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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种哲学思维融通中的《实践论》

2011-08-15俞国锋

关键词:实践论悟性哲学

俞国锋

(莆田学院办公室,福建莆田,351100)

多种哲学思维融通中的《实践论》

俞国锋

(莆田学院办公室,福建莆田,351100)

《实践论》的哲学思维特色在于反思思维、实践思维、辩证思维和悟性思维在其中互相融通。探讨《实践论》的哲学思维特色,不仅有助于深化对《实践论》的理解,而且可以使我们深入了解《实践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上所达到的成就,给今天依然在进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事业以有益的借鉴。

实践论;反思思维;实践思维;辩证思维;悟性思维

探讨《实践论》的哲学思维特色,不仅有助于深化对《实践论》的理解,而且可以使我们深入了解《实践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上所达到的成就,给今天依然在进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事业以有益的借鉴。笔者以为,《实践论》中有着多种哲学思维的融通,在其中,反思思维、实践思维、辩证思维和悟性思维水乳交融,形成了结晶体,此即《实践论》的哲学思维特色。

一、《实践论》中的反思思维

《实践论》首先在运作并且一以贯之的思维方式就是反思思维。反思,就是“跟随在事实后面的反复思考”,[1]就是思想以自身为对象反过来而思之。[2]97孙正聿先生指出,反思有两个基本层次:“一是思想对自己的思想内容的反思,二是思想对构成自己的根据和原则的反思。”[2]103他还把思想的根据和原则比作隐匿在思想活动中的“看不见的手”、“幕后的操纵者”。[2]106《实践论》包括了这样两个层次的反思。

《实践论》反思了“知识里手”、庸俗的事务主义家、机会主义、冒险主义等等错误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知识里手”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就是把间接经验神圣化、绝对化,否认直接经验,他们不能了解一个简单的事实:“一切真知都是从直接经验发源的”,“在我为间接经验者,在人则仍为直接经验”。[3]288庸俗的事务主义家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就是“尊重经验而看轻理论”,“沾沾自喜于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见”,他们不能了解理论有着“通观客观过程的全体”的功用,因而“缺乏明确的方针,没有远大的前途”。[3]291机会主义“看不出矛盾的斗争已将客观过程推向前进了”,“认识仍然停止在旧阶段”,冒险主义的思想“超过客观过程的一定发展阶段”,它们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都是“主观和客观相分裂”,“认识和实践相脱离”。[3]295这就使这些错误思想中“幕后的操纵者”走到了幕前。

《实践论》还反思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人民对于帝国主义的理性认识、战争的正确规律、一些原先不敢接受工作任务的同志在工作勇气大大提高时所做出的应该怎样进行工作的结论,指出这些正确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在于,所获得的感觉的材料十分丰富(不是零碎不全)和合于实际(不是错觉),而且作出了科学的抽象。《实践论》还将部分甚至全部地改变思想、理论、计划、方案的情形,真正的革命的指导者须得善于使新的革命任务和新的工作方案的提出适合于新的情况的变化的情形中隐匿着的“看不见的手”显示出来。这只“看不见的手”就是“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3]296《实践论》正是经由这样的反思以及使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与前述思想中的根据和原则恰成鲜明对照,从而凸显出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科学性的。

甚而,《实践论》乃是通过反思思想内容,扩展和深化了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思想内容:一是在对马克思主义原著阅读不多的情况下正确地把握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本性,二是并不限于对于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的阐发,甚而把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和社会的发展必然要朝向共产主义贯通了起来。基于“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的结论,毛泽东认为,合乎逻辑的结论就在于:“马克思列宁主义并没有结束真理,而是在实践中不断地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3]296这就敏锐、深刻地抓住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本性。进而认为,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应该被纳入到对人类历史和人类社会的思考中来,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就是要唤醒人“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从而自觉地推动历史的进步,因而,社会的发展必然要朝向一个“全人类都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时代,[3]296这就是共产主义时代。上述两点,既反映出《实践论》正确地把握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精髓,也说明,仅仅从认识论来把握《实践论》是有失偏颇的。

二、《实践论》中的实践思维

透过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以及前述对于其思想内容的扩展,我们接下来看实践思维。实践思维,是《实践论》的重头戏,也是其灵魂。

《实践论》列出了实践的形式。对此,王南湜先生如下这段话非常值得注意:“毛泽东在对于实践的理解上,比后来许多阐释者仅将实践限定在生产和与生产直接相关的领域的眼界要开阔得多。在他看来,实践的领域就是‘社会世界生活的一切领域’。”[4]5毛泽东的这种理解使我们想到《论持久战》中这句话:“一切事情是要人做的,持久战和最后胜利没有人做就不会出现。”[5]477可见,实践就是人做着的一切事情。《实践论》未给实践下定义,但《论持久战》中关于做的定义显然可以视为实践的定义:“做或行动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东西。”[5]477亦即,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活动。关于做,《论持久战》还说到:“做就必须先有人根据客观事实,引出思想、道理、意见,提出计划、方针、政策、战略、战术,方能做得好。”[5]477“指导战争的人们不能超越客观条件许可的限度期求战争的胜利,然而可以而且必须在客观条件的限度之内,能动地争取战争的胜利。战争指挥员活动的舞台,必须建筑在客观条件的许可之上,然而他们凭借这个舞台,却可以导演出很多有声有色、威武雄壮的戏剧来”。[5]478由这些话,我们完全可以说,在毛泽东看来,做还不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李德顺先生曾指出,马克思倡导一种实践思维,关于这种思维,“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是什么’和‘如何是’是一回事。不在于是什么,而在于如何是”。[6]显见,实践、做或行动,就是“如何是”。“如何是”显然有着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和对象的人化的结构:客观条件是舞台,人要凭借这个舞台去努力导演戏剧。

《实践论》中的实践思维是有生存论的本体论的视角的。正是由于未能注意这一点,人们对《实践论》的理解常不免于砍头去尾,无法贯通全篇。比如,李泽厚先生就认为:“尽管《实践论》一开头就提到认识与人类生产活动以及与近代大工业的生产力相关,但完全没有历史地从认识对生产实践(从而与科学技术)的‘依赖关系’中来具体论证,也没有历史具体地从认识对阶级斗争的‘依赖关系’中来论证。”[7]而《实践论》关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本性以及共产主义的论断则更是在李先生的视野之外。如此理解,《实践论》一头一尾岂非多余?然而,如果从生存论的本体论的视角看待《实践论》,就会发现事情并非如此。对于生产活动,《实践论》的开头不仅是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角度去理解的,它还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提到了阶级关系、剥削阶级的偏见)去理解,这就预示了应当把全部认识理解为生存活动的展现方式。因而,所谓“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因此,人们的认识,不论对于自然界方面,还是对于社会方面,也都是一步又一步地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即由浅入深,由片面到更多的方面”,[3]283正是为文末论及“全人类都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时代预伏线索。而作为中间部分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则应被视作人的解放的头脑。这样的《实践论》才是头尾呼应、连成一气的。

实践思维贯穿着《实践论》所阐发的整个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人们是在“如何是”中获得感觉和印象,而且是在反复的“如何是”中“生起了一个认识过程中的突变(即飞跃),产生了概念”,[3]285在造成概念和理论的系统之后,理论又须回到“如何是”中以得到检验和发展,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以至无穷。王南湜先生曾提出,《实践论》中“感觉和印象的阶段”这一提法在术语使用上不准确,因为,“感觉和印象作为感官材料,若无概念去把握,只能是一种心理现象,而这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继承的德国古典哲学的传统上,是不能称之为人的认识的。人的认识不论在哪个阶段,总是借助于概念、范畴对于感官材料的把握”。[4]6笔者以为,这一提法或许有待商榷,但是,王先生的观点似乎忽略了毛泽东所说的“感觉和印象”是在实践中获得的,也忽略了毛泽东关于概念是在反复了多次的实践中产生的的观点,因而是离开了实践思维的视角。相比于王先生的说法,毛泽东的说法更为本源。当然,这一点还要通过《实践论》的悟性思维得到解释。

三、《实践论》中的辩证思维

在实践思维的基础上,《实践论》展开了辩证思维。由辩证思维,我们就深入到了实践思维的内在机理。辩证思维之于《实践论》似乎不言而喻,但我们在把握上却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里有必要重温恩格斯关于辩证思维的一些经典论述。应该特别引起注意的是,恩格斯在其名著《反杜林论》中表述了把握辩证思维的视角以及辩证思维实质的观点。从这部著作来看,杜林之所以似乎打破脑袋也不能理解马克思的方法,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无论如何把握不了其中的辩证思维。在驳斥杜林的观点中,恩格斯指出了两种根本不同的视角:一是“把事物看作是静止而没有生命的,各自独立、相互并列或先后相继的”,在这种视角中,“在事物中确实碰不到任何矛盾”,[8]461可以在“绝对不相容的对立中思维”,在这种思维里,“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以外,都是鬼话”,[8]360这就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实质;二是“从事物的运动、变化、生命和彼此相互作用方面去考察事物”,在这种视角中,“我们立刻陷入了矛盾”,[8]462不能在绝对不相容的对立中思维,必须在头脑中形成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其中没有任何东西是不动的和不变的,而是一切都在运动、变化、生成和消逝”的画面,[8]359而这些就是辩证思维的实质。

《实践论》对辩证思维的理解和恩格斯是一脉相承的。从总体上看,《实践论》紧紧抓住了人的思维的至上性和非至上性的统一,实质上把握住了“所有智力进步的主要杠杆”,也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一方面,要毫无遗漏地从所有的联系中去认识世界体系;另一方面,无论是从人们的本性或世界体系的本性来说,这个任务是永远不能完全解决的。”[8]376在细节上,则展开了直接经验和间接经验、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认识和实践、真理的绝对性和相对性、实践标准的确定性和不确对性之间的矛盾关系。而关于认识过程中的所有这些矛盾关系,《实践论》都要求从“不要在绝对不相容的对立中思维”这个眼光去审视、把握:一方面,它们之间固然相互区别、相互对立,但另一方面又相互依赖、相互渗透,它们“亦此亦彼”起来,由此而推动着“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而在这种审视和把握中,凸显出了“从事物的运动、变化、生命和彼此相互作用方面去考察事物”的视角,展现出“巨大的历史感”,[9]因而是对实践的真切的把握:“客观过程的发展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人的认识运动的发展也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的发展。一切客观世界的辩证法的运动,都或先或后地能够反映到人的认识中来。社会实践中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是无穷的,人的认识的发生、发展和消灭的过程也是无穷的。根据于一定的思想、理论、计划、方案以从事于变革客观现实的实践,一次又一次地向前,人们对于客观现实的认识也就一次又一次地深化。客观现实世界的变化运动永远没有完结,人们在实践中对于真理的认识也就永远没有完结。”[3]295这里的“客观过程”、“客观世界”都是作为不能脱离人的“做”或实践去理解的。总之,既然上述的矛盾关系在展开,那么,人的实践就总在是其所不是、不是其所是的矛盾之中。而人对于这一矛盾的深刻领悟必然促使他走上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道路。

四、《实践论》中的悟性思维

《实践论》的副标题是“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关于这一副标题,人们素来认为,它意味着毛泽东有意于对中国历史上对于知行关系的探讨作出批判性的总结。人们素来也认为,毛泽东对于中国传统哲学有着精湛的研究。而我们知道,中国历史上对于知行关系的探讨把悟性思维摆到了十分突出的地位,中国传统哲学中的“知”并非概念式思维,而根本上是一种悟性思维。侯才先生曾指出,中国传统哲学的思维方式“在本质上更具有‘悟性’的色彩,是‘悟性主义’的。这种东方的悟性主义与西方的理性主义大异其趣,却又相映成辉”。[10]然而,人们却几乎没有从悟性思维的角度对《实践论》予以考察。笔者以为,既然《实践论》有意于对中国历史上对于知行关系的探讨进行批判性的总结,对于中国传统哲学中悟性思维的批判性总结自然也是其题中应有之义:《实践论》的副标题提示了这一点,该文一些思想内容也表明了这一点。

简言之,所谓悟性思维就是以一定的经验为基础、主体通过精神修养而处于“明”的状态中对于事物之本质的直觉的、明澈的洞察。关于中国传统哲学的悟性思维,最具代表性的是如下这段话:“从知解而得者,谓之‘解悟’,未离言诠。从静中而得者,谓之‘证悟’,犹有待于境。从人事练习而得者,忘言忘境,触处逢源,愈摇荡,愈凝寂,始为‘彻悟’。”[11]悟性思维固然要以一定的经验作为基础,但有经验或经验很多未必就有悟性思维。对于悟性思维,最具决定性的是主体通过精神修养而处于“明”的状态,这种精神修养要求眼光不向外用而向内转,相对于反思,可称之为“返观”。由这种精神修养而将个体生命的障壁打破,从而与宇宙大生命相通,即为“明”。关于认识活动,中国传统哲学中占主导性的主张就是,认识应当在“明”的状态下获得对于事物之本质的直觉的、明澈的洞察。比如说,被公认为是中国古典性的认识论的荀子的《解蔽篇》就说:“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12]251“虚壹而静”就是“明”。

《实践论》肯定了也发挥了悟性思维的作用。前曾述及,毛泽东指出,在实践的过程中引起感觉和印象的东西反复了多次,就“生起了一个认识过程中的突变(即飞跃),产生了概念”。这个观点很容易使人想到毛泽东钻研颇深的朱熹哲学中的如下观点:“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既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12]519也就是说,毛泽东所说的概念的产生带有“豁然贯通”的悟性色彩。这也是笔者在前面指出王南湜先生的观点不够本源的一个原因。

《实践论》主张:“知识的问题是一个科学问题,来不得半点的虚伪和骄傲,决定地需要的倒是其反面——诚实和谦逊的态度。”[3]287“诚实和谦逊的态度”正是眼光不向外用而向内转,对于知识的问题这种态度是“决定地需要的”。而且,我们可以体察到,对于《实践论》所阐发的整个认识过程,无论是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还是从理性认识回到实践中去,抑或还须再认识、再实践,主体的精神修养以及“明”的状态是“决定地需要的”,否则,在“上升”、“回到”、“还须再认识、再实践”的关节上就存在着缺环。同时,我们也可以说,《实践论》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之精髓的正确把握固然通过了反思思想内容,但也体现出了毛泽东本人的超卓的悟性思维。甚至,他关于共产主义就是“全人类都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的时代的见解实则集中强调了主体之“明”:自觉地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也就是使自己“明”。当然,毛泽东对于中国传统的悟性思维是有所批判的,他显然强调要坚定地把悟性思维奠定于实践思维之上。这恐怕也是毛泽东不专意强调悟性思维的原因。

总之,反思思维是《实践论》首先在运作并一以贯之的,实践思维则是《实践论》的灵魂,辩证思维是实践思维的内在机理,同时,《实践论》肯定了也发挥了悟性思维并同时对中国传统的悟性思维有所批判。正是通过多种哲学思维的融通,《实践论》达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极高的成就。这对于我们今天依然在进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事业是相当重要而又不无裨益的启示。

[1] 黑格尔.小逻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7.

[2] 孙正聿.哲学通论[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3] 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 王南湜.21世纪人类思维方式的变革趋势[J].哲学动态,2007,12(12).

[5] 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 李德顺.21世纪人类思维方式的变革趋势[J].社会科学辑刊,2003,1(1):9.

[7] 李泽厚.中国思想史论(下)[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995-996.

[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2.

[10] 侯才.论悟性[J].哲学研究,2003,1(1):27.

[11] 徐梵澄.陆王学述——一系精神哲学[M].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64.

[12] 郭齐勇.中国古典哲学名著选读[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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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国锋(1973-),男,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和高等教育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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