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到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成型
2011-08-15张亚骥
张亚骥
(江苏省无锡市滨湖区教育局,江苏无锡 214000)
瞿秋白到毛泽东:文化领导权思想的成型
张亚骥
(江苏省无锡市滨湖区教育局,江苏无锡 214000)
中国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思想最早由瞿秋白提出,并通过对五四的反叛,对现实主义、大众化和鲁迅的论述,初步构建了一个较为完整的体系,这一思想后经毛泽东继承并得到充分的发展,毛泽东延续了五四知识分子的传统,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的途径,促生了包括三方面内容的文化领导权思想:即提出工农兵文艺口号,全面确立大众化,改造知识分子的思想,并使这一理论最终成型。
瞿秋白; 毛泽东; 文化领导权
中国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思想最早由瞿秋白提出并进行了构建,他通过对五四的反叛,指明要建立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的基本意图;通过论述现实主义,创立文化革命的方法;通过论述大众化,寻找文化革命的切实途径;通过论述鲁迅,标树文化革命的先锋人物。可以看出,瞿秋白建立的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思想已经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体系,它包括倡导无产阶级文化革命,创造无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组织大众的感情三方面的内容。如果说瞿秋白是“具有革命精神的真正的文学家”,那么毛泽东则是“具有文学气质的真正革命家”[1]258。瞿秋白作为先行者所提出的文化领导权问题,在毛泽东这里得到转化与深化,并最终以一种中国化的方式成型。在这里,我不对二人之间作对应的介绍与分析,而着重于毛泽东的创造性思考来论述这个问题。
一、工农兵文艺口号的提出
在瞿秋白的文艺思想中,文艺大众化占有重要的位置。但他的这个概念并不清晰,他曾说:“普及大众文艺应当在思想上,意识上,情绪上,一般文化问题上,去武装无产阶级和劳动民众:手工工人,城市贫民和农民群众”[2]464。“大众”的意涵不清。毛泽东明确提出:“什么是人民大众呢?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是工人,农民,士兵和城市小资产阶级,所以我们的文艺,第一是为工人的,这是领导革命的阶级。第二是为农民的,他们是革命中最广大最坚决的同盟军。第三是为武装起来了的工人农民即八路军、新四军和其他人民武装队伍的,这是革命战争的主力。第四是为城市小资产阶级劳动群众和知识分子的,他们也是革命的同盟者,他们是能够长期地和我们合作的。这四种人,就是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就是最广大的人民大众”[3]58。毛泽东明确了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3]67。他认为这是根本问题,是原则问题。文艺的工农兵方向的提出,是对瞿秋白单纯地号召无产阶级革命文学描写工农生活主张的深入和发展,“真正解决了‘五四’以来我国新文学发展的方向道路问题”[4]71。
为什么二人会有如此区别呢?原因是瞿秋白虽然也在苏区工作过,但他与工人、农民相处的时间不多,对工人、农民等的了解多是概念上的,而毛泽东则不同,他在苏区、延安,与下层人民广泛接触,深切体会到人民群众在中国无产阶级政治与文化革命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所以,他也沿用无产阶级是领导阶级的这个命题,同时他看到了无产阶级、农民也有一个被教育的问题存在,因为他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他们受着过去思想的影响,而左右着他们的选择和行动,这正是毛泽东提出教育农民问题的原因所在,毛泽东的这一进步思想推进了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的建设。
二、大众化的全面确立
在倡导文艺大众化时,瞿秋白重视了大众的语言、民间的体裁,也谈到了作家要转变思想情感的问题。在毛泽东这里,大众化还是存在的,但他的理解更深入,更全面了。毛泽东的大众化“就是我们的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包括三层含义:一是文艺创作的对象是工农兵大众;二是语言的工农兵化。语言是人们用来交流的主要工具,不了解、懂得并运用工农兵的语言,就谈不上沟通,更谈不上“打成一片”了,因此,首先要“认真学习群众的语言”;三是深入地了解工农兵大众的一言一行,熟悉他们的生活,掌握他们的所思所想,写出他们“喜闻乐见”的作品。总体来说,就是在主题、人物、语言、形式方面实行工农兵的衡量标准,以真正做到文艺从思想内容到表现形式都符合群众的要求。
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在瞿秋白那里,他的文艺大众化里没有民族的地位,因为他自己处在激烈的反传统思想情境中,可毛泽东则有所不同,他开始探索文艺民族化的问题。毛泽东说:“我们这个大民族数千年的历史,有它的发展法则,有它的民族特点,有它的许多珍贵品……共产党员是国际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但马克思主义必须通过民族形式才能实现……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因此,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与中国气派”[5]93。因此,为文艺界展开轰轰烈烈的“民族形式”讨论以及创作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的运动拉开了序幕。
毛泽东关于文艺大众化的探索,在瞿秋白的大众语言、民间体裁的基础上,加进了民族形式要素,使得文艺大众化更能完整地体现出中国特色来,所以,毛泽东关于文艺大众化的观点才是最为全面的思考。
三、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
瞿秋白认为每一个阶级有每一个阶级的文学,作为无产阶级的文学家应该积极主动的转变世界观,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走进人民大众的生活,同他们共同建设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他还特别标树鲁迅,把他作为从传统知识分子向无产阶级知识分子转变的成功的典型,号召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家向鲁迅学习。但在改造的必要性上,在如何改造上,在改造与创作的关系上,均不是论述的十分清楚。毛泽东特别强调了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重要性等问题,他说:“我们知识分子出身的文艺工作者,要使自己的作品为群众欢迎,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化,来一番改造”[3]53,并从内外两方面进行了设计与规范。
外在的,已经有了政权的支持。毛泽东十分重视知识分子对于革命的作用,但他指出知识分子的缺点,认为“许多所谓知识分子,其实是比较地最无知识的,工农分子的知识有时倒比他们多一点”[6]7。甚至“将这一点当做衡量知识分子革命与不革命的标准和分界线,实际上相当于规定了政党领导下的知识分子的出路”[7]189。这样就从政党的文艺政策的角度对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问题做出了规定,使之付诸实施有了意识形态上的合法性,从外部直接给知识分子施加了压力,迫使他们自觉积极地同工农大众相结合,同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政党以“法”的形式赋予了革命文艺家亲近工农兵的权利,“给他们以到群众中去的完全自由,给他们以创作真正革命文艺的完全自由 ”[3]61。
内在的,则是强调认同。首先是从理性入手,证明劳动人民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上的重要作用,即人民是“人类世界历史的创造者”。他明确指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8]3。其次是从道德情感入手,教育知识分子不如工农,“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3]53。正如评者所说,“借此确立民间的道德与阶级优势,为工农兵文艺的出场提供一种道义的阶级的支持”,工农兵文艺的提出使工农兵“获得了自觉的文化上的存在”,他们不再是文化家族中的匿名者、“沉默者”[9]153。在延安时期,知识分子自觉地投入到了改造自己的运动之中去了。
从瞿秋白的知识分子转变自己的立场,到毛泽东的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后者更加具有吸引力,并加以全面实施,这为无产阶级夺取文化领导权提供了大量的有生力量。在延安,中共才正式形成了属于自己的“文化大军”。
综上所述,毛泽东的文化领导权思想除开对瞿秋白的文化领导权思想继承发展所具有的相似性,即把对旧文化的批判作为文化革命的先决条件,进而倡导、实践文艺大众化,建设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等,这些鲜明的政治化特征外,他还认同列宁关于文化、教育的发展会成为落后国家进入社会主义阶段的重要推动力的观点,在列宁的“专家治国论”,强调组织、专家、政治的教育的基础上,毛泽东更倾向于“向群众灌输他认为适当而必要的社会和道德的概念和价值,用以转变群众的思想和精神”[10]4。这成为他对中国共产党人关于文化领导权理论建构的突出贡献。
毛泽东在建构自己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过程中,对文化、教育的重视,是秉承了“五四”时期全盘性反传统,“借思想文化以解决问题的途径”。正如林毓生所说:“在二十世纪中国历史中,鉴于文化上反传统主义是一股贯穿着直至七十年代的强烈的历史潮流——这股潮流在毛泽东思想中表现在他对‘文化革命’的必要性所作的种种的坚持”[10]5。“五四”时期的全面反传统主义作为文化上的反传统,是中国知识分子看到“普遍王朝的崩溃”,带来的“文化——道德秩序的解体”,从而使他们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和道德产生怀疑,开始产生对整个中国传统文化作为有机整体进行排斥的想法,“坚持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的途径”,最后“演变成一种整体观的思想模式”[10]49,深刻影响着中国第一代和第二代知识分子“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的途径”的思路。毛泽东作为其中的一员,当然也不例外。作为一名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毛泽东虽然没有直接表示自己走的是“以思想文化”解决问题的路径,“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以整体观和全盘性反传统形式的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的途径 ”[10]254。
在毛泽东的文化革命中,这种全盘性的反叛不单单局限于对于中国旧的“上层文化”,还包括西方的资产阶级文化,甚至苏俄文化,但作为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毛泽东终归无法超脱中国传统文化解体后遗留下来的深厚的中国传统的力量,“强调文化革命并将它与激进的反传统结合起来作为改造中国人本性的方法,从而保证社会和政治革命的成功”[10]254。毛泽东的文化领导权理论所走的建构道路,是当时中国的具体国情决定的,因此说,它是具有本土特征的,它区别于葛兰西的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争夺文化领导权的情况。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由于资产阶级牢固地掌握着政权,同样这个政权保证了他们在文化领域的统治地位,无产阶级若想战胜资产阶级,必须利用强大的市民社会,从文化和道德上进行长期的渗透,首先使他们在思想上服膺无产阶级,也就是说,无产阶级必须先摧毁资产阶级文化战线的堡垒,夺得文化领导权,才能进一步夺得政治领导权。而在中国,政治与文化领导权的争夺是没有时间上的先后预定的,中国共产党借助于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发起了一场摧毁旧制度的暴力革命,“但那漫长的革命岁月也孕育了‘新国家和新社会的胚胎’。这一‘胚胎’的形成和最后分娩,其过程就是中国共产党对文化领导权掌握的过程”[11]61。可见,在中国政治与文化领导权的争夺是同时进行的,在共产党同国民党的这场激烈斗争中,共产党凭借着道德文化的感染力量,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而这特殊的道德文化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无产阶级文化,即“新文化”。
毛泽东是“新文化”的提出者和阐释者,中华民族的新文化,“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是无产阶级领导的人民大众的反帝反封建的文化”。这个概念在为大众所接受的过程中,经过了两次“转译”,即“首先是将抽象的理论‘转译’为形象的文艺”,其次是“将五四时期知识分子个人主义的”小资产阶级“的语言和感伤、浪漫、痛苦、迷惘的情调‘转译’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语言和形式”。因此,它是“革命的民族文化”,“具有‘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文化[11]61。我们可以说,毛泽东延续“五四”知识分子“借思想文化作为解决问题的途径”的道路,作为建构自己文化领导权理论的轴心,对传统实现继承的基础上,在实践中进行了推进和发展,促成了文化领导权理论的最终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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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231
A
1672-6219(2011)03-0024-03
2010-12-1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文学政治学的创构——百年来文学与政治关系的论争研究”(07BZ W01)。
张亚骥,女,满族,无锡市滨湖区教育局,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赵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