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蔬菜价格波动看我国农产品流通存在问题

苏 威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

一、蔬菜价格波动的表现和影响

近年我国农产品价格出现了持续波动，其中蔬菜的价格变动更加猛烈。其先扬后抑，过山车似的态势和剧烈的变动幅度引起了社会各方的强烈关注。先是从2010年上半年开始，蔬菜价格一路上扬，根据国家统计局2010年12月11日发布的数据，蔬菜价格同比上涨了21．3%，其中北京蔬菜价格涨幅达到24%。而在2011年春节过后，蔬菜价格却又一路走低，根据商务部的最新数据显示，4月11日至17日，全国18种蔬菜平均批发价格比前一周下降9．8%，三周以来已累计下降16．2%。值得注意的是，蔬菜批发价格的下降并未带动其零售价格的同步变动，各大城市的蔬菜零售价格依然居高不下。

蔬菜价格的大幅震荡对我国经济、社会各方面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首先，相关价格的非正常波动直接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由于面临更大的价格压力，使得消费者强化了通胀预期，而消费者会在这种心理作用的引导下，改变消费方式，从而使我国经济发展面临更为复杂的局面。其次，蔬菜价格的频繁涨落也对生产者的利益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菜贱伤农”的情况已经出现。这对于整体收入水平普遍偏低的农民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而农民收入的受损，又会直接导致农村消费能力的萎缩，这势必对我国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构成不利影响。最后，蔬菜价格属于基础价格、上游价格，它的频繁震荡必然会对下游价格造成冲击，使我国面临更大的通胀压力。

二、蔬菜价格波动的原因

此次蔬菜价格的剧烈波动表明在我国农产品流通过程中存在着一系列关键性的问题和矛盾，主要包括:

(一)小生产与大市场的矛盾

我国蔬菜流通的突出问题之一是蔬菜生产主体规模小、组织化程度低。由于历史的原因，我国形成了以家庭联产承包经营责任制为基础的分散的农业生产格局，这种生产方式直至今天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但毋庸讳言，这种本质上属于小农的生产方式强化了小生产与大市场的矛盾。农民一家一户地参与市场流通，一方面增加了流通和交易成本，造成规模不经济;另一方面，由于组织规模狭小，单个农户在市场经济环境下信息搜寻和抵御风险的能力极差，增强了自身生产、交易的盲目性和不确定性;同时，分散的农户作为交易一方，其讨价还价的能力弱，无力保护自身利益。

(二)批发市场建设滞后，交易效率低下

农产品批发市场在蔬菜流通系统中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由于我国蔬菜生产以一家一户的家庭生产为主，因此，农产品批发市场就构成了连接亿万分散的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纽带，是连接小生产与大市场的最为有效的途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建设取得长足进步。截止2010年3月，我国批发市场已达4500多家，经由批发市场交易的农产品比重达到70%以上，其中城市蔬菜的交易量更高达90%。

但另一方面，在农产品批发市场建设中也存在着一些突出问题，比如定位错误造成批发交易成本提升。与国际上将农产品批发市场基本作为公益事业对待的惯例相反，我国大部分的批发市场采取了企业经营的模式。这种情况下，有关经营者必然会将批发市场作为营利的工具，因此各种名目繁多的费用层出不穷，极大地提升了农产品的交易成本，导致农产品在流通领域价格暴涨，农民和消费者都深受其害。

其次就是缺乏规划，布局散乱。在农产品批发市场的宏观管理上，由于对市场经济调控功能的认识不足，有关部门缺乏有效的引导和规划，导致农产品批发市场、尤其是大型农产品批发市场盲目兴建，重复建设严重，布局极不合理，恶性竞争时有发生。

最后，市场交易主体组织化程度不足。目前，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中绝大部分入场商户是个体商贩，不具法人资格，组织化程度低。这些市场交易主体在业务经营上存在着严重的自发性和盲目性，因此，造成市场主体之间充斥着低级的价格竞争，甚至采取不正当竞争，市场无序竞争、过度竞争现象十分严重，削弱了彼此竞争力。即使一些经营者已具有一定规模，但仍以个体或家族式经营为主，没有在建立规范的企业组织形式和企业制度上努力创新，导致农产品批发市场始终摆脱不了低水平、低档次的经营现状，与日趋扩大的交易规模不相适应。

这些问题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交易效率，是蔬菜价格发生不正常波动的主要原因之一。

(三)交易形式单一、技术落后

目前在我国蔬菜交易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交易方式依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传统对手交易。这种交易方式与小农生产方式相适应，确实具有存在的合理性。但这种传统交易方式既原始，又繁琐，导致交易费用居高不下，严重影响了蔬菜价格机制作用的发挥和降低了蔬菜的交易效率。

交易形式的落后也极大地限制了现代技术在蔬菜流通中的应用。与现代化农产品物流相匹配的加工配送、电子结算、跨区交易、标准堆码等现代物流技术在我国蔬菜交易，尤其是批发交易中难以发挥主导作用，极大地阻碍了蔬菜流通效率的提高。另外，我国在蔬菜的贮藏、加工和保鲜运输等方面也缺乏技术支撑，绝大部分蔬菜都是以原始状态投放市场流通，以常温物流或自然物流为主，由此造成我国蔬菜流通损失率高达20%－30%。而发达国家把农产品的产后贮藏、加工和保鲜运输放在农业的首要位置，形成了强大的冷链系统支撑。如美国的农产品从田间到餐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冷链:从田间采后预冷至冷库，再到超市冷柜，最后到达消费者冰箱，使得蔬菜在流通环节的损耗率仅有1%－2%。

(四)物流效率低下

物流效率低下也是导致蔬菜价格异常的一个主要原因。所谓物流效率，是指社会物流成本与GDP的比率，这个比率越小，物流效率就越高。目前发达国家的物流效率平均在10%左右，而我国是18%，效率比发达国家几乎要低一半。而物流行业的效率，却决定着整个社会的效率、成本和价格。

导致我国物流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在于我国的公路收费系统。我国公路收费分两种:一种是政府还贷，最高年限是15年;一种是经营性公路，最高年限是25年。最初收费的本意是在不增加各级财政负担的情况下，充分调动各方力量，加大公路建设，谁建设，谁获益。但现在的公路收费早已背离了初衷，变成了各方追逐利益的有力工具:地方政府希望借助收费实现GDP和财政收入的增长;而公路运营方借助收费实现自身经济利益最大化的愿望也无比迫切。在这双重刺激之下，我国的公路收费如脱缰野马，一发而不可收，已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据有关数据显示，全世界收费公路14万公里，其中有10万公里在我国;我国高速公路的95%、一级公路的65%都是收费的。全国总共有8万多个公路收费站，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收费站间距不符合国家要求。根据相关规定，同一主线两个收费站间距不得少于50公里。但是据审计署2008年公布的调查结果，西部某省收费公路上的284个收费站中有131个间距不合规，其中十个收费站间距不到10公里。而纵贯广州市南北的华南快速一期，其中一个路段两个收费站间距离只有900米，收费竟是3元钱。

这种雁过拔毛式的收费模式，再加之某些管理者对农产品进入城市设置重重壁垒，导致出现所谓“最后一公里”问题，蔬菜价格在流通领域出现价格与价值的疯狂背离，也就不足为奇了。

(五)投机资本的涌入

前文所分析的导致菜价波动的因素都是长期客观存在，但以往菜价却并未出现类似的波动态势。因此，不能排除人为因素的影响，即投机资本大量涌入，人为炒作，也是这次蔬菜价格波动的重要诱因。

所谓投机资本，也即游资，是指专为追逐高额利润而在金融市场与实体市场之间流动的短期资本。它具有投机性强、流动性快及倾向性明显的特征。由于政府对经济领域，尤其是对于房地产市场的一系列调控措施，使得一些私人资本不可避免地从实体经济领域退出，转而成为游资，寻找新的获利场所，而蔬菜确实是一个适合投机资本炒作的领域。这主要是因为蔬菜是一种生活必需品，需求刚性，价格弹性较小;其次，由于蔬菜生产的小农性质，单个农户的议价能力普遍不足，因而造成蔬菜的收购价格普遍偏低，这就意味着投机资本可以以较低成本从生产源头对蔬菜加以控制;另外，我国很多蔬菜的生产地域性极强，即某一产地蔬菜产量在全国具有突出地位，如大蒜主要集中在山东，同时这些产地也是批发交易集中的地方，容易被投机资本联手炒作，资金雄厚的投机资本完全有可能控制部分货源和供货信息，进而抬高蔬菜价格。

任何商品一旦成为投机资本炒作的对象，其价格的形成就完全背离了供求关系，成为扭曲的信号。毫无疑问，投机资本对蔬菜的炒作具有极大的危害性。它会抬高终端的消费价格，让消费者承受通货膨胀的压力。由于蔬菜属于基础性商品，在CPI构成中占比很大，其价格上涨有很大的放大效应。与此同时，处于生产端的农民也深受其害。投机资本特性决定了其在赚取了足够的短期利润后就会迅速撤离，从而造成蔬菜价格的暴涨暴跌。而由于掌握信息和对市场的判断能力不足，农民在高价时往往会跟风大量种植，从而在价格暴跌时蒙受巨大损失，进而在新的种植周期来临时无所适从，造成蔬菜供给大幅波动，而这种供给的波动又会对新一轮蔬菜价格的形成造成不利的影响。

三、对策展望

这次蔬菜价格的异常波动暴露出我国农产品流通中存在着一系列深层次的矛盾。有关方面应以此为契机，对相关问题通盘考虑，采取全面、有针对性的措施，从根本上予以解决。

(一)发展合作组织，培育具有组织规模的流通主体

基于我国的基本国情，家庭联产承包制作为一项农业生产基本制度还会长期存在。这也就意味着在现阶段乃至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我国的农户还是以小规模、分散生产为主，小生产与大市场的矛盾将长期存在。而要解决这个矛盾，单靠规模狭小的农户自身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借助于农业合作组织，将亿万分散的生产者组织起来，从单一主体参与市场竞争向联合参与市场竞争转变。因此必须在自愿的原则下，采用多种方式，大力发展多种类型的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只有这样，才能把分散的家庭经营与大市场有效连接起来，解决小生产与大市场的矛盾。

(二)加强批发市场建设

在当前情况下，农产品批发市场的作用无可替代，也是解决小生产大市场矛盾的有效方式。因此必须大力加强农产品批发市场建设，提升批发市场在产品集聚、物流配送以及价格导向方面的作用。当务之急，首先要解决批发市场的建设思路问题，明确批发市场的公益属性。国际通行做法是将批发市场作为一项公益事业来对待，政府在用地、贷款、税收等方面采用一系列优惠政策，从而使批发基础成本处于比较低的水平。而我国恰恰相反，几乎所有的农产品批发市场都是按照企业经营的思路来建设的，在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背景下，批发成本很难有下降的空间。因此必须转变思路，使批发市场建设回归公益，这需要政府有关方面大力加以扶持。其次，加强建设规划，改善布局。这也需要政府“看得见的手”发挥主导作用，从交通、辐射半径、地理条件等方面综合考虑，将批发市场规划融入到所在地区整体规划当中，避免出现私搭乱建、选址不当、间距不够、规模不足等问题。最后，建立市场准入制度，培育规模化的经营主体。我国农产品批发市场追求规模化往往通过扩大建筑面积，增加进驻单位来实现，单个经营主体的经营规模没有相应发展起来，因而不能有效降低成本，无法在市场竞争中承受市场变化的风险。因此，我们应加快着手建立批发市场准入制度，培育一批组织化程度高，能够承受市场变化压力的经营主体，使农产品批发市场在总体上提高运作能力，有效地组织产销衔接。

(三)大力应用现代技术，采用多种交易方式

我国目前冷链系统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应用还不普及，每年因此造成的损失也比较大。而冷链技术在现代农产品流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既可以有效降低流通过程中的农产品损失，也能够实现农产品流通的价值增殖，还可以扩大就业，是吸收农业人口转移的有效途径。因此，有关部门应采取措施，扶持、推广冷链系统的普及，促进我国农产品流通向现代方式的根本转变，有效降低农产品流通成本。

交易方式对于降低交易成本也有着重要意义。传统的对手交易方式导致交易费用过高，交易规模小，影响了农产品价格机制作用的发挥和降低了农产品的交易效率。因此，应尝试采用多种交易方式，降低交易费用。目前，除对手交易外，农产品交易中还存在着拍卖、委托、招标、期货、协约定单等多种交易方式。其中拍卖交易方式相对现货现款的对手交易方式来讲具有很大的优势。拍卖通过买方对同一批产品的竞价购买，使价格的形成过程公开透明，能明显提高信息的集散传播效率，节约交易主体的信息搜寻成本，有利于其理性的交易决策。另一方面，拍卖能使同一批产品卖出最高价格，买方投标竞价，在公开场合短时间内做出决策，依据的是其经营效率和预期利润。这既符合资源优化配置的原则，又有利于利润的分割公平、公开。如卖方是生产者或其代理商，则能减少生产利润流失，改变其交易的不利地位，有效地避免价格歧视。目前，发达国家的农产品批发市场普遍采用拍卖制。我们可以借鉴国外成功经验，在有条件的地区尝试拍卖交易，促进交易方式的转变，从而提高交易效率，降低交易成本。

(四)有效降低物流成本

一方面要加大物流基础设施建设，形成布局合理、高效衔接、便捷畅通的流通载体。另一方面，要全面改革现有的不合理的公路收费体制，清理各地收费站，改变一些地区政府“公路财政”的状况。根据我国目前财政收入，完全可以承担大多数公路修建及免费运行的成本，因此现在对1984年形成的收费修路模式加以改革正当其时。同时，各地应对包括蔬菜在内的农产品进城采取一些扶持性政策，降低进入门槛，减少“最后一公里”成本。

(五)遏制游资炒作

对于包括蔬菜在内的农产品及其他一些生活必需品，应严格限制投机性资本的涌入。政府有关部门应制定相关法律法规，明令禁止游资进入到关系国计民生的一切领域，以防对居民正常生活和社会秩序造成冲击，避免将经济问题转化为社会问题。同时，加强对农产品交易价格的监管，加大公益性批发市场的建设力度，提高经销商进入门槛。在现代信息技术的支撑下，改变传统交易方式，建立统一结算平台，确保农产品价格信息发布的真实性、时效性、权威性，打破信息壁垒，彻底破除投机资本进行炒作的信息基础。另外，还可因地制宜，开展多种形式的产销对接，在不影响流通效率的情况下合理减少流通环节，压缩游资炒作的市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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