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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英模糊语言地位差异的哲学理据

2011-08-15关海鸥

关键词:西方哲学哲学生命

关海鸥

(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汉英模糊语言地位差异的哲学理据

关海鸥

(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作为文化的载体,言语运用必然受到文化的影响,语言的哲学差异导致模糊修辞在汉英两语言中呈现迥异的地位区别。浓郁的华夏文化诉求使得模糊修辞在汉语中占据了主流地位,英语却因其追求客观性的哲学理念不得不退居次位。

模糊语言;哲学;地位差异

语言承载着民族文化记忆,表现着民族文化形式,体现着民族文化意识,民族文化间的差异必然会在其民族语言形式上有所展现。中华民族“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等哲学理念,使得模糊修辞成为汉语语言美学的主旨追求,并由此占据了汉语表达的主流地位。英语却因其外显、刚硬、喜冲突的民族性格,令模糊修辞失却了其在英语中占据主体地位的哲学基础。本文就从汉英两民族的基本哲学主旨来探讨模糊修辞地位差异的哲学理据。

一、生命之内倾与自然之外倾

受民族生存环境影响,中国哲学传统以“关心生命”为其要旨。相对优越的自然地理环境使中国人较少受到来自大自然的压力,在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同时,造就了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的哲学观点,不与自然明显对立,认为“生命外部的麻烦……很容易解决,但生命自己内部的问题就很难了”,所以说“征服世界易,征服自己难”,正所谓“富贵不能乐业,贫贱难耐凄凉”。因此,中国哲学多集中于关注人内心世界的感知与改造,所表现出的哲学观点也集中于对人类内心世界的关照,讲求“独善其身”。自夏商周以来,中国哲学的着眼点就在于“关心自己”,并由此首先意识到“德”的观念,故《诗经》讲“疾敬德”,要求人们“注意内向修德”[1]9-11。而处于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的“文化失范”与“价值失范”的社会文化大变革中,孔子于是提出其“仁道”原则,要求人们“克制自己”,使其言语行动都“合于礼”[2]3-4。庄子则讲求“道心”,即“玄览、观照、坐望”,用“超脱成心”来“超脱是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难得糊涂”,“圣人就是难得糊涂而化民成俗”[1]79。所有这些对中华文化产生最深远影响的哲学思想,无一例外地要求人们关注内心,强调人的自我修为,突出主观性,这就为语言中所蕴含的模糊表达提供了思维基础和哲学理据。中国哲学对生命本真的关注,是一种“生命智慧之学”,“注重个体生命体验与内在心灵的开拓,以主体生命来贯通内在于外在”[2]119,强调人的内在超越,强调主观认识对客观世界的适应与妥协。依据荣格对民族心理的“内倾”与“外倾”区分,中国文化具有典型的“自我关注”、“自我反省”的内倾性心理特点,其思维主要定向于主观因素,在语言上突出表现为言语主观性,使其呈现出深邃高远的情感性,为语言模糊美感的生成提供了坚实的文化心理基础。

而西方哲学所关心的重点在于“自然”,或外在的对象。相对恶劣的生存环境造就了英美民族“注重空间拓展与武力征服”的民族精神,并由此选择了“天人相分”的认知态度,将“主体与客体截然分开”,“把客体作为对象研究其性质与特点”,“心力多用于对外物与环境的改变上”,强调主观对客观世界的改造与征服,因此,西方哲学对建立概念体系、逻辑体系极其热衷,使其文化表现出极强的外倾性,语言上则呈现出突出的客观性[3]。对客体的过分关注使得英语语言注重逻辑、分析,虽也具备语言模糊性的特点,却使得模糊修辞不得不退居为语言的支流地位。

二、德性之知与见闻之知

中国儒家用“见闻之知”和“德性之知”来区分知识问题。由学习所得的知识皆为“见闻之知”,即所谓的经验知识。“见闻之知”当然重要,但就其本性,如何构成,如何完成,他们均视之为事实而并无积极的说明。相较于“见闻之知”,中国儒家更重视“德性之知”[1]72。“学不厌,智也”。(《孟子·公孙丑上》)这里所说的“智”即指通过不断学习而形成的“内在品格”[2]117,并崇尚“转识成智”,即承认人的“智的直觉”,并将“智”用于“个体生命价值的意义建构”,“并表现出相应的‘我—能够’的思维向度及行为模式”,成为“智性文化模式”。

这在西方人看来则是不可思议的。西方哲学重视科学知识,重视“经验见闻”,亚里士多德就不断提醒人们:“我们想认识的是这个世界”,必须“紧紧依靠经验”,“要以经验为依据”,并称作“保留表象”[4]38。其研究自然的目的是“拯救现象”,“为现象提供根据和说明”。他们以科学为依据来解说“见闻之知”的构造与发展。西方哲学的主题是“获得关于宇宙万物的必然性或规律的知识”[5]28,从其诞生的基础及其研究的主要问题来看,它是以对外在世界的认知为基础的,因此“见闻之知”才是知识问题,才是其研究的主要对象,而中国先哲们研究的人的内在与外在共处的“德性之知”不是知识问题。西方人不能理解中国的哲学问题,呈现出哲学分歧。

而基于“人性的人文认知”来展开的中国“智性文化”,则是以“内在自我”为中心,期望一种“智慧的解脱”,试图通过“精神的力量超越”现实世界[6]216。于是“我—能够”的思维向度赋予了汉语以英语所无法比拟的主体表现功能,为模糊美的生成与接受提供了思维基础。

三、全体性与个体性

中国人喜求全体性,其持续了几千年的“天人之辩”始终贯穿着“天人合一”的思想主线,强调“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中国哲学讲求“主体生命与本体世界浑然一体的生命境界”,视“天地万物一体之仁”为最高境界,讲求“天即人,人即天”[2]121-122。中国人的“大化流行”即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生命流行的场所”[6]175,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为一体。正是“天人合一”的精神关照,为中华文人创造了一个“自由思想的文化空间”,唯有如此的哲学精神,中华文艺美学即追求“涵盖天地之意,吞吐宇宙之象,包容乾坤之情怀”[7]。

西方哲学则喜求个体性,罗素的原子性原则就是最佳的佐证。该原则表示科学知识是“可以以分解的方式来表达”,是“可以清清楚楚的分析出来的”。这就表示“知识部分可以独立的被分解,不一定要通过全体才能被了解”[1]88。对原子性原则的重视其实就是对个体性的重视,这正是英美思想中最独特的一点。

中西方哲学对全体与个体关注的差异性造成了中西社会文化的诸多不同,体现在语言方面,就使得生成汉英两种语言的思维基础呈现出迥异的态势。中国哲学对全体的关注使得汉语具有超越客观事物、并对客观事物加以概括总结的主观性,突显人的主体性;而西方哲学对个体性的重视使得英语表现出对客观事物的真实描述,以追求语言的客观性为主旨。中西方哲学思想上的主客观的分歧外化在语言上即造成了汉英语言的主客观差异。主观性所表现出的不确定性与不精确性的特质正是模糊美生成的主要基础,汉语由此使得模糊表达成为语言的主流美。

四、诗意与逻辑、心性与理智、求存与求知

诗意与逻辑反应了中西方截然不同的两种看待世界的方式。辜鸿铭把汉语称为“心灵的诗化语言”[8]。中国哲学以生命为中心,提供身心修养的方法,是一种“心性游戏”,而非知识游戏。《中庸》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9]303”将和谐与人存在的地位联系起来,体现了中国哲学的特点。著名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思辨也潜藏着中国哲学的大问题。“游鱼之乐”体现出一种“会通万物”的思维,在诗意的心灵中,打通“我”与世界的界限,“通世界以为一”。庄子的“物物而不物于物”,也强调“融于物”,人“在诗意的境界”中回归世界。在“物物”中,“我”与物相融为一体[9]2-6。在打破与“世界的界限”后,“我”和世界融为一体,处于世界的“大本”,人即为“在”者,而非“观”者。

中国哲学中的和谐思想强调的“并非是人在物理世界中与世界和谐共处”,而是在人的“生命体验”与“内在的超越”中,实现与“天地人伦”的和谐[9]303。中国哲学和谐理论所关心的要点是“位”,即存在的可能性,是对人在天地间如何获得最佳的存在样态的探讨,因此是一种“求存”的哲学,是以人为中心,突出人与自然相协调的主观能动性。

西方哲学是以知识为中心的哲学,是“求知”的哲学,是一种“理智的游戏”,所以逻辑发达。作为西方哲学起源的古希腊哲学以泰勒斯为代表的先哲们告别了“神秘思维”,将“理性思维”分离出来,开始“凭借理性来认识世界”,不再诉诸宗教,同时“劝说他人运用自己的理性进行独立的思考”[4]12,为其后的西方哲学发展铺就了理性思维的路途。西方哲学自此开始从认识的角度谈形式和谐的理论,侧重于以理性思维探讨世界的规律,形成了一套知识论体系,并走出一条与中国“求存”哲学相反的哲学发展路径:以“求知”为其主旨,认为“一切理论的目的都是为了解释现象说明现象的”,成为“就事论事”的哲学。这与中国哲学试图建立的某种体系是截然相反的[9]303。理性思维因此成为西方哲学的主体思维模式:长于逻辑,讲求推理分析,系统明确;重在实证,不凭臆断,求真务实,并在社会、语言、文化等多方面与中国哲学的发展路径逐步背离。而中国文化发展的“缺陷”就在于其“逻辑、数学与科学”方面,虽也有“名理”(即逻辑)及一些实用的天文、历、律、数、医卜星相,但均未“发展到学问的阶段”,而这恰好都是“西方文化的精彩所在”[1]19。苏格拉底把数学、物理等自然科学看作是“认识自然界的钥匙”,甚至将“不懂数学者不得入内”镌刻在自己学院的门上[4]26。毕达哥拉斯认为“整个物质世界可以通过数学来加以解释”。因此在希腊哲学中,其所谓的“宇宙论”即自然科学就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甚至在“宇宙论”衰落之后,自然科学仍然构成了希腊哲学的重要内容。这种以自然主义态度来追求知识的理想使希腊人“形成了一种科学思维方式,并对西方文明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5]30-31。近代的笛卡尔、斯宾诺莎、莱布尼兹等哲学家依旧是理性主义的追随者,认为“数学为真正可靠的知识提供了理想范型”,是“发现和获取新知识的方法”,“能真正彻底的解释世界”[4]83。被誉为最伟大的博学之士的莱布尼兹就“从逻辑上把全部真理划分为两类:推理的真理和事实的真理”,并一直在西方哲学史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把哲学研究与语言相结合的维特根斯坦将“语言的意义植根于生活方式之中”,认为“词语的意义根本上来源于一整套生活方式”[4]205。依据他的观点,在以“理性”为起点、并以“自然科学”主义态度为脉络发展起来的哲学思想指导下,浸润其中的社会生活方式定会使英语语言呈现出客观、理性的特点,并以逻辑见长,这就与崇尚主观、追求深远飘渺的汉语语言渐成殊途。中国哲人长于证会,西方贤哲长于思辨。西方哲学是理性的、逻辑的、知识的,思辨的,而中国哲学则是诗意的、心性的、追求生命体验的,以生命超越为核心的。哲学的差异外显在语言上,就使得依赖于主体主观性的模糊表达必定择汉语而栖,离英语渐远。

张志伟在其《西方哲学十五讲》中说:“不同的语言会形成不同的思维方式,也会形成不同的表达哲学思想的方式,因而不同的哲学形态,如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其差异总有语言学上的根源。[5]40”那么反观之,作为思维载体和思维工具的外在表现形式,语言上的差异也必定与哲学密切相连。作为两套不同的话语系统,汉英语言的模糊美感差异也就必定有其哲学根源。

[1] 牟宗三.中西哲学之会通十四讲[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

[2] 朱人求.儒家文化哲学研究[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8.

[3] 蒋有经.模糊修辞审美的再造性功能及其成因[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7(1):289.

[4] 布莱恩·麦基.季桂保译.哲学的故事[M].季桂保,译.上海三联书店,2009.

[5] 张志伟.西方哲学十五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6] 傅佩荣.哲学与人生[M].上海三联书店,2009.

[7] 姜义华.中国文化读本[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22-24.

[8] 辜鸿铭.一本书看懂中国人[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9:205.

[9] 朱良志.中国美学十五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H315

A

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项目资助(吉教科文2007第484号)

关海鸥(1971-),女,硕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翻译理论与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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