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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春的强者生命意识

2011-08-15贾超芝杉商昌宝

关键词:强者人生生命

贾超芝杉商昌宝

(1.云南大学 民族研究院,云南 昆明650500;2.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300387)

梁遇春的强者生命意识

贾超芝杉1商昌宝2

(1.云南大学 民族研究院,云南 昆明650500;2.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300387)

梁遇春的散文中充满了其自身独特的见解,其中不乏对黑暗、死亡等事物的深入思考。可以说他是一位真正敢于直面人生,并懂得如何生活的强者。但从表面看来,他的文字与这一切并不相符,这也因此导致倪伟等学人通过这些看似悲伤、低沉的文字叙述,并结合五四启蒙运动后期精神价值缺失的背景,得出梁遇春是一位无力面对现实的弱者青年的结论。

梁遇春;生命意识;强者

被称为“中国的爱利亚”[1](P11)的梁遇春在其短短二十七年的生命中留下了三十余篇散文和二三十部译作。相较来说,有关梁遇春的研究学界开展得不算充分。在业已取得的成果中,①参见倪伟.笑涡里的泪——谈梁遇春[J].文学评论,1996,(2);张鹏振.梁遇春散文的生命意识[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3);戴光中.梁遇春散文创作散论[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1990,(4);段吉福.薄命偏慕流浪客——读梁遇春散文札记[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1,(2).一个比较流行的观点是,梁遇春无力面对现实中的黑暗,只好沉溺于书本、梦境以及过去,进而麻醉自己,所以他的灵魂深处是无尽的感伤。这使得他不断堕入空虚、苦闷之中,难于找到出路,而这也正是梁遇春被视为弱者的表现。然而,事实如何呢?认真考察梁遇春的文字后便会发现,这种所谓弱者的评判并不完全符合实情,因为其看似感伤的文字背后蕴藏着另一番心境。

一、积极投入人生

(一)文学与人生

梁遇春读书成癖,甚至于“耽于书卷比谁都厉害一点”,[2](P103)学界一部分研究者据此认为梁更愿意沉浸在文学世界中,并且逐渐远离现实。特别是当现实人生与文学理想发生冲突时,用倪伟的话来说便是:“对污秽鄙陋的现实,他简直不能稍加容忍,也不知该如何去应付,便只好退回到文学的纯美世界里去寻求安慰”。[3]然而,在面对文学与人生的问题上,梁遇春真的是选择逃避而不是直面么?不妨来看他说过的这段话:“人生是活人,文学不过可以算死人的肢体”,“文学最完美时候不过像这面镜子,可是人生到底是要我们自己到窗子向外一望才能明白的”。如果只沉醉在文学中,那么“对于现实只觉乏味无聊,不值一顾”,“一切做事能力也软弱下去了”。对于作家书中所描写的人生,不能盲目地去做忠实信徒,“把文学做一生的唯一目的,始终在这朦胧境里过活”,而要去赞美和模仿作家对待人生的态度,即使面对世界的黑暗,也“不会对人性生了彻底的藐视”。[4](P51)显然,在梁遇春眼中,文学不是现实人生的复本,更不能代替现实而存在,要想体味生命的真正含义,只有投入生命本身。当面对人生在文学和现实中的差距时,他“既没有因为人生意义的渺茫难测而灰心丧气永不探询,也没有停留于此执着地作形而上的玄想”,[5]而是探索思考并积极品尝人生的万般滋味。可以说,在博览群书的过程中,梁遇春不但获得了广博的知识,更领会了作家所要传递的人生态度。他将文学和现实生活的关系也理解得十分透彻,并将那种积极的人生态度带入了现实生活和文学创作中。或者说,文学带给梁遇春的不是空想和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动力和勇气,是一种用爱去面对黑暗的态度。

(二)“梦”和“过去”

梁遇春在文章中常涉及到“梦”和“过去”,有的研究者便因此认为梁习惯于活在虚幻中,用不切实际的东西为自己的空虚寻找出路。譬如对于“梦”,段吉福便认为:“借用鲁迅的话,梁遇春应属于‘梦醒后无路可走’这一类人;或者说是有了路,但他还没有找到,不得已,只好‘陶醉在人生里,幻出些红霞般的好梦’”。[6]然而,梁遇春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有的理想主义者不看人生,只在那里做他的好梦……也有明知人生里充满了缺陷同丑恶……却努力去忘记一切他所不愿意有的事情……还有一种人整个心给人世各种龌龊事扰乱了……以上三种人,第一种痴人说梦,根本上就不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第二种人躲避人生,没有胆量正正地眱着人生,既是缺乏勇气,而且这样同人生捉迷藏,也抓不到人生真正乐趣……第三种人诅咒人生,当他漫骂时候,把一切快乐都一笔勾销了”。[4](P32)他还说:“人们只怕不会做梦,光剩下一颗枯焦的心儿,一片片逐渐剥落。倘然还具有梦想的能力……迟早总能滋润你的心田”。[4](P112)显然,梁遇春对“梦”有着自己深刻的认识,“梦”在他这里不是远离现实的避难所,也不是耽于虚妄的空想地,因为那才是弱者的表现,“梦”在他眼中是滋润人们心田的甘露,无论美梦抑或噩梦,它都可让人脱离麻木,体验生活的真意,而这也正是强者对待生活的应有态度。对于他文中的“过去”,正如研究者所言,“你不要受他捉弄,以为他食古不化,全然脱离时代”[7],其实“他对新旧都能容纳”。[8](P149)之所以对“过去”如此情有独钟,一方面,梁遇春并非否定现在和未来,而是认为“要深深地领略人生的味的人们,非把‘过去’当做有它独立的价值不可,千万不要只看做‘现在’的工具”。[4](P9)另一方面,他还曾引用笠顿爵士的一句话来解释道:“你要想得新意思吧?请去读旧书;你要找旧的见解吧?请你看新出版的”。“我想这对于现在一般犯‘时代狂’的人是一服清凉散”。[4](P16)因此说,对于“梦”和“过去”,这两个貌似虚幻、不切实际的东西,梁遇春没有用它掩耳盗铃,逃避现实中的黑暗,相反,他认为这些东西可以让人看清人生的真相。在他看来,当人们在平庸无聊的生活中依旧保持着做梦的能力,生命本身可获得源源不断的活力,其深度和广度也可得到更多挖掘和开拓。与此同时,对于“过去”的品味,也能让人们在浮华急躁的社会中安下心来,认清自己的方向,而不因眼前的事物蒙蔽双眼。这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着实有着清凉散的功效。

二、豁达思考人生

(一)对黑暗的透彻思考背后蕴藏着对光明和生命的爱恋

对梁遇春研究颇有影响的学者倪伟曾提到梁遇春对人生思考太透彻,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痛苦。“人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看穿人生的一切了。人原是靠了他的盲目本能,才能活得生气勃勃,若是看事太透,万事于我如浮云,怎能不万念俱灰呢?”[3]倪伟的这一观点自提出以来一直备受重视,然而事实如何呢?梁遇春在“黑暗”、“悲哀”等字眼下真的蕴藏了如此多的苦闷和空虚么?《黑暗》一文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对于黑暗的解读,他认为,“黑暗可说是人生核心,人生的态度也就是在乎怎样去处理这个黑暗”。显然,此话并非意味着他持悲观绝望的态度,相反,他主张,只有当人真正认清了人生,才会勇于直面现实中的黑暗。对于未曾真正认识到人生黑暗面的人,他认为,“他们对于人生是绝无态度的,只有对于世人通常姿态的一种出于本能的模仿而已。他们没有尝到人生的本质,黑暗,所以他们是始终没有看清人生的,永远是影子般浮沉世上。”对于那些经历过黑暗苦痛却不能真正认识黑暗的人,他阐释道,所谓“天下有许多只会感到苦痛,而绝不知悲哀的人们”,“当苦难压住他们时候,他们本能地发出哀号……苦难一走开,他们又恢复日常无意识的生活状态了……有时甚至当苦痛还继续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因为和苦痛相熟,而变麻木了”。可见,最重要的是去认识黑暗,而真正的认识不是逃避,更不是与其相熟而麻木,麻木只会使人“始终没有走到生命里面去,只是生命向前的一个无聊的过客”。要想如强者般直面黑暗,人们应“高举生命之杯,痛饮一番”。[4](P148)

对于人生中不可避免的黑暗能分析得如此细致而充满哲理,让人不得不觉得,梁遇春对现实人生中的无奈和黑暗并非像弱者一样熟视无睹或闪躲逃避,相反,他肯定和承认黑暗的存在,并勇于迎接和挑战它,进而体会到了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充实。事实上,这样的评判在与梁同时代的青年作家甘永柏评《泪与笑》时早已指出,他说:“在这本集子里,我们从‘黑暗’、‘悲哀’……等等的字眼下看出来的并不是‘悲观’与‘绝望’,却是一颗热烈烈的心”。[4]后来的研究者也曾据此提出,“梁遇春并非如某些研究者所理解的那样,是个悲观厌世主义者。罗曼·罗兰有这样的名言:‘要有光!太阳的光明是不够的,必须有心的光明。’梁遇春就是一位有‘光明心地’的作家”。[10]其实,他自己也曾说:“没有夜,那里有晨曦的光荣”。[4](P149)

(二)直面人生中的泪与笑、生与死,体现出强者的态度

在梁遇春的几十篇散文中,“泪与笑这两个基调的矛盾冲突,形成了贯穿整个梁遇春散文的内在对立”。[11](P582)有研究者指出,“笑与泪是人的理想生命形态被铁硬的现实撞得变形前后,主体心理变化流程中的交替表征:微笑——流泪——泪尽——苦笑,到了‘苦笑’阶段,生命意识便被扭曲得不成样了。他不仅感到自己欲哭无泪,微笑变苦的悲哀,而且恐怖于各种‘死魂灵’‘鬼似的狞笑’”。[12]若仅从表面字句理解,便会说这是一种反常的心理,亦是梁排遣自己苦闷悲伤情绪的理由。但在梁看来,泪不是懦弱的表现,“泪却是肯定人生的表示”。[4](P94)每当他看到人们流泪,便总觉得人世值得一活,因为这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他追求并热爱着这股力量,厌恶“无可无不可那种行将就木的心境和好像慈祥实在是生的疲劳所产生的微笑”,[4](P95)认为眼泪才是人生的甘露。梁遇春并非主张仅仅饱含泪水,而不放声去笑。“他的笑所包蕴着的人生体验是经历世事却无力振作的无奈”,[13]他认为,“这些笑全是自然跟我们为难,把我们弄得没有办法,我们承认失败了的表现,是我们心灵的堡垒下面刺目的降幡”,[4](P94)这是梁所怕,也应是我们每一个人该远离的笑。在他眼里,泪代表着有力的生活,只有真实地投入自己的生命,才会感受到自身力量的存在,而笑在这里只是一种浅层体验生活的象征。当我们深入其内心,分明可以看到一个对人生怀着真诚挚爱的强者青年,“每日里产生的美好愿望被现实销磨干净,人生旅次太多感受失意,却仍然进取,乐此不疲”。[7]

除去“泪与笑”,梁遇春也谈到了“死亡”。倪伟认为梁之所以执着地思考这类事物,是因为他“心头还积聚着蚀骨钻心的自怜和自恨”。[3]究竟是否如此,仔细阅读梁遇春的文字便可看出。曾说过“死是这么可怕着摸不到的东西,我们总是设法回避它,或者将生死两个意义混起,做成一种骗自己的幻觉。可是我相信死绝对不是这么简单乏味的东西”,[4](P28)“所谓生长也就是死亡的意思”,“宇宙这样子‘大江流日夜’地不断的演进下去,真是永无完期,就说宇宙毁灭了,那也不过是它的演进里一个过程罢”。[4](P154)这种思考是自愿的,并非如研究者所说是被迫的。如果确如一些研究者所说,梁对死亡的玩味是一种弱者的表现,那又如何解释他如此用心地去思考和理解人生和死亡这么大的命题呢?人生本来就充满这悖论,死亡更是我们不可回避的问题,这其中本身就带有些许悲剧的色彩,然而如何从死亡中看到生的活力和希望,这本身就是强者所持有的态度,也正符合梁遇春一生的追求。这样一个对生存的理解在《善言》中就有很好的体现,如他所说:“天下事不完亦完,完亦不完,顺着自己的心情在这个梦的世界去建筑起一个梦的宫殿罢,的确一天也该运些砖头,明眼人无往而不自得,就是因为他知道天下事无一值得执着的,可是高僧也喜欢拿一串串数珠,否则他们就是草草此生了”。[4](P155)可见,梁看清了死亡,最终一切都要归于沉寂,有些东西是不必要执着的。乍一看,会感觉到宿命和绝望的气息,可仔细一品,便发现他强调去为梦想宫殿“运砖头”,不能“草草此生”,这难道不是面对死亡的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不正是一种强者之举么?他说:“天下真正做出事情的人们都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晓得了我们天天都是死过去了,那么也懒得去干自杀这件麻烦的勾当了”。[4](P154)

对此,梁师叶公超也早就指出:“‘死’似乎是我们亡友生时最亲切的题目,……读者也许因此就把他看做一个悲观者,或相信命运说者,我却不这样想,至少我觉得无需拿这些费解的名词来附会他。从他这集子里我们就可以看出他是个生气蓬勃的青年,他所要求于自己的只是一个有理解的生存,所以他处处才感觉矛盾。这感觉似乎就是他的生力所在”。[14](P202)

(三)“吃自己的心”是精神上的死亡

梁遇春既然对死亡可以看得如此透彻,并豁达地向死而生,那他还有什么害怕的呢?其实不然,他也有所怕,而最怕的恰恰亦是死亡,但这种怕不是恐惧和绝望的弱者表现,不是“徒挥理智之剑破弃一切,最终得到的只能是万劫不复的大空虚”。[3]他所怕的死亡和我们所理解的大有不同,但他同样采取了强者的态度。对此,吴福辉曾提示说:“梁遇春好像预料到别人会误解于他,所以直接地将这个论题引入随笔,甚至分辨‘心死’与‘吃自己的心’两者有何不同”。[7]

在梁遇春看来,“吃自己的心”和“心死”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对此,他在《“失掉了悲哀”的悲哀》一文中以虚拟的人物“青”来倾吐自己的思考:“一个人能够有悲剧的情绪,感到各种的悲哀,他就不能够算做一个可怜人了”,可怕的是“吃自己的心”,“把自己的心理各种爱好和厌恶的情感,一个一个用理智去怀疑,将无数的价值观念,一条一条打破,这就等于用自己的心一口一口地咬烂嚼化,等到最后对于这个当刽子手对的理智也起怀疑,那就是他整个心吃完了的时候,剩下来的只是一个玲珑的空洞”。[4](P90)这种精神上的死亡比肉体死亡更加可怕,没有了活力,虽生亦死。这种死亡正是梁遇春极力厌恶和反抗的,因为这是没有生气的人生,麻木可悲的人生。仅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梁遇春看清了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却没有悲观以致绝望,反而用他的细致思考为我们展现出一位真正懂得如何去热爱生命的强者青年。

三、用力体味人生

(一)流浪汉的精神

针对上文所述的这种在麻木不仁的中国,很多人“吃自己的心”的精神死亡,梁遇春指出“流浪汉精神是一服极好的兴奋剂,最需要的强心针”。[4](P81)然而,倪伟却认为这种精神是一种“无限制的自我膨胀”,[3]认为它是弱者逃离痛苦,不敢面对黑暗的托词。那么梁遇春所说的流浪汉精神到底是什么呢?

他曾这样解释道,它“是一种流浪的心情。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拥有着不计得失,不论是非的英气,“无人无我的境地”“天真的冲撞”更体现了他们的毫无机心。因此,“他的生活是有力的,充满趣味的,他没有白过一生,他尝尽人生的各种味道,然后再高兴地去死的国度里遨游”。[4](P75)对于梁遇春的这种“流浪汉精神”,我们还可从他对自身日常生活的描述中窥探一番。譬如对于很多大学生趋之若鹜的演讲,他不但不主张去听,反而认为“想真要得智识,求点学问,不只那东鳞西爪吉光片羽的讲演不济事,就是上堂听讲也无大意思”,“真真要读书只好在床上,炉旁,烟雾中,酒瓶边,这才能领略出味道来”。[4](P6)对于迟起这门“艺术”,梁调侃到“你若使感到生活的沉闷,那么请你多睡半点钟(最好是一点钟),你起来一定觉得许多要干的事情没有时间做了,那么是非忙不可”。[4](P85)而这“忙”也恰恰是让我们感到自身存在的方式之一,所以别辜负了这一刻千金的“春朝”。而对于在凄风苦雨天气中的旅途,他不但没有感到烦闷,反而认为除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更能使人直接地去了解人生。而在旅行中也并不要像游客般紧张地参观人人都去的风景胜地,而是带着易感的心,自己主动去发现美景。这样一来,这些可遇不可求的美景便会牵动整个心灵。而这一切“最要紧的是不要闭着眼睛,朦朦一生,始终没有看到了世界”。[4](P106)由此可见,梁遇春所谓的“流浪汉精神”意味着一种跟随自己内心去生活的态度,这不仅不会让人陷入空虚,反而使人即使在平淡的生活中亦能发现真正的生命意义。难道这种对人生趣味的追求不也是强者的一种生活态度吗?

(二)救火夫的宏愿

上述“流浪汉精神”的背后不是绝望中的排遣,相反是一股象征生命力的火焰。“火”在梁看来是生命的象征,他十分迷恋火,认为生活中的一切宝贵的东西都可用火来打比方。“比如热情如沸的恋爱,创造艺术的灵悟,虔诚的信用,求知的欲望”。[4](P114)梁希望自己的生命是火焰般的人生,生活“该像火焰这样无拘无束,顺着自己的意志狂奔,才会有生气,有趣味。我们的精神真该如火焰一般地飘忽莫定,只受里面的热力的指挥,冲到习俗,成见,道德种种的篱藩,一直恣意干去,任情飞舞,才会迸出火花,幻出五色的美焰”。[4](P113)对火般生命的欣赏在梁遇春的名篇《救火夫》一文中有深刻的体现。文中讲道,当他看见救火夫们牵着水龙从自己面前经过时,觉得“他们真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们”,因为“他们的生命是多么有目的,多么矫健生姿”,“他们无条件地同一切人们联合起来,为着人类,向残酷的自然反抗……他们以微小之躯,为着爱的力量的缘故,胆敢和自然中最可畏的东西肉搏,站在最前面的战线,这时候我们看见宇宙里最悲壮雄伟的戏剧在我们面前开演了:人和自然的斗争”。[4](P121)当梁遇春看到周围的世界渐趋麻木时,又说:“我们都是上帝所派定的救火夫,因为凡是生到人世来都具有救人的责任。”[4](P124)正如吴福辉所说:“面对着麻木的人群和社会,我们当然不能企望文学家开出一贴包治中国百病的药方,但是梁遇春的话即便现在听起来也还有刺激性,刺激我们去想想中国人的生活和精神状态”。[7]

四、结语

倪伟等学人之所以认为梁遇春耽于书本,沉醉在梦中,逃避现实,找不到一条突破黑暗的出路,其深层原因,是将其归结为五四新文化运动退潮、启蒙精神退居边缘的大历史和文化背景下。梁遇春一如当时其他的知识分子抛弃了启蒙思想,在褪色的民主科学旗帜下,思想陷入了混乱,充满了无所依归的空虚和绝望。另一方面,倪伟等也认为五四时期的个人主义对梁遇春产生了负面的影响。即虽然他意识到了个人主义“其核心是个人的自主和独立源自对个人本身价值的体认”,但他却认为“五四知识分子在鼓吹个人主义时,显然没能注意到个人主义的深厚的思想文化内涵,而只是仓猝地搬来作为反传统的有力武器,致使个人主义和激进的反传统主义互相激荡,走向极端化”,[3]于是将梁遇春的感伤无力归因为五四知识分子对个人主义的误读。事实上,梁遇春并未误读个人主义,他并不是倪所说的自我膨胀,“是些游离于历史、传统和社会之外的孤零零的个体”。[3]梁遇春所拥有的个人主义是一种在尊重人性尊严的基础上,充分发展自身个性、提倡独立思考的人间本位主义和精神,更是一种现代文明社会对个体生命负责的态度。由此看来,个人主义非但没有被梁遇春误读,给他带来负面影响,反而成为其独特个性和天才气质的重要源泉。

所以要想真正体味梁遇春的内心精神,虽然离不开五四启蒙运动落潮的语境,但简单化地以宏观背景和框架去牵强附会地解释,实为要不得。因为在认真阅读他的全部文字后,可以分明地感受到,在面对黑暗、泪水和死亡时,梁遇春没表现出极度的绝望和凄苦之情,反而真切地显现出他对生命的挚爱;而当面对麻木的世界时,他更是愿望如救火夫一般,唤醒沉睡的心灵,去拼命地体验这生命,无论欢笑或是痛苦。关于梁遇春短暂的生命,其师温源宁评价说,他“没有一丝一毫夸耀自己之意。在人群里,他不出头,不露面,隐姓埋名,稍带笑容”,而这样一个“连谦虚之态也深藏起来”的青年,[15](P143)正因为看清了人世的许多真面目,才始终努力地去积极生活。可以说,在短短一生中,他带着流浪汉的精神,心怀生命的火焰,如强者一般在这急景流年的人生里,高举盛到杯缘的春醪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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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刘国平.春醪集[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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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梁遇春.梁遇春散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5]张龙福.“醒时流泪醉时歌”——略论梁遇春散文的思想情感特色[J].青岛大学师范学院学报,2003,(1).

[6]段吉福.薄命偏慕流浪客——读梁遇春散文札记[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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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张鹏振.梁遇春散文的生命意识[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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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叶公超.泪与笑·跋[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

[15]温源宁.不够知己[M].长沙:岳麓书社,2004.

贾超芝杉(1989-),女,云南大学民族研究院民族学专业2011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民族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商昌宝(1973-),男,文学博士,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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