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民族的隐痛,时代的记忆——苗族作家肖仁福论

2011-08-15张建安

怀化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官场作家小说

张建安

(怀化学院中文系,湖南怀化418008)

中国的官场文化拥有世界上最为悠久的历史,也具有世界上最为奇特和繁复的文化特征,作为一个未尝失掉责任感的当代人,实在是没有理由去绕过它或回避它。在现阶段,我们的社会正处于大转型时期,书写它,或解析它,应该是我们这一代人文知识分子的使命和义务。我常常想,对于当下中国官场人生小说的研究和分析,是拥有着深远的意义的,它不仅对我们中国来说非常必要,而且对于世界范围来说,也是一种重要贡献。

为了更准确地把握和了解肖仁福小说创作的总体面貌,笔者根据他创作前后所倚重文本的类别,将其划分为三个部分来进行论述。

一、操练短篇:抒写风情之美,透视人性之痛

肖仁福是从湘西南城步走出来的新一代苗家人,他当过农民,作过教师,也当过官员。“肖仁福说湖南省颇有成果的青年作家之一。他敏感多情地拥抱着他熟悉的生活,常在生活的原生态中,发现生命的闪亮之处。其为人,亦质朴实在,重情重义。守业之闲,老老实实地伏案写作。”[1](P91-92)这说作家樊家信对肖仁福的一个评价。

光阴荏苒,岁月造人,十多年过去来。当下的肖仁福已是中国官场小说的代表性作家了。

也许是特殊的民族风情和地域环境的浸染,初入文坛的肖仁福就具备了较好的艺术感觉和才能,在他的心中孕育着一种优美、忧郁的创作情愫。他自觉或不自觉地将故乡湘西南秀美的苗家山水风情和原始文化糅合在一起,将人与神、男与女较为圆满地融合在一起。1994年,他的中短篇小说集《箫声曼》由贵州民族出版社隆重推出。1997年,该书凭借优美的格调和不俗的品位,高票荣获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奖。

《箫声曼》写的都是湘西苗家土地上历史与现实中所发生的实实在在的人和事,肖仁福所构筑的是一个独立、神奇、美妙的世界,那是一个美丽的桃花源,那是一个远离时代矛盾和斗争的世界,在那里,难得见到人世杂事的纷扰,即使写到以抗日、内战、文革、改革开放为背景的题材,也只是透示出人物活动的淡淡的影子。这个世界几乎与风火狂阔的外部世界格格不入。“由于有意规避了时代飓风,抹去了历史的惊涛骇浪,薄薄的历史烟尘和轻轻的时代风云反而更有利于显现世风人心中的美好。”[2](P3-4)其作品中不乏大义大勇大智大欲的人物形象:《字与画》中的独眼爷,《柳叶湾》中的云英嫂,《贝子公司茶》中的贝子公,《弈乡》中的黑四,《猎户之后》中的黑子和紫花等,莫不如是,这些人物无疑增添了作品的精神美感。地域文化的影响促成了《蛊》、《惑》等一批作品的诞生,但作者又很快地认识到了地域文化的局限性和对于外人的陌生性。肖仁福旋即便抽身出来,只是将地域文化中的浪漫主义精神和神巫色彩揉碎后带了出来,又揉进在其后来的作品中。值得一提的是《黄月亮》,将鲜明的地域色彩与人性的自由、烂漫,融合得异常自然、和谐,小说中宁静、率性的自我描写,显现出原始的生命形态和价值取向。

在人文思想方面,早期的肖仁福显然受到道家思想的浸染,他强调的是自然人性、精神自由的超越意识。在文学实践中,接受了前辈文学大师沈从文“湘西抒情小说”的影响,着力描写了湘西南山区人民的朴质敦厚和善良纯真,对纯真可爱的人情人性之美进行了讴歌和赞美。小说中的山民粗犷豪放,直爽豁达,重感情,讲义气,爱憎分明!在灾难面前能够互相关照,互相救援,关键时候甚至可以共赴死难。作家总喜欢通过两代或几代人的人生遭际,铺排故事,编织情节,刻画人物,首尾照应也安排得很好。这些作品似乎总会体现这么一个意念——不管小说的情节如何曲折与烦乱,到头来历史总会还你一个公平,社会总会给你一个合理。

当然,这种种美好情愫的存在还跟作者独特的对生命哲学的思考有关。作者提取了原始、自由、蒙昧、自主、自为等多种基本的生命形态,描写的对象是“未曾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山民”,这种“山民”从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道德形态和人格气质看,依然保留着与原始生命形式的历史连接。在对这种“山民”自在生命形式的探索上,小说凝聚了作家对自己所属民族长处和弱点的反省,他渴望着他们理性精神的苏醒,在保留自身长处的同时,以新的姿态,投入新的人生竞争。《箫声曼》正是由于作者感慨“山民”的现代悲剧处境,其理性蒙昧导致的对自身真实处境的无知,以及因历史流变发生的性格、灵魂的变异等,从内心深处对民族现状进行反省,吟唱出理想和生命之歌。

于是,作品中的人物便没有叱咤风云的英雄,没有处于时代漩涡中的烈士,全部是普通人的形象:村野中的婆婆姥姥、娃娃崽崽、小店主人、船工水手等,最有身份的也是一些营长、村长、队长之类,还有一些就是些所谓落魄的乡村知识分子。他们无惊天之壮举,也无动地之伟业,在平平常常的世俗生活中打发人生。然而,他们又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最为本色的人,有个性、有血性,有自己那一套自娱自乐的方式,有自己谋取生存的绝招和手段。

我们知道,作为一种事业,文学从来就不是行为的艺术,而是发自作家生命深处的切肤之痛,它不应该是对新的、先锋性的标榜,而是对文化传统血缘的积极回应。正如鲁迅之于浙东小镇,沈从文之于混沌未开的湘西,老舍之于传统的市民社会,肖仁福之于今天的湘西南山区的表现意义,也许正在这里。他们都是从故乡出发的,世事纷乱之中,“故乡”象征的是一个正在逝去的文化传统,它是秩序价值的所在,诗的所在,是作家灵感、生命的源泉,更是其安身立命之本。这无疑成为后来肖仁福小说创作的人性基础:对美好人生越是向往渴求,对丑陋现实的批判越是不遗余力。同时也构成他小说作品的双重特色:它在阅读的层面上是焦虑的,隐隐透示出世纪之交的“乱世之音”,在其文字内部,它又蕴涵着令人心动的童年的诗意。这种双重色调,在我们读者内心唤起的却是亦悲亦喜与深广忧愤的复杂感情。相对于目前文学诗意的普遍匮乏,肖仁福早期的中短篇小说就显得格外珍贵!

二、经营中篇:记录官场风景,漫画别样人生

人生的发展轨迹常常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改变,20世纪90年代初期,肖仁福进入到一个常人非常羡慕的实权部门——邵阳市财政局工作。生活将他置于一个多维的视阈当中,复杂的经验和历史已开始向他敞开,官场的形形色色令他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官场生活的真切体验,使他产生了一种用文学形式来表现它的欲望。

事实上,肖仁福最初冲击文坛并立即引起广泛关注的,是几个干净利落让人一阅难忘的中篇小说,它们再现了“官场人生”的别异风景。这些小说分别是《红人》、《裸体工资》、《空转》、《一票否决》、《背景》等。人到中年的肖仁福经历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官场历练,已经洞悉其所置身的官场人际关系之“微妙”与“真谛”,开始关注官场中的是与不是、眼泪与笑声。他以写实的笔法而直指政界与官场,直叙权力的尴尬与人生的无奈,其敏锐、犀利与严酷,令读者触目惊心。其创作文本也不再像他的创作初期那般追求纤丽与绮靡,转而为质朴简净、流利晓畅。“小说故事圆整,情节紧凑,脉络清晰,有如明清话本一般,云淡风清,于平实冲淡之中显现大气。”[3]

关于“官场”,有人忌讳这个概念,但是,倘从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趋势来看,每一个时代说穿了都无不具有官场的性质。“官”就是“管”,无论那种社会制度,要是没有组织管理,要是没有管理的人依照一定的规矩办事,那这个社会必定是一盘散沙,绝不可能成为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说通俗一点,各个历史时期的官场,事实上就是各个历史时期的组织管理机构。我们认为,“官场”二字,只不过是一个中性词儿,在这里只是借用而已,决不存在什么褒贬和善恶之分,更不存在什么政治用意。“官场人生”作为现实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从其题材意义上来说,它与农村、军营、校园等没有实质性的区别,“官员”作为个体,与农民、军人、知识分子等也并无根本性的不同。“权力”其实也并非是“官员”和“官场”所特有的一种词汇和语素,加尔布雷说:“权力被包括在对超我存在的圣念式的赞誉之中,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都要和权力打交道。”[4](P256-257)即便在封建时代,不是也有老百姓拥护的“清官”?反之,就是在当代,不也同样产生许多人民群众所痛恨的作恶多端的“贪官”?因此,我们既然是唯物主义者,就不应该忌讳言说“官场”二字。

但在当下中国这个非常特殊的社会转型时期,“官场人生”也就格外显得富有意味,“官员”的仕途起伏沉浮,或是“官场”中的权谋谲诈等格外能引起读者兴趣和关注。在《裸体工资》和《空转》中,作家所表现的何铁夫形象呈现出复杂和立体的态势。他不是贪官污吏,他有强烈的民本思想,为保障地方干部职工的工资能够发放而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四方斡旋,委曲求全,亲自找税源企业讨税,千方百计打上级财政部门的主意,争取定额补贴。实事求是地说,何铁夫不是无能之辈,企业争取不来的定点生产指标他争取到了,别人请不动的财神爷他能够请动,别的领导平息不了的风波他能给予平息。但是,何铁夫确实也算不上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模范的共产党干部,他有时也搞点歪门邪道,也行贿,给掌握财权的官员送红包,陪他们吃喝玩乐,在他们面前说些得体的奉承话。可他这样做的直接目的仅仅是为了筹集干部职工那几个可怜的裸体工资,以维护社会的稳定,同时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并使自己能顺利晋升。可就在县人代会选举县长之际,他最信任的、平日里最忠实于他的县长助理、财政局长龚卫民却使了花枪,无奈之下何铁夫不得不画押挪用了一笔不能动用的资金,给嗷嗷待哺等钱过年的干部职工发了工资。于是,他一头栽倒,他的县长候选人资格被取消,龚卫民取而代之。这样,何铁夫就演出了一幕现实人生的悲喜剧,成了尴尬的权力场中的尴尬人。何铁夫这一形象的现实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作者通过他揭示了现今官场的某种真实,写出了政治的病态和权力的弊端,映现出作家对官道仕途的鄙弃,给我们从体制上寻找原因提供了一定的鉴戒作用,作品因此具有较强的文学批判力度。

三、结构长篇:解析官场政治,呼唤良性秩序

肖仁福在小说创作中,始终坚持着这样一种文学实践:他既肯定儒家思想的学以致用、现实关怀,又看到了现阶段封建权力对中国文人的利用、压制和对文人人格的改塑力量,以及文人仕途的艰险。在具体的文学操作中,肖仁福常怀忧国忧民之心。他那种儒家强烈的现实关怀,经世意向,则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弥补了道家一味虚无、隐退的空疏。正是儒道在人生哲学上的这种特定的有力互补,促成了肖仁福在美学思想上的互补,在具有张力的叙事中充盈着旺盛的活力。当然,这种儒道互补由人生观层面融入到美学思想层面,是拥有其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个人特色的。

沉默良久,我终是说:“陆浩宇,谢谢你曾经拒绝我,你的拒绝成了我前进的动力。是你骂醒了我,曾经我恨你,但现在,我只想说:谢谢你!。”

(一)《官运》:尴尬人生的政治书写

肖仁福的《官运》是一部表现角逐于权力中心、游走在情感边缘的官场小说。故事围绕临紫市委副书记高志强在临紫的仕途生涯而展开。社会转型时期的临紫市,像全国各地一样,充满着竞争和躁动,身为官场老手的高志强也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和诱惑。为了升为市委书记,高志强在想方设法打败竞争对手的同时,也遭受到了各种繁复多变的人和事、情与理的强烈冲击。小说以地区级这个承上启下的政治平台作为背景,用写实的手法正面叙说了活跃在这个平台上的各色官场人物的政治命运和人生轨迹。

小说截取了高志强从主持市委工作到升任市委书记再到免去市委书记这一段政界生涯作为叙述的截面,着重描写了他处于生存困境和情感困境中的矛盾心灵,刻画了高志强这一官员生命形态的多侧面、立体感和复杂性,具有颇强的真实性,同时也表现出了社会转型期的政界官场这一“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作品不仅描摹出当今官场最具代表性的形而下的生活形态,而且提供了形而上的对为政者价值模式的理性思考。作品所揭示的处于蜕变期的当今官场的政治病态和权力弊端,使我们在感叹无可奈何的同时,自然会联想到现行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的必然和急迫。作品隐现出对仕途宦路的鄙弃,同时也透露出对为政者尴尬人生的悲悯情怀和深层关切,作品的核心指向是寄希望于为政者自身人格人性的精神救赎。

(二)《位置》:沉潜规则的现实运行

在《位置》中,肖仁福选取了一个观照当今社会和现实人生的特殊视角,通过一个预算处长在金钱与权力漩涡中心的起落浮沉来展开情节,它涉及了当今社会存在的各种重大问题。通过这部小说,肖仁福展示给我们的是一个全方位的社会生活画卷。由于财政局预算处处长马如龙突然中风,预算处副处长徐少林与沈天涯都是这个位置的可能继任者。在一个政府部门,财政预算处是一个有职有权的重要部门,围绕人事变迁,小说深刻揭示了官场中对这一“位置”的明争暗夺。沈天涯应该算是个较为正派的公务员,他虽在妻子的纵容下,也想得到这个位置,却不屑于“跑官”,而徐少林却擅长送礼行贿搞关系——关于金钱与权力对干部的腐蚀以及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作者描写得淋漓尽致。小说所呈现的意义非常明确,那就是警醒人们去思考在现行政治体制环境下,我们该如何去选拔干部、任用干部,如何才能建立起更适应我们这个特殊时代的经济发展需要的良性政治秩序等重要问题。

与此同时,《位置》也揭露了数千年来的中国官场“潜规则”。请人办事要送红包,给人批钱能收回扣,说实话会影响政绩,讲人情可左右法制……大家都奉行这样一个规则,特立独行的无疑就招人讨嫌。小说中的主人公沈天涯虽然精明强干,如果不是靠其他关系也很难获得上级领导的青睐。为了坐上财政局预算处长的位置,他也不得不违心地耍心眼、使手段。

肖仁福的《位置》将读者的视野引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态场,作家通过世俗化的笔触,以灰色的调侃方式展现了权利、金钱、美色的冲突、争夺和诱惑,作品寄寓了作家冷峻的同情和无奈的怜悯——小说不仅描写了毫无根基却才能出众的主人公沈天涯在官场、钱场、情场“位置”的变迁,而且也洞察了官场适者生存的种种灰色暗流。不过,在读者看来,作家这种冷眼旁观的姿态,或者说这种冷静的叙述,不也正是一种无奈的抗争么?

(三)《心腹》:世道人心的深刻参悟

《心腹》就讲述了一个机关司机力图从一条虫成长为一条龙的心路历程。杨登科作为领导的司机,是个令人眼羡的角色:虽然既非官也非民,却因常跟领导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是是非非,能干些别人摆不平的大事小事,看上去很风光。但毕竟是机关里最小的一条虫,也是最累的一条虫,他要时刻做到为领导而思,为领导而急,为领导而忧,为领导而乐,因为领导的前程就是他的前程!

除了对“权力拜物教”的强力批判以为,作家在此要表现的还有世道人心,以及小公务员、小司机等小人物的辛酸屈辱。在《心腹》中,肖仁福用大部分篇幅描述了杨登科的钻营过程,把每一个故事情节都置于生活之中,不回避现实,不躲避矛盾,对现实官场上的某些丑恶行径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同时,作者还通过深入剖析主人公在违心巴结上司时,其灵魂深处埋藏的苦痛与无奈,将官场对那些钻营之人性格的扭曲丑态进行了穷形尽相的刻画,让人掩卷深思、唏嘘不已。小说的结局,杨登科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检察院,毅然决定检举其顶头上司董志良贪污受贿的罪行。因为他妻子投进了董志良的怀抱,杨登科自然无缘成为龙了。这就是虫的悲哀吧?小说将主人公美好的梦想来了无情地粉碎,这种急转直下而又富有戏剧性的结尾,虽然着墨不多,却达到了“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艺术效果,使读者能在杨登科的幡然醒悟中产生心理上的强烈共鸣。

(四)《待遇》:官员心态的文化写意

倘若小说仅仅是带着读者发一顿感慨,再加一通牢骚,那就没有多大意思了。可喜的是作家并没有停留于此,而是顺着小说中人物的性格和心路历程作了更深层次的开掘和探索。冯国富的心态由风光无限、志得意满,到走向苦闷、懊恼,乃至无奈和愤懑,但最后他还是在“佛禅”的感召下,让自己灵魂皈依于平淡和宁静,真正回到了普通人的角色上来,让自己能重新审视生活中的现实和权力,找到了本真的自我。小说最后写到:“从此,冯国富再也没要过专车,每天上下班都走路。”“他觉得走在平常的路上的感觉,既实在又自如。原来能走路就是一种待遇,上天给予的最丰厚的待遇!”我认为,这个结尾处理别有意味。

内容方面,《待遇》试图以传统文化,特别是依托宗教文化来传达主人公的心态变化过程,这可以说在当代文学史上是一个特别的尝试。

众所周知,尊重和保护宗教信仰自由是我国基本的宗教政策,这表现了我们党的“海纳百川”的博大胸襟。在这一理论的指导下,作家巧妙地借用政协这么一个特殊的平台,选择政协副主席这么一个特别的身份 (分管“文史”和“佛教协会”),使得小说主人公有机会也有可能接受“佛禅”等宗教合理性思想理念的浸染。作家自然而然地赋予其小说内核以民俗、宗教、哲学等诸多生成性的文化精神与价值,不仅让读者获取了较丰富的文化信息含量,而且易使读者寻找和发现有利于当代人生存的文化智慧和文明的因子。从这样一个层面来理解,《待遇》显然超越了作家的前三部小说,那就是——不仅仅只是“原生态”的官场书写,不再是以谋权和用权为主要叙述对象,而是重在叙写主人公大权旁落后的人生况味;不再只是表现官场的争斗和升迁,而是以平和的心态、带着关怀去描写官场,着意表达作家通过作品人物特有的情绪感受,来引领读者 (当下一个个忙忙碌碌的现代人)怎样从浮躁、功利、世俗、沉沦的生活泥潭里解脱出来的愿望和可能。读者阅读小说的过程既是一个感悟主人公大起大落的心态变化的过程,同时也是“润物无声”地领略人类传统文化魅力的过程。

现实生活的争斗错综复杂,使得许多善良正直的人们在瞬息万变的社会和日益尖锐的矛盾中饱受希望和绝望的折磨,在不可解脱的狂热与颓废的轮回中,似乎只有“佛”能保持难得的冷静与豁达,冷热之间,从容不迫,以寻求赖以依靠的精神定力!

今天,我们提倡构建“和谐”社会。我想,人类要建立和谐社会,不仅要追求与大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还要追求人与自身的和谐。特别是对于个体的人来说,现实中有许许多多的诱惑与矛盾需要靠人们自身的心灵去调适、去安妥。人必须要有一个能产生和谐的“心灵源”,要能在万象繁复的矛盾冲突中寻求“宁静”与“平和”,以期达到与宇宙万物及自身的“融合”状态。《待遇》在这个方面或许能给读者有所启迪。

(五)《意图》:批判功能的纵深剖示

看得出来,《意图》是不同于仁福先生的前四部长篇了。以前的《官运》、《位置》、《心腹》、《待遇》等几部小说,几乎都是借官场而说官场,而《意图》很明显是想借官场来书写我们这个转型时期的现实社会。文学是人类灵魂和心灵的抚慰,作家的情感深处关注的,还是我们这个时代那些无权无位、无钱无势的弱势群体的真实生存状态,读者感觉到的是蕴藏在作家骨子里的那种对于弱小生灵的真诚的人性关怀和温馨的精神抚慰。

由省委施书记、施公子、魏德正、禹老板和宗老板等构成的强权社会,完全控制了维都市的政治、法律和经济等方面的话语权和处置权,他们为了获取更大的经济、政治利益,一路通吃。在利益面前,他们不讲感情只认结果,商量回旋的空间狭窄得很,没有办法妥协。即便是康副省长的批示,他们也可视为废纸一方。

在小说的结尾,作家是倾注了一定的心力的,这自然使小说显得很有后劲。作为上海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才生秦博文,其所在单位汽车制造厂因改制而被迫下岗,他居然雄心不死,大举负债筹措资金,与人合伙创业,然而,资金却不幸被同伙悉数卷走。他只好四处去打探,追逃40多万欠款,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法院,可法院执行庭的张、李法官却以执行为名,带着情妇,从东至南,一路游山玩水,花掉了他五、六万元。更没有想到是,这还远远不曾了结,那笔钱竟然划到了法院的账上,法院经济庭的黄庭长,还有财务科的王科长们,都纷纷张开血盆大口,索、拿、卡、要,将文质彬彬的秦博文搞得近乎癫狂——在一个“阳关正好的下午”,他捆绑炸药包,手拉导火线,意欲与诸位狗法官同归于尽……现实就是这样,让好端端的一个原告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被告。

更具有辛辣意味的是,秦博文焦头烂额要不回的债务,魏德正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而正当万念俱灰的秦博文作好赴刑场接受法律惩罚的一切准备的时候,新任市委书记魏德正过问了他的案子,竟然又可让他的死罪变成活罪——死缓。

在这翻云覆雨的政治游戏中,读者丝毫感受不到社会的公正、生活的仁慈,得到的是对我们这个法制脆弱、官本位猖獗的丑恶现实的鄙视——那庄严神圣的法律什么时候竟然成了权力拥有者们的玩具了?在小说中,肖仁福已经将现实生活中的普通百姓生存的琐碎、痛苦和无奈较准确地诠释了出来,让更多的读者能通过作品深刻体会当下小人物生活的平凡与沉重,从而透视人性,追问生命,感受到生命的悲壮与激情。

(六)《仕途》:知识分子的艰难突围

2009年出版的《仕途》是肖仁福第六部长篇小说,三卷本,洋洋百万字,气势宏大。小说以桃林市为切入点,构架了现代官场立体生态全景图。作家塑造了当下时代中几类知识分子群像,如乔不群、秦淮河、蔡润身、李雨潺、史宇寒、马淼淼等人物,特别是乔不群,这个人物身兼知识分子和政府官员双重人格,更是知识分子入仕从政的成功典型。

桃林市政府研究室综合处处长乔不群,因惹怒权贵,逐渐远离了领导和权力核心。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乔不群重新进入领导视线,官至副市长。就在他即将出任市长之际,一场风波袭来,乔不群功亏一篑。小说不仅写出了乔不群的努力与上升,更可喜的是还写出了他在权力、金钱、女色等各种诱惑面前的困惑和艰难突围。

众人皆知,凡是人就有欲望,没有欲望的人是不会进步的人,在道德底线内可以让个人欲望尽情发挥,展示人类的个性美。《仕途》中的各色人等,无不身处欲望的包围之中。特别是那些知识分子官员们,他们无法放弃士道传统的影响,内心深处或隐或现地追寻着精神的皈依。《仕途》在内容上的创新价值在于,不仅仅是书写了当下官场,而且在于作者浓墨重彩地写出了知识分子人性的挣扎和传统文化的沉淀,这种挣扎和沉淀又带有强烈的异化色彩。《仕途》的真正意义是,通过对中国传统士道精神在当下时代遭遇的尴尬和知识分子在眼下世俗时代的心灵彷徨等进行细腻而准确的揭示,流露出作家对当代知识分子精神困境的深刻体察,从而使小说获得了思想内涵与艺术意蕴的提升。

纵观作家作品,我们发现,肖仁福并没有停留于展示官场的负面现象,而是在此基础上寄托了对正义力量的深切期望,以涤浊扬清为主旨,呼唤政治的清明,吁求良性的政治秩序。他的大多数作品都力图以开阔的视野解析时代、透视历史,从而向人们警醒地揭示:反腐倡廉、依法治国是实现当代中国真正现代政治文明的必由之路。还是王蒙先生说得好:“文学不仅仅是挑战,又是一个和解的元素,它不仅仅在于发发牢骚,不满和孤独,更能让人感觉到仁慈和爱,表达众多美好的东西!”[5](P88-89)

在艺术上,肖仁福早年深受唐诗宋词和明清话本影响,对内涵丰富、表意微妙的中国文字有深刻的感悟。其小说的叙述文本是传统的,朴素而自然,有故事,有情节,有细节,叙述速度和节奏掌握得很好,或铺陈,或点染,或白描,都体现出一种流畅、无阻碍的特点,于通俗中见诗意见哲理,于平实中见大智见大巧。这一叙述模式符合绝大多数中国读者的阅读习惯和审美心理定势,因此能够获得较为广阔的阅读群体。

[1]樊家信.花瑶的裙 [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

[2]龙长吟.箫声曼·序 [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1994.

[3]李茂华.尴尬的写作 [N].文学报,2001-07-26.

[4]加尔布雷著.陶运华译.权力的分析 [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8.

[5]王蒙.漫话小说创作 [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猜你喜欢

官场作家小说
作家的画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大作家们二十几岁在做什么?
2014年5月27日—2014年6月24日
2014年4月22日—2014年5月22日
官场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