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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存在主题的隐喻书写探析

2011-08-15张淑芳

关键词:媚俗昆德拉托马斯

张淑芳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佛山,528333)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存在主题的隐喻书写探析

张淑芳

(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广东佛山,528333)

通过细读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文本,结合“存在”这一诗意主题,从遗忘与记忆、生命的轻与重及媚俗三个方面挖掘昆德拉文本背后的隐喻意蕴,探讨人类存在的意义。

米兰·昆德拉;隐喻书写;存在

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于1985年获“耶路撒冷国际文学奖”,它是当代世界文坛极具影响力的小说家——米兰·昆德拉的经典之作。隐喻性是这一作品鲜明的艺术特色,作者用隐喻的手法进行着灵魂的诉说。叶盛年指出,文学创作中的隐喻模式是指小说创作中,用隐喻的方式结构来状写人物和事件,在表层意思下寓含深层的主题意旨。[1]换言之,作者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来表达一种复杂抽象的理念。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文本中,作者通过隐喻性书写将被政治化了的社会内涵的揭示、人性考察、个人命运在特定历史与政治语境下的呈现以及对两性关系本质上的探索等这些元素糅合在一起,展现人类的存在境遇。文本背后的隐喻意义的发掘,是对生存智慧和人生观念的探寻。昆德拉透过遗忘和记忆、生命中的轻与重及其媚俗与反媚俗来观察世界、审视灵魂、诠释生命的真谛。

一、遗忘与记忆

遗忘意味着丢失、告别、非我、不自由等,而记忆意味着拥有、自我、自由。遗忘和记忆的隐喻在小说中都是对存在境况的状写。昆德拉在其小说中以人的生命来与历史相比,因为民族历史、个人生命都只有一次,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将背景设定在历史上著名的“布拉格之春”,以及之后俄国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时期。捷克历来是东西黩武君主所觊觎的美妙走廊。1939年和1968年,在捷克的历史上,先是希特勒方法西斯主义的铁蹄把捷克踩在脚下,然后是苏联极权主义的坦克再一次从捷克碾过。深重的灾难,使捷克像一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这个“顺水漂来的孩子”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里正是隐喻他备受煎熬的祖国——捷克。特蕾莎生病发烧在床,托马斯“突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在她之后,得躺在她身边,与她一同赴死”,这是昆德拉自己在表明对祖国的态度——休戚与共。特蕾莎这个“草篮里的孩子”,寄托了米兰昆德拉对拯救处于弱势的祖国捷克的责任和使命。对特蕾莎的同情与爱,显示的是昆德拉对祖国的精神依恋以及沉重的使命感。“布拉格之春”计划失败,导致国家分裂,捷克人面对的是长久的集权专制。民主改革的气息演变成专横压榨的风潮,强权压倒政治,统治者都在拼命洗刷,希望人民遗忘罪恶但又强制让别人不忘记自己,以树立绝对的权力形象。一切该记忆的遗忘了,世界只剩下权力者的肖像。在具体的社会政治环境中,记忆和遗忘还常常是一种需要争取的权利。这尤其表现在对不久前历史事件的记忆或遗忘上。当存在官方强迫遗忘的情况下,正如昆德拉所说:“人与权力的斗争,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遗忘(背叛)意味的“轻”,让生命无法承受,历史是对过去的记忆,对过去记忆的丧失,将使“人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2]“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原因就在于此。

在弗洛伊德“俄狄浦斯情结”的文化隐喻中,昆德拉指示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题旨,那就是强权制度下的压迫与反抗,人类本性上的桎梏与不自由。托马斯因为一篇关于俄狄浦斯的文章所引发的悲剧命运,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了我们对作家这一隐喻初衷的理解。昆德拉借助小说这一载体,把对荒谬专制的抨击、讽刺与对人类本性、存在弱点的哲理性感悟联系起来,探寻政治灾难背后的人性原因和存在的轻重。揭示人生的遗忘情境,是贯穿于小说的题旨隐喻。在这特定的小说背景下萨比娜向往遗忘,渴望在遗忘中生存。她有意逃离一切,背叛一切,企图以遗忘寻求生存的自在,她因而跌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特蕾莎为了保留抗争性的记忆,顶着生命危险拍下侵略者的照片,但这些意味着抗拒遗忘的个人记忆的照片最终却沦为迫害者的线索和刑具。

遗忘和记忆的隐喻在小说中最终都指向了存在,无论是遗忘还是记忆,失去还是拥有,在存在之维交替出现,揭示人类的存在境遇。昆德拉没有对“遗忘”作某种价值判断,而是启发人们无尽的思考。

二、生命的轻与重

生命是“轻”还是“重”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作者对存在的叩问。小说中,昆德拉借助主人公托马斯对性爱的轻与重、良知的轻与重、生命的轻与重展开哲理性思考。重,意味着责任、负担,重的生命被赋予了某种使命感,哪怕是媚俗的,然而却是真切、实在,有意义的,重是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轻,意味着负担的完全缺失,自由、无拘束,没有责任,抛弃媚俗,可是,人会变得比空气还轻,飘起来,变成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就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轻的生命只能虚幻而飘渺。

托马斯大夫是在1968年苏联入侵捷克这一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的捷克知识分子的一员。面对人生的困境,主人公站在公寓的窗台前,在贝多芬“非如此不可?”的音乐中,发出了痛苦的追问:“What then shall we choose?”“Weight or lightness?”带着对轻与重的叩问,托马斯犹如钟摆在妻子与情人、性与爱、背叛与忠诚之间摇摆不定。托马斯选择了生命之重——特丽莎,这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在彻底的性自由中,托马斯选择了轻,却承受了无法承受的重。“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2]托马斯的妻子特蕾莎向往灵肉一体的美好情爱,但托马斯的“性友谊”伤害了她,面对托马斯的不忠,她开始进行灵与肉的的抗争,她痛苦地把自己幻想成托马斯的另一个自我,参与到他的“性友谊”中,变成他的助手,希望通过灵与肉分离来证实自我的独特性。在经过一次次的失败后,虽然与工程师的灵肉分离的体验让她倍感痛苦,但同时也得到灵与肉的回归。最后,选择搬到乡下生活,回归大地,田园和自然逐渐让这对夫妻体味到爱的真谛,从中体现出灵与肉达到真正的融合。特蕾莎是昆德拉书写灵与肉之困惑的载体。灵与肉的结合是生命之重,灵与肉的分离是生命之轻。

托马斯的情人——画家萨比娜则不同,作为托马斯的情人,她和托马斯一样追求生命的“轻”,他们之间只有“性友谊”,没有责任,没有负担。逃避了生活之重,萨比娜生活在背叛中,背叛她的家庭、爱人和祖国,她生活在一个与现实生活远离的世界中。就是在这样的“感觉自己周围一片虚空”的世界中,萨比娜最终走向了虚无,有着无法承受的“轻”。

昆德拉通过追寻和揭示人在世界中存在的可能性,并指明在人只有一次选择机会的存在境遇下,任何选择都是没有绝对性的,对此我们并不能简单地给出对错的判断。昆德拉没有给出绝对的答案,只是让读者在追问中对存在不断地进行反思,遗忘或记忆、向往或拒绝、轻或重也都只是存在的一种方式。

三、媚俗与反媚俗

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媚俗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昆德拉是这样阐述的:“Kitsch是个德语词,产生于伤感的十九世纪中期,随后传到各种语言中。但是该词的频繁使用已经抹去了它原来的形而上学的价值,也就是说:就其根本而言,媚俗是对粪便的绝对否定;无论是从字面意义还是引申意义讲,媚俗是把人类生存中根本不予接受的一切都排除在视野之外。”[2]媚俗是昆德拉对存在主题的又一思考,媚俗是人类的遮羞布,遮蔽了所有的丑陋,比如粪便。他指出人类中间没有一个是超人,不可能完全摆脱媚俗。不管心中对它如何蔑视,媚俗总是人类境况的组成部分。个体为了迎合整体价值取向,会扭曲自我的价值判断,若两者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斗争和分裂变化,整个价值判断体系就会完全失重,在无法把握之下,就会产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让人无力解决的问题。

昆德拉对媚俗的阐释更多体现在小说第六章《伟大的进军》的人物言行中。作家更透彻地看清了一切人类“伟大的进军”的本质。他不仅仅揭露所谓的“共产主义专制制度”,他还揭露一切自称能带领人类走向幸福彼岸的自由、民主、理性、进步、富强等价值观的虚伪性。所有这一切,无论是“人道主义的光辉”还是“人类的终极关怀”。在昆德拉看来都归属于“媚俗”,是被深刻揭露的“生命与思想藉以为本的基本谎言”,他揭露一切的媚俗,大学哲学教授弗兰茨就是媚俗的范本,伟大的进军思想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他的媚俗情结,弗兰茨迷恋游行队伍和公众生活,弗兰茨生活在媚俗的谎言中,而昆德拉一生都在为揭穿媚俗的谎言而不遗余力。

而萨比娜,被托马斯比喻为越飘越远的帆船,是昆德拉反对媚俗的哲理思想的主要载体。“以背叛对抗媚俗是她唯一的生存理念和生命支柱,她以背叛而着迷。”[4]反叛环境、反叛习惯、反叛传统,她几乎背叛一切价值观。她对托马斯之所以欣赏,因为“我喜欢你的原因,是你毫无媚俗,在媚俗的王国里,你是一个魔鬼。”[2]他们之间反对爱情的媚俗,选择的只是爱的轻,逃避了爱的沉重,她始终如一地不断叛逃,是对束缚、媚俗的背叛。她曾大声宣称“媚俗是自己一生的敌人”,她视媚俗为死敌,背叛是她对抗媚俗的方式。她逃避参加她称之为当局媚俗作态的样板的五一游行和祖国被入侵的周年纪念游行。但她最终也难逃脱媚俗的境地。自父母去世后,她总是有着对温馨和谐家庭的渴望,并且渴望停下背叛的脚步。作者为什么让背叛者产生媚俗的念头?那是因为作家深知:轻和重,作为两个极端,人只能选择中间状态。就像托马斯、特蕾莎、萨比娜、弗兰茨和千千万万的世人那样,抓住一些生命的谎言,作为赖以生存的稻草——这就是媚俗:让我们相信生命是美好的,否则人只有直面死亡。

“隐喻作为用另一种事物来表现所要说明的事物的方式,能够用语言和氛围渲染作品,让读者有深刻的感触。以隐喻为手段将人的可能性放在一起进行存在的讨论,这使昆德拉的小说在形式、内容的整合上更加优美,使他的小说创新更有力量。”[5]《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文本中,隐喻作为一种书写智慧与其存在主题密不可分。其中的人物不管是对“遗忘”还是对“记忆”的追寻、轻或重的失衡选择及其媚俗与反媚俗,最终的意义都指向了存在,隐喻作为一种智慧的书写方式,其最终目的是为了向读者展现人类存在的多种可能性,作者的哲理性思考和隐喻智慧的书写是小说的魅力所在。

[1] 叶盛年.准结构主义批评:20世纪西方小说若干隐喻模式探微[J].当代外国文学,1996(2).

[2] 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M].许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3] Kundera,Milan.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M].New York:HarperCollins,2008.

[4] 仵从巨.叩问存在——米兰·昆德拉的世界[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5] 王雁,饶道庆.论昆德拉小说中的遗忘主题——以《慢》、《身份》、《无知》为例[J].世界文学评论,20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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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淑芳(1970-),女,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二语习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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