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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革命时期吴樾暗杀思想探析

2011-08-15孙晓莉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科版 2011年10期

孙晓莉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230039)

辛亥革命时期吴樾暗杀思想探析

孙晓莉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230039)

吴樾在辛亥革命时期极力主张暗杀,其暗杀思想的形成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吴越生活在清政府腐朽、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代,由于受中国传统游侠思想和当时俄国虚无党思想的影响,形成了他的暗杀思想。吴樾认为要推翻清政府的统治,实现民族的独立,必须先行暗杀、继以复仇,再以革命。吴樾的暗杀行为反映了近代中国仁人志士救国救民的迫切愿望,也显示了吴樾不惜为革命而慷慨献身的英雄主义革命精神。

吴樾;暗杀;革命

暗杀是辛亥革命早期一种反清斗争的特殊方式,是辛亥革命时期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这一时期很多爱国志士以暗杀作为自己反清的重要手段,誓死实施暗杀活动。吴樾于1905年暗杀出洋五大臣,英勇牺牲,他的暗杀思想和实践在这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学界有关吴樾的政治思想有所论述,主要集中在排满、反对立宪、主张暗杀。[1]但对于吴樾暗杀思想的专门论述较少,故本文力图针对吴樾暗杀思想进行一些探讨。

一、吴樾暗杀思想形成的渊源

吴樾(1878~1905),字梦霞,后改孟侠,安徽桐城人。其暗杀思想的形成不是偶然的,有其深刻的历史和时代背景。吴樾生活在清政府腐朽、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代,由于受中国传统游侠思想和当时俄国虚无党思想的影响,形成了他的暗杀思想。

(一)中国传统游侠思想的影响

在中国古代,侠客是不畏强权、除暴安良的英雄,深受大家推崇。侠客“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2]战国时期的豫让、荆轲、要离,唐睢,两汉的朱家、郭解等都是中国侠客的代表,他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舍生取义、替天行道,事或成或不成,然精神远扬。正如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中所说:“此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名垂后世,岂妄也哉!”[3]近代以来,民族危机日深,而大规模的革命条件尚不具备的情况下,爱国人士为了救国救民,就十分需要一种富有牺牲精神,忠于信仰、敢于任事并不惜献出生命的义士,所以他们常常用历史上的游侠义士相号召,以激发时人的勇气和斗志。早期维新派的郑观应在他编写的《续剑侠传》里就说道:“余悯世宙之迍邅,慕仙人之神妙,而剑侠一流于今为宜于用为切。苟有其人,何患乎异端,何虑乎强敌!”[4]稍后,谭嗣同、梁启超等人也认为游侠精神为救世之良方。吴樾正是在此精神的感召之下,决定“手提三尺剑,誓杀满人头”。

(二)西方无政府主义和俄国虚无党的影响

无政府主义在欧洲兴起于19世纪40年代。他们鼓吹绝对自由,反对一切权威,否认任何政府,为实现其无种族,无国界的理想社会,手段主要有暗杀、破坏及暴动。俄国的虚无党则深受无政府主义的影响,崇尚暗杀。但他们不是无政府主义者,而是国家主义者。19世纪末,西方无政府主义和俄国虚无党思想传入中国,并在中国慢慢盛行起来。《清议报》、《新湖南》、《浙江潮》等都是宣扬暗杀的主要阵地。梁启超在《论俄罗斯虚无党》中指出“虚无党之事业,无一不使人骇,使人快,使人羡,使人崇拜。原吾所最欲研究者有一问题,即彼辈何故不行暴动手段,而行暗杀手段是也。是无他故,以暴力手段,在彼等之地位,万不能实行故。”[5]革命党人更是大力宣扬无政府主义,杨笃生 在《新湖南》上倡导以破坏来改造旧社会,认为“非隆隆炸弹,不足以惊其入梦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铜臭。呜呼!破坏之活剧,吾曹安得不一睹之?破坏之悬崖,吾曹安得不一临之?[6]“今世界各国中破坏之精神,最强盛者莫如俄国之虚无党。”[7]吴樾在保定高等学堂时期逐渐接触到革命思想,深受其影响,遂加入北方暗杀团,主张暗杀。

(三)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代背景

在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时代背景下,革命党人认识到必须先推翻清政府的统治,才能实现真正的民族独立。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题。每一个有些有肉的青年无不以挽救民族危亡为己任,他们试图改变现状的愿望极其强烈。虽然他们认识到进行武力革命是其主要手段,但是在民族资产阶级力量还是相当薄弱、民众的革命意识尚不强烈的情况下,进行武装革命不是理想的选择,可能给革命造成更大的损失。暗杀却不同,代价很小,易于操作,却能起到振聋发溃的作用,成为当时一部分革命者的首选。

二、吴樾的暗杀思想

吴樾在保定高等学堂学习期间,接触到了像金慰农、杨醒余等革命青年,在他们的影响下,开始抛弃原先立宪的思想,主张革命。随后他阅读了《警世钟》、《自由血》、《孙逸仙》、《新湖南》、《訄书》、《仁学》等大量革命书刊,并同革命党人广泛接触,并在杨笃生的帮助下,加入北方暗杀团,积极主张暗杀。1905年,吴樾著《暗杀时代》和《意见书》,说明他的暗杀主张,以遗后人。

(一)先行暗杀

吴樾指出,当今中国面临清政府与帝国主义的双重压迫,清政府是“贼”,帝国主义是“盗”,“贼”“盗”勾结,使中国面临亡国灭种的危机。要想赶走帝国主义,必先推翻清政府的统治。推翻清王朝的统治,方式有二种:一是暗杀,一是革命。吴樾认为当今时代,民众尚未觉醒,民气涣散,尚不是革命的时代,而是暗杀的时代。暗杀是因,革命是果。欲得他日之果,必种今日之因。正如他在《暗杀时代》中指出:“予于是西观欧洲,东观日本,而见其革命之先,未有不由于暗杀已布其种子者。”“今日为我同志诸君之暗杀时代,他年则为我汉族之革命时代。”

吴樾认为,只有暗杀,才能唤醒民众,鼓舞民气,促进革命的早日到来,才能取得民族的早日独立。吴樾极力鼓舞革命同志实行暗杀。“我同志诸君,苟持此暗杀主义以实行之,吾恐满族虽众,而杀那拉、铁良、载湉、奕劻诸人,亦足以儆其余。满奴虽多,而杀张之洞、岑春煊诸人,亦足以惧其后。杀一儆百,杀十儆千,杀百杀千杀万,其所儆者,自可做比例观。”[8]暗杀能起到杀一儆百的威慑作用,通过暗杀就可以将清政府赶回关外去。吴樾同时指出当今正是暗杀的绝好时机,他愿自己先行去暗杀,并希望以此激烈更多的同志去实行暗杀,以此唤醒同胞,共赴国难。

(二)继以复仇

吴樾指出,要推动革命的早日到来,暗杀还要与复仇相互配合。先行暗杀,继以复仇。就像作战打仗一样,须有战兵和援兵相互配合,战兵在前冲锋,援兵在后援助,才有获胜可能。“暗杀者,吾党之战兵也;复仇者,吾党之援兵也。有暗杀之战兵在前,势不得不有复仇之援兵在后。”[9]而暗杀就如战兵,复仇就如援兵。战兵和援兵互相配合,方才发挥作用。

暗杀者即使牺牲,还有复仇者为其援兵,欲杀欲愁,欲愁欲杀,如此反复,前仆后继,必能推动革命的早日到来!吴樾在与革命志士赵声的谈话中,就指出:今后若我死了,你必定是要提大军北上为我报仇雪恨的。章太炎也认为复仇是实现革命比不可少的手段,“两国交兵,本复仇之事,即有过当他国莫能问者,以国家之上更无法律以宰制之也。今以一种族,代他种族而有国家,两种族间。岂有法律处其际间?既无法律,则非复仇不已。”[10]

(三)再以革命

吴樾面对帝国主义的入侵,痛心疾首地大呼 “排外!排外”。不排外就不能恢复中华的土地,归还中国的利权,取得民族的独立。国不可无,则必须要排外。从义和拳、庚子事件以后,满清政府就完全充当了帝国主义的走狗,是其在华的代言人。所以欲排外,必先排满!“满之不除,则排外为有益乎?为无益乎?排外为无益,则满洲利之;排外为有益,则满洲亦利之。”[11]之后,满清朝廷为了掩人耳目,欲行立宪。吴樾在《意见书》中指出“立宪主义徒堕落我皇汉民族之人格,侮辱我皇汉民族之思想。吾辈今日非极力排斥此等谬说,则吾族无良死心踏地地归附彼族者必日加多。”[12]吴樾揭露了清廷“预备立宪”的阴谋,并以暗杀出洋五大臣来阻止他们出洋考察宪政。

吴樾进一步指出“预先排满,则不得不出以革命”。在吴樾看来,革命非有大规模的民众参与不可,而当时由于清政府经常封报馆、禁新书、杀学生、拿党人,弄得人心不稳,民众一提起革命,莫不畏首畏尾,生怕惹祸上身,惨遭不测。所以他倡导先以暗杀,继以复仇,则民气见开,民心凝聚,方可言革命。暗杀易,革命难。暗杀起威慑作用,而欲推翻清政府,则必须实行革命。

吴樾此时极力主张暗杀,但他认识到暗杀不过是革命的前奏,最终必然要进行革命。吴樾综观东欧、日本等国,认识到要想推动革命的早日到来,必以暗杀布其种子,复仇来浇灌之,定能开革命之花,结革命之果。

1904年,万福华在上海枪击王之春,吴樾听后精神勃发。吴樾认为:“吾人对付卖国贼,自当用暗杀手段,但制造卖国贼者满洲政府,擒贼擒王,不可不歼厥渠魁,以儆于众。王之春特一小卒,无狙击之价值,如此大材小用,殊属可惜。”[13]不久,清朝位高权重的户部侍郎铁良南下,“欲假伪立宪名义搜刮东南财赋”,[14]所到各省,元气大伤,民众莫不怨声载道。吴樾在《意见书》里进一步揭露铁良的罪状,为:敛民财之宗旨;练旗兵之作用;解民党之机关;侦疆吏之从違;为警察之预备。这些都是铁良奴我汉人之政策,皆有名之罪状。吴樾也认识到杀一铁良,纵会有千万的“铁良”上台,杀一铁良易,杀万“铁良”难。但杀一铁良,足以震慑万千“铁良”!

由于铁良南下时受惊,回北京后深居简出,戒备森严,吴樾无从下手。适逢清廷放出“预备立宪”的风声,派镇国公载泽、户部侍郎戴鸿慈、兵部侍郎徐世昌、湖南巡抚端方、商部右丞绍英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吴越深知清廷“预备立宪”是一骗局,不利于革命运动的发展。吴樾便和杨笃生商量,决定将暗杀对象从铁良改为出洋五大臣。

9月24日早晨,五大臣在北京正阳门火车站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火车,周围布满了清廷的警卫。吴樾乔装成仆人,怀揣炸弹,步入列车,不巧列车正好启动,导致车身突然震动,触发炸弹,未及远抛,当场爆炸。“车旁伤毙三人,中有端方亲属,无城中载泽、绍英受微创,徐世昌因有跟人五春元在侧,五受重伤。徐世昌及袍带均被弹片炸破。”[15]而吴越当场壮烈牺牲。

(三)对吴樾暗杀思想的认识

吴樾暗杀行为是在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发生的,反映了时人救国救民的迫切愿望,也显示了吴樾不惜为革命而慷慨献身的英雄主义革命精神。其暗杀思想在特殊背景下产生和实行,对当时的反清革命产生重要影响。

其一,吴樾这一击,深刻揭露清廷立宪的阴谋。革命志士思黄(陈天华)事后赞曰:“五大臣之出洋也,将变易其面目,掩其前日之鬼脸,以蛊惑士女,因以食人者也。烈士击之,是犹于狞鬼执粉笔以涂人皮之际,乘其尚可辨认也,一举而剖扑之,以绝祸根。不幸而为魔鬼所毙,此正吾人之不幸也。”[16]吴越在正阳门车站的这一炸,引起清廷的极大恐慌。五大臣遂躲入家中不敢外出。出洋考察的骗局,暂时宣告中止。

其二,鼓舞了革命士气。在吴樾革命精神的影响下,国内又有多起暗杀事件的发生。1906年,杨卓林刺杀两江总都端方于南京,刘思复刺杀广东水师提督李准于广州;1907年,徐锡麟等刺杀安徽巡抚恩铭于安徽;1908年,范传甲刺杀协统余大鸿;1909年喻云纪刺杀端方于南京;1910年,汪精卫等刺杀摄政王载沣于北京等。[17]吴樾及其革命党的暗杀活动,鼓舞了士气,振奋了人心,各地先后爆发起义,推动了辛亥革命的早日到来。

但是,暗杀也有其不利的一面。

其一,暗杀作为革命的辅助手段,被革命党人大肆宣扬和利用。同时,暗杀也被一些革命党人作为铲除异端的方法,清政府和之后的北洋军阀更是将其最作为镇压革命党人的有利武器。清政府们通过赏格利用金钱收买死士进行暗杀,或直接派遣秘密杀手清除政敌。早在1895年广州起义失败后,清政府就孙中山、杨衢云等进行悬赏花红进行追捕。之后杨衢云被杀。1912年,清政府组成宗社党,以复辟帝制为目标,展开了对革命党人的暗杀活动。清政府之杀杨衢云、陈其美之杀陶成章、袁世凯之杀宋教仁、国民党特务之枪杀李公朴、闻一多,其所暗杀者多是革命志士,或是民主人士,这样的暗杀行为,实为不耻之行为。

其二,暗杀思想的蔓延,使得不少革命者不愿意从事艰苦的、耐心的群众工作,而以“立见成效”的暗杀或军事冒险主义为手段,企图侥幸成功。恩格斯曾指出:“不要玩弄起义,除非你有充分的准备来应付因此而招致的后果。起义是一种带有若干极不确定的数的方程式,这些不确定的数的值每天都可能变化。敌人的战斗力量在组织、训练和传统的威望方面都占据优势;如果起义者不能集中强大的优势力量对付敌人,他们就要被击溃和被消灭。”[18]辛亥革命时期的起义,由于受暗杀思潮的影响,带有很大的军事冒险性。

辛亥革命时期的暗杀行为,反映了正在兴起的仁人志士有着改变现状的强烈愿望,他们深受新思想的影响,视野较新,是当时社会阶层中最先觉醒的力量。但是他们的理论尚不够成熟,认为暗杀是一剂革命的良药,将其引进中国,期待着暗杀活动能引起革命的高潮。

辛亥革命时期,暗杀是革命党人的一种主要活动形式。吴樾暗杀事件之后同盟会东京总部成立暗杀团;1912年黄鼎等人发起,在上海成立“中华民国北伐铁血团”等,说明暗杀已经不再是个人的行为,成为了革命党人进行革命的一种重要手段。徐锡麟、秋瑾、孙武等人都以暗杀活动为前提,推动革命的进一步发展。

可见,吴樾的暗杀行为在当时并不是孤立的偶然的事件,是辛亥革命早期民心涣散、革命条件尚不具备的前提下,为救国救民而采取的一种手段,是辛亥革命的一部分,应予于肯定。

[1]闵传超.辛亥早期革命志士吴樾思想论略[J].史林,2002,(增刊);夏红勇.论吴樾的政治理念[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7,(3).

[2]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史记[M].卷一百二十四.

[3]司马迁.史记·刺客列传.史记[M].卷八十六.

[4]汪涌豪.中国游侠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152.

[5]梁启超.论俄罗斯虚无党[A].张枬,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一卷[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369.

[6][7]杨笃生.新湖南[A].张枬,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一卷[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638-639,642.

[8][9][11]吴樾.暗杀时代[A].天讨[N].1907-04-05.

[10]章太炎.定复仇之是非[A].张枬,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间时论选集第二卷[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767-768.

[12]吴樾.意见书[A].民报第三号,1906-04-18.

[13][14][15]冯自由.革命逸史(三)[M].北京:中华书局,1987.192,189,197.

[16]思黄.怪哉上海各学堂各报馆之慰问出洋五大臣[N].民报第一号,1905-11-26.

[17]牛贯杰.试论清末革命党人政治暗杀活动的文化根源[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3):65.

[18]马克思,恩格斯.德国的革命与反革命[M].转引章开沅,林曾平.辛亥革命史(中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