系:转喻是词汇语法成分分布的概念理据,词汇语法结构允准或限制转喻操作。这些研究充分论证了转喻与语法之间互依互存的关系。但纵观过去的研究成果,学者们致力于剖析语法结构的转喻理据,而对转喻操作的语法限制关注不够。下面重点分析语法对转喻操作的反作用。
4.1.1 语法对转喻操作的推动作用
语法结构中通常有一些触发语(triggers),它们会引发相邻的语法成分进行转喻理解。Brdar(2009:270)提及转喻标记策略(metonymy-marking strategies),主要包括一些语言形式上的提示语,如一些功能词或语法词(冠词、形式主语it)、语法词缀(复数标记、格标记)、以及一些语法构式。这些转喻标记策略实则为语法转喻的触发语,其作用是提示受话人不能进行缺省理解,并引导他们通过转喻推理通达意指目标。以“吃食堂”为例,“吃”的语义特征要求宾语成分必须带有可食性特征,这促使其后的处所名词进行转喻理解,“食堂”转喻“食堂的饭菜”,体现了“容器代内容”的转喻操作。又如,在“There is too much apple on his shirt”中,“too much”通常与不可数名词搭配,这要求对其后的专用名词“apple”进行转喻理解,“苹果”指代“苹果碎末”。由此可见,语法结构中相邻的语法成分从一定程度上会触发语法转喻操作的发生,从而使该语法结构得以合理解读。
4.1.2 语法对转喻操作的限制或阻止作用
Nunberg(2004:26)指出,转喻既有词汇限制,也有语法组合上的限制。转喻操作是在特定的句法组合或语法环境中进行的,必定会受到一些规约性的限制。例如:
(10)Be happy!
(11)Be confident!
(12)*Be tall!
(13)*Be fat!
祈使句是一个常见的动作构式,通常只有表示动态动作的动词才能用于该构式,但有些表示结果状态的形容词通过转喻“结果代动作”也可以进入,如例(10)和例(11)。两例可分别理解为“实施某种动作行为从而达到高兴的状态或自信的状态”。但并不是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进入该句式,例(12)中的“tall”和例(13)的“fat”表示事物本身固有的特性,是人们的意志和动作行为所无法掌控的,“结果”不能为导致该结果的“动作”提供心理可及,因此这些句子不能通过转喻操作得到合理解读。由此可见,形容词本身的语义特征会限制转喻“结果代动作”的具体操作。
4.2 语法转喻链
连锁转喻(chained metonymy)的研究最初主要集中于成语或一些比喻性表达等词汇方面,如Reddy(1979)、Nerlich&Clark(2001)、Geeraerts(2002)等。Ruiz de Mendoza& Otal(2002:70,126)讨论了双重转喻(double metonymy)和三重转喻(triple metonymy),即从源域到目标域需要通过两次或三次映射来完成。Barcelona(2005:328)提出了转喻链(metonymic chain),并把它界定为“导致语用推理的直接或间接的系列概念转喻”。Hilpert(2007:76)把连锁转喻定义为“包含多个概念迁移的转喻”。
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我们认为概念转喻对语法结构的作用通常不是通过一次转喻操作来完成的,而是经过多次认知参照活动从而形成语法转喻链。转喻是一种基于“参照点-目标”关系的认知过程。认知参照活动是一个连续的过程,通常形成一个“认知参照点关系链”(Langacker,2008:85),由此构成转喻链的认知基础。在语法转喻操作过程中,目标通过始源通达后又作为下一次参照活动的始源,为另外的目标提供心理可及,形成语法转喻链。例如:
(14)John can be relied on.He eats no fish and plays the game.(谭业升,2010:470)
在英国的传统宗教中,“eats no fish”(不吃鱼)表示与旧教的割裂和对新教的忠诚,因此,“不吃鱼”被当作是信徒的典型行为,用来转指“忠诚的信徒”,体现了转喻操作“典型特征代范畴”。目标“忠诚的信徒”又担任认知参照点转喻“一般的忠诚之人”,体现了“特殊代一般”的转喻认知机制,从而形成语法转喻链。“play the game”(玩游戏)也涉及到转喻链,“玩游戏”这个活动作为认知参照点激活并通达其组成部分“遵守游戏规则”,目标“遵守游戏规则”又进一步担任认知参照点通达一般行为“遵守规则”,前者体现了“整体代部分”的转喻操作,后者体现了“特殊代一般”的转喻操作。
4.3 语境对语法转喻操作的调控作用
人的认知与语境是密切相关的。沈家煊(1999:13)指出,“语境调控是一把双刃剑,能把原来不显著的变得相对显著,能把原来显著的变得相对不显著。”语法转喻的操作过程不可避免也受制于语境的调控。根据胡壮麟(1994:182),语境可分为语言语境、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我们重点讨论这三类语境对语法转喻操作的影响和作用。
4.3.1语言语境与语法转喻
语言语境指前言后语和上下文等构成的内部环境,它可以触发语法转喻操作的发生。以逻辑转喻①逻辑转喻并不是认知语言学中的概念转喻,而是一种有标记的句法现象。详见 Pustejovsky(1991:425)和吴淑琼、文旭(2010:7)。为例,该结构中的动词通常是一些事件性动词(eventive verbs),如begin,start,finish等,这些动词需要一个表事件或活动的词担任补语,譬如:“He began reading/to read the book”,如果后面跟表实体的名词,如“He began the book”,动词的语义要求会迫使其后的名词进行转喻解读,“the book”可理解为reading/writing/piling the book等等,这体现了“突显的参与者代整个事件”的语法转喻操作。句中的逻辑动词促使转喻操作的发生,是语法转喻的触发语。
语言语境对目标义的选择和确定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上面提到的逻辑转喻中,句子主语从一定程度上决定转喻的目标义。例如:
(15)a.The student enjoyed the book.
b.The author enjoyed the book.
学生的主要任务是读书,而作者一般是写书,当“the student”做主语时,“the book”的功能角色得到突显,(15a)通常理解为The student enjoyed reading the book;当“the author”做主语时,“the book”的施事角色得到突显,(15b)表示The author enjoyed writing the book。由此可见,不同的语言语境,导致转喻的目标义亦不相同。
4.3.2 情景语境与语法转喻
情景语境指产生言语活动的环境,通常包括事件的时间、地点、场合、境况、事件、话题、目的、对象等背景情况。情景语境制约和限制语法转喻操作的创设和理解。有些句法结构只有置于一定的情景语境才能确定语法转喻的目标义。例如:
(16)He enjoyed the peanuts.(Ruiz de Mendoza & Otal,2002:127)
句中“peanuts”体现了“实体代该实体所参与的事件”的转喻操作,但该事件究竟指代什么要依赖具体的情景才能确定。置于不同的语境,该句可能有以下几种不同的解读:“He enjoyed eating/peeling/salting/distributing/mixing the peanuts(with raisins)”。(引自 Ruiz de Mendoza & Otal,2002:128)
4.3.3 文化语境与语法转喻
语言使用者的百科知识或文化知识,对认知对象的熟悉和认同程度都会影响转喻的操作和理解。例如:
(17)公司决定破釜沉舟,卖掉股票,以获得资金来研发新产品。(百度网)
(18)They have a lifestyle which is very San Francisco.(同上)
例(17)中的“破釜沉舟”是汉语中的一个典故,出自《史记》,这则成语涉及到汉语的社会历史背景。首先用事件的组成部分“破釜”和“沉舟”来指代整个事件“决战到底”,然后由“具体动作”转指“一般动作”推衍出现有的转喻义“下定决心”。例(18)中,“旧金山”是一个专用名词,那里居民的生活方式轻松、休闲、舒适。此例中“旧金山”转指“旧金山人生活的悠闲舒适”,体现了转喻“范畴代属性”的认知操作过程。因此,对这些句子的充分理解要借助于相关的文化语境。
语言语境、情景语境和文化语境并不是壁垒分明、互不相通的,它们常常交叉渗透,共同对语法转喻操作进行调控。例如:
(19)别被白大褂忽悠了。(同上)
动词“忽悠”促使对“白大褂”进行转喻解读,体现了句内语境的作用。根据百科知识,“白大褂”通常用来转指“医生或护士”。如果设置一个情景语境,一些不法分子身穿白大褂,冒充医生在一些药店门口推销药品,“白大褂”则转喻为“身穿白大褂推销药品的医托”。由此可见,语法转喻操作是各种语境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5.结语
本文视语法转喻为概念转喻的一个分支,对其含义和本质特征进行了较系统的描述和阐释,并构建了语法转喻的运作模式,检视了影响其运作的基本要素。语法转喻揭示了语法结构背后隐匿的认知思维机制,反映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和语言能力之间的关系。语法转喻研究逐渐成为了念转喻研究的新趋向,这必将加深对语法结构本质的认识,同时为概念转喻的认知解释力提供新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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