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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动化、视角与意识形态

2011-09-03陈文革

新闻与传播评论(辑刊) 2011年0期
关键词:谓词物性被动

□ 陈文革

一、引言

利文(Leeuwen)(2008)认为所有的语篇,所有对世界以及所发生事件的表征,不管多么抽象,都应该视为对社会实践的表征。每个社会实践都涉及社会行为者以及社会行为。但人们在利用话语对这些社会实践进行表征时,并不是中性客观的。“社会行为者在社会实践中实际扮演的角色,与他们在语篇中语法角色并不须一致。语言表征会重新分配角色,并重新调整参与者之间的社会关系”(Leeuwen,2008:32)。韩礼德(Halliday,2000:231)认为语法使人类可以对现实进行构建,但语法在构建意义上并不是任意的。语法无法将经验简化为单一构式,因此引入了两种互相矛盾但又相互依赖的视角和识解模式。这种互补性存在于语言的每一个表现层面。语法反映了不同的人对现实的构建。

不同的现实构建与说话者的视角差异、意识形态有关。恩辛克和苏尔(Ensink&Sauer)(2003:14)认为话语交际涉及对事实的表征,但人们在表征事件时并不是客观的,相反地,要从某个角度进行表征。也就是说,话语离不开视角。换句话说,视角是“交际的先决条件”。视角的语言表征手段多样,包括语态的选择(被动语态和主动语态),词汇选择,各种引语,指示代词,情态动词等。被动化作为体现意识形态视角的手段,相对于词汇选择或引语的使用,较为隐性。这反过来说明意识形态视角,并不必总是要依赖这些“明显”的语言手段来体现。批评话语研究中专门谈论被动化的意识形态视角构建功能的研究不多。本文拟从微观角度探讨新闻话语中被动化现象以及它是如何体现意识形态视角的。

二、视角与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是个中性的概念。费尔克拉夫(Fairclough)(1995:44)认为,意识形态涉及从某一特定兴趣的角度对世界进行表征。它是任一社会群体用来证明自己行为正当性的“世界观”。因此,不管是强势群体,还是弱势群体都有其意识形态。冯·戴伊克(van Dijk)(1995:245)认为意识形态是架构和控制对社会群体及其成员的社会表征的基本社会信念,是社会共享“解释性框架”,这种框架使得群体成员可以理解和解释社会现实、日常行为以及与其他群体的关系。在批评话语研究领域中,话语与意识形态被视为是互动的,意识形态影响话语,话语反映并建构意识形态。但冯·戴伊克认为,话语与意识形态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它们之间的互为构建关系,是以社会认知这个界面来实现的,这个界面又由模式(model)组成。模式是对具体行为、事件、情形等个人体验的心理表征。意识形态的基本信念影响了具体态度,即具体群体的社会共享观念。这种观念反过来影响有关具体参与者及行为的具体事件模式,而事件模式与受控于语境模式(Context Model)的话语相关。冯·戴伊克把语境模式定义为与一个人说话时有关联的交际情景结构的心智表征。情景模式奠定了视角以及与该视角相关联的观点,话语正是根据该视角来描述模式中的事件。也就是说,对事件的心智表征决定了视角,而话语生产者根据该视角来组织语言。话语的谋划和解释,构建了新的模式,或对事件的旧模式进行更新(van Dijk 1995:252)。因此,关于语言(话语)、视角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可以表述为:意识形态影响情景模式,后者奠定了话语的视角,视角影响并控制着具体的语言表达形式。

视角也分为明示或暗示。明示性的视角,通过词汇选择等清楚地表达意识形态立场,如将某事件描写为游行(demonstration)或暴乱(riot),清楚地表明说话者的立场。而暗示性视角,则通过避免使用一些明显主观色彩的词汇来佯作中立。如艾柯(Eco)(1994:229~232)指出,暗示性视角依赖词汇或句法手段的“预设力”来激发读者的认知或情感。这种表面上的中立,使受话者放松警惕,从而控制受话者的阐释视角。被动化便是暗示性视角的手段之一。

三、被动化与话语的意识形态视角

(一)被动化的主语体现话语的意识形态视角

关于话语视角,不同学者使用了不同词语,但表达了类似意思。如库诺(Kuno)(1987)用了共情(empathy)这一术语。按照库诺的观点,共情就是摄像角度(camera angle)或是说话者与话语事件参与者的距离。“共情指的是说话者对参与事件的人或物或对他所描述的人或物的认同,这种认同在程度上可能会不同”(Kuno,1987:206)。库诺的共情或摄像角度,大体等同于视角。说话者通过不同语言手段,表达了其在某事件或事态上的位置。选择某一实体放在主语位置上,是表达认同的一个手段。在库诺看来,被动句是表达认同的标记方式。他(1987:207)提出一个认同原则,即一个句子只能有一个认同的中心,说话者不可能认同别人而排挤自己。在认同结构中,说话者最容易认同主语的指称,然后是宾语,最不可能认同的是被动句中施事。换句话说,最接近说话者(或说话者所认同的)事件参与者,往往处在小句的主语位置,而后是宾语。当说话者想表达对受事者(宾语)的认同时,他通常会选择被动式,将受事者放在主语的位置上加以凸显。

西蒙·迪克(Simon Dik)也持类似观点,他(1997:251~252)指出,主语的分配使视角得以交替转换,说明说话者更认同受事者。如:

(1)a.The police removed the demonstrators from the platform.

b.The demonstrators were removed from the platform by the police.

迪克认为(1a)的说话者在描述该事件时,把自己放在施动者“警察”的角色里,因而是从“警察”的视角进行描述的;相反地,(1b)的说话者将自己放在“示威者”的角色里,因而是从“示威者”的视角进行描述的。

唐木林(Tomlin)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论证了语法主语作为话语视角的理据。唐木林(1997:162)认为,主语是言语产出的当下被注意力捕捉到的指称对象。吸引力强的实体往往会成为小句的主语。实体获得注意的理由可能不同。比如,由于人的感知机制,相对于静态物体,动态物体更容易吸引注意。施动者是典型的移动者,施动者是事件的动态使役者。所以,施动者常常是语法主语。然而,施动者有时并没有成为语法主语,如被动化中的施事者。大小、颜色、位置,都有可能使我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施动者以外的实体上。一个实体比另一实体更为突出的一个原因,是我们认同它,使它作为一个图形从背景中突出(Cornelis,2003:174)。因此,注意力有可能因为认同机制而发生。认同又说明该实体更像说话者自己。最像说话者的实体成了语法主语。

综上观之,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小句的主语起到话语视角的功能。被动化是一种有标记性的选择,它将逻辑宾语置于句首,并隐藏或弱化施动者,从而凸显宾语(即受事者),表明说话者较认同逻辑宾语。库诺的认同假设是以句子为中心的,但这种认同假设也为话语视角的分析提供了有用的启示:话语中只能有一个中心。“持续地将共情视角集中在一个人物身上表达了一种主观视点,好像说话者支持该人物,正在以该人物的视点描述事件和事态”(Sanders&Redeker,1993:73)。被动化必然要扬甲抑乙。通过分析语篇中被动化中的凸显或抑制对象,我们可以找到话语的视角。李(Lee)(1992:94)指出,诸如被动句和“受动动词”等结构的一个主要功能,是提供一系列表达命题的主位选择,即提供替换施事者作为主位的选择。更为突出的是,不同的主位选择表达了截然不同的视角。

对立性话语最能体现视角的差异。反麦当劳组织“伦敦绿色和平”的话语视角,肯定会与其对手麦当劳的话语视角不同。1986年“伦敦绿色和平”组织印发了一份旨在呼吁全球集体抵制麦当劳、题为“What’s Wrong with McDonald?”①的小册子。按照冯·利文(van Leeuwen)的理论,这小册子以及麦当劳的广告宣传,都会包含对公司(麦当劳)、顾客、员工等社会行为者的表征。“伦敦绿色和平”的语篇中共使用15个被动句,充当受事,作为主语的,除了2个为McDonald’s外,其他大部分为 children,worker,employees(3次),animals,land,forests,people(who speak out against McDonald),defendants(against McDonald’s),如:

(2)Children are lured in(dragging their parents behind them)with the promise of toys and other gimmicks.

(3)Workers in the fast food industry are paid low wages.

(4)The majority of employees are people who have few job options and so are forced to accept this exploitation,and they’re compelled to‘smile’too!

(5)Forests throughout the world-vital for all life-are being destroyed at an appalling rate by multinational companies.

(6)Most(animals)are intensively farmed,with no access to fresh air and sunshine,and no freedom of movement.

尽管麦当劳是语篇的主题,这些描写仍将“摄像镜头”靠近雇员、消费者而远离麦当劳。按照库诺的认同假设,这些句子所指向的视角与语篇的视角是一致的,即反对麦当劳,同情消费者及雇员。按照库诺的共情等级(empathy hierarchy),E(ANIMATE)>E(INANIMATE),即说话者对有生命的认同大于对非生命。但在“伦敦绿色和平”的语篇中,一些非生命,如land,forests均被放在与children,workers等有生命一样的主语位置上,而将麦当劳及其背后的有生命的人物隐去,表示说话者认同或同情这些受事者,不认同麦当劳,或者说对麦当劳的认同不及land,forests等,说话者视角不言而明。简短被动式,有时会让受话者觉得语篇所有的施事者都指向同一个人。如上述语篇,读者会感觉麦当劳都与那些消极动词有关。

相反地,麦当劳的广告宣传,更多是将自己放在主动句主语的位置上。以其一篇员工招聘宣传为例②:

(7)Making people a priority

We comply with all employment laws in every market where we operate,and we will not employ underage children or forced laborers.We respect the right of employees to associate or not to associate with any group,as permitted by,and in accordance with,applicable laws and regulations.We take a modern,strategic approach to fulfilling our people commitment.

麦当劳话语中大都以“we”即McDonald作为语法主语,这符合库诺的共情原则E(I)>E(YOU)>E(THEM)。通过该对立性语篇,可以看出被动化的主语可以反映意识形态视角。

(二)被动化的谓词(verbal predicate)及物性体现话语的意识形态视角

及物性指的是一种行为从施事转移至受事的效度和强度。系统功能语法认为,及物性在映射人们对于客观世界的经验、构建不同的小句类型和结构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韩礼德(1994)的及物性系统把人类的经验分成六种不同的过程:即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和存在过程。认知语言学从“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力量—动态(force-dynamic)”以及能量转换的角度解读及物性这一语义特征,并将人们对世界的经验分为动态、静态、认知和复杂四个过程(Taylor,2002)。兰盖克(Langacker)(1991/2004b:283)主张用弹子球模型(billiard model)(也称行为链模型)和舞台模型(stage model)来解释句法成分和结构。这两种模式构成了“典型事件模型”(canonical event model)。根据行为链模型,在一个“力量—动态”事件中会发生一系列的能量交换,即从能量源(head)开始向下一个接一个传递,直至行为链尾(tail)。典型事件模式与典型限定小句具有对应关系,通过原型及物小句来体现。根据能量转换模式,由于在“行为链”中所突显的部位不同,同一客观事件会产生不同的识解方式,从而形成不同的语言构式。

及物性是批评语言学的有力分析工具。费尔克拉夫在韩礼德的及物系统基础上,将英语语言中的过程分为行动、事件、关系及心理过程,并指出选择何种过程来表征现实过程,可能具有文化、政治或意识形态意义。

分析及物性的社会动机,是试图找出哪些社会、文化、意识形态或政治因素,影响一个过程如何在具体的话语类型中得到表征,探寻及物模型如何通过引领受话者的感知,有效地对意识形态进行编码。但是,功能语言学以及批评话语研究的一个问题,是没有指明被动化的谓词在实现被动化话语功能中所起的作用。系统功能语言学只是把能否进入被动化作为标准,来判定动词的及物性高低。对于被动化,他们更关注施事降位或施事去除的问题。费尔克拉夫受韩礼德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影响,也更多地是以分析语篇中的无施事被动化来揭示语篇中隐含的意识形态。可见,功能语言学和批评话语分析,均忽视被动化的谓词及物性。但我们认为,被动化话语功能的实现,也依赖于其谓词的及物性。

那么,被动化的谓词具有什么样的及物性呢?这种及物性对被动化的话语功能起何作用呢?霍泊和汤普森(Hopper&Thompson)(1980:284)指出,一个小句得到突出阐释的可能性,与该小句在及物性等级上的高度成正比。他们提出一套及物性参数,如下表1。

按照霍泊和汤普森的这些参数,被动句的及物性比主动句低。被动句中通常只出现一个参与者,被动句的句法“be+过去分词”与完成体相似。被动化的动作性和即时性相对于主动句也被弱化了,被动句侧重结果性状态而不是即时性动态行为。再者,由于助动词be的出现,被动句的谓词整体上可以认为比其主动句更静态,使其更像一个表状态的“be+形容词结构”。因此,可以得出结论:被动句可以用来表达降低了的及物性。这种及物性的降低,意味着被动句在话语中通常用来背景化某信息。被动句的话语功能在于去及物性,把本来要在及物性小句中加以突出的信息放在背景信息。

表1

被动化的这种弱化及物性的功能对批评话语研究有何启示呢?上面提到,及物性是语言的一大重要特征,而使役又是及物性的根本。但指出,及物性并不是客观事件(指及物小句所表征的事件)的特征,而是说话者的识解或主观判断。及物性不会自己强加在事件身上。说话者决定着小句及物性的高低(见Cornelis,1997:44)。说话者可以用低及物性的小句来表征高度及物性的事件,同样也可用高及物性小句表征纯状态。这取决于说话者的意识形态目的。通过被动化,说话者把视角从事件的能量源转移至行为链尾上。李(1992:8)指出,有些报道事件的方式制造了某种歧义或模糊性。比如“Some were killed.”,我们不清楚说话者是在报道一起由未知施事者导致的事件,还是报道某一状态。这种迷惑与动词的过去分词具有与形容词相关的语法特性有关。从语义上讲,动词表征动作,形容词表征状态,动作导致状态的产生。因此,在许多情况下,动作与其产生的状态的界限并不是很明显。把一个动作表征为高及物性或低及物性是语言分类的问题,与说话者的视角有关,受说话者的意识形态影响。媒体监督机构霍泊和汤普森(HonestReporting.com)发现路透社在描写巴勒斯坦暴力行为时,33%的标题使用主动语态,而在报道以色列的暴力行为时,100%使用主动语态③。如:

(8)“Israeli Tank Kills 3 Militants in Gaza-Witnesses”

央行从二季度开始,货币政策在实际操作中转向全面宽松。但由于政策传导渠道不畅,并未实现实体经济信用总量的有效扩张。分析称,在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环境下,央行货币政策宽松的前提不会改变,同时会更加注重疏通政策传导渠道。

(9)“Israeli Girl Killed,Fueling Cycle of Violence”

例(7)使用了主动语态(且是现在时态),在霍泊和汤普森的及物性层级上,该主动句包括了A至J各个参数,因此是个具有极高及物性的小句,隐含了说话者欲突出Israel在此事件上的责任的意识形态意图。例(8)则使用被动语态,将受害者(Israeli girl)作为语法主语放在句首,而隐去了施事者(Palestenian)militants。了解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冲突的人应该可以看出,上述两句是从巴勒斯坦的角度上报道的。这不仅是因为被动化隐去了动作的施事者,原因还在于被动化的谓词相对于主动语态动词具有低及物性,可以降低施事者的责任,从而减少对他们的指责。

(三)被动化的施事性体现话语的意识形态视角

语言的施事性,指的是通过语言手段标记不同的视角。即语言使用者如何看待被表征的人物与物体和其他被表征人物的关系。语言为人物和事件的构建提供了各种不同的词汇和语法手段。施事性、动态性及受影响性的高低,显示了不同的视角。说话者通过弱化或突出人物以及自己在事件中的参与程度,表达了自己的评价及立场。“某一情景被编码为施事性事件或非施事性事件,通常是一个视角的问题,而不是情景的‘客观’属性”(Kress 1985:34)。

从认知的角度上讲,突出能量最高的参与者,使之成为注意的中心,是自然之事。由于施事是具有自主性和目的性的使役者,是能量传递的起点,事件因该施事者而开始,所以它是一个场景中最凸显的成分,通常被视为焦点,置于主语的位置。作为语言的使用者,我们总是对动态的、移动的实体更感兴趣,而且我们也倾向于把自己看成是施事者,是动态的、有生命的、能自主行为,并掌控周围的世界。在同等情况下,我们更愿意把自己看成是施事者而不是其他参与者。既然我们更认同施事者,为何又通过被动句将该施事者隐藏起来呢?可以将被动句看作是个图式。图式中的一个要素便是“客观现场”(objective scene)(Langacker 1987/2004a:130),现场是谓词范围内的台上区域(onstage region)。但是,一个谓词所包含的现场的要素不可能每个都处于注意力的焦点中:一些要素处于舞台下(offstage)。因为施事者对理解谓词是不可少的,所以它在整个谓词中都扮演一个角色,但是施事者不一定要明确地出现在谓词中。在被动句的图式中,施事者是出现在谓词中,即有受事者必有施事者。但是该施事者只是出现于舞台下,不一定通过语言表征出来。在被动化的图式中,特别是短被动句的图式中,所激发出来的与实际出现在台上的会有很大的不一致。这种不一致背后隐含着一个概念主体,即说话者。说话者知道有个施事者,但又不想使之成为中心。被动化的施事者是本来可以但又没被选为中心的参与者。所以,被动式表明了施事者不是中心,施事者的视角不应被选取(Cornelis 1997:92)。每个语言表达都有一个说话者“我”。而在被动式中,说话者已成为被动式意义的一部分。说话者暗示自己不认同施事者。被动化暗示了施事者没有成为中心是有原因的,但它又没有具体指出这个原因。这个原因需要通过语篇语境中的其他语言要素或交际情境去寻找线索。原因之一可能是施事者的行为是消极负面的。正如Vandenbosch(引自Cornelis,1997:123)所发现的,被动化中使用的动词通常是“消极的”、“破坏性的”,或“贬义的”。这些动词表达了说话者被判定为不好的或错误的行为。为了保护施事者,使之免承担行为的后果,说话者隐去了施事者。也有可能是因为说话者为了避免承担言语责任。但保护别人到底是一种技巧还是一种谎言?对此,斯坦利(Stanley)(1975:30)的观点是,被动式使我们可以但又不用公然地撒谎,读者以为我们已为他们提供了信息,而事实上我们并没有。

无施事被动句的使用,也有可能是权势制衡下的一个结果。比如,为了迎合受众、权力机构或利益集团,说话者不得不使用被动化。斯坦利(1975:30)曾针对某文章的被动句动词的使用,质问作者为何去除施事者。得到的回答是,该作者是从一位政客那里获得该信息,出于礼貌和为了保证能发表该报告结果,他去除了所有对给他提供信息的政客的指称。显然,被动化的使用并不是全是无意识的。意识形态视角可通过限制读者的信息可及性,控制解释的过程,促使受话者以某种既有的权势关系或价值体系的方式来观察解读事件。

正因为被动化允许去除施事者,使读者的注意力从实施行为的施事者身上转移至他处。所以,它们在新闻话语、政治话语中大量使用,施事性也就成了批评话语研究的一个重点。保罗·辛普森(Paul Simpson)(1993:114)指出,选择包括或省略过程中的施事,构成了意义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认为去除施事者的被动句,是意识形态实践的一种物化手段。他引用了特鲁(Trew)(1979)中的例句Eleven Africans were shot dead.(《泰晤士报》(The Times))指出,由于该被动句隐去了不愉快事件的施事,因此可以说,这种语言策略对意识形态进行了编码,使之符合右翼党团的利益。

李(1992)指出,将具有施事性、动态性的过程转换成非施事性的静态情景,反映说话者欲使读者远离事件中的受事者,并将事件抽象化的意图。李(1992:98~106)引用特鲁(1979)的3个新闻片段分析语言的意识形态视角:

(10)《卫报》(The Guardian)

Police shoot 11 dead in Salisbury riot

Riot police shot and killed 11 African demonstrators and wounded 15 others here today in the Highfield African township on the outskirts of Salisbury….

(11)《泰晤士报》(The Times)

Rioting blacks shot dead by police as ANC leaders meet

Eleven Africans were shot dead and 15 wounded when Rhodesian police opened fire on a rioting crowd of about 2,000in the African Highfield township of Salisbury this afternoon.

《卫报》在新闻标题和正文中均使用了主动结构,而《泰晤士报》则使用了被动结构。

李认为被动化,特别是去除施事者的被动句的效果,是进一步削弱警察的施事性。他指出,除了其他语言特征外,被动化的使用表明《泰晤士报》的视角对Africans的同情不及《卫报》。而另外一家黑人报纸坦桑尼亚《每日新闻》(Daily News,Tanzania),则是用具有高度施事性的主动语态来描写该事件的:(12).Rhodesia’s white supremacist police had a field day on Sunday when they opened fire and killed thirteen unarmed Africans,in two different locations of Salisbury and wounded many others……可见,被动化的施事性也是意识形态斗争的结果。

四、结论

本文论述了被动化在揭示话语的意识形态、体现视角方面,起着重要作用。作为一种互补关系,被动语态与主动语态的选择体现了观察视角以及意识形态的差异。但是,由于受到语境、词汇和语义等因素的约束,被动化的使用是很复杂的。被动化的三个成分(受事、谓词、施事)并不是独立行使话语功能的,它们之间有重叠的地方。比如,突出受事必然抑制了施事,及物性的降低意味着施事性的降低。另外,语篇中的句子并不句句都明显展示视角。同样地,并不是每个被动句都那么明显地反映视角,有时,被动化的使用只是为了使文章更加连贯。正如辛普森(1993:115~117)指出的,语篇的意义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同一个语法形式可能会有许多种解释的可能,同一语言形式在不同语境可能会有许多种不同的功能。用“一刀切”的方法来确定被动化功能是行不通的。最后,视角多数情况下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不是单靠某一语言手段来体现的。被动化的视角功能,通常也须依靠词汇选择、名词化、隐喻等其他语言手段来实现。

注释:

① 全文见http://www.mcspotlight.org/campaigns/current/wwwmd-us.pdf.

② 见http://www.aboutmcdonalds.com/mcd/csr/about/Employment-Experience.html.

③ 见http://www.honestreporting.com/articles/critiques/Study-Reuters-Headlines.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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