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政治稳定的社会基础①

张 超 杨选锋

(1．杭州师范大学，浙江 杭州 310036;2．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社会资本:政治稳定的社会基础①

张 超1杨选锋2

(1．杭州师范大学，浙江 杭州 310036;2．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2)

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之间具有天然的逻辑联系，其对于政治稳定具有基础支撑作用，“信任”社会资本是政治稳定的合法性基础，“规范”社会资本是政治稳定的秩序性基础，而“公民参与”社会资本则是政治稳定的民主基础。近年来出现的政治不稳定因素都和社会信任度下降、社会规范不健全以及公民参与渠道狭窄等社会资本因素密切相关，培育社会资本、促进政治稳定是摆在学界面前的一个重大而紧迫的课题。

社会资本 政治稳定 信任 规范 公民参与网络

国内外学术界普遍将社会资本视为社会的润滑剂和善治的社会基础，但对于社会资本究竟是通过何种机制影响政治稳定却缺乏系统的研究。本文尝试在对以往研究成果进行梳理的基础上，系统考察社会资本对政治稳定的基础支撑作用，重点就当前影响我国政治稳定和社会和谐的社会因素进行探讨。

一、社会资本和政治稳定:概念厘清

社会资本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成为众多学科关注的重要理论路径和分析工具。第一个对社会资本进行系统研究的是法国学者布迪厄，在布迪厄看来，社会资本是一种体制化的关系网络，是在特定的工作关系、群体关系和组织关系中存在的。而科尔曼认为社会资本作为结构资源，存在于人际关系结构之中。林南则从社会网络的角度对社会资本作了一个操作化的定义，即社会资本是“行动者在行动中获取和使用的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1］(P24)。真正使社会资本概念流行起来的是哈佛大学的社会学家普特南。普特南开始从政治学角度将社会资本和公民社会结合起来。普特南在著作《使民主运转起来》中提出了一个核心概念——公民参与网络(networks of civic engagement)。他认为，由于一个地区具有共同的历史渊源和独特的文化环境，人们容易相互熟知并成为一个关系密切的社区，组成紧密的公民参与网络。在公民参与网络中，商业联系根植于社区和家庭结构，这一结构通过各种方式对破坏人们信任关系的人或行为进行惩罚而得到强化。这种公民精神及公民参与所体现的就是社会资本，它是经济发展与有效率的政府出现的前提条件，“社会资本是指社会组织的特征，诸如信任、规范以及网络，它们能够通过促进合作行为来提高社会的效率”［2］(P188)。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社会资本不仅是指一种社会关系网络或者镶嵌在网络中的社会资源(包括信任、规范等)，更重要的是指个人和组织从社会网络中动用资源的能力和机会。本文以普特南的社会资本概念为基础，将社会资本界定为:社会资本是指为了达成个人或者组织成员的共同目标，可以动用的信任、规范、网络等社会资源以及动用这些资源来实现自身发展的能力和机会。其中，信任、规范和公民参与网络是社会资本的三个核心要素和主要表现形式，本文即是从这三个要素出发探讨社会资本对于政治稳定的支撑作用。

国内外学者关于政治稳定的概念界定也存在较多争议，其中，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亨廷顿认为，政治稳定是在一种社会状态下，一定社会中的各种政治势力在一定政治体系中的相对平衡，使社会的政治生活可以有秩序地进行。亨廷顿提出了一个著名论断，“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3］(P38)。他指出，政治稳定包含两个基本要素:秩序性和继承性。秩序性是指没有发生暴力、压抑或体系的解体。继承性则是指没有发生政治体系关键要素的改变、政治演进的中断、主要社会力的消失，以及导致政治体系根本变动的政治运动。亨廷顿强调指出，政治稳定实际上是一种政治秩序，“政治秩序则部分地取决于政治制度的发达程度和新兴社会力量被动员起来参与政治的程度二者之间的关系”［4］(P1)。

从以上概念分析可以看出，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之间具有天然的内在逻辑，从宏观上看，社会资本代表社会的状态，而政治稳定则代表国家或政府的状态，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的关系在本质上反映的是社会与国家的关系。

二、社会资本对于政治稳定的基础支撑作用

从社会资本的三个基本要素出发，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信任”社会资本、“规范”社会资本和“公民参与”社会资本三类，以此来考察社会资本对于政治稳定的基础支撑作用，我们可以更清晰地把握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的内在逻辑关系。

(一)“信任”社会资本:政治稳定的合法性基础

信任是社会资本的核心要素，规范和公民参与网络离开了共同体成员间的信任，都难以存在和有效运行。信任一般可分为特殊信任和普遍信任，特殊信任是指人们只将信任给予诸如亲朋好友这样封闭的“小圈子”，而对于“圈外人”则不信任。普遍信任则相反，人们愿意将信任给予“陌生人”。这两种信任对于政治稳定而言其意义也迥然有别。普遍信任者能够在政治生活中养成宽容和妥协的品德，允许与自己不同的信仰和意见的存在，如果一个社会是宽容的，不同群体和集团之间就不会形成根深蒂固的仇恨，当争议发生的时候，彼此之间容易达成妥协。而特殊信任者担心自己的价值观念暴露在他人面前，所以不能包容不同的意见，无法容忍其他派别的存在，在这种社会中，政治冲突和分裂比较严重。特殊信任要么支持一个霸权政体，要么将一个竞争性政体毁灭于恐怖和冲突之中。［5］(P80)因此，在现代民主社会中，我们需要着重培育的是一种普遍信任。普遍信任使得人们在公共生活中能够修正甚至放弃自己的目标而与他人达成合作，有利于解决集体行动中容易出现的“搭便车”和“坐享其成”等困境，把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消解于社会组织内部。普特南通过对意大利北部的研究发现，社会信任长期以来一直是伦理道德的核心组成部分，它维持了经济发展的动力，确保了政府的绩效。在一个共同体中，信任水平越高，合作的可能性就越大，而且合作本身就会产生信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社会资本的稳步发展构成了意大利公共精神发达地区的良性循环的最关键部分。［2］(P200)

在社会信任中，对政治稳定起直接推动作用的是民众对政府的信任，其构成了一个国家政治稳定的合法性基础。亨廷顿将政治系统的权威性作为政治稳定的评判标准之一，政治系统要维持其权威性，其基础是首先通过良好的政治信用获得社会公众对其合法性的认可。与信任的推动作用相比，不信任则可以对国家权力形成有效制约。“对于国家权力而言，信任赋予它以合法性基础，只有获得普遍的信任才能顺畅运行，这意味着它只要试图打破公平正义原则，不能努力实现利益平衡，合法性基础也就自然消失，所以不信任又是国家权力在运行过程中产生的一种结果。”［6］(P143)在我国现阶段，最需要我们警惕的是政府官员腐败及短期利己行为对社会信任的侵蚀而导致的政治不稳定。

(二)“规范”社会资本:政治稳定的秩序性基础

政治生活的有序性是政治稳定的核心特征，规范保证了政治稳定的秩序的供给，构成了政治稳定的核心。这里的规范既包括正式的法律和制度规范，也包括非正式的文化习俗规范，二者共同规定了政治稳定的有序性。

正式的法律和制度规范嵌入开放的公民参与网络之中，则可为政治稳定提供连续而稳定的秩序。在现代社会，最重要的秩序是以宪法为核心的法治体系和法治程序，“法治秩序”不健全则可能会给政治稳定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目前影响我国政治稳定的一个重要方面是政治制度化水平不高，政府在社会转型期为社会供给的制度不足。一方面，很多必要的和重要的制度，如政府社情民意反映、政府官员与民众的协商、民众与大众媒体对政府的监督等相关制度尚未建立起来。这些制度的缺失，制约了公民、公民社会作为与政府合作治理的主体参与对公共事务的治理，阻碍了民众对政府及其管理者的违法与不当行为的监督，这也成为较长一个时期以来政府及其官员责任缺失与腐败严重，以及对政府及其官员责任追究乏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另一方面，一些现有的制度不完善、不科学，制度创新不足，如政务公开制度、信访制度等，在制度改革中未能对其中的不合理因素进行改革或创新一定程度上阻塞了民众利益的表达渠道，限制了民众的知情权，不利于政府了解民众的意愿和要求，可能增加政府公共政策执行的成本。［7］(P50)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合理的政治秩序需要能够包容冲突，如何将社会冲突纳入体制内解决，是对我国执政者政治智慧的考验。“中国社会的发展中，建立一个在将大多数社会运动体制化的同时将极端行为边缘化的国家—社会关系，才是实现长治久安的真谛所在。”［8］(P202)

非正式的文化习俗规范则为政治稳定提供了社会共享价值观。西方众多著名的社会学家都对文化习俗和蕴涵于其中的价值观给予了高度的关注。涂尔干在《社会分工论》中指出，单靠市场契约是无法维持现代社会的正常运行的，还必须有“契约背后的非契约因素”，即人们共享的价值观和认同感(集体意识)。现代社会运动理论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也从最初的重视理性选择转而重视社会价值因素在社会稳定中的作用。从“功利”到“价值观”的转变表明，现代社会越来越重视社会信仰或共享价值观对于政治稳定的支撑作用。一个国家的合法性、一个社会的基本价值信仰绝对不能是功利取向的，否则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9］(P30)

(三)“公民参与”社会资本:政治稳定的民主基础

对于“公民参与”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关系的论述，最具有代表性的当是美国学者普特南。普特南通过对意大利北部的研究发现，要使特殊信任转化普遍信任，除了普遍化的互惠规范之外，还需要公民参与网络。社会资本存在于横向的公民参与网络之中，只有强社会才能强国家。在普特南看来，发达的横向公民参与网络构成了国家强大和政治稳定的民主基础，“横向组织的成员数量与良好的政府之间存在正比例关系，而等级组织的数量则与政府的良好状态呈反比例关系”［2］(P207)。

从政治哲学的角度看，公民参与的重要意义还在于它能够促进公民社会中的民主、平等和自由，这些不仅是政治稳定的实现途径，也是政治稳定的哲学基础。公民参与对民主的促进主要体现在激励人们通过平等的沟通网络反映诉求、参与公共治理和公共监督;对平等的促进主要体现在从各种渠道筹措资金，填补政府社会福利方面的不足，为弱势群体提供社会服务和社会保障;对自由的促进则主要体现在平衡国家的权力，参与国家的政治运作，同时保护个体免受国家权力的侵扰。［6］(P34)

“公民参与”社会资本最活跃、最充分、最集中的表现形式莫过于民间组织。在我国，除了社会团体、基金会和民办非企业等三大法定民间组织外，还有数量庞大的转登记或未登记的草根民间组织(如社区公益性组织、农村互益性组织)以及边缘性的准民间组织(如业委会、网络社团)。我国的民间组织在政府权力逐渐让渡的过程中获得了越来越大的自主发展空间，与经济学、政治学相比较而言，民间组织作为“公民参与”社会资本的主要表现形式在社会学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真正使命和归宿。“这里不是强调效率，也不是关注利益冲突、权力抗衡，而是关注人们本原的生活，关注社会纽带的建设、信任与互惠基础的产生，关注对需要者提供服务的慈善行为与自己的事情自己治理的自信。人们说，民间组织与志愿领域本身就是目的!”［10］(P25)民间组织作为公民社会的组织化形式，反映的是社会的自主性和由此所对应的社会资本，是社会资本赖以生成的土壤和基石，对于政治稳定而言，民间组织通过捍卫社会价值、提供公共服务、倡导社会政策、强化社会纽带直接推动了参与式民主的发展。实践表明，我国不断崛起的民间商会和行业协会等民间组织在鼓励公民参与、强化社会监督以及推动地方治理结构的转型等方面正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部分政府官员仍然担心民间组织会成为政府的对立面以及可能对社会稳定造成负面影响，加上立法和社会行政体制等各方面的制约，民间组织在我国远未发挥出其应有的功能。笔者认为，开放的公民参与网络不但不是政治稳定的障碍，相反，其应是促进民主政治发展和政治稳定的重要社会支撑力量。

三、结论和讨论

当前我国的政治形势面临诸多挑战:社会问题高发使得现代性的风险加大，社会排斥造成部分社会群体的社会权利相对贫困，社会诉求机制不畅造成社会协调的断裂，社会关系紧张导致群体性事件不断增多，通过分析不难发现，上述这些不稳定因素都和社会信任度下降、社会规范不健全以及公民参与渠道狭窄等社会资本因素密切相关。培育社会资本，促进政治稳定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积极的社会资本通过信任、规范和公民参与网络的作用构成了政治稳定的合法性基础、秩序性基础和民主基础。厘清社会资本对于政治稳定的社会基础作用，有利于促进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的良性互动，实现国家和社会的和谐发展和长治久安。

［1］［美］林南．社会资本——关于社会结构和行动的理论［M］．张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美］罗伯特·D．普特南．使民主运转起来［M］．王列，赖海榕译，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3］［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三联书店，1996．

［4］［美］塞缪尔·亨廷顿．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华等译，上海:三联书店，1989．

［5］谢岳．论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J］．学术研究，2005，(7)．

［6］黎珍．正义与和谐——政治哲学视野中的社会资本［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7］黄展涛．浅析社会资本与政治稳定［J］．人文杂志，2006，(4)．

［8］赵鼎新．西方社会运动与革命理论发展之述评——站在中国的角度思考［J］．社会学研究，2005，(1)．

［9］高勇．西方社会运动理论对于当前社会稳定问题的启示［A］．王煜主编．社会稳定和社会和谐［C］．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10］王名，刘培峰等．民间组织通论［M］．北京:时事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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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2803(2011)06－0067－04

2011－08－27

本文系2009年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社会资本视角下的民间组织治理机制创新——基于浙江民间商会的研究”阶段性成果(09CGSH004YBQ)。

1．张超(1978—)，男，杭州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讲师，华中农业大学经管学院博士研究生;2．杨选锋(1978—)，男，湖北省社会主义学院教研室教师，社会学硕士。

责任编辑:洋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