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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朱湘的散文创作
——以《中书集》第一辑为研究对象

2011-08-15黄艳芬

滁州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文坛散文诗散文

黄艳芬

(合肥学院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601)

论朱湘的散文创作
——以《中书集》第一辑为研究对象

黄艳芬

(合肥学院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601)

皖籍“新月派”诗人朱湘以诗歌蜚声于现代文坛,但是他以《中书集》第一辑为代表的散文创作远离启蒙和革命文学语境,侧重个体经历书写和个性描述,风格宁静平和,笔调从容随意,集中体现了他的“文学便只是一种高声的自语”的文艺观。

朱湘;《中书集》;“纯文”;新月派

作为一名杰出的现代诗人,皖籍作家朱湘对于新诗的贡献很大,他的诗歌也因此为评论者关注较多。然而,除了诗歌之外,朱湘还有不少散文创作,他的散文取材自由,笔调轻松,言辞优美,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创作状态。朱湘现存的散文基本都收录在《中书集》中,早在1928年留美期间,他就基本上编好了这本文集。在给友人罗皑岚的信件中,他这样说:“我的散文集子已经编好,分作四什:一什是纯文,有九篇(两万字),二什关于中国诗学有五篇(一万五),三什关于新文学,有两篇(五千),四什关于西方诗学,有三篇(五千)。”[1]227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本文集在朱湘生前却并未获得出版机会,直到他死后的次年,也就是1934年才由上海生活书店出版,并如朱湘自言,共分四辑,但是篇数增至四十三篇。

《中书集》虽然分为四辑,但是从实际内容来看只分为两类:一类即作者自称的“纯文”,第二类为古今中外文学批评文章。因为从文体上来看,第二类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散文,因此本文主要探究的是《中书集》第一辑中的22篇作为“纯文”的散文。

郁达夫说:“但现代的散文,却更是带有自叙传的色彩了,我们只消把现代作家的散文集一翻,则这作家的世系、性格、嗜好、思想、信仰,以及生活习惯等等,无不活泼泼地显现在我们的眼前。”[2]5《中书集》第一辑中的散文多作于朱湘留美前,大致能够体现出诗人幼年至出国前的人生经历。《我的童年》和《投考》叙写的是诗人早年的求学、生活和阅读情形,以及如何走上新文学创作道路;《北海纪游》和《梦苇的死》展现了朱湘与挚友刘梦苇的交往,以及二人相近的文艺观;《日与月的神话》和《文艺作者联合会》、《画虎》中,朱湘以议论体表现自己的文艺观;《衚衕》和《迎神》以描写的笔法,展示某种文化景观;《说诙谐》、《说自我》和《说说话》以说明体展现诗人人生态度的某一方面;《打弹子》和《烟卷》则是描写日常生活情趣的……因此,阅读《中书集》第一辑可以直接了解朱湘大半生的人生状况,他的文艺个性和喜好,以及对于新文学建设的意见等。

也因此,这些散文大部分都带有些叙事的痕迹。朱湘曾说过:“周启明所译的点滴,里面有一些散文诗性质的短篇小说;那一种的短篇小说,我看,或许便是像我这样性格的作诗的人所唯一的能作得了的。”[3]79朱湘早年也爱看小说,但是没有写过小说,他曾自寻原因:“据我看来,作小说的人是必得个性活动的,而我的个性恰巧是执滞,一点也不活动。”[3]78在创作上,朱湘认为自己有时候可以写些短篇小说性质的小品文,指出自己的散文在内容上的叙事倾向。但是作为一名诗人,尤其是擅长于抒情诗创作的诗人,他的散文不可避免地带有较强的抒情特质。朱湘在散文中作叙事、议论或是描写的时候,常常会抒情,抒情既是为文的需要,更体现了诗人创作的本能。在散文《北海纪游》中,朱湘盛赞月夜的安谧:“夜风吹过我们的耳边,低语道:一切皆已休息了,连月姊都在云中闭了眼安眠,不上天空之内走她孤寂的路程;你们也听着鱼蚓的催眠歌,入梦去罢。”在散文《梦苇的死》中,诗人则以凄凉的口吻抒发对早逝友人的哀悼:“来无声息,去无声息,孤鸿般的在寥廓的天空内,任了北风摆布,只是对着在你身边漂过的白云哀啼数声,或是白荷般的自污浊的人间逃出,躲入诗歌的池沼,一声不响的低头自顾幽影,或是仰望高天,对着月亮,悄然落晶莹的眼泪,看天河边坠下了一颗流星,你的灵魂已经滑入了那乳白色的乐土与李贺济慈同住了。”朱湘是一个情感极其丰富的诗人,他一生穷困,爱憎分明,对于友人、自然和文艺都有着强烈的热爱,并且总是在作品中总是自觉地展现自己的态度和情感。

《中书集》第一辑里的散文形式非常丰富,主要有议论体(《文艺作者联合会》、《画虎》)、说明体(《说诙谐》、《说自我》)、悼文(《梦苇的死》)、书信体(《日与月的神话》)、寓言体(《寓言》)、散文诗(《江行的晨暮》)等等,体现出朱湘强烈的文体创新意识。从篇幅上看,朱湘长于短文,《中书集》第一辑中除了《北海纪游》和《我的童年》等极少数几篇外,其他都是非常短小精致的,有的甚至只有数百字,应与“五四”时期美文运动对于短篇体制的倡导有关。

朱湘对于当时的美文大师周作人非常推崇,在生前曾与周作人通信,盛赞他在散文文体上的自觉意识。朱湘说过:“其实说来,《自己的园地》的作者本是我的新文学上的初恋,到了现在,虽然他的诗学上的见解我不十分赞同,但他散文上的功绩我是承认并且极心服的。他虽不会作诗,不会说诗,但他的散文却有淡远的诗味,‘没有他的文体,我怕《现代日本小说集》中的许多篇都要成为枯槁的作品罢,’他在现代国内的文人中,是惟一的以文体style为自觉的职志而成了功的。”[4]233他曾以周作人散文集《自己的园地》中的《统一局》为例,赞扬周作人对于 Pure essay(纯散文)的注意和追求。应该说周作人散文的淡远味道和对纯粹的散文的严谨态度对于朱湘都有影响。在《中书集》第一辑中,除了《木兰从军》之外,都是较为严格的纯散文。并且朱湘的散文取材平凡,如上所述多来自于个人的日常生活,但是立意深远,具有较高的文化性和趣味性,在风格上有接近于周作人之处,因此他的《中书集》第一辑也可以看作是“言志”的散文。

对于当时文坛比较流行的散文诗,朱湘也有自己的意见:“‘散文诗’在中国很时髦,但是老实说一句,作者虽多,简直没有一个是懂得作它的。节奏,境地,辞藻:这是‘散文诗’的原素。当中节奏最重要:因得有境地,有辞藻,还不过是散文,须要加上节奏,‘散文诗’这名词方有存在的根据。”[1]189《中书集》第一辑中《江行的晨暮》可以看作是散文诗,朱湘一直有着自觉的文体意识,他也认真践行了自己关于散文诗的标准,在他死后出版的《石门集》中,收录了三篇散文诗,在文体上更为规范和谨严。

朱湘曾对友人赵景深说过要“创造一种新的白话”[1]189,他的散文的语言是比较接近于现代白话口语的,正规标准,与当时文坛语言的欧化风相去甚远,同时也比较讲究,素朴中见雅致。此外,他还非常重视语言的音节和韵律美,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诗歌写作上,他曾对诗人曹葆华说:“音节之于诗,正如完美的腿之于运动家。”“想像,情感,思想,三种诗的成分是彼此独立的,惟有音节的表达出来,他们才能融合起来成为一个浑圆的整体。”[1]177朱湘认为散文与诗歌并没有明确的界限,因此即使在散文的语言上,他也同样追求语言文字的和谐优美。

朱湘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友人柳无忌这样评价他说:“他从事文学以为终身目标,这是无可厚非的。就是这理想,使朱湘能在众说纷纭的五四运动时代,成为少数在新文坛上没有任何政治色彩的‘素人’。”[5]62朱湘在散文《北海纪游》中也说过他写新诗“不为这个,不为那个,只为它是一种崭新的工具,有充分发展的可能。”无论是在“五四”时期的启蒙文学语境中,还是在日后的革命文学语境中,他都远离主流之外,执着地坚持“文学便只是一种高声的自语”[3]76,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散文创作上。

事实上,早年的朱湘也曾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他在1924年给闻一多的信中说:“我已加入国民党了,决定替孙先生作一本详情传。今秋入京,帮助友人办一‘适存中学’。但信仍可由此转寄。孙先生的墓址已定南京,如今正在征求墓样。你想必定能分出一部分精神来作此虔诚的工作。”[1]290从中不难看出,他当时追求的是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理想,这也代表了大多数“新月派”文人的政治呼声。而对于自己的诗歌,朱湘也不认为是完全脱离现实的:“我作诗不说现在,就是从前也不是想造一座象牙塔,即如《哭孙中山》《猫诰》《还乡》《王娇》,都是例子。”[1]234

的确,朱湘在《哭孙中山》、《猫诰》、《还乡》和《王娇》这些诗歌中,积极书写现实人生疾苦,控诉中国政治的黑暗,体现了他性格激进的一面。与诗歌相比,他的散文更加侧重于书写个体的人生经历和心理状态,较为平和从容,因此他的散文比较起诗歌来更能体现出一种“高声的自语”的创作风格。

对于当时文坛上布尔乔亚和普罗列塔利亚的创作分歧,朱湘则认为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普罗文学:“中国的普罗列塔里亚,谋生,养家,尚且岌岌乎其危的,他们又哪里去有时间、精力来创作文学。‘爱美的’普罗文学,那只是越殂代疱,不仅是多事,而且是徒劳的。”[4]229无疑,朱湘长期以来一直饱受贫困的折磨,深受家庭的拖累,而且没有固定的职业和收入,无时不为生计而忧虑,因此,这可能也是他远离革命文学的原因之一吧。

作为一名愤世嫉俗的诗人,朱湘生前常常在作品中流露愤慨之情,他的愤慨更多是源于对自身所遭受不公的不满。他屡屡在作品中抨击文坛的不公,在散文中也偶尔流露出这种情绪。在《中书集》第一辑的《文艺作者联合会》和《梦苇的死》中,朱湘都控诉了当时文坛的黑暗,以及底层文人的艰难的生存和创作状态,并积极探索如何保证底层文人稳定的创作状态。他在散文《文艺作者联合会》中说:“文人不一定要参加政治或社会的运动,才能说是‘走到十字街头’;组织一个保护权利,增进公益的团体,使它能遵循了正规来进行,发展,并且把我国社会中最可恨最常见的一种现象,倾轧,设法去避免:这正是一班作者的唯一的来表现社会力的途径。”囿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人生经验和社会立场,朱湘既无法从根本上提出解决如何保障底层文人利益之道,也无法在作品中开展更为广泛的社会批评。因此鲁迅在1925年4月23日致向培良的信件中这样评价他:“《莽原》第一期上,发了《槟榔集》两篇。第三篇斥朱湘的,我想可以删去,而移第四为第三。因为朱湘似乎也已掉下去,没人提他了——虽然是中国的济慈。”[6]272这里,鲁迅说朱湘是“似乎也已掉下去”,应是指他的作品在对于现实书写的力度上的不够,与《莽原》倡导的激进的文学风格相违。

朱湘把文学批评文章也视为散文,《中书集》第二、三、四辑中基本都是中外诗学批评文章,但这三辑的风格并不完全统一。第二辑为古典诗歌和戏曲的批评,第四辑为外国文学批评,朱湘对于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的批评文章随意从容,态度较为客观;第三辑为对同时期文坛创作的批评文章,特别是诗歌创作的批评,涉及的诗人有徐志摩、闻一多、胡适、郭沫若、康白情和刘梦苇,可以说是对现代新诗的集中探讨,也许因为批评对象是同时代的诗人,并且这些诗人有不少都与朱湘有私人交往,因此文风犀利,措辞严肃,褒贬不一,流露出较强的主观倾向。总体上,《中书集》第二、三、四辑的文学批评文章与第一辑的“纯文”风格差异较大。

以诗歌创作享誉文坛的朱湘,积极致力于诗歌探索,曾被誉为“新月”三巨头之一。的确,无论是从主观态度上来看,还是从实际的创作业绩来看,朱湘都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经营新诗上,他曾经说过:“诗,与旁的学问旁的艺术一般,是一种终身的事业……”[3]9但是对于散文,朱湘的态度也是严谨郑重的,他曾对友人罗念生说散文“是一种有特色的新文学”[1]257,并建议友人对散文创作不能失去信心。然而,我们的诗人自己还未来得及在散文创作道路上作更深探索的时候,却已陷入生存困境而不幸早逝了。

[1] 朱 湘.孤高的真情·朱湘书信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 郁达夫.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A]上海: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1935.

[3] 朱 湘.中书集[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3.

[4] 朱 湘.中书集[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1.

[5] 罗皑岚柳无忌罗念生.二罗一柳忆朱湘[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

[6] 鲁 迅.鲁迅全集 ·第 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I206

A

1673-1794(2011)01-0010-03

黄艳芬(1979-),女,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2010-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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