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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陈独秀是共产主义者

2011-08-15姜建中

关键词:陈独秀马克思革命

姜建中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论陈独秀是共产主义者

姜建中

(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陈独秀作为中共主要领导人,把马克思主义运用于中国革命实际,使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都有了很大发展,指导革命的理论也随着实践而发展,为中国革命最后胜利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文根据陈独秀同时代人的评论和陈独秀的相关著作,对陈独秀是共产主义者做一历史考察,进而得出陈独秀是共产主义者的结论。他是中国最早的一批马克思主义者,他在革命实践中撰写的大量著作,反映了他研究、宣传、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程。他研究马克思主义的目的是指导中国革命实践,没有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教条,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的学说,提出要根据中国实际来运用马克思主义,即把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

陈独秀;同时代人;理论著作;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者

著名的陈独秀研究专家唐宝林先生主编的《陈独秀研究动态》合订本,扉页献辞有一句“谨以本书献给中国近代伟大的思想家、革命家、爱国民主主义和共产主义者——陈独秀”。几年前称陈独秀为社会主义者,现将社会主义者陈独秀改称共产主义者陈独秀,这不是一般的称谓变化,而是陈独秀研究进一步深入的结果,也是重新认识陈独秀的结果,更符合历史实际的一个正确的结论。这个结论首创者是唐宝林先生。笔者根据陈独秀同时代人的论述和陈独秀的相关著作,对陈独秀是共产主义者做一历史考察。不当之处,请专家批评指正。

一、同时代人对陈独秀的评论

陈独秀在其著作中曾提到“共产主义者”这一概念,如说:“在一定意义上,我们共产主义者,本是最忠诚最彻底的民主主义者。”[1](P285)还说:“国民党之军队……并不能消灭真正共产主义者。”[1](P321)笔者未发现陈独秀自称是共产主义者的文字,但他说自己信仰马克思主义。何谓共产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就是信仰共产主义的人。共产主义 (亦称科学社会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之一。由此看来,共产主义者就是马克思主义者。辞书是这样解释共产主义的:一是指“无产阶级的整个思想体系”,说明共产主义是一种学说,即马克思主义它是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二是指人类最理想的社会制度,也就是指共产主义社会,如党章规定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共产主义除上面两种含义外,其实还有一种含义,即指共产主义运动,为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所进行的实践活动。从以上三个方面来说,陈独秀从1919年领导五四运动起,到信仰马克思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组织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革命斗争,把实现共产主义理想作为奋斗目标,一直到1942年5月13日,即病逝前两周撰写《被压迫民族之前途》,说明陈独秀的一生是共产主义者的一生。

陈独秀于1901年11月自费到日本留学,后来又几次去日本。他在日留学时就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陈独秀比李大钊接触马克思主义要早12年,但成为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却比陈独秀要早半年,正如胡适所说:“陈独秀比起李大钊来,在信仰社会主义方面却是一位后进。”[2](P225)

陈独秀接触马克思主义,并非立刻就相信它,信仰它,他有一个选择的过程。1908年底,陈独秀再度去日本,这次与邓仲纯、邓以蛰、苏曼殊同赁屋同住,友谊甚笃。邓以蛰在《癸酉行笥杂记》中写道:陈独秀“时而拜轮的浪漫主义,时而卢骚的自由主义,时而伊蒲生的个人主义,时而马克斯社会阶级主义,都不过是他的年岁的花蕾,时开时谢,而他的性格特强,蕾珠过紧,开放特作怒放之势而已”[3](P379)。陈独秀在日本接受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思潮,经过十几年的选择,1919年底最终选择了马克思主义,成为最有影响的马克思主义者。

毛泽东受陈独秀的影响很大,陈独秀宣传马克思主义使毛泽东终生难忘,毛泽东在中共七大时回忆起中共的成立和陈独秀对他的教育时说:“关于陈独秀这个人,我们今天可以讲一讲,他是有过功劳的。……听他说世界上有马克思主义。我们是他们那一代的学生。”[4](P9)

毛泽东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时期的总司令。五四运动替中国共产党准备了干部。毛泽东还说:“1919年我第二次前往上海。在那里我再次看见了陈独秀。……他对我的影响也许超过其他任何人。”[5](130)

为什么陈独秀对毛泽东有那么大的影响?陈独秀讲的哪些话对毛泽东产生了那么深的印象?对此毛泽东回忆说:“我在李大钊手下在国立北京大学当图书馆助理员的时候,就迅速地朝着马克思主义的方向发展。陈独秀对我在这方面的兴趣也是很有帮助的。我第二次到上海去的时候,曾经和陈独秀讨论我读过的马克思主义书籍。陈独秀谈他自己的信仰的那些话,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5](P132-133)

陈独秀信仰什么呢?1931年,濮清泉和陈独秀同在南京老虎桥监狱,陈独秀患病,典狱长准许濮清泉照顾他。长期相处,濮清泉对陈独秀相当了解。有一天,濮清泉问陈独秀:“你是马克思主义者还是百科全书派?他说,马克思主义是吸收前人的精华发展起来的,没有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法国的社会主义,他不能凭空创造出一个学说来。我信仰马克思主义,因为它是无产者和人民甚至全人类解放的思想武器。”[6](P63)

早在创建中国共产党时,陈独秀就认识到党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主义。在武汉参加创建中共的包惠僧和陈独秀的关系很密切,中共一大召开时,陈独秀不能回上海参加会议,就派当时正在广州的包惠僧去上海参加中共一大。一大后,中央局又派包惠僧去广州接陈独秀回上海主持中央局工作。在回上海的船上,包惠僧曾问陈独秀中国革命怎么革法?陈独秀回答说:“共产主义运动是国际的潮流,共产主义在中国怎么进行还要探索。他认为由于各个国家情况不同,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形态也各异,在中国是什么样子还要看发展。”陈独秀还强调说:“作为共产党首先要信仰马克思主义。”包惠僧还回忆说:“陈独秀读的马克思主义的书比我们多,他有读书的修养,也有办法找到书。”[7](P369-370)陈独秀懂日、英、法文,为学习马克思主义的著作提供了方便条件。陈独秀有许多外文马列著作。

1927年2月,瞿秋白为自己的论文集写了“自序”,首先强调:“革命的理论永不能和革命的实践相离。”接着写道:“中国的有马克思主义理论,自然已经很久,五四运动之际,《新青年》及《星期评论》等杂志,风起云涌的介绍马克思的理论。我们的前辈:陈独秀同志,甚至于李汉俊先生……都是中国第一批的马克思主义者。但是,只有陈独秀同志在革命的实践方面,密切地与群众的社会运动相联结,秋白等追随其后,得在日常斗争间,力求应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的所谓国情。”[8](P310)瞿秋白肯定陈独秀等人是中国第一批马克思主义者,并且只有陈独秀在革命实践中应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国情。瞿秋白还说:“秋白是马克思主义的小学生,从一九二三年回国之后直到一九二六年十月间病倒为止,一直在陈独秀同志指导下,努力做这种‘狗耕田’的工作。”[8](P311)陈独秀在五四运动后,迅速转变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他的转变,带动了一批先进知识分子的转变,如毛泽东、瞿秋白、张国焘等。

张国焘和陈独秀接触较早,在一起工作时间也长,对陈独秀早期革命活动是较为了解的。张国焘的回忆也有参考价值。他说:陈独秀“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研究较迟,直到1919年初才发表同情俄国革命的文章。到这年底,他被迫离开北京以后,才认定马克思主义是解决中国革命的良方。他的信仰马克思主义,最初也许是受李大钊、戴季陶等朋辈的影响。但进而组织中国共产党,则确是由于他自发自觉的挺身向前。他对于马克思主义的接受似乎也不是毫无保留的。他常强调要以马克思主义为蓝本,恰当地适应中国的实际环境。”[9](P73)实际上,陈独秀接触马克思主义比李大钊等人要早十多年,张国焘认为陈独秀信仰马克思主义也许是受李大钊等人影响,是不准确的。李大钊于1919年9月发表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标志着他成为中国第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同年12月1日陈独秀发表的《〈新青年〉宣言》,也可视为陈独秀成长为马克思主义者的标志。张国焘说陈独秀“强调要以马克思主义为蓝本,恰当地适应中国的实际环境”,这是符合实际的。

从以上几位的回忆来看,陈独秀是中国最早的一批马克思主义者,他也影响了一批知识分子成为马克思主义者,在陈独秀的领导下,这批知识分子又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主要干部。陈独秀在革命实践中撰写了大量著作,这些著作反映了他研究、宣传、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程。

二、陈独秀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宣传

陈独秀1914年7月最后一次从日本回国后,在筹备创办《新青年》时,他研究了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并决定通过杂志介绍给中国青年读者。1915年9月15日《青年杂志》创刊号上,陈独秀发表《法兰西与近世文明》,他在此文中第一次提到社会主义和“马克斯”。文中的“马克斯”与今译“马克思”只有一字之差。笔者见到的资料,李大钊是在1918年11月的文章中提到“列宁、马客士的功业”。此时陈独秀虽然接触到西方各种学说,但是,他更注意社会主义思潮和马克思的学说。陈独秀在此文中解释了什么是“文明”,又进一步解释了“近世文明”:“可称曰‘近世文明’者,乃欧罗巴人之所独有,即西洋文明也;亦谓之欧罗巴文明。”[1](P136)

他还说:“近代文明之特征,最足以变古之道,而使人心社会划然一新者,厥有三事:一曰人权说,一曰生物进化论,一曰社会主义,是也。”[1](P136)陈独秀论述资产阶级革命虽然对旧的社会制度进行了破坏,但保留了私有制,乃存在不平等与压迫。“欲去此不平等与压制,继政治革命而谋社会主义者,社会主义是也。”[1](P138)就是说,资本主义社会的罪恶,只有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才能根本解决,只能用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文章进一步提到空想社会主义,并说马克思对此学说的“发挥而光大之”:“十九世纪之初,此主义复盛兴于法兰西。圣西孟及傅里耶,其最著称者也。……其后数十年,德意志拉萨尔及马克斯,承法人之师说,发挥而光大之,资本与劳力之争愈烈,社会革命之声愈高。欧洲社会,岌岌不可终日。”[1](P138)

陈独秀当时把拉萨尔和马克斯相提并论是错误的,说明陈独秀对各种社会思潮存在认识不清的问题。但认为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是“承法人之师说”这还是正确的,并认为马克思对这个学说“发挥而光大之”,这也是正确的。这也说明陈独秀对马克思主义三个来源是有一定了解的。这里看出,陈独秀不是把空想社会主义和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等同起来,注意其相互关系。

陈独秀在1917年十月革命前就对马克思主义进行学习研究,并利用自己创办的杂志进行宣传。虽有认识不清的地方,但这在当时很超前的,这为以后广泛宣传马克思主义开创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后来《新青年》成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阵地。正如胡适所说,《新青年》“后来就专门变成宣传共产主义的杂志了”[2](P225)。

陈独秀讲近世文明及社会主义的文章,在读者中引起一定的反响。后来有位读者给他写信,表示“近世文明之真谛,最新之思潮,仆以为当推社会主义”。陈独秀回信说: “社会主义,理想甚高,学派亦甚复杂。惟是说之兴,中国似可缓于欧洲。因产业未兴,兼并未盛行也。”[10](P72)说理想甚高、学派甚复杂,这都是有道理的。但陈独秀为什么说是说之兴,“中国似可缓于欧洲”,陈独秀的理由是中国产业未兴,兼并未盛行,是从经济发展上找原因。正如有的学者认为:“中国社会经济发展滞后,当前急需的当是民主主义,所以他主张‘中国似可缓于欧洲’。这是符合中国实情的。”[11]这决不是反对在中国搞社会主义。

陈独秀思想迅速发展,他更关注世界革命形势的发展,于是1918年12月创办了《每周评论》,胡适主张只谈文化,不谈政治,“我的政治兴趣甚浓的朋友们如陈独秀等人,对我这番建议并不太热心。因此他们才创办这个新周刊《每周评论》,来发表政见、批评时事和策动政治改革。”[2](P219-220)陈独秀在这个周刊上发表许多“随感录”,只有几句话的短文。1919年4月发表的《纲常名教》:“欧洲各国社会主义的学说,已经大大的流行了。俄、德和匈牙利,并且成了共产党的世界。这种风气,恐怕马上就来到东方。”[1](P515)

陈独秀把社会主义学说和共产党联系起来,并且预见到这种学说“恐怕马上就要来到东方”。陈独秀心里已经有要组织中国共产党的想法。他后来领导五四运动,创建中国共产党的实践,证明了这一点,陈独秀将由启迪青年知识分子思想,进一步要变为直接行动了。这是符合他的性格特点的。

1919年五四运动前夕,陈独秀发表几篇短文,宣传十月革命。他在《二十世纪俄罗斯的革命》写道:“英、美两国有承认俄罗斯布尔札维克政府的消息,这事如果实行,世界大势必有变动。”[1](P525)陈独秀认识到这个革命的历史意义,“十八世纪法兰西的政治革命,二十世纪俄罗斯的社会革命,当时的人都对着他们极口痛骂;但是后来的历史家,都要把他们当做人类社会变动和进化的大关键”。[1](P525)在《克伦斯基与列宁》中,陈独秀在其著作中第一次提到列宁和布尔什维克主义。

1920年陈独秀写了篇《告新文化这运动的诸同志》,发表在长沙的《大公报》上。其中写道:“我们所希望的,持论既不谬,又加上精密的学理研究才好。像克罗马底资本论,克波客拉底互助论,真是我们持论底榜样。”[12](P83)因为文章是在公开发行的报纸上,所以提到《资本论》作者用“克罗马”,即“卡尔·马克思”,没有直接称马克思,这是当时环境所逼迫。陈独秀是把马克思和克鲁泡特金相提并论,虽辨别不清二者都主张消灭私有制,但二者有本质区别。

1920年春,陈独秀撰写了一篇长文《上海厚生纱厂湖南女工问题》,谈到工人的工资太低,他写道:“中国人说的什么红利,工人照例得不着分毫 (马克思说这是剩余价值,都应该分配给工人的)。”[12](P139)

在陈独秀的著作中,第一次用“马克思”这三个字。在中国是谁第一个使用“马克思”译名,笔者未进行考证,但陈独秀在1920年春就用了,应是比较早的一位。此译名一直使用到今天。1919年9月李大钊发表《我的马克思主义观》,比陈独秀早半年多用“马克思”这个名字。

从上面的陈独秀文章看,他对马克思的剩余价值学说是有深入研究的。他虽然没有直接引用《资本论》原文,这是因为文章是给普通青年读者看的,是要他们深入浅出向工人宣传。

陈独秀在1920年9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上发表了《谈政治》一篇长文。文章中引用了马克思、恩格斯著的《共产党宣言》中两段话,还提到“列宁的劳动专政”。陈独秀说:“我承认用革命的手段建设劳动阶级 (即生产阶级)的国家,创造那禁止对内对外一切掠夺的政治法律,为现代社会第一需要。”[12](P164)陈独秀写此文时,他已是中国共产党上海发起组的书记了。这篇文章内容很丰富,充满了马克思主义观点。

“把思想界的泰斗《新青年》改为中共发起组织的机关刊物,这是陈独秀对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一大贡献,也只有他才能作出这一贡献。”这是著名的陈独秀研究专家任建树先生对陈独秀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肯定。任先生对《谈政治》一文给予很高的评价:“… …《谈政治》一文,就是当时一篇观点鲜明,具有较高的马克思主义水平的战斗论文。”[13](P224-234)陈独秀在此文中,第一次引用马克思著作原文。

陈独秀为了宣传马克思主义,组织翻译马克思主义著作。陈望道翻译了《共产党宣言》,1920年8月出版。陈独秀在武汉和恽代英见面后,知道他懂德文、英文,请他翻译考茨基早期著作《阶级争斗》。此书对毛泽东等人都产生过重要影响。

1920年10月1日,陈独秀写了篇《国庆纪念的价值》,发表在《新青年》上。陈独秀在此文运用马克思主义历史观,阐明社会历史发展规律,指出社会主义必然要代替资本主义,这是社会进化“一定的轨道”。“由封建而共和,由共和而社会主义,这是社会进化一定的轨道,中国也难以独异的。”[12](P180)这就是说中国也要走社会主义道路。中国辛亥革命失败了,封建制度恢复了势力,陈独秀认为“也不过是一时现象”,他坚信:“我以为即在最近的将来,不但封建主义要让共和,就是共和也要让社会主义。” “俄罗斯共和推倒了封建半年便社会主义代替了,封建和社会主义之间不必经过长久的岁月,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12](P180-181)

1920年11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发表了陈独秀答读者的信,信中说:“我以为现社会底进化上,物质的自然趋向底势力很大,留心改造社会底人万万不可漠视这种客观趋向,万万不能够妄想拿主观的理想来自由改造:因为有机体的复杂社会不是一个面粉团子能够让我们自由改造的,近代空想的社会主义和科学的社会主义之重要的区别就在此一点。”[12](P196)读者来信问:社会革命成功了以后,当然要把资产阶级私有的财产归之于公,那么,资产阶级也变作无产阶级了,还怎样谋复辟呢?陈独秀回答:“先生要晓得从革命发生起,一直到私有财产实际归公,必然要经过长久的岁月;从私有财产在制度上消灭,一直到私有财产在人心上消灭,又必然要经过长久的岁月;在这长久的岁月间,无论何时都有发生阴谋使资本制度死灰复燃甚至于恢复帝制底可能,我们不可把社会改造看得太简单,太容易了。”[12](P196)还强调 “过渡时代绝非很短的期间!”[12](P196)陈独秀区分了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又重申资本主义复辟的问题。这在当时还是一个理论问题,但若干年后,这个理论问题又变成了一个实际问题,社会主义运动历史已经证明陈独秀的这个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是完全正确的。他的这个观点有可能是来自列宁的著作,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理论探讨,得出和列宁相同的结论。陈独秀还提出一个很重要的观点,消灭私有制是一个必然长久的岁月,私有财产在人心上消灭,又必然经过长久的岁月,提出两个“必然长久岁月”。这是科学预见到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长久的历史时期。这说明陈独秀对社会主义社会认识是比较深刻的。可惜,新中国成立后,中共领导者没有继承陈独秀这个重要观点,使中共在这个问题上犯了错误,走了弯路。信中提到“过渡时代”是长期的,用无产阶级的独裁政治来防备复辟。这些重要观点都有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这也充分表明这个时期的陈独秀是一个成熟的马克思主义者。从其著作可以看出他已阅读了一定数量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等著作,并做了深入研究。

向青年宣传社会主义学说,是陈独秀在五四运动后很重要的内容之一,除在《新青年》上发表文章外,他还亲自讲演。1921年1月,陈独秀在广州公立法政学校讲演,就是讲社会主义,系统地回答了为什么要讲社会主义、为什么能讲社会主义和应讲何种社会主义。陈独秀在讲演中,第一次提到《哥达纲领批判》这篇重要著作。

1921年8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刊登了陈独秀致蔡和森的信:“尊论所谓‘综合革命说与进化说’,固然是马克思主义的骨髓,也正是有些人对于马克思主义怀疑的一个最大的要害。怀疑的地方就是:马克思一面主张人为的革命说,一面又主张唯物史观,类乎一种自然进化说,这两说不免自相矛盾。”[12](P135)陈独秀在这封信里第一次提到“马克思主义”这个概念。他此前曾提到过“马格斯的社会主义”或马格斯的学说。早在当年2月蔡和森给陈独秀的信中就用了“马克思主义”这个译法,陈独秀在答信中也用“马克思主义”。陈独秀认为,我们改造社会应当首先从改造经济制度入手。“创造历史之最有效最根本的方法,即经济制度的革命。照我这样解释,马克思主义并没有什么矛盾。”[12](P316)

1922年4月23日陈独秀在吴淞公学讲演,题目是《马克思学说》,共分为 (一)剩余价值,(二)唯物史观,(三)阶级争斗,(四)劳工专政。陈独秀说:马克思的经济学说,是在说明剩余价值之如何成立及实现。二千几百页的《资本论》里面所反覆说明的,可以说就是在说明剩余价值这件事。[12](P349)1922年 3—5月,中文本只有摘译《资本论》第三卷3、4、5篇。陈独秀说的“二千几百页的《资本论》”是三卷本,当时中译本还未出版,他阅读的外文本。陈独秀说: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学说虽然没有专书,但是他所著的《经济学批判》、《共产党宣言》、《哲学之贫困》三种书里都曾说明过这项道理。”[12](P354)在这次讲演中,涉及马恩著作就有:《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经济学批判》、《哲学之贫困》、《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六部著作。

1922年7月1日陈独秀给黄凌霜的信中说:“本来国家这个制度,克鲁巴特金并没有主张即时就可废去,马克思也没有主张永远不能废去,这道理列宁在《国家与革命》里说得极明透澈。”[12](P371)

陈独秀在信里提列宁的《国家与革命》,这是第一次提到列宁的著作。陈独秀作为中国共产党的主要领导人,不仅认识到无产阶级专政必要性,更认识到共产党在领导革命和专政中的重要作用。他写道:“我们要知道‘无产阶级专政’这句话,说很容易,做起来着实是一件艰难的事业,千头万绪,不是容易可以实现的,尤其在中国更不容易实现;因为我们的天性生来不喜欢什么首领,什么指导者,然而实行无产阶级革命与专政,无产阶级非有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不可,要造成这样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都非有一个强大的共产党做无产阶级底先锋队与组织者不可。”[12](P371-372)

1925年4月22日出版的《新青年》(季刊)第三号发表了陈独秀写的《列宁主义与中国民族运动》一文,开头就写道:“列宁主义自然是马克思主义,然而马克思主义到了列宁,则更明了,确定了,周密了,也扩大了。其更明了确定扩大之点,最重要的更是资本制度与共产制度之无产阶级独裁制及帝国主义的国际民族运动两个理论。”[12](P866)

在笔者接触到的陈独秀著作中,这是首次提到“列宁主义”这个概念,并认为“列宁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对列宁主义的理解,当然是正确的认识。这充分说明陈独秀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理解是很深刻的,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的学说,列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对马克思主义的新发展,尤其是在无产阶级专政,民族革命理论,对马克思主义有新贡献。陈独秀在当时有这样深刻认识是很可贵的,说明他是一个理论家。因此,熟悉陈独秀的郑超麟说陈独秀“是一个有经验的政治家,一个有经验的理论家”[14](P425)。

1926年9月25日出版的《向导》周报发表了陈独秀的《我们现在为什么争斗?》,文章说:“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共产党,他们是科学的社会主义者。”[12](P1109)

陈独秀在这里把“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联在一起使用的,这和后来的“马克思列宁主义”区别不大。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何时何人最早把马克思列宁主义联在一起使用,笔者未进行考证。但在中国共产党内,陈独秀有可能是最早使用这种提法的,这也应该说是他对马克思主义的一个贡献。三年后,即1929年8月11日,离开领导岗位的陈独秀在给中共中央的信写道:“我们要懂得和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复杂的错综的全部理论与政策,首先要懂得辩证法的时间与空间之变化性……”[15](P58)他在这封信里第一次使用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概念。此信多处引用列宁的著作。可见陈独秀是比较熟悉列宁的著作,并运用于中国革命实践中。

同年,10月10日,陈独秀在致中共中央的信中,几次引用列宁的论述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信的最后表明自己的态度:“在我,只知道为马克思主义的真理,为全无产阶级的革命利益,结合下层的革命群众和机会主义的上层领导机关奋斗,而不计其他!”[15](P73)

陈独秀在写此信一个多月后,就被中共中央开除党籍。他于同年12月10日写了长篇的《告全党同志书》,其中写道:“像我辈这样浅薄的马克思主义者,更何可自满,一旦自满,便是自己阻住自己的进步。”[15](P86)陈独秀为什么称自己是“浅薄的马克思主义者”?他是把自己和其他几位共产主义运动中的重要人物相比较,才这样认识自己的。他举出“深邃的马克思主义者考茨基与普列哈诺夫”,还提到“长期追随列宁学习的如斯大林与布哈林”,和这些人相比较,陈独秀自认是“浅薄的马克思主义者”,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后来毛泽东也曾说陈独秀“好像俄国的普列汉诺夫”[4](P9)。陈独秀当时在中国共产党内马克思主义水平是最高的一位。

中国大革命失败后,为总结革命经验教训,陈独秀阅读了大量的马列著作和其他政治理论著作。1932年10月,陈独秀被国民党当局逮捕。从他家发现大量书籍、报刊等,成为陈案证据。据档案目录,装书籍、报刊共9大箱,缺少2箱,只存7箱,总计623本。每箱均有目录。摘其要者如下: 《资本论》卷一、卷二、卷三,《马克思文集》、《马克思文献》、《反杜林论》、《哲学之贫困》、《马克思书翰》、《马克思传》等等。还有《列宁文集》、《列宁文选》、《列宁关于国家问题》等。[16](P329-342)“陈独秀是个爱书胜过自己性命的人。” “陈独秀在狱中所拥有的图书,数量之大,门类之多,如果把已知书刊开列到一个清单的话,必将占用大量篇幅。”[13](P561)陈独秀研究马克思主义,目的是指导中国革命实践,他没有把马克思主义看作教条。

三、陈独秀对马克思主义的态度

马克思和恩格斯说过,我们的理论不是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陈独秀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后,对马克思主义这个基本观点就理解比较深透。在中共建党初期,陈独秀就提出过各个国家情况不同,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形态也各异,在中国是什么样还要看发展。他在这里就提出要根据中国实际来运用马克思主义,即把马克思主义和中国实际相结合。

陈独秀在1931年写道:“我们要知道马克思主义永远不是教条,无论如何正确的理论,倘不能正确的用当其时其地,都会变成不完全正确,甚至于完全不正确。”[15](P231)

所以陈独秀对任何理论都持这种态度:“本来没有推之万世而皆准的真理”[12](P177),也没有“包医百病的学说”[12](P106),“学说之所以可贵,不过为他能够救济—社会—时代弊害昭著的思想或制度”[12](P177)。

陈独秀从创建中共到1927年大革命失败,他作为中共主要领导人,把马克思主义运用于中国革命实际,中国共产党有了很大发展,中国革命有了很大发展,指导革命的理论也随着实践而发展,中国革命最后胜利奠定地坚实的基础。陈独秀晚年虽然疾病在身,生活贫困,作为一名革命家,一直思考中国革命问题,思考世界革命问题,一直进行理论探讨,其中关于民主问题、无产阶级专政问题、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等问题,发表了很重要的意见。陈独秀在逝世前一年多写了《我的根本意见》一文,共15条,其中第7条: “应该毫无成见的领悟苏俄廿余年来的教训,科学而非宗教的重新估计布尔雪维克的理论及其领袖之价值,不能一切归罪于史大林,例如无产阶级政权之下民主制的问题。”[15](P560)

有的研究者据此认为陈独秀晚年抛弃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笔者不这样认为,因为陈独秀从接受马克思学说起,就没有把它当作一种教条,就没有把它视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在他看来,“无论任何学说,必参己意以研究之,无迷信崇拜之意”。[17]胡秋原在致友人何之瑜信中说,希望陈独秀“完全跳出马克思主义之圈子”[18](P332)。陈独秀致何之瑜信中说: “胡等希望我跳出马克思主义圈子,乃彼等一向之偏见(陶孟和也如此),不足为异。”[18](P333)

这说明陈独秀不承认自己跳出马克思主义圈子,对友人的这种希望认为是“一向之偏见”,不感到奇怪。他给胡秋原等写了回信,明确表示自己的观点:“弟自来立论,喜根据历史及现实之事变发展,而不喜空谈主义,更不喜引用前人这言以为立论之前提,此种‘圣言量’的办法,乃宗教之武器,非科学之武器也。”[15](P567)陈独秀接着谈及近作《我的根本意见》,“也未涉及何种主义”,他在提到第7条时,对“领袖”后面加了说明“列宁托洛茨基都包含在内”。根据行文看,也应包括斯大林,但不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因为陈独秀谈的是布尔什维克理论,这和马克思主义是不同的。

陈独秀是坚决反对教条主义,他说:“处理问题不应教条主义,要根据斗争的发展提出我们的口号。”[19](P612)郑超麟用一句话评论陈独秀的一生:“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20]

作为共产主义者陈独秀的一生,留下几百万字的著作,这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尤其晚年对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等研究,其成果仍有现实意义。

陈独秀作为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一生信仰马克思主义不动摇,一生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奋斗不动摇。总观其一生,称他为共产主义者是当之无愧的。

[1]任建树,等.陈独秀著作选:第一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2]胡适口述自传[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

[3]《独秀文存》选[M].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5.

[4]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C].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

[5]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M].董乐山,译.北京:三联书店,1979.

[6]濮清泉.我所知道的陈独秀[M]//文史资料选辑:第71辑,北京:中华书局,1980.

[7]包惠僧回忆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8]瞿秋白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9]张国焘.我的回忆:上卷[M].上海:东方出版社,2004.

[10]水如.陈独秀书信集[M].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

[11]沈寂.陈独秀与马克思主义(未刊稿)[M].

[12]任建树,等.陈独秀著作选:第二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13]任建树.陈独秀大传[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14]郑超麟回忆录(F)[M].上海:东方出版社,2004.

[15]任建树,等.陈独秀著作选:第三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16]奚金芳.纪念陈独秀先生逝世60周年论文集[C].香港:新苗出版社,2002.

[17]王森然.陈独秀先生评传[M].上海:三联书店,1998.

[18]沈寂.陈独秀研究:第二辑[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3.

[19]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20]任建树.回忆郑超麟老先生[J].上海滩,1999,(9).

K26

A

2095-0292(2011)03-0118-07

2011-03-21

姜建中,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与历史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联共 (布)、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

[责任编辑 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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