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以来吴组缃《竹山房》研究述评
2011-08-15姚慧何健
姚慧 何健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姚慧 何健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 合肥 230039)
纵观新时期以来学术界对吴组缃小说《菉竹山房》的研究,研究方法呈现出多元化的倾向。大体说来,新时期以来《菉竹山房》的研究方法可归纳为叙事学研究、文化研究和比较研究三种。每一种研究视角都相应地丰富了《菉竹山房》的研究,同时也有所限制。
《菉竹山房》;文献综述;多元化批评
吴组缃先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很有才华却又令人惋惜的作家。这位堪称“第一流小说作家”的作品并不多,但“几乎一篇有一篇的匠心”[1],“所有各篇都值得一读”[2]。《菉竹山房》是吴组缃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发表在《清华周刊》(文学)月刊上的一篇小说,短短五千字却意蕴深厚,尤其是作者兼收古典文学艺术和现代文学艺术手法的运用,近年来引起很多研究者的注意,被称为“吴氏最富诗味的小说”[3]。
《菉竹山房》写于1932年,在当时乃至此后数十年都没有引起太大关注,论者更加看重的是吴组缃作为社会剖析派小说家对现实的抨击和小说中的反封建思想,因此在论述吴组缃时提到较多的是《樊家铺》和《一千八百担》。专门提到《菉竹山房》并引起人们注意的是杨义和赵园两位文学史家。前者着眼于吴组缃小说的艺术手法,指出《菉竹山房》“以居室环境的衬托生发人物神韵的艺术手腕,颇得《红楼梦》写潇湘馆、怡红院、稻香村的三味”[4];后者则重视小说的内容层面,认为《菉竹山房》“是现代人以现代知识(主要是现代心理学知识)捕捉到的心理现象,是具有民主思想的知识分子以其现代意识映照出的人的心理变态”[5],从而分别在内容和形式上对这篇小说进行定位。但两者都是在论述吴组缃小说整体特点时提到《菉竹山房》,并没有对单篇作品进行分析。这种情况延伸至此后十余年,各种版本文学史均无明显突破,大多沿袭赵园和杨义的说法,一直到新世纪以来,才出现对《菉竹山房》的单篇作品分析。研究的兴奋点是二姑姑的悲剧根源,新时期以前论者普遍认为根源是封建宗法制度及其意识形态对妇女、青年的压迫,这主要是对外因的探究,新时期以后深究其内在的深层意蕴的论者越来越多,逐渐将视点集中到人性上,同时也注重小说中作者融贯中西的艺术表现手法的研究,研究方法主要有叙事学研究、文化研究和比较研究三种。
一、叙事学研究
《菉竹山房》的叙述视角一直为人称道,它用多重叙述视角讲述了一个完整的二姑姑的故事。张东玲在《试论〈菉竹山房〉的叙述视角》一文中分析了这篇小说高超的叙事艺术,“作者吴组缃先生在叙述故事时,设置了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事者视角,以‘我’和妻子阿圆去看望抱着灵牌作了新娘的二姑姑为线索,来写‘我’和阿圆所听到、看到的主人公二姑姑的故事。另外,第一人称叙事者通过对词语的选择,巧妙地进行了视角转换,呈现出叔祖、少年家等次要人物角色视角”。[6]很多论者注意到了这篇小说叙述视角的特点,乔琛指出《菉竹山房》“以主人公二姑姑故事的叙述者讲述、二姑姑自身的讲述及作家的讲述,层层深入地剖解了传统女性悲剧故事的特殊性和普遍性,显示出作家独特的创作个性”[7]深化了小说的主题意蕴,开拓了这篇小说的女性主义视角。有的论者在论述吴组缃小说的整体特点时对《菉竹山房》独特的叙述视角也有提及,如李华的《吴组缃小说的叙述视点》,他还特别指出“所有这些,都是叙述人‘我’以一种极冷静、平淡的语言叙述出来,造成了读者阅读心理上的极大反差。”[8]这种客观的叙述态度确是吴组缃小说的一大特点,但论文中却没有指出这种叙述态度的意义所在。还有论者从小说意象叙事角度分析了《菉竹山房》中蝴蝶、蝙蝠、菉竹山房等典型意象以及象征性环境的细致描写,拓宽了研究视角,如吴正毅的《青春与爱情的悲歌:浅析吴组缃的〈菉竹山房〉》。从以上学者用叙事学方法对《菉竹山房》的解读成就可以看出,论者们都注意到了这篇小说高超的叙事艺术,但却过多地集中于对小说叙述视角的研究,而对小说的空间叙事,叙事结构以及对古典文学和西方现代叙事艺术的糅合等问题关注不够。用叙事学的研究方法的优势在于能贴近文本来分析,能看到作者对于小说结构安排的独具匠心。但是,一个作品的产生会受到当时的环境、作者的思想情感以及当时的文学场等多种因素的影响,仅从叙事学来研究看不清作品更复杂的一面,而这种缺陷通过文化研究的方法得到了弥补。
二、文化研究
新时期以前学者们对《菉竹山房》乃至吴组缃小说的研究主要采用社会学、历史学的研究方法,强调其反封建思想和社会批判意识。新时期尤其新世纪以后文化研究的方法普遍运用于《菉竹山房》的研究中,主要有精神心理分析、女性主义、接受美学等视角以及民俗学研究方法。值得一提的是,这几种视角和方法并不是单一的被拿来解读作品,而是经常交替使用,帮助深入挖掘作品的内涵。
对于主人公二姑姑的人生悲剧的原因,很多学者运用文化学批评和民俗学研究方法,认为造成这种女性悲剧的原因在于整个封建文化的专制和当时的农村习俗,但各有侧重。吴丽芳在她的文章中指出“道德至上的价值观念”、“怨而不怒”的中庸处事方式是二姑姑由爱情的追求者沦落为无望爱情的守望者、封建礼教的遵从者的根本原因和直接原因[9],进而认为《菉竹山房》应该是一篇文化批判小说。田桂香详细分析了文中二姑姑“抱灵牌成亲”、“石洞”事件、“闹鬼”事件等细节,指出这些细节既表现了二姑姑灵魂的扭曲,也表现了她爱欲的挣扎。对于二姑姑人生悲剧原因的分析,与吴丽芳相比,她更侧重于封建礼教对女性的禁锢,造成她们在人性和灵魂上的扭曲。[10]韩冷先生则从生殖文化的角度解读《菉竹山房》并揭示了作品的象征意义,他说:“生殖崇拜思想以集体无意识的形式留在人们的心中,随着岁月的磨砂许多物象的原始生殖意义己被人们遗忘,但是它的形式却遗留了下来,仍然被人们在生活中无意识地采用。”[11]随后他分析了小说中的种种意象,分别指出它们的象征意义,例如房是子宫的象征,竹子传达了女阴崇拜的思想,燕子是阳物的象征,蝴蝶是男女性爱结合的表征,“它们共同突出了在封建伦理道德压抑下的女性由于长期性饥渴而造成的畸形的心理状态”,[12]从而也将矛头指向了封建文化。结论并不出新,但却为《菉竹山房》的研究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视角,从而逐渐有学者注意到小说中丰富的意象和象征手法的运用。
从心理分析的视角对《菉竹山房》加以研究的学者,认为造成二姑姑人生悲剧的原因是她意识层面的道德约束和她潜意识深处萌发的欲望之间的矛盾冲突。事实上,早在杨义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就提到《菉竹山房》“没有长篇大论的弗洛伊德式的说教,也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震撼人心的心灵解剖,却把现代心理学知识和《红楼梦》式的清隽才华结合起来——”“以神来之笔,在一个被礼教牢笼禁锢成鬼的躯壳中,剖露出埋在心灵深处的灼热的人欲来”。但这个有价值的论断并未被相关研究者充分展开和继续深入,直至新世纪以后才引起人们重视,在心理分析层面逆向开掘。如许道军就沿着精神分析的象征破译和人物性格的“症候分析”的方法,进行“因果溯源”,发现“‘我’和‘阿圆’的菉竹山房探亲之旅,其实是在一个正常人性被长期压抑的妇女的潜意识迷宫里探险过程的象征。而‘二姑姑’也不仅仅是一个怨妇,她潜意识深处,有着难以排遣的恶毒和对现实的怨恨,正是中国传统观念里‘最毒妇人心’的注脚”[13],得出了与前人不同的结论。
有的学者则从女性主义视角解读《菉竹山房》,认为造成二姑姑人生悲剧的原因除了封建伦理道德和传统贞节观念反对婚姻自由的客观原因,也有女性经济和人格不独立,丧失反抗的力量和愿望等主观原因。如陈志浩的《香消玉损的蝴蝶:〈菉竹山房〉中女性悲剧及其原因叹息》和何建平的《消失在欲望之间:〈菉竹山房〉中的女性形象》。用文化研究的方法对《菉竹山房》进行的研究,使我们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一面,对于作品的理解、人物的悲剧成因认识会更加全面。但是,文化研究只能从文本外部进行分析,大多数学者都是先借用一种新的理论,然后从小说中找印证再加以阐释,这可以为我们研究《菉竹山房》提供一个新的视角,但是在研究的深度方面值得商榷。
三、比较研究
“有比较,才有鉴别”,新时期以来学者们从文化比较角度解读《菉竹山房》的论文也为数不少,研究者把《菉竹山房》与古今中外的一些文本诸如《聊斋志异》、《边城》、《春阳》、《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等加以比较。胡瑞香从叙事和人物设置两个方面将《菉竹山房》与施蛰存的《春阳》进行比较,认为“两篇小说发表时间相近、主题类似,但主人公一个被塑造成‘被言说’的形象,一个被塑造成‘言说’的形象;结尾尤其不同,《菉竹山房》隐喻乡村文明向都市文明的张望,《春阳》则隐喻都市文明向乡村文明的退缩。”[14]同样是这两篇作品的比较,李静则从人性的角度,看到了“人性在特定时空下所呈现出的状态,从而透析出人性与社会生存环境的互动关联以及人性的某种现代变迁。”[15]柴瑞琴、李毅峰在《平生遭际实堪伤:〈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和〈菉竹山房〉两位女性命运悲剧的比较分析》一文中比较了爱米莉与二姑姑的家庭背景、爱情经历及命运结局,分析了她们的爱情悲剧及命运悲剧,深层次透析了在东西方不同文化中旧阶级、旧观念赋予的道德理念给广大妇女带来的毒害。[16]而陈和则是从环境描写和叙述视角分析了两篇作品的特色,并指出这种特色对塑造人物和深化作品主题产生了积极意义。[17]优秀的文学作品,唯有在比较中才更为炯然生辉,也更能辉映出彼此的特色。用比较研究的方法研究《菉竹山房》,加深了我们对《菉竹山房》的特性、成就与地位等方面的认识,在比较中更清晰地认识到作品的特性以及与其他作品在某些方面的相似之处。但是,比较研究方法要求我们首先要找准一个参照点,有的作品与《菉竹山房》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果把两篇不相干的作品随便加以比较,那么意义也就不是很大了。
综观新时期以来《菉竹山房》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到,更多的学者把注意力集中于文本本身的解读,充分发挥审美主体的创造性,从不同角度探求其内在的深层意蕴。从方法上看,文学社会学批评方法已受冷落,叙事学、文化研究、比较文学等许多文学批评新方法为论者所采用,给研究者们提供新的批评武器和批评视角,从广度和深度上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大大丰富了《菉竹山房》的研究。但同时,研究文章也存在套理论、重复化等问题。近年来也出现了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翻案”文章,比如南瑛就没有轻易认同反封建主题说、二姑姑心理变态说,而是立足于文本自身,从作家所讲述的故事内容及所营造的氛围、运用的意象入手进行分析,最后得出不同的结论,即小说所着力刻画的二姑姑“是一位至情至性、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传统女性形象,文本以二姑姑的经历表达了对纯洁、真挚、永恒爱情的礼赞、向往和追求。”[18]再比如陈远刚对杨义提到的《菉竹山房》是吴组缃最富诗味的小说这一说法提出了质疑,他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认为《菉竹山房》是无关爱情的才子佳人传奇,揭示“本我”创伤的象征以及被亲情掩盖的人性剖析。[19]这些论者的结论虽不失偏颇,但能就一点把问题说透,值得借鉴。笔者期待日后的《菉竹山房》研究能在此基础上再创辉煌。
[1] [3][4]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中)[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393,399,399
[2] 参见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香港:中文大学出社社,2001:248
[5] 赵园.论现代小说十家[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7:65
[6] 张东玲.论《菉竹山房》的叙述视角[J].名作欣赏,2008,(4)
[7]乔琛.《菉竹山房》:二姑姑故事的多重叙述[J].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6)
[8] 李华.吴组缃小说的叙述视点[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2)
[9] 吴丽芳.论《菉竹山房》中二姑姑人生悲剧的原因[J].嘉应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10)
[10]田桂香.灵魂的扭曲,爱欲的挣扎:《菉竹山房》文化解析[J].当代小说(下半月),2008,(12)
[11][12]韩冷.《菉竹山房》的生殖文化解读[J].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6)
[13] 许道军.最毒妇人心:对《菉竹山房》精神分析的分析[J].名作欣赏,2008,(4)
[14]胡瑞香.十字架下的挣扎:《菉竹山房》和《春阳》解读[J].名作欣赏,2010,(6)
[15] 李静.探幽人性的黑洞:吴组缃的《菉竹山房》与施蛰存的《春阳》之比较[J].太原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3)
[16]柴瑞琴、李毅峰.平生遭际实堪伤:《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和《菉竹山房》两位女性命运悲剧的比较分析[J].太原科技大学学报,2010,(4)
[17] 陈和.一曲凄凉的爱的挽歌:解读《菉竹山房》和《献给爱米莉的一朵玫瑰花》的环境描写和叙述视角[J].电影文学,2008,(3)
[18] 南瑛.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关于吴组缃《菉竹山房》的另一种解读[J].名作欣赏,2010,(12)
[19]陈远刚.反诗意:《菉竹山房》新诠[J].时代文学(下半月),2008,(8)
A Review of the Researches ofGreen Bambooby Wu Zuxiang Since New Era
YAO HuiHE Jian
(Literaryshool,Anhui university,Hefei Anhui 230039)
Abstract:Skimming the researches of the novelGreen Bambooby Wu Zuxiang,we can see that there are pluralistic researching methods which can be generallyclassified intothree types:narrative method,cultural method and comparitive method,each ofwhich has enriched the researches ofthe novel,but wich limitations.
Green Bamboo;literature review;pluralisti criticism
I206
A
1671-5004(2011) 03-0057-02
2011-4-8
姚慧(1988-),女,安徽岳西县人,安徽大学中文系10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小说。
何健(1987-),男,安徽枞阳县人,安徽大学中文系09级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当代文学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