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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要问出处
——文学传播与《水浒传》的好汉形象塑造

2011-08-15杨林夕

关键词:好汉水浒传受众

杨林夕

(1.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4;2.惠州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英雄要问出处
——文学传播与《水浒传》的好汉形象塑造

杨林夕1,2

(1.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4;2.惠州学院,广东 惠州 516007)

《水浒传》里的好汉除了江湖义气还忠孝兼具,尤其是不好色甚至仇视情欲,原因当然是复杂的,本文主要从文学传播尤其是传播环境以及与此相关的特殊受众、传播主体等方面来探讨。

水浒传;英雄好汉;传播环境;传播主体;传播方式

一般的文学传播多是一条射线,即以作品的创作完成为起点,论述的是作品定型后的传播演变。明代初期世代累积型的章回小说多有一个故事本事,因为多种原因引起民间艺人和文人的兴趣,被某些文学样式所记载而口耳流传,盛传不衰,中经多个朝代许多人的传播接受,最后众川归海,由某一二人整理定型,然后再作为小说又不断地被传播接受,所以本人认为通俗长篇小说的传播应该是以小说成书为界向前后延伸的直线,或者是以小说本事为起点的更长的射线。本文以《水浒传》为例,从宋江起义到《水浒传》成书这个“线段”中英雄成型这一点,探讨文学传播与《水浒传》英雄塑造的关系、作用,即好汉们的“出处”。

所谓英雄应该具有力、智、勇超群的特点。经过史籍 (正史和野史笔记)、话本、说唱、戏曲 (元水浒戏)的传播,梁山故事的好汉更是替天行道、敢作敢当、武艺高强、豪爽侠义、济困扶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说《水浒传》成书前 (简称“前水浒”)的好汉是任侠仗义的,则小说《水浒传》里的英雄就是忠孝两全的 (前水浒也有忠,那主要是指忠于朋友和梁山大业,《水浒传》除此之外更忠于皇权即忠君),尤其独特之处是他们不好色甚至仇视情欲。

《大宋宣和遗事》说宋江是“猾悍勇侠”,水浒戏中他只有“呼保义”、“及时雨”两个绰号,到了《水浒传》就多了一个“孝义黑三郎”,小说写他的“于家大孝”甚至让他上梁山后接到“父亲病重”的家信就赶紧下山以至于差点杀头,尤其通过他杀阎婆惜和上山经历的不同以及最后的招安结局,多方面描写了他对朝廷的忠,为了表现他对朝廷的忠诚,甚至在喝药酒前先把有可能造反的李逵也药死了,这就不仅是强忠而弱义,简直是因忠而灭义了。现存的元四种水浒戏都有宋江开场自我介绍的情节,据此可知在“前水浒”中他杀阎婆惜是情杀:阎婆惜就是娼妓的身份,宋江迷恋阎婆惜,曾将晁盖为酬谢他相救恩义而派刘唐送的一对金钗交给她保管,后因父亲生病告假省亲,回来见阎婆惜接了另外的客人不理他,就杀了她。可见他杀阎婆惜本是拈酸吃醋,而并不像《水浒传》所写的那样是因为她要首告宋江与梁山有勾结,威胁到梁山兄弟和自己安全,“义不容情”——为了兄弟义气而不得不杀她。元杂剧中有关黑旋风李逵的戏曲最多,虽大多没有保存,但据《黑秀才穷风月》、《黑旋风诗酒丽春园》等剧目可知他也讲风月,是一个儒雅风流的“李逵”,在《水浒传》中却见不得人家年轻人谈恋爱——看见太公女儿与情人约会,不由分说就冲上去,将他俩杀死不过瘾还剁成肉泥。小说还写他对母亲的孝顺,对宋江的忠心。但这是建立在宋江是不贪女色的基础上,《水浒传》72回写李逵看见宋江与李师师对坐饮酒,就对他有看法,73回误听宋江抢了刘太公的女儿,就砍倒杏黄旗,欲杀宋江,辱骂他说:“我当初敬你是个不贪色欲的好汉,你原来是个酒色之徒。”在他看来,一旦与情色有染,不但不值得尊敬,简直该死!李逵自己就是最不近情色的,琵琶亭上歌女给宋江等唱曲助兴,他看不惯就点得歌女“蓦然倒地”。宋江对好色的王英说“犯了溜骨髓就不好了”,宋江的告诫说明好汉们普遍认为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恋妻就是不丈夫。

《水浒传》中的英雄好汉分为江湖型好汉和军官型好汉,宋江介于其间起连接作用,好汉们大多是正当盛年却单身无妻室,尤其是江湖型好汉,固然他们冲州撞府带着家小不便,主要还是他们只知道一味呼朋唤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快意恩仇、笑傲江湖而根本不思成家立业,只知道讲哥们义气而毫不儿女情长。不要说李逵是个城市贫民、武松曾经是个父母双亡的浪子而没有娶妻的条件,即使有美女投怀送抱也毫不心动,如潘金莲和玉兰;就是大地主晁盖家里养着朋友兄弟,偌大的家业本可以三妻四妾,可是他却不娶妻,每天与兄弟们一起练武、打熬筋骨;至于那些有家室的英雄多是视妻如无、形同摆设,一味的像刘备“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冷落妻子典型的如杨雄、卢俊义等。宋江亦然,他家里是地主,又吏道熟练、刀笔精通,是郓城县数得上的人物,应该算是望族,可是在阎婆惜要以身相许时也没有提到他有妻小,不得已置为外室也是不大理人家,丢她在家青春寂寞,他在外像及时雨那样热情地周济兄弟,结交朋友挥金如土。三人最后都遭妻妾的背叛,都在兄弟情与儿女情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不惜将妻妾杀死,甚至剜心剖腹,用女人的鲜血来护卫兄弟大义、用残忍的杀戮来表示对女色的憎恨。

他们不近女色甚至达到仇恨美女的地步。《水浒传》里英雄似乎进行着一场杀戮女性的大竞赛,“手到处青春丧命,刀落处红粉身亡”,谁杀得残忍,谁就与女色无染,谁就是英雄,因此小说对此大唱赞歌“须知愤杀奸淫者,不作违条犯法人”。

也有英雄救美的事情,如鲁智深救金翠莲父女、武松解救张太公的女儿、李逵送还刘太公的女儿,但是他们的救美主要是路见不平,不是看重美女而是看不惯恶霸 (镇关西、周通等),是激于义而毫不涉情。宋江周济阎婆惜母女是他一贯的仗义疏财的作风使然,后来杀阎婆惜是为了兄弟情义,去京城寻找李师师时为了梁山前途即梁山大义和追求忠义两全 (81回)。李师师看上了燕青,百般暗示嘲惹,小说写道:“燕青心如铁石,端的是好男子!”戴宗知道后担心他心猿意马,“燕青道:‘大丈夫处世,若为酒色而忘其本,与禽兽何异?燕青但有此心,死于万剑之下!’戴宗笑道:‘你我都是好汉,何必说誓!’”可见好汉的一个基本条件就是不好色!

不仅男性如此,108将中的三女将亦然。顾大嫂和孙二娘只是女性符号,丝毫没有女性的外貌特征和内在情感,小说没有写她们的娇媚妖娆、温柔体贴对丈夫的温情,只写了顾大嫂打丈夫、商量救人,孙二娘如何开黑店杀人、在店里男人干不下、杀不了时亲自动手杀人,以及她们在战斗都拼命杀人毫不手软、不怕见血甚至嗜血;扈三娘外表像女人,但是也只是一个木偶,对于未婚夫祝彪还是丈夫王英都没有丝毫儿女情长。

总之《水浒传》尽量使好汉们的行为符合当时的社会规范:英雄们不仅忠孝侠义,尤其“重人伦、轻女色”、“重义灭情”,在兄弟大义面前,男女之欲甚至夫妻之情毫无容身之地。不仅如此,好汉们还对于己无干的别人的情爱百般鄙视而毫不容忍甚至仇恨,如李逵之于刘太公的女儿谈情说爱的仇恨。好汉如有情爱就不受尊重如王英、被误会的宋江等,总之在《水浒传》中,英雄不好色,好色非英雄!

《水浒传》成书时间目前尚无定论,但是一般认为元末明初已经受到质疑。不管成书于何时(石昌渝等认为成书于嘉靖年间,我认为很有说服力),成书前有梁山故事、水浒戏流传,成书后水浒戏也上演不衰,文学传播不断。但是无论是成书前后,水浒戏、梁山故事都有涉及情欲的内容,如元人高文秀的《黑旋风诗酒丽春园》、《黑秀才穷风月》,明人的《鸾刀记》、《宝带记》,清人的《鸳鸯笺》、《美人一丈青》,扬州评话《武松》、《林冲》,杭州评话《武松演义》等,都有爱情故事的存在。现代改编的影视水浒更是加入了感情戏,对女性的感情也有较多的关注,对潘金莲的出轨表示了一定的理解与同情……好汉们也有感情戏,甚至仇恨情欲的李逵!如他喜欢了庞万春的漂亮妹妹庞秋霞。《情义英雄武二郎》写武松与潘金莲和西门如兰 (西门庆的妹妹,为救武松跳崖后获救,做了张都监的义女)的感情纠葛……说明在改编传播中人们认识到好汉如此弃绝情欲不一定好吧,无情未必真豪杰嘛。但是为何在小说《水浒传》中好汉们如此弃绝情欲以至于要“无情方为真英雄”呢?

原因固然复杂,如道家的修练,女色伤身、性禁忌、流浪生活的限制、传统的教化观对小说作者的作用和影响等等,前人之述备矣,窃以为这与文学传播尤其是传播环境以及与此相关的传播主体有关。

一、传播环境

明初朱元璋在政治上采取中央集权,在文化上实行专制主义和高压政策。如明代数兴大狱、诛杀功臣宿将、豢养特务,株连乱杀,胡惟庸一案,株连被杀者至三万余人。设立“士大夫不为君用之罪”,文字狱也越演越烈,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在《贺表》里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之句,触了朱元璋的忌讳,把本想奉承的徐一夔杀了。当时有许多地方学官因文字犯忌而送命。朝野上下一片恐怖,“京官每旦入朝,必与妻子决,及暮无事则相庆以为又活一日”。对大众娱乐乃至宫廷之乐亦限制甚严。洪武22年 (1389)3月22日曾颁旨:“在京但有军官军人学唱的,割舌头”。明姜南《墨畲钱鎛》说:“太祖皇帝立法尚严……奸顽之徒合编充军者有二十二种,谓贩卖私盐……旧日山寨头目……小书、主文……”,小书,或即小说一类,被视为合编充军的对象,可见被仇视和被管制之严。考虑到书成以后的传播情况,传播主体的小说作者也不得不顾忌到统治阶级的禁令和忌讳。

明初统治者对社会道德和文化意识层面上严格控制,力求恢复正统和崇雅斥俗,强调忠孝等封建伦理道德,《明会要·乐上》记载:“制雅乐,以供郊社之祭”;洪武十七年 (1384),朱元璋颁行大成乐,“近命制大成乐器,将以颁天下学校,俾诸生习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乐,所以防民之欲;后世之乐,所以纵民欲……”。明代小说戏曲等俗文学成为文学主流,在意识形态上威胁到统治阶级的政治权力,因而受到统治阶级的极力压制。朱元璋厚古乐、尚传统的目的在于防民之欲,因为一旦民欲无节,则会尊卑无序、人伦失范,从而危及统治秩序。人欲之害可谓大矣,岂可小视!而情欲更是害中之最!明代统治者吸取元代纲纪废弛、社会秩序混乱的教训,自开国初就确立了以程朱理学一统天下、遏制人欲的统治思想基础 (儒家思想本来就是不好色而好德的:《论语·学而》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认为学有所成的人,最起码应做到四个方面,其中以对待妻子,重视其品行,轻略其容貌为首要一项。相反重貌轻德,将有家室离散、夫妻反目的恶果发生的可能性。《礼记·礼运》“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又说:“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修十义”,意思是圣人的职责就是治理人的七情,使之在正常范围发展,尤其要贬抑“饮食男女”之大欲;《礼记·坊记》宣布: “故君子远色以为民纪,故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意识到情是溺人的祸水,是情累,所以应该忘去情累。理学家则认为“情之溺也甚于水”,甚至认为诗词都不要写情,因为“一为情所役,则失其雅正之音”,“情”成了文学的敌人。因此他们还敌视与情关系密切的女性,“我若不是妇人生的,天下的妇人都杀绝”。所以明初“存天理、灭人欲”一类的理学主张成为其时大多数人的人生守则和人生道德修养之极致。当时的文学创作也大多是“循理而制欲”的,如《三国演义》(参见拙文《明清通俗长篇小说女性形象的演变及其文化意蕴》,广西社会科学,2008/10和《<三国演义>女性形象的崇德倾向及其文化内涵》,阴山学刊2010/3);又如当时被朱元璋称道的《琵琶记》在写到分离很久的丈夫思念妻子时,却是担心她是否孝敬父母 (人伦孝道代替了伉俪情深)、做梦也是梦见夫妻双双拜见高堂,而不是“小轩窗,正梳妆”、“画眉深浅入时无”或者“走来窗下笑相扶,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针线闲拈伴伊坐”;更不是“盈盈背立银缸,却道你自先睡”的风光旖旎、柔情脉脉;赵五娘寻夫也是怕公婆绝后,而不是想念丈夫甚至不是为了生计依靠。而一旦文艺作品不符合当时的主流思想,必受严惩。从明初及以后的百年内,城市娱乐萧条,与之相关联的小说传播一时颇为冷落。有鉴于此,《水浒传》的作者就使江湖侠义让位于君臣大义,男女甚至夫妻之情就让位于朋友之义,甚至让梁山好汉带头不近女色,将“好色”之心,转移到“好德”上,并付诸行动,替天行道,扶弱济贫。由普通人的“好色”一变为“不娶”或“娶而不近”甚至仇视女色了。

二、特殊的受众

按照传播学的“受众中心”理论和“使用与满足”论,传播效果的产生不仅仅是传播者和传播内容所能决定的,它还取决于受众对传播内容的使用及其满足,受众在传播效果产生过程中处于中心地位。一般认为,传播内容如果能适合受众的心理需求,符合受众的知识背景和兴趣爱好,则传播致效的可能性较高。同时,按照受众接触媒介内容的选择性机制,受众总是倾向于选择接触、理解、记忆那些与自己现有观点相符的内容,排斥或者逃避那些和他们头脑中的观念相抵触的内容,可见受众是“顽固”的、“刻板成见”的。

《水浒传》的受众是特殊的,他们之中有些是统治阶级甚至皇帝,作者如果不重视他们的需求,那就不仅仅是招致反感和排斥、影响传播效果,而是会禁毁作品、危及生命甚至株连九族!据英国斯图亚特霍尔提出的著名的“编码——解码”理论,这些特殊的受众会按自己的理解解读文本,是一种“对抗——颠覆”式解码,所以作者必要充分尊重他们的趣好需求和知识背景,力求达到一种“协商”式解码甚至“支配—霸权”式的解码,不仅传播有一定的效果而且保存了作品、保护了自己。

明初的统治者对传播主体起一种示范和威慑作用。他们大多来自社会的中下层,深受元代各种通俗文艺的熏陶,即使在夺取政权、登上统治宝座之后,他们也不可能立即扭转自己的审美习惯,明代皇帝多喜爱看小说 (据记载正德皇帝就喜爱看小说《金统残唐记》),他们将讲笑话、唱词话和说平话的艺人带进宫中,给与他们优厚的报酬,让这些艺人来为他们服务。他们还提倡和鼓励民间艺人传播有利于其封建政权巩固和封建政策推行的通俗文艺内容。应该说,明代统治阶层接受通俗文艺是一个相当普遍的现象,他们不但自己接受通俗文艺,还影响他们的子弟也接受通俗文艺,明李开先《张小山小令后序》云:“洪武初年,亲王之国,必以词曲一千七百本赐之。”这样大量的赏赐确实在无意中培养了一大批喜爱通俗文艺的统治阶层受众,并且使得这种喜爱通俗文艺的风气得到了继承和发展,“宪庙好听杂剧及散词,搜罗海内词本殆尽。……武宗亦好之,有进者即蒙厚赏,如杨循古、徐霖、陈符所进,不止数千本”。明代早期的一些藩王不但自己喜爱通俗文艺,而且还亲自创作,如明太祖之孙,周宪王朱有燉,就亲自创作有杂剧31种,总称《诚斋乐府》。皇族尚且亲自捉刀,官员们自然也不甘落后,他们纷纷创作通俗文艺作品来进行教化宣传。成化、弘治年间,理学大儒、官至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的邱濬就创作了《五伦全备忠孝记》传奇。在剧首的开场白中他就表明了作品的创作主旨:“使世上为子的看了便孝,为臣的看了便忠……虽是一场假托之言,实万世纲常之理。”在剧中他也贯穿了这一创作主旨,大力露骨地在宣扬封建伦理纲常。其后,宜兴生员邵灿又创作了《香囊记》,此剧的创作主旨亦是在宣传封建伦理道德。邵灿把封建伦理道德的标准德行全部编制在一部剧中,剧中的说白唱词也大段地抄录经书,他如此煞费苦心地宣传封建正统思想,无非是想借百姓喜闻乐见的通俗文艺将这些陈词滥调的说教灌输到百姓的头脑之中。

正因为有这样一大批统治阶层的受众,才使得明代前期的通俗文艺得以在许多禁令约束和正统思想的排斥下,仍然能够生存和发展。“上有好,下必盛焉”,统治者的爱好必定首先会引起其他传播主体的关注。因此,作者创作时就要考虑到小说问世后这些特殊的读者及其传播效果,所以把关人不得不加倍小心以适应统治阶级的欣赏趣味、极力避免触犯其禁忌。如何在保持市民情趣的同时适应统治阶层的审美情趣和政策、如何化俗为雅、甚至存俗趋雅,就是作者不得不考虑的问题了。因此加强儒家的传统、增加忠君、宣扬孝道、涤除情欲就是很好的方式。保存侠义的同时增加忠君的内容,男女之情让位于朋友之义,因此《水浒传》的叙事焦点从水浒戏的男女私情转移到了英雄传奇,从政治历史的高度展开了社会生活广阔的画卷,改变了原先水浒戏的叙事意趣……所以《水浒传》的英雄好汉是官逼民反、走上梁山,但是要“忠义报答赵官家”、逼上梁山的过程才那么曲折、上梁山以后也要改聚义厅为忠义厅,“权借水泊安身、一心只思招安”。

三、传播主体、传播方式

根据传播理论,传播内容的决定与取舍,取决于传播主体即把关人的把关行为。把关人的把关行为对传播内容保留了某些霸权能力。小说的传播主体主要有作者、改编者 (包括说书人)、出版商等。把关人还有统治阶级。虽然没有审核制度,但是根据禁毁可知。传播的禁忌不能不引起小说创作者深以为戒。加之编创者是有较高文化修养的儒士。儒家思想经过汉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加之两宋程朱理学的改造,到明初已由西汉的制度化发展为心灵化的阶段,即已成为人们自觉的内在需求。中国古代士人大都抱有深刻的政治理想,推崇封建道德和伦理纲常,遵守和实行忠孝节义。他们笔下的英雄们都有政治理想的崇高性和个人生活的超凡性—循理制欲,因此对待情感的态度往往成为判断正邪、区别善恶、褒贬忠奸的分水岭。施耐庵尊崇理性,过分珍爱自己笔下的英雄,不愿给他们带来一点白璧微瑕,宁肯以牺牲生活的丰富性和性格的复杂性为代价,也要抽去英雄性格中本应有的情欲、私心、动摇,因此强忠而弱义,为忠而舍义 (如宋江临死前让李逵喝药酒,而李逵也坦然接受);重义而轻情,为忠而弃情,是作者所歌颂的英雄的一个重要品质。宋江喝药酒的行为既表现了他的忠君,也是传播主体对于传播内容现实性的干预行为:对于明初统治者杀功臣的不满和对于被杀功臣的同情。

同时中原士子身受异族欺凌而积淀的的爱国热忱由于明朝的恢复一统而得到释放,明王朝被士子们寄寓了重整华夏河山的厚望。明朝建国,士大夫以为盛世中兴,以恢复祖制、振兴汉文化为己任,体现了对汉族传统文化复归的向往。元朝统治者对汉文化极端蔑视,一度形成了文化传统的断层,因此明人热衷于恢复传统,而加强忠孝节义的道德教化就是其中的重要部分。元朝在习俗上的诸如弟收兄妻、子娶父妾的观念受到明代士子的鄙弃,而传统的男尊女卑思想“女人祸水”观念使他们委过于妇女,所以有杨雄、石秀杀潘巧云、武松杀潘金莲的凶恨,对二潘的“嫂子对叔叔心存不轨”的行为的不齿,实际上是对元朝“弟收兄妻、子娶父妾”观念和乱伦、聚淪现实的痛恨和厌恶;加之“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观念使他们认为气壮山河的英雄就必定要摒弃儿女情长。

梁山故事是口头传播 (说唱、讲史、水浒戏)和书面传播(《大宋宣和遗事》和史书记载等)、间接传播和直接传播并存的。而一旦写成长篇小说其传播情况如何呢?长篇小说成书后,一般有两种传播方式:口头和书面。前者是用于说书,主要受众是下层民众;后者是阅读,主要读者是上层甚至统治阶级。因为没有稿酬制度,作者不必为了稿酬票房而去适应下层民众的需要。也没有版权制度和版税收入,作者也没有必要去追求销路而增加个人所得。当时的传播环境尤其是禁毁和文字狱的严酷才是小说作者最会关心的问题!因此如何全身远祸适应统治阶级的需要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与严酷的传播环境相关联,明初小说传播一时颇为冷落,加之通俗长篇小说篇幅过长而使印刷费时费力费钱,所以一般书商不敢冒险,即使印刷出来价格昂贵而少人问津,因之《三国演义》等通俗长篇小说早期的传播方式主要是抄本传播,传抄者多数是上层或者商人所雇佣的身处下层士人,读者多为上层精英,他们很有可能在传抄或者阅读过程中依据自己的喜好而有所改动。这种多元的传播方式和多层的读者和传抄者使之兼有市井文化和正统文化、官方道德和民间道德。即是大传统和小传统、俗与雅、民间文化与精英文化的混合。这样的传播环境和传播方式使《水浒传》的传播者自觉地向当时的主流思想和主流文化靠拢,由俗趋雅,因此他们不忘市井文化却更崇尚正统的雅文化。

综之,《水浒传》好汉“忠孝侠义,不好女色”的特点形成原因很多,但是与文学传播也不无关系,如上所述,在传播环境、特殊受众和传播主体、传播方式的共同作用下,英雄就这样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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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

A

2095-0292(2011)03-0125-05

2011-03-29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青年课题(A40907);广东省“十一五”社科规划资助项目 (09GJ-04);广西壮族自治区研究生创新计划项目 (2010106020501D38)的阶段性成果

杨林夕,广西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惠州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古代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张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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