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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在武夷山与道士交游事迹略考

2011-08-15

关键词:交游武夷道士

冯 兵

(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语言文学研究

朱熹在武夷山与道士交游事迹略考

冯 兵

(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朱熹无论是在生活还是思想学术方面与道教都有着紧密联系,而其大半生都在武夷山渡过。武夷山是道教名山,朱熹与道门中人的交游可谓如鱼得水。但就朱熹与白玉蟾是否实有交往的问题而言,结合史料细加推断可知,由于朱熹与白玉蟾的生卒年代相差较远,两者并无实际交往,其事乃是一段以讹传讹的历史误会。

朱熹;儒道交游;白玉蟾;武夷山

武夷山钟灵毓秀,自古以来就是人文荟萃之地。两宋时期,武夷山地区的儒、释、道三家思想在彼此交流与碰撞中蓬勃发展,更是使得武夷山声名远播,在中国文化发展史上有着较重要的位置。

佛家庙宇、道教宫观在林木蓊郁的武夷山中星罗棋布,教门中人为数众多,历代都不乏名僧高道。而儒学自两宋以来,在武夷山地区亦是十分兴盛,东南三贤(吕祖谦、张栻、朱熹)均在此流连活动,尤其是集理学之大成的朱熹,更是在武夷山度过了大半生。因此,武夷山又被称之为“道南理窟”。有学者指出:“其所获得的‘道南理窟’的尊崇称号,至少包含了两个方面的赞誉:一是全真道南宗在此蓬勃发展,辐射四方:二是宋代理学自游酢、杨时、胡安国等大儒完成南移之任后,最终由朱熹集其大成,在此发展、成熟而建立了大本营,声名日重。”[1]由此可见,武夷山道教与理学之间交流频繁,联系紧密,共同推动了武夷山文化的发展与繁荣。其中,理学家朱熹与道教人士的交游就是典型例子。

朱熹少年丧父,遵父遗命依傍并求学于武夷三先生:籍溪胡溪、白水刘勉之、屏山刘子翚,得到刘子翚之弟刘子羽的收留,与母亲一起生活在刘氏庄园。刘氏兄弟好佛老,朱熹在受学刘氏家塾及从学于三先生时,自然免不了要受其影响。他就曾自述青少年时期“出入于释老者十余年”,直到拜师李侗之后才彻底转向儒学,但佛老之学在朱熹的理学思想体系中仍然留下了较深的印迹,也使得朱熹和释道中人的交往变得尤为自然和频繁。陈荣捷先生就曾考证说朱熹在其生活中常与道士往来,其人数较北宋诸子及同时或后世大儒为多:“朱子与道士往来,《文集》所载,凡十数人。生平交游,必不止此数。就以记载而论,亦比以前之周敦颐(1017—1073)、张载(1020—1077)、程颢(1032—1085)、程颐(1033—1107)兄弟、同时之陆象山(陆九渊,1139—1193)及以后之王阳明(王守仁,1472—1529)为多。……十岁时有道人授以符印。父兄知之,取而焚之。……交游方式,以吟咏题跋为最多。”[2]

淳熙三年(1176年),无心仕途的朱熹获朝廷准许担任武夷山冲佑观提举,对道教有了更加充分的接触和认识。在这一时期内,朱熹写下了许多反映道教活动的诗文,试看其《武夷七咏·丹灶》:

仙人推卦节,炼火守金丹。

一上烟宵路,千年亦不还。

显然,这是有感道教旧事而发的诗作。朱熹虽不是一位全职的道教信徒,但从诗歌当中却可以看出他对道教文化是相当熟悉的,以致运用起术语来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同时,为了更好地与道士们交往,朱熹还常宿冲佑观内的观妙堂,并咏有《宿武夷观妙堂》诗二首,诗云:

阴霭除已尽,山深夜还冷。

独卧一斋空,不眠思耿耿。

闲来生道心,妄遣慕真境。

稽首仰高灵,尘缘亦当屏。

又曰:

清晨叩高殿,缓歩绕虚廊。

斋心启真秘,焚香散十方。

出门恋仙境,仰首云峰苍。

踌躇野水际,顿将尘虑忘。

此诗明确表达出了朱熹对道教清虚明的心理状态和怡然自乐的生活状态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并希望在有限的生存岁月里,能够摆脱俗世的羁绊与束缚,达到精神上的永恒境界。

在主管冲佑观的数年间,朱熹虽致力于治学、论道,但仍不忘悠游仙山,以求自乐。淳熙五年(1168年)初秋,当朱熹祠职将满,与妹夫刘彦集、隐士刘甫共游武夷时,见九曲溪旋转曲折,隐屏峰下云气流动,顿然耳目一新,立即萌发出“眷焉此家山”的定居念头和“仙人久相招,授我黄素书,赠我双琼瑶,茅茨几时建,自此遣纷嚣”的道家追求,这与道士结庐山中,讲求意境的举止,如出一辙。①上述内容主要出自陈利华《朱熹与道教与武夷山》一文,载《南平师专学报》2001年第1期。特此说明并向陈利华先生致谢。他由于曾任职武夷山冲佑观主管,观内道士与他的交往也就更为频繁。道士高文举曾敦请朱熹为其《武夷山图》写序,朱熹欣然应允,提笔挥就了著名的《武夷山图序》,是朱熹较具代表性的散文作品。除开其文学价值不论,该文亦可视作朱熹与道教中人密切交往的见证。

淳熙十年(1173年),朱熹在武夷山大隐屏下五曲处建造武夷精舍,无论是基址的选定还是施工管理,都得到了山中道士的鼎力相助。建成之后,朱熹专门从精舍中拨出数间房屋供道士居住,并取《真诰》之语名之曰“寒栖馆”,且为之赋诗纪念,其诗《寒栖馆》收录进《武夷精舍杂咏》中,诗曰:“竹间彼何人,抱瓮靡遗力。遥夜更不眠,焚香坐看壁。”生动地再现了朱熹与道友们饮酒论道的情形,颇具隐逸之风。而且精舍的室内布置,如柴门、钓矶、茶灶等均模仿道教宫观的形制,充分体现出了朱熹与武夷山道教的亲密关系。束景南就指出,朱熹在武夷山多年的隐居生活,使得他“受到武夷山这一方道家蝉蜕仙化的洞天福地的感染,竟也真获得了一种‘幔亭之风’;……染上了道家安性自适,甚至仙家超凡脱俗的晕圈。”[3]

建阳芦山云谷晦庵,是朱熹著述讲学的又一个重要处所。据朱熹所作《云谷记》记载,他与当地道人也有密切往来。每到云谷,众道人或中途迎迓,或早早准备茶点等候朱熹的到来。途中有一“休庵”,朱熹曾留宿于此,并赋诗称赞一陈姓道士“有道气”。彼时朱熹亦曾患有足疾,幸得另一程道士针灸治愈,朱熹也为此专门作诗表示感谢。

由于武夷山地区道教的繁盛,朱熹青少年时期又常常出入于佛老之间,他与佛老之人的交往自然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朱熹出于儒家的道统意识和儒家哲学旨趣的不同,对于道教的长生成仙及其鬼神观念等多有批判和否定,但他总体来说还是颇受道教的影响。后世学者评价朱熹和陆九渊的思想倾向说:“朱子道,陆子禅”,即可从侧面反映出朱熹在日常生活与学术思想方面与道教的密切关系。

在朱熹与武夷山道教人士的交游方面,后世学者中存在较大争议的主要就是南宋名道白玉蟾是否与朱熹有着密切往来一事。

白玉蟾,南宋著名道士,原名葛长庚,字如晦,又字白叟。祖籍福建闽清,祖父葛有兴时为琼州司训(今海南琼州),其父葛振兴随往,白玉蟾即出生于琼州。后其祖父、父亲先后辞世,其母改嫁于白氏,所以白玉蟾改随继父姓白,并改字众甫,号海琼子,又号海南翁、琼山道人、紫清、武夷散人、神霄散吏,等等。白玉蟾曾多次来到武夷山,武夷山风景秀美,适合清修,他常常流连于此,不忍离开,所以武夷山也就成为了他的主要活动处所之一。由于生卒年代与朱熹相去不算太远,所以关于他和朱熹之间是否有交往,就成为了人们关注的话题。但史料却没有这方面的明确记载。翻检《白真人集》,其中白玉蟾所作诗文等有关朱熹的材料共有三处:其一为《题精舍》:“到此黄昏飒飒风,岩头只见药炉空。不堪花落烟飞处,又听寒猿哭晦翁”。其二为《化塑朱文公遗像疏》:“天地棺,日月葬,夫子何之。梁木坏,泰山颓,哲人萎矣。两楹之梦既往,一唯之妙不传。竹简生尘,杏坛已草。嗟文公七十一祀,玉洁冰清;空武夷三十六峰,猿啼鹤唳。管弦之声犹在耳,藻火之像赖何人。仰之弥高,赞之弥坚。听之不闻,视之不见,恍兮有像,未丧斯文。惟正心诚意者,知欲存神索至者说”。其三为《朱文公像赞》:“皇极坠地,公归于天。武夷松竹,落日鸣蝉”。这些文字都表现出了白玉蟾对故去的朱熹的深切悼念,但却无法证明其与朱熹生前有着来往。而遍查《朱文公文集》、《朱子语类》等朱熹的文字材料,则检索不到任何有关白玉蟾的只言片语,倘若朱熹生前与白氏有所交游,以白玉蟾的声名,朱熹断不会没有任何形式的文字记载。

然而也有一些学者却断言两者有着紧密的交往和联系。如:

何敦铧:“白玉蟾住持的止止庵相‘去不数举武则有朱晦庵仁智堂’。白玉蟾与朱熹两人居住邻近,往来密切,感情真挚”。

何敦铧:“至宋嘉定九年(1216),草庵倾圮,士人詹琰夫出资整修,邀请金丹派南宗五祖白玉蟾从‘驻云堂’来庵为住持,命名为止止庵,白玉蟾作《驻云堂》、《武夷山重建止止庵记》以叙述止止庵建造历史及其含义。……距止止庵不远处为‘武夷精舍’,在那里讲学的南宋大理学家朱熹,师生都相携到止止庵,留下流连诗作。白玉蟾与朱熹成为挚友”。

南怀谨:“白玉蟾隐于福建武夷山潜修,从之日众。其时朱熹亦正在武夷讲学,彼此师弟之间,互有往来”。

陈利华:“主持着武夷山精舍的朱熹虽致力于讲学,但与道流的往来,却更加的频繁和亲近。当时,道教南宗五祖白玉蟾住武夷止止庵,两处胜地相去不远,朱熹便常往拜访”。①上述四段引文均转引自王尊旺,方宝璋.也谈白玉蟾生卒年代及其有关问题——兼谈近年来有关白玉蟾问题的研究,载《世界宗教研究》2003年第3期。

另一些学者则对上述观点持反对意见,认为白玉蟾在武夷山活动的时期已是朱熹逝世之后:“朱熹在武夷山讲学收徒的时间自然应在他逝世之前,即庆元六年(1200)以前,据《云游歌二首》所云推断,白玉蟾第一次登上武夷山是在嘉定癸酉(1213)秋后。况且止止庵是詹美中于1216年春才修建完毕,邀请白玉蟾做住持也是在此之后(详见前文),前后相差十余年。何敦铧一方面认定白氏是在1216年受邀来止止庵为住持,却又同时推论朱熹与白氏成为挚友,此时朱熹已经去世十六年,其本身的论证是自相矛盾的。”[4]

造成上述争论的根本原因,则在于白玉蟾生卒年代的含混不清。历史上关于白玉蟾的生辰时间有两种说法,一是白玉蟾大弟子彭耜所撰《海琼玉蟾先生事实》认为:白玉蟾“生于琼,盖绍熙甲寅三月之十五日也”,绍熙甲寅年为公元1194年;一是清人彭竹林在《神仙通鉴白真人事迹三条》中认为,白玉蟾出生在“绍兴甲寅岁三月十五”,绍兴甲寅年为公元1134年,两者相差整整60年时间。认为朱熹与白玉蟾有交往的,都是持前一种看法,因为朱熹生于建炎四年(1130年),若白玉蟾生于1134年,两者年庚相近,又同在武夷山活动,以二人的盛名与秉性,自然会有交往。反对者的主要依据,同样也是白玉蟾的出生年代问题,他们认为:“绍兴甲寅说是不可靠的,白玉蟾的出生年代应为绍熙甲寅(1194)。”[4]这样的话,朱熹逝世的时候(1200年),白玉蟾才六岁,当然不可能会出现在武夷山并与朱熹往来应合了。

但问题在于,白玉蟾的出生年代有不同版本的说法,究竟谁是谁非呢?惟有弄清楚这个问题,才可能解决朱熹是否与白玉蟾有交往的疑问。从目前来看,笔者以为,白玉蟾生于1194年的说法当更为可信。史料所载的一为“绍兴”,一为“绍熙”,二者一字之差,“兴”、“熙”读音相近,后世之人出于口耳相传将读音弄错,以至于年代谬误是绝对有可能的,而彭耜为当世之人,断断不会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对于此,学界已有了更为充分的讨论,笔者撷取其中的论证要点罗列如下:

第一,彭耜为白玉蟾的大弟子,对其师的生年自然清楚,书之于文,当不会有误;而清人所著《神仙通鉴白真人事迹三条》来源于康熙时成书的《神仙通鉴》,一来去宋已远,二来又是神话小说,自然可信度较差;

第二,从白玉蟾著作和时人对白玉蟾生平记述的署年来看,其所署之年,与生于绍熙甲寅(1194年)之说相吻合,而与绍兴甲寅相去甚远;

第三,以特定年历之事迹来检验两说,也证明生于绍熙甲寅年之说可信,而绍兴甲寅之说不可信。[5]

另有王尊旺、方宝璋等学者也撰文对这一论点作了补充论证,[4]对其生卒年代都作出了令人信服的考证。

综上所述,朱熹显然与白玉蟾并没有直接的交游,白玉蟾对朱熹的景仰与怀念,乃是一个后来者对已故先辈大师的自然情感流露。当然,这也充分说明了朱熹与道教中人有着良好的关系,儒道两家的学说虽然有着不同的旨趣,但彼此的交融会通与相互影响,乃是历史的必然。而朱熹在武夷山与道士之间吟咏唱和,互通往来,和谐相处,无疑是儒道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话,大大推动了二者之间的会通与发展。

[1]陈利华.朱熹与道教与武夷山的情结[J].南平师专学报,2001(1).

[2]陈荣捷.朱子新探索[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407.

[3]束景南.朱子大传[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564-565.

[4]王尊旺,方宝璋.也谈白玉蟾生卒年代及其有关问题——兼谈近年来有关白玉蟾问题的研究[J].世界宗教研究,2003(3).

[5]曾召南.白玉蟾生卒及事迹考略[J].宗教学研究,2001(3).

Research on Zhu Xi’s Traveling with Taoist in Wuyi

FENGBing
(College of Philosophy and Social Development,Huaqiao University,Xiamen 361021,China)

Zhu Xi’s life or thought are closely linked with Taoism,and live in Mt.Wuyi all his life.Wuyi mountain is a famous Taoist place,Zhu Xi contacted with Taoism frequently.About the facts of friendship between Zhu Xi with Bai Yuchan,according to the research,it is just a historical misunderstanding.

Zhu Xi;confucianism with taoism;Bai Yuchan;wuyi mountain

I206.2

A

1008-2603(2011)04-0093-04

2011-04-11

冯兵,男,华侨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讲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先秦哲学与宋明理学。

(责任编辑:王 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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