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吃碗茶》看华裔男性形象的传承与超越
2011-08-15黄新辉
黄新辉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广东 广州 510540)
从《吃碗茶》看华裔男性形象的传承与超越
黄新辉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广东 广州 510540)
通过对《吃碗茶》这部小说的细读,可发现雷庭招笔下的华裔男性的形象经历着不断的变化,从封建、专制的父亲,到懦弱、顺从的儿子,再到勇敢、积极的美国人,小说揭示了华裔男性所经历的“痛苦—挣扎—转变”过程。
华裔;男性形象;传承与超越。
本文拟对雷庭招的作品《吃碗茶》进行细读,探寻深受中国、西方双重文化传统影响的华裔男性形象对传统文化的吸收及其置换变形,进而分析产生诸种变化的族裔政治、文化政治内涵。
一、专制、传统的父亲
雷庭招的《吃碗茶》把故事背景设置在美籍华人的真实生活当中,对纽约唐人街单身汉社会进行了细致而深入的描述,因此深受批评家的好评。小说对唐人街单身汉社会的落后、腐朽暴露无遗,首当其冲的就是父权家长制。父权家长制在中国历史上长期占据着统治地位,诚如鲁迅所言“中国亲权重,父权更重”[3],因此,父亲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安排子女的生活,这样的情形在唐人街单身汉社会也不例外,处处显示出一副威严、独断的传统父亲形象。
在小说中,王华基、李刚就是专制父亲的代表。两人同乘一艘船来美国。“王华基只在与妻子刘氏结婚那一年回过家乡,妻子怀上儿子宾来之后,他又匆匆返回美国。妻子含辛茹苦养大了儿子”[4]。二十多年来,他所尽的父道就是定期寄钱回家而已,从未回过万里远洋之外的家乡,去看望抚摸过儿子。李刚的女儿遭遇也大致相似,二十多年不见父亲,母亲独自养大了独生女美爱。而这种“单亲家庭”的子女在当时中国广东、福建沿海地区并不少见。“对于自己的子女,这些‘金山’父亲除了寄钱,并没有履行更多父亲的责任”[4],甚至可以说是坐等妻子在家乡把子女抚养长大成人后,就匆匆把子女“办来”美国,占为己有,丝毫没有考虑留守家乡的孤独妻子的感受。由此可见封建父权制的专制自私。
在子女成家这件事情上,“王华基和李刚都显现了中国传统文化观念:他们重视薪火相传、传宗接代的家族观念”[2]。李刚的女儿李美爱十八岁时,他就急匆匆要为女儿找个金山客;王华基的儿子宾来24岁了,他亦早已为儿子选好了媳妇,全然不
由于父权家长制确立了父亲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子女的下一步生活,包括子女的事业和婚姻。诚如蒲若茜老师所言,“中国的父子关系强调的是父亲的绝对权威,儿子对父亲的无条件服从”。[4]所以,在父亲面前,儿子表现的通常是一种卑微、懦弱、逆来顺受的姿态,根本谈不上任何反抗精神。
在中国传统文化熏陶中长大的宾来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懦弱、顺从的儿子。对宾来而言,他从移民、找工作、娶妻子,人生的每一步都是父亲安排决定的。他17岁被父亲王华基“办来”美国,“为了不让他受唐人街污浊空气的影响,为了不让他步其后尘,不久即被送到宗堂最有头脸的人物王昌庭的餐馆当侍者”[2],不管他是否喜欢。他24岁应父母之命回国去相亲,甚至新娘美爱都是父亲挑选、安排的。当宾来想推迟相亲的时间时,王华基的威严和专制就显现出来:
“如果你年轻时不结婚,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呢?等你老了吗?”父亲追问道。“我已经仔细考虑过这件事了。”
“下一年,等到下一年。”宾来想要拖延时间。
“下一年?”华基问道,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痛苦的的表情。“下一年也许上帝不会对我这么仁慈……不管你怎么想,你必须回家去结婚。”他的声音听起来简短而严厉。“你妈妈整日整管儿子意愿。在他们眼里,儿女的婚姻大事是父亲们的庄严使命。而他们可怜的子女们,却对自己未来另一半一无所知,只能听任父亲摆布。另外,“在重男轻女的观念上,王华基也表现出十足的一个传统父亲形象”[2]。他对儿子叮嘱道:“给你母亲添个孩子,一定会让她感到很高兴的,我认为你应该考虑到你母亲的幸福,以及我的……”[8]把儿子的传宗接代与自己的幸福联系起来,这正是中国传统父亲们的心态写照。
二、懦弱、顺从的中国儿子
夜地哭着等你回去。你不会想伤她的心,做不孝之子吧!”[8]
从上述简短的对话可以看出,王华基“不是以商量的口吻和儿子讨论,而是在传达他的命令”,[5]甚至搬出“不孝之子”的罪名来压迫儿子。尽管内心不太情愿,宾来还是顺从了父亲安排,一者他本来就习惯了顺从,二者他也害怕背负“不孝”的罪名。所以,“王华基不管儿子怎么想,为宾来买好了回家的船票和火车票,连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都让妻子事先准备好”[4]。作为“听话”的儿子,宾来只好回国相亲娶妻。婚后不久,又是王华基花钱把儿媳“办来”美国,大摆筵席,宴请纽约唐人街的亲朋好友,挣足了面子。由此可见,在封建家长制的威压之下,宾来失去了个性,没有丝毫的自主性。他没有想过自己去决定某一件事情,对于自己的未来也没有任何打算,只晓得一味地顺从父母。
如果说宾来在家没有勇气表达内心的想法,只知道唯唯诺诺听从父母的安排,完全是一个传统华人家庭中“在家听父母”的“听话”儿子形象;在外头,宾来同样也没有表现出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仍是一副懦弱、逆来顺受的卑微形象。“在唐人街社会,宾来还处于宗族、堂的严密掌控之下”[4]。整个唐人街社区就像一个无形、密封的网,里面没有隐私可言,任何个人的事都会成为整个社区的事情。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美爱在寂寞难忍之余与唐人街单身汉华裔阿松(Ah Song)通奸并怀孕的丑闻很快在唐人街闹得沸沸扬扬,成为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俨然宾来一家的“私事”已成为唐人街的“公事”。蒲若茜老师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讲,宾来不仅仅是王华基的儿子,而是成了整个唐人街的“儿子”[4]。正是在社会和家庭双重父权家长制的压迫之下,宾来显得更加无能,更加受到老一辈的操纵。面对自己的性无能,他没有采取积极的行动去找医生诊治,连自己的妻子与阿松偷情而招来的流言蜚语,他除了自怨自艾、出手打妻子之外,依然无所作为,最后动手去报仇的不是戴了绿帽子的宾来,而是实在气不过来的宾来的父亲王华基。在惊动了警察之后,宾来仍然没有作为,后来还是在平安堂出面干涉之下才平息了这场闹剧。在某种程度上,宾来失去了自己的活力与男子气概,在精神上阳痿了,他的懦弱、性无能都可以看作是这种精神阳痿的象征。“宾来的阳痿,与其说是生理性的,还不如说是心理性的”[5],因为故事悲剧的罪魁祸首是唐人街传统文化中的父权,而王华基却在无意之中也成了“阉割”他儿子的帮凶,多么令人讽刺。
三、勇敢、积极的全新华裔
雷庭招描绘唐人街落后的传统文化,父辈们对子女生活的极力控制,设计一切,“儿子”宾来在父权社会威压之下软弱、顺从的委顿人生,在于“揭示出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中压抑泯灭个性发展的一面,警醒人们对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进行反思”[6]。然而,雷庭招并没有满足于此,在小说的结尾处,他跳出了唐人街的视野,展现出一个逃离唐人街后,勇敢、积极的全新华裔男性形象。
设想下,假如宾来继续呆在纽约唐人街,他几乎注定要在重重压力之下过着失败的凄凉人生。他的成熟是在离开父亲和唐人街的宗族社会的控制之后开始的:一天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映像,终于促使他认识到自己和父亲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必须活出自己的个性,而不是一辈子做父亲的影子,只会扮演王华基“听话”的儿子,“他厌倦了扮演听话的儿子的角色,他必须直面现实”[8]。于是他很快在旧金山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每天在餐馆里努力工作,不久即由跑堂升到了厨师助理,并很有可能奋斗到大厨的位子;同时,他开始开诚布公、毫不遮掩地与妻子讨论自己的病情,“老婆,我路过一家中药店,其窗口有一则广告,说可以治疗阳痿等疾病”[8]。在得到妻子的关心和支持下,他积极地配合医生治病,“喝下一碗又一碗的‘苦茶’后,宾来终于恢复了男子的阳刚之气,与美爱过上了幸福的夫妻生活”[4]。与先前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只会乖乖“听话”的王华基儿子相比,宾来后来积极、勇敢地面对命运的捉弄与挑战,他的性格可谓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表明他已经成功摆脱了儒家传统的束缚。
对于逃离者的宾来而言,离开唐人街社会,既意味着对传统社会和文化的告别,更是对旧的过去的一种超越。宾来一家搬离纽约唐人街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纽约代表了父母的监督和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新边疆,新人民,新时代,新思想展现在面前。他已经来到一座新金山。”[8]父辈的枷锁已经被打碎,王宾来第一次认识并享受到了自由与恢复了个性,虽然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批评家指出小说结尾的安排表明了雷庭招与中国落后文化决裂、积极拥抱美国先进文化的态度,这是对传统文化某种意义上的背叛,或多或少含有迎合美国白人主流文化的后殖民主义味道。但是笔者认为,雷庭招强调的是适应美国的新环境以及由此而来的积极人生态度。宾来一家的离开“不仅要将一切不愉快抛之脑后,更要积极拥抱美国文化,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活出个性来,重新做人,做真正的美国人”[1]。既然已经身在美国,那就入乡随俗,融入美国,而不仅仅是像父辈们那样做暂居的过客,这正是无数宾来们的心态。如华裔美国文学专家陈耀光先生在该小说1979年再版前言里所言:“他(王宾来)回到旧金山重新做人表明他不是一个暂居者。他是一个华裔美国人,与第一代移民所称之为‘金山’的美国重新签约。”[6]显然,他正逐渐从唐人街社区(中国传统文化)的华人儿子向独立自主的美国人转变。宾来的这一转变,说明他已经从父辈那里脱胎换骨,探索出新的生活态度和行为方式,而不再是碌碌无为的华人儿子。
四、结语
通过对《吃碗茶》这部小说的细读,我们可以发现,华裔男性的形象经历着不断的变化。移民美国、逃离唐人街、拥抱新生活,一代又一代华裔移民的遭遇就是痛苦、委屈和血泪的悲情历史。宾来的亲身经历只是华裔移民历史生活的一个缩影。从异乡人到美国人,也恰好验证了英国文化学者霍尔关于身份形象不仅是一种“存在”,而且是一种“形成过程”,不仅是过去的既成事实,更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从封建、专制的父亲,到懦弱、顺从的儿子,再到勇敢、积极的全新华裔,小说《吃碗茶》的华裔男性形象所经历的“痛苦—挣扎—转变”过程似乎暗示着,华裔作家雷庭招对于华裔男性或整个华裔的未来还是满怀着希望的。
[1] 丁夏林.从“金山客”到美国人:评《吃碗茶》中主人公的文化身份重塑[J].南京理工大学学报,2008(2).
[2] 林敏奋.从《吃碗茶》看美籍华裔父亲形象[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09(1).
[3] 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l.
[4] 蒲若茜. 族裔经验与文化想象:华裔美国小说典型母题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5] 夏慧云.雷霆招《吃碗茶》中宾来性无能原因的探析[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9(6).
[6] 翟卉婷.儒家文化之传承与变异:《吃一碗茶》中唐人街社会文化特征.华中师范大学,2006.
[7] Louis Chu,Eat a Bowl of Tea(961),Seattle-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1979.
The Inheritance and Alienation of the Chinese Male Images in the NovelEat a Bowl of Tea
HUANG Xin-hui
(GuangdongPolytechnic Normal Univercity,Guangzhou 510540,Guangdong)
A detailed case study of the novelEat a Bowl of Teafinds that the Chinese male images have experienced constant changes,ranging from feudal and despotic father,tocoward and obedient son,tobrave and affirmative American.The novel reveals a process of—suffering—struggling—transformation—undertaken byChinese men.
feudal and despotic father;coward and obedient son;brave and affirmative American.
I206
A
1671-5004(2011) 03-0059-02
2011-4-19
黄新辉(1981-),男,广东河源人,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天河学院助教,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英语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