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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古代的帝王年号

2011-08-15朱东根

关键词:纪年帝王

朱东根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也谈古代的帝王年号

朱东根

(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帝王年号自汉武帝创始后,为历来各种性质的政权所沿用,直到上世纪初才被废止。人们用它记录历史,书写文献,传承文化。在沿用过程中,帝王年号形成了一些独特制度,如新君即位必改元改号,一帝在位期间可根据需要数度改号,可采用三字、四字、六字的别调年号,亦不须避忌前人用过的年号等,总之其权皆操于当政者之手。甚至还可一年数号。这些制度到明清时方才一变。帝王年号是王权专制性的反映,也积淀了历史文化信息,应多加关注。

帝王年号; 使用特点; 王权专制性; 文化意义

有意写篇小文来谈古代帝王的年号,恰巧读到已故学者史苏苑先生的文章《年号的起源与变迁》[1]10(下称史文),大快朵颐,深感获益良多。没想到看似很小的年号其中竟还有不少学问,自己想说的一些话也被史先生给说了。于是改换策略,靠船下篙,在史文基础上就相关话题作一些发挥。

一、年号的历史学意义

顾名思义,年号是用来纪年的符号。记录、研究历史离不开年这一时间尺度,自然也就离不开年号了。纪年在不同时代、国家、民族、文化乃至特定领域有不同方法。就中国古代而言,除帝王年号纪年外,还有干支纪年、岁星纪年等,少数民族也有自己的纪年法。帝王年号是汉唐以来王朝施政的重要内容,也是史家修史、文人作文的基本元素。了解帝王年号知识是我们打开中国历史之门的初步。

因古代帝王把年号和王权政治紧密挂钩,大多随心所欲地支配年号的确立和变更,故帝王年号成了常见又无章可循的纪年方法。它不仅广泛存在于历史文化的典献记载,也常见于人们的日常交流里。古代人,特别是文化人,自然是熟悉并习惯使用帝王年号的,就像今人熟悉公元一样。史书情况自不必说,即如文人笔下,年号亦可谓俯拾皆是。下层社会也可通过授时、契约、墓刻、字据、历画、故事乃至宗教、官司等生活点滴接触到年号。

帝王年号使用的历史性和普遍性让我们无法避而不谈。普通人即使在娱乐休闲如欣赏历史题材的小说、影视或游览名胜等时也会碰到或熟悉或陌生的帝王年号,更甭说文化人,特别是人文学者,在工作中更有可能和帝王年号打交道了。正如史文所说,年号“和标明时代、分析事件、评价人物以及衡量制度等都是有其一定关系的”。意即年号代表了事物存在的时间维度,是我们论事评人的必要依据之一,一点儿马虎不得。如果冒算了年号年份,或拧不清状况,把年号张冠李戴,或搞错了和公元纪年之间的换算,轻则要闹笑话,重则给研究带来麻烦和谬误。所以,年号问题看似微末小事,却不可不慎啊!史文提到不少大学者,像明代焦竑、清代袁枚、赵翼、梁章钜、近代梁启超等,都曾撰专文发表过对帝王年号的意见,可见兹事体大,自古即为学人所重视。

二、古代帝王改元始于何时

从汉武帝开始,中国历史正式进入以帝王年号纪年的时代。汉武帝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在政治文化的制度建设方面颇有建树,如尊儒术、崇五经、兴太学、制历法、重文史等。这些制度建设无不对后世发生过深远影响。年号纪年法便是其中之一。

一般情况下,新君即位要改换新年号,同一个君主在位期间可根据需要更改年号,更改年号的同时也会改元。这是汉武帝以来形成的规矩。在这以前,溯及共和元年 (公元前 841年),中国历史只用君主 (周天子、各国诸侯、秦汉皇帝)纪年,并不用年号,且一个君主不论在位时间长短基本上都是一元到底,绝大多数时候不改元。

但帝王改元并不是从汉武帝开始的。史文提供了两种说法。一用叙述语写道:“中国历史上的正式改元,是从汉文帝开始的。”另则引用赵翼《陔余丛考》卷二十五《改元》里的说法:“古者天子诸侯皆终身一元年,无所谓改元者。《史记》秦惠文王十四年更为元年,此实后世改元之始。”这两说并不算矛盾,因为前者讲的是天子改元,是国家层面上的正式改元,后者讲的是诸侯改元,是列国各自为政在纪年上的反映。但最早的诸侯改元时间有可能更早。《辞海》根据《古本竹书纪年》编制的《战国纪年表》表明,魏惠王三十六年,即公元前 334年,已有改元之举,改元后又历十六年方由襄王即位[2]5887。如果这样的话,则比秦惠文王十四年早了十年,可看作诸侯改元之始。

需要特别提出来做讨论的是秦始皇。他在位期间“履至尊而制六合”,完成了功盖三皇五帝的统一大业,在真正意义上开创了一个全新时代,按理说倒真该改元的。可他却只改了君主称号,由“王”变成了“皇帝”,而没有改元。不少人以《史记》为据,从秦始皇元年一直数到三十七年,而没有顾及二十六年称帝前后在纪年名称上应有所变化。如李斯上《谏逐客书》,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游国恩《中国文学史》都说是作于秦始皇十年,章培恒《中国文学史》也说“为劝阻始皇驱逐非秦国人士而作”。这是值得商榷的。

第一,《史记》明确记载,嬴政在位的第二十六年才确立皇帝封号,自称始皇帝。此前二十五年,《史记》凡提到嬴政的地方,除了开头第一句用“秦始皇帝”作为人物指称外,都用的是秦王称号,如“十年……秦王乃迎太后于雍而入咸阳”等。而二十六年后则一律称作始皇,可谓前后有别。

第二,从逻辑上推断,始皇帝的封号表明秦已完成了国家统一。如果说楚人李斯谏逐客之事发生在始皇帝十年,那么天下既已一家,又何来逐客之事?岂不让人匪夷所思?提前称嬴政为始皇帝,不仅有违“实录”,且于理亦不合。

所以,虽然嬴政在位期间没有改元之事,但严格说来,称帝前后的纪年称法应有所区分:元年至二十五年以秦王称,二十六年至三十七年以始皇称。《谏逐客书》作于秦王 (政)十年。

三、中国历史上总共有多少年号

由于文献资料的存佚、考订、解读等多种因素的制约,这个问题难有确凿答案。尽管如此,一些学者还是对年号总数问题进行过研究。史文提供了三说:一是后蜀杜光庭《古今类聚年号图》:407个 (内有重出者 60个,前 140年至后 919年);二是南宋侯望《古今年号录》:838个 (前 140年至后 1194年);三是梁启超《新史学·论纪年》:(1)合正统僭伪不下千余;(2)正统者为 316个 (汉武至光绪)。诸家所说差距较大。

《现代汉语词典》编制了正统的帝王年号表 (不含一些小王朝),并标注了“新君即位未改元”等特别纪年情况。《辞海》编制了“合正统僭伪”的帝王年号表。现据《辞海》所制《中国历史纪年表》[2]5890-5937。得各类年号 911个(不含同一时代地方割据政权对另一政权所袭用的年号):(一)两汉 (78)新莽 (3)三国 (33)两晋 (37)及同时其他政权 (18)共有年号 169个;(二)南朝 (含后梁)(43)北朝 (62)十六国 (86)冉魏、西燕、代、柔然、高昌 (23)及同时其他政权 (23)共有年号 237个;(三 )隋 (5)唐 (含武周 )(75)五代 (16)十国(35)、渤海、南诏、东丹、于阗 (40)及同时其他政权(41)共有年号 212个;(四 )两宋 (57)辽 (契丹 ,含北辽、西辽)(31)金 (21)西夏 (31)大理 (55)及同时其他政权 (10)共有年号 205个;(五 )元 (蒙古,含北元)(18)明 (含南明 )(22)清 (后金 )(含穆宗“祺祥 ”)(14)及同时其他政权 (含民国“洪宪”及“满洲国”的两个年号)(34)共有年号 88个。括号中为该朝代使用过的年号数。以上统计虽不能说就是年号的精确数目 (这一点《辞海》的年号编制者已有说明),但可以相信是比较接近的。

不难看出,汉、唐、宋等朝代是年号出产“大户”,其所拥有的年号约占总数的四分之一。究其原因,一为朝代经时久远,一为年号更动频繁。如唐立国 289年,有 75个年号,平均不到四年换一个年号;如再考虑到贞观、开元、贞元等用时较长的年号,则更换频率就更高了——高宗中期以后至玄宗初年几乎一年一号,令人眼花缭乱。这都是当年汉武帝想到了立年号的办法,却没想好用年号的规矩,好大喜功,随心所欲改元改年号 (不过汉武帝先是六年一改改了六次,后是四年一改改了四次,还是较克制的)所导致的后果。

年号通常用两个汉字表示。这不仅读起来顺口,符合汉语的语音节奏特点,也影响了日本等周边国家的历史纪年。当然也有非两字形式的别调年号,只是数量不多,出现过三字、四字和六字的三种。三字年号有:始建国 (新莽)、中大通、中大同 (梁武帝),共三个。四字年号有:太初元将 (汉哀帝)、建武中元 (光武帝)、太平真君 (北魏太武帝)、天册万岁、万岁登封、万岁通天 (武周)、中元克复 (唐时李重福)、天瑞景星(南诏郑仁旻)、太平兴国 (宋太宗)、大中祥符 (宋真宗)、建中靖国 (宋徽宗)、延嗣宁国、天祐垂圣、福圣承道 (西夏毅宗)、天安礼定 (西夏惠宗)、天仪治平、天祐民安 (西夏崇宗)、大圣天王 (南宋时杨么)、大成兴胜(明时徐鸿儒),共十九个。六字年号有:天授礼法延祚 (西夏景宗)、天赐礼盛国庆 (西夏惠宗),共两个。史文说,南诏王法舜也有“贞明承智大同”的六字年号。但《辞海》编制者把它一分为三,作三个两字年号来处理。这里依从《辞海》。很显然,尽管别调年号或许更能凸显皇帝特权,但毕竟不便于用,不为古来当权者所青睐。

四、明清两代的年号

史文说:“独有明英宗,因他在正统十四年被也先俘于土木堡,于代宗景泰七年 (1456)复位,改次年为天顺元年,算是有了两个年号。总之,明、清两代,一帝一号,成了一个定型化了的年号制度。”

存续时间相对较长的朝代行一帝一号,在明清之前虽不能说完全没有,如柔然、高昌、渤海等少数族政权差不多就是这样,但终归未成定制。就此而言,明清的年号确有显著变化和特色,与之前的崭然不同。其规则可概括为:年号皆用两个汉字表示;一个皇帝不论在位时间长短,只用一个年号,也只用一个元年;年号、元年不可随意变更,只有新君即位或国家发生了非常事件时方可为之。和过去的年号制度比起来,这一规则更简便易行。翻看《中国历史纪年表》,明清的年号记录特别清晰、简明,没有一帝多号、一年数号、重复年号、别调年号等等的烦扰。这恐要归功于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对诸项制度所做的规范努力吧。

一帝一号堪称好处多多,不仅利在当时,也给后世谈论历史提供了不少方便。如用年号推算某人的生卒年岁或某事的时间跨度,元以前可能会很麻烦,明清就容易多了。又如,在提到明清帝王时,人们除称名外,还爱用年号作代称,或把年号庙号混称,比较随意,而不必像汉唐那样拘于庙号而后可。还有合并省称前后两、三朝皇帝的年号之便,可用来概指某个较长时段里发生的文化事件,如仁宣之治、嘉隆政治、康乾盛世、乾嘉学派、同光诗歌等。

史文说明清两代只明英宗是一帝一号的例外,这是没问题的;但如不局限于 1368、1644、1911这三个时间点,并对某些特殊情形加以考察,则其间二十八位帝王就有那么几位在一帝一号上出状况了:

一是明太祖朱元璋。他称帝三十一年自然只用了洪武一个年号,但在元末群雄逐鹿时期,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尊奉韩宋龙凤年号,以缩小目标,积聚力量。即使在刘福通已死,群雄殄灭殆尽之时,他仍未改变策略,扔掉龙凤的保护伞,直到韩林儿神秘溺亡后。在此意义上,龙凤和朱元璋可谓有特殊关系,不妨算作他的半个年号。另外在他死后,洪武年号还发生了一点有名无实的纠结:先是其孙按规矩立了建文年号,后其子搞了个靖难,把建文给革除了,又生拉硬扯捏造出洪武三十二至三十五年的名目来,让世人哭笑不得。幸亏史家没作理会。

二是明英宗朱祁镇。此为著例,且史文已述,人人皆知,毋庸赘言。

三是明光宗朱常洛。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即位,按惯例改次年为泰昌元年。但光宗践祚甚浅,仅一月而崩,以致泰昌作为年号实际上未及使用。结果是,“熹宗即位,从廷臣议,改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3]294亦即让死去的神宗皇帝“委曲”一点了。次年依程序定为天启元年。

四是清太宗皇太极。即位初尚是后金,定年号天聪。于天聪九年、十年相继改定族号满洲和国号清,作为新时代之始,于是改年号为崇德,同时改元。

五是清穆宗载淳。登基时年仅六岁,端华、载垣、肃顺等奉遗命为辅政大臣,改次年为祺祥元年。数月后,两宫太后及奕訢发动政变,夺取政权,让祺祥年号胎死腹中,以同治代之。“祺祥政变”后还出现了“同治中兴”局面。

六是清末帝溥仪。三岁登基,年号宣统。宣统三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朝灭亡。如以此为限,那他只一个年号。但后来在日本扶植下成立“满洲国”,又先后用过两个年号,即执政时的大同和称帝时的康德。如此,溥仪共有三个年号。

总之,明清一帝一号制度确已形成,还因此出现了堪称奇迹的“甲子年号”——康熙和乾隆,而有所例外者都有特定的政治历史原因,绝非往代率意更变年号之情形所堪比拟。

纪年法本是国家公器,但在帝制时代,却如同名爵、官位那样,成了帝王可任意拿捏、处置的私有物,由此使汉晋唐宋千余年间历史纪年混乱不堪。改元立号与否,及何时何因以何形式施行之,其权皆操于帝王之手。一年数次改号、一国同年并用数号、重复使用前人年号、旋立旋废年号、使用不方便的别调年号、割据政权各立一号、割据者朝秦暮楚地袭用他国年号、头年用甲号次年用乙号后又沿用甲号等荒唐现象屡见不鲜。有些帝王特别热衷换元改号,出格的要数唐代李治、武曌夫妇了。李治在位三十四年,有年号 14个;武曌前后统治约二十年,有年号 18个。二人年号之数 32,已近唐代一半而超过明清总和,真是令人吃惊!这种纠缠着权欲和政治的做法没有意义,只徒然给人带来不便。就此而言,明清的年号规制应算是进步。但不论哪个朝代,只要政权专制性未变,作为王权象征的年号的专制性也就不会改变,不同处仅在表现形式上。换言之,不管一帝数号还是一帝一号,都只是帝王术的表现,而没有纪年法上的长期延续性、稳定性,不会“以民为本”,予国民以最大的使用方便。

五、关于年号的重复使用

按理说,在不可逆的时间轴上,年的流逝是一个完全序列,每个年份都有确切坐标,其用以纪年的年号应不能重复才是。但正像人有重名,历史上年号重复现象实在太普遍了——不仅重复年号数量多,一些年号还重复过多次,不少年号用字也被用得过频过滥,让人失去了感觉。自然,年号重复给历史记录造成麻烦,但我们不妨透过此既存现象,探讨其传递出的文化信息。现据《辞海·中国历史纪年表》编制出“重复年号”和“年号首字 (两次以上)”两张统计表。

表一、重复年号 (行前数字为该行所列各年号的重复次数):8:太平。7:建平;建武。6:建兴;永安;永和;永平;永兴 ;中兴。5:甘露 ;建始;建元;太安;太初;太和;永康。4:大宝;大同 ;广运;和平;建初;建义;龙兴;顺天 ;应天。3:大安 ;大定;更始;黄龙;嘉平;建明;明德;青龙;上元;太始 ;泰始;天成;天启;天顺;天统;天兴;天正;五凤;武成 ;延和;延康;永昌;永嘉;永乐;永隆 ;永宁 ;元兴 ;载初 ;正德;正始。2:安定;宝历;保大;长寿;承光;承平 ;大德;大和;大明;大庆;大顺;大兴;凤凰;凤历;光天 ;广安;广德;广明;皇建;皇始;建安;建昌;建德;建和 ;建康;景福;开明;开运;龙凤;明政;乾道;乾德;乾亨 ;乾化;乾祐;仁寿;绍兴;神凤;圣明;始兴;始元;顺德 ;太宁;太元;天宝;天保;天德;天定;天辅;天汉;天会 ;天明;天庆;天授;天禧;天玺;天祐;文德;咸和;咸康 ;咸宁;兴平;延昌;延平;延熙;延兴;义和;永初;永光 ;永汉;永建;永始;永泰;永熙;永元;永贞;元封;元光 ;元和;元嘉;元康;元寿;元熙;章和;贞观;贞明;贞祐 ;贞元;真王;正平;至德;至元;至治;治平;中平。

表二、年号首字 (两次以上;数字为所列首字的出现次数 ):85:天;71:永;68:建;45:大;42:太;35:元;22:延 ;21:乾 ;16:正 ;15:光、景、开、神、咸 ;13:嘉、中 ;12:广、龙、明、至 ;11:宝 ;10:承、皇 ;9:保、武、兴、应 ;8:隆、绍、顺、泰、贞 ;7:上、始 ;6:长、文 ;5:安、崇、凤、甘、弘、洪、黄、宣 ;4:初、德、和、康、圣、万、孝、义;3:白、昌、重、淳、更、汉、河、麟、青、仁、昇 (升 )、同、五、显、雍、章、真 ;2:本、赤、道、地、端、会、普、清、庆、盛、寿、通、熙、燕、阳、玉、载、昭、治。

从表一得知,重复年号共 409个,占年号总数的44.9%。很多年号重复两、三次,一些则重复四次以上乃至七、八次。史文指出还有年号重复十次以上。可见帝王及准帝王们为求吉祥喜庆,并不刻意避免年号重复,也不太在意年号使用者的“正伪”。史文说宋太祖立乾德号,以为“自古所未有”。推此而论,可知二事:一是宋太祖未把前蜀王衍的“伪”年号当回事,二是古人对年号重复现象持通达态度,所谓“自古所未有”,实际是说,要找上一个独家年号谈何容易!

对在位帝王来说,选年号就像取名字,追求吉祥、表达雄心是应有之义。表二表明,有些吉祥字帝王们特别喜欢,像天、永、建、大、太、元、延等,因寓含神圣、长久、开创、雄大等意,契合了统治需要,故一直都很抢手。尤其排在最前的天,作为首字竟有 85次之多;如把乾字也算上,再加上非首字的天和乾,那数量更可观了。可见这些自诩天子的人们贪天之功,希天保佑,以为王权天授,希望福祚永继的独特心理。

从年号,特别是帝王们趋之若鹜的重复年号中,还可看到传统文化对帝王政治的投影。如许多帝王尊崇道家无为而治,或信奉道教长生之术,便有若干年号取自《道德经》《列子》等道家道教经藏。像表一中出现 5次的太初,出现 3次的太始,就出自《列子》对宇宙演化阶段的描述[4]1。而《道德经》因是老子所著,向被奉为权谋秘笈、帝术宝典,故从中产出的年号就更多了。突出的是第 41章:“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短短数言一下子造出明道、上德、广德、建德诸般年号,真是少见。可溯源于该经的年号还有先天(25章 )、甘露 (32章 )、久视 (59章 )、大顺 (65章 )、天建(67章)等。它不啻是帝王年号的一大渊薮。道教的神话、祥瑞和道藏也对帝王年号有所贡献。总之,这些年号或明祥瑞,或求长生,或对道家治世理念表示追慕,渗透了道家道教文化因子,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道家道教和王朝政治的关系。延而伸之不妨说,那九百多个看似杂乱且重复的年号,其实也是一面文化之镜,一道历史风景,值得我们品鉴、回味。

和年号频繁更动的原因一样,年号不断被重复也是由于王权专制性。说到具体原因,史文从前人研究中总结了四点:吉祥字数所限、历史知识欠缺、有意追慕前代、地理条件限制。此总结是全面的。细作考究,吉祥字数所限乃是主因。这不奇怪,因多数帝王都爱更换年号,又只偏爱那么几个或示天佑或炫大功的吉祥字,结果便是牺牲年号的“个性”、造出大量重复年号了。

不过,年号重复并未给纪年带来太多麻烦。大多数重复年号分布在不同朝代、不同地域或不同性质的政权 (正伪、割据、异族或昙花一现的起义政权)里,时间上有间隔,只要冠以国名庙号或有关人名就能区分了。如五个太和年号,在其前分别加上魏明帝、后赵石勒、成汉李势、东晋废帝、北魏孝文帝即可辨之。

需要注意的,同一朝代同一政权也有过年号重复之事,如元代的至元年号。元世祖使用至元长达三十一年,即使当时人再缺乏历史知识也不会不知道,可仅隔四十一年后,该年号又被元顺帝使用了六年。只能说是顺帝在追慕他那奄有中华的老祖宗了。但这种追慕又和唐德宗因追思贞观、开元之治而用贞元年号有别,乃是一种完全袭用。一般于此年号前缀以庙号,或径称前、后至元,来作区别。因使用频率较高,如有不慎容易致误,故得稍加留意。

年号中隐藏的历史文化信息远不止上述这些,要真正说透它还需更深入的研究。历史地看,帝王年号在中国既使用有年,而其最终的革除又成为辛亥革命的一部分,则其中蕴含的意义自不容小觑,读文研史者当有所勉力焉。

[1] 史苏苑.年号的起源与变迁[M]//古代礼制风俗漫谈:第三集.北京:中华书局,1992.

[2] 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

[3] 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 列 子.列子[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K 206.4

A

1672-6219(2011)03-0075-05

2011-03-19

朱东根,男,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刘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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