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站》看西方荒诞派戏剧在中国
2011-08-15梁渊
梁 渊
从《车站》看西方荒诞派戏剧在中国
梁 渊
高行健的话剧《车站》借鉴了西方荒诞剧的一些创作思想和表现手法,但在对时代内涵的传递和深层意义的探讨方面《车站》有其自身的独创性,它将西方荒诞派戏剧与中国的国情相结合,将理性与非理性融于一体突现了作品的民族性,折射出中国传统文化对荒诞这个西方舶来品的独特诠释。对于中国的荒诞剧来说:荒诞只是戏剧表达的手段,最深刻地揭示人生的本质和真谛才是目的。
存在主义;西方荒诞派戏剧;《车站》
一、西方荒诞派戏剧
“荒诞”一词原本指音乐中的不谐之音,后来引申为不可调和,不合逻辑,不合常规。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日记体哲理小说《恶心》中的主人公在法国的一座小城里孤单地生活着,感到生活单调无聊,一切都毫无意义,以至于看到任何人或任何事物都会觉得恶心,而且这种状态永远伴随其左右,他最终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存在的任何意义,明白了存在本身就是荒谬的,没有理由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荒诞是一种认为我们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世界里陷入了困境,而且无论是上帝还是人类,神学抑或哲学都不能解释人类这种境况的想法。 ”[1]
荒诞派戏剧作为20世纪50年代兴起于法国,60年代兴盛于欧美各国的一个戏剧流派打破了古典主义者提出的“三一律”即讲究时间、地点、情节三整一律的高度统一性和注重起、承、转、合的精心设计安排的传统戏剧结构,通过采用支离破碎的舞台形象,杂乱无章的情节,荒诞不经的台词对白和彻底的形而上的无序性、开放性、混杂性等戏剧化方式营造出一种极度荒诞的舞台气氛,使观众直接感受到荒诞的生存方式和人类在宇宙中的不确定性,惊醒那些沉湎于理性思想中的人们,正如荒诞派剧作家尤奈斯库所言“不是任何社会制度使我感到荒诞,而是人本身。”[2]荒诞派戏剧家们抛弃了对荒诞的理性见解,讽刺理性思想本身,否定人类实践的可行性、可靠性,荒诞派戏剧对于情节和人物等传统戏剧概念的拒绝,对于舞台话语本身的贬低,帮助这一戏剧流派形成了对理性更为激进的否定,认为客观存在的世界和人类本身就是荒诞的,人一出生就处于荒诞中,并将永远处于其中。直面荒诞这一人类共有的主题,将人生看作是彻底的不幸和荒诞,荒诞派戏剧大师贝克特的作品以发自几乎灭绝的心情,标举了全人类的不幸。旨在揭示生活的毫无意义和存在的极为荒诞的经典剧 《等待戈多》被誉为“触礁的世界中心灵疏离的最佳写照”[3]。
当然作为荒诞派戏剧哲学基础的存在主义哲学并不仅限于发现荒诞的人生处境,他们用清晰严谨的逻辑说理这一理性的方式点亮并超越荒诞本身。法国剧作家加缪认为尽管世界充满了各种苦难,人生的荒诞性是永远存在和无法改变的,人的理性和力量给处于荒诞境遇中的人生带来了一线曙光。从坚持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到为了大众奋不顾身的里厄医生,都充分显示了人类对美好理想的向往与追求,展现出加缪对于人类生存困境的理性思考。
二、《车站》
20世纪80年代左右中国戏剧家们突破了中国话剧传统模式的格局,通过对存在主义哲学和西方荒诞派戏剧的借鉴并将中国自身的文化和国情融入构思与创作实践中,涌现了一批无论是在表现形式还是内容构思上都具有荒诞特色的探索性剧作,如话剧《车站》、湘剧《山鬼》、评剧《梦游人》、桂剧《羽人梦》、川剧高腔《红楼惊梦》等。
作为这一戏剧改革的代表,高行健大胆借鉴西方荒诞派艺术对中国传统戏剧进行了创造性的革新:悲喜掺杂,风格怪诞,用轻松滑稽的喜剧形式来表达严肃深刻的戏剧主题。
生活抒情剧《车站》讲述了一群想进城的人们在城郊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车站边等了整整数年的离奇荒诞的故事。在等车的这群人中,马主任想进城吃一顿“关系饭”,大爷想到城里下一局棋,愣小子想到城里喝酸奶,姑娘想到城里赴约,当母亲的想借周末的时间进城照顾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戴眼镜的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进城报考……虽然耳边不断地传来汽车的声响,然而经过的汽车都没在这个没有站名的站点停下,大伙儿等了一年、两年……,不断的等待,不断的失望,使等待的人们陷入了进退两难孤独无望的境地,大爷变得老态龙钟,姑娘错失了嫁人的好时机,戴眼镜的也在等待中耽误了自己的美好前程。
该剧本中间部分借用了荒诞派戏剧的表现手段,对各类人群(主任、大爷、母亲、姑娘、小伙儿)等车时间的荒诞处理“一等就是数年”,这种人类自身存在与其生存环境的分离与脱节的现象真实地构成了荒诞的感觉,象征了荒诞的延续性和普遍性。剧本中的人物重复一些支离破碎、自相矛盾的对白,人物对话常是交错混杂,而非传统的对话形式,语言的消解暗示了人们对等待的熟视无睹和麻痹的心理:
戴眼镜的:要是刚走车就来了呢?(对观众,自言自语 )车来了,又不停呢?理智上,我觉得应该走,可说不定,万一呢?不怕一万,怕就怕这万一。必须做出决策!desk,dog,pig,book,走,还是等?等,还是走?这真是人生的难题呀!也许命中注定,就得在这里等上一辈子,到老,到死。人为什么不去开创自己的前途,又何苦受命运的主宰?话又说回来,什么是命运呢?(问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在戏剧结构上采用了荒诞派戏剧的环状结构:伴随着公交汽车的来来去去有6个雷同的场景,重复表现了这群人只是等待而不知行走的滑稽荒谬行为,强调了人们由于社会外在因素和内心的种种牵制彷徨犹豫的荒诞状态,作者借用荒诞的手法,表达的却是理性的思考即对人们因循守旧的惰性心理和蹉跎岁月的行为的严厉批判。结尾处作者采用传统写实的方式以“沉默的人”一声不响勇敢地迈开双脚进城的行动来终止了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情节,他“大步走了 ,头也不回。轻微的音乐声起,乐声表现了一种痛苦而执拗的探求”[4,99]不同于西方荒诞剧否定人类实践的可行性,作者表达了自己对历史与人性的深刻反思,告诫人们与其永久盲目地傻等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不如放弃等待,勇敢进取地去寻找一条正确的道路。
《车站》中的乘客认为“白来世上一场就死了 ,多不值呀 ”[4,121]是由荒诞的等待引发的对生命意义的积极理性的思考:消极地等待外界事物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或命运是毫无意义的和无望的,只有主动去追求才会有理想的实现。
三、结论
《车站》在一定程度上运用荒诞的技法探讨了人和社会的存在层面,但与西方的荒诞剧有着本质的不同:西方的荒诞派戏剧是人类生存荒诞的写照,是彻底的荒诞,具有荒诞的实质。中国式的荒诞剧采用了荒诞的戏剧表现手法,虽然情节、形式具有一定的荒诞性,但中国的戏剧家肯定了理性思考的意义,以合乎逻辑的说理形式表现他们对人的状态的感受和理解,其反映的思想主题却都是严肃的,理性的,具有积极的社会意义,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客体的而非本体的荒诞,是在荒诞以外对人生和社会的理性思考和感悟。中国式的荒诞剧有着自己的理想追求,只具有荒诞的表面特征,它是用这种荒诞的现象来阐述自己的现实理想。中国之所以写荒诞就是想要创造出“一种不同于老式戏曲而又保存和发扬了它的艺术传统的新戏剧,一种和西方现代戏剧大不相同的东方现代戏剧”[5]。
[1]查尔士·B·哈里斯:文学传统的背叛者[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1.
[2]朱虹:英美文学散论[M].北京:三联书店1984:182.
[3]约翰·蒙塔基.贝克特得奖经过[M].诺贝尔文学奖全集:第42卷[M].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1981:162.
[4]高行健.高行健戏剧集[M].北京:群众出版社,1985.
[5]高行健.谈戏曲不要改革和要改革[M].光明日报,1986-06-26.
I06
A
1673-1999(2011)08-0104-02
梁渊(1979-)女,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重庆41331)外国语学院2008级研究生,重庆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
2011-0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