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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殖民视角解读施叔青《她名叫蝴蝶》

2011-08-15陈幸筠

关键词:殖民者后殖民史密斯

陈幸筠

从后殖民视角解读施叔青《她名叫蝴蝶》

陈幸筠

从后殖民主义角度分析施叔青小说《她名叫蝴蝶》的人物关系。着重分析了作为殖民者角色的史密斯的矛盾和作为被殖民者角色的屈亚炳的模仿、黄得云的反抗。

《她名叫蝴蝶》;后殖民主义;香港;殖民者;被殖民者

施叔青移居香港后,对香港的政治、历史、地理沿革以及人文景观都有深入的研究,对于历史重大事件的掌握、中西文化不同的见解和切入角度皆俱敏感度。施叔青的小说《她名叫蝴蝶》讲述的故事发生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香港。她运用纯熟的写作手法描绘香港“鼠疫”事件,令殖民统治的背景格外鲜明,深刻地揭示了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冲突与矛盾。

一、殖民者、被殖民者的内在颠覆

殖民者对于往后必须管理“落后”之地——香港,是感到无法容忍的。种族的优越性带给殖民者蔽障的视野。英国殖民者的优良感与经济贸易的繁盛,导致殖民者无法兼顾港民的想法与东西方之隔阂。鼠疫爆发后,如何客观地察识责任归属问题,成为解决之途的滞碍。其中这样的代表者,在《她名叫蝴蝶》里,亚当·史密斯是殖民者的代表,港民屈亚炳是被殖民者的代表。

(一)亚当·史密斯:殖民者之视角

“在1894年的端午时节,大批老鼠在华人寓居之区出动,噬咬粽叶残留的米粒,细细不停的咬声,耳朵灵的人听了,心理不知怎的一阵发毛。夜里出门,感觉脚畔软软的东西在蠕动,有如涉水而过。手上的灯笼往下一照,吓得手一松,没命的跑。灯笼坠地,吱吱一阵惨叫,令人毛骨悚然。”鼠疫蔓延香港。随着死亡人数的大增,香港总督发布了《欧人住宅区保留法例》,目的是保护欧洲人免受鼠疫威胁。以避免与中国人有所混杂为理由,设立了洁净局,企图阻止鼠疫横行。史密斯作为殖民统治阶级中的下级官员,他带着白种人的优越感,来到穷乡僻壤的异乡,听命于高权在握的贵族官员,产生了矛盾的心态。他可说是英国殖民政策的牺牲品。由于缺乏对殖民政策的反思,他只有盲目遵从,导致将自己坚定、善良的本心撕扯得模糊。他遇见黄得云之后,得到了十分短暂的迷恋及肉体寄托。他藉由与黄得云的亲密关系,忘记痛苦,得到救赎。《她名叫蝴蝶》里对于史密斯这样的角色,确也有许多内在矛盾的自我对话。矛盾于自己是否爱上被称之为“次阶级”、低下的“被殖民者”。殖民者的优越感无法接受不可自拔的堕落,即使依赖于奴役“被殖民者”的途径。史密斯为黄得云索得跑马地的成合坊,一栋又中又西、天花板很高的唐楼,于是史密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殖民场域,一骋殖民者的权力游戏。

“烛光下这具姿态慵懒的女体散发着微醉的酡红,斜靠着,渴望被驾驭。女体细骨轻躯、骨柔肉软,任他恣意搬弄折迭。史密斯是这女体的主人,黄得云说他是扑在她身上的海狮,狮子手中握的、怀中抱的这个专擅性爱、骄弱精致而贫穷的女人。蝴蝶,我的黄翅粉蝶。他把她双脚架在自己的肩上,他是她的统治者,她心悦诚服地在下面任他驾驭。”史密斯极度地投入这样的性爱游戏。但是,他告诉自己这不是爱情,亦不是迷恋,而是一种征服。黄翅粉蝶是他的情欲化身,黄蝴蝶解救他于现实中的不满足,只要征服“黄种蝴蝶”就可以带来他所企图的权力。殖民者眼里的东方女性充满神秘的异族情调,此乃殖民者的想象。而反观白种女人高智识、教养及优越感,带给史密斯的却是一种受制且压抑的教条。

黄得云怀了史密斯的孩子,然而这是所谓的杂种性的型态。“他从心底鄙视这个女人,他诅咒她,那揿入血肉的女妖,他掉开眼睛,不愿去面对她那如谜语般难解的容颜,企图忘记他曾十指张开,叉入她浓密如黑夜的发……蝴蝶,……他发誓永远离开那个迫不及待扑向自己的柔软身体。”史密斯由爱生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乏腻。他只闻到一股鸭蛋青、铅粉、胭脂的腻香,混杂的味道让人欲呕。他觉得她是奸诈的陷阱,牵引着自己进入地狱。史密斯与黄得云两者属于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关系,无法对等,始终是有高低的。性的意义在两者之间形成了征服与被征服的场域。黄得云代表了殖民者视角中“低下的黄种人”,一如黄得云邋遢的模样,好比殖民者眼中被殖民者一概的形象。

(二)矛盾的模仿者:屈亚炳

屈亚炳是位华人翻译,一个身处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传讯者。“屈亚炳在回味英国人话中讥讽的成份。他凭英文书院第四班的程度被录取为洁净局的通译,限于肤色,只能屈居年纪小于他、抵港才四个月的亚当·史密斯之下。他谨小慎微,保持和洋上司界线分明,走路永远落在后面一步,面对时眼睛恭谨下垂,双手贴紧裤缝。他的母亲是元朗屈民富户的婢女,在主人的淫威下生了他……屈亚炳对他们又憎又恨。”屈亚炳是标准殖民主义中的模拟者,学习英语并被录取为洁净局的翻译,他对于殖民者的压迫采取了噤声的方式。他失去了为自己喉舌的机会和权利,虽有卓越的才能,亦无法成为与殖民者对等的阶级。面对殖民者欺侮港民,他无能为力,而且不得不臣服于殖民者官员。

屈亚炳学习殖民者特有的优雅与西方礼仪和英语的翻译,分毫不差,能力与殖民者接近,却也带来屈亚炳心中的矛盾。这样的模仿带来的不过是限于地位上的保护。无论如何遵守殖民规则,屈亚炳还是一个无法改变事实的“黄种人”。以殖民者的角度而言,屈牙炳是拥有西方主观认知中“阴郁阴沉”的东方黄种人印象,他无法逃脱这样被认定的模式,彷佛是一种宿命。

屈亚炳那张被殖民者指点讨论的脸,被消毒水洗刷得血肉模糊的脸,后来却被传统中医的黑色汤汁所治愈。被自视甚高、文化医疗高水平的殖民者潜移默化的屈亚炳,不敢承认自己的脸疾是人人口中“落后文明的中药”所治愈的。他在内心反对西方霸权,但对西方文明感到崇拜与好奇,他因为医院不堪见人的阴谋事件是港人所为而感到羞愧。被殖民者渐渐地被置入西方殖民者的思维模式。屈亚炳代表着模仿者陷入抵抗与接受的矛盾者。

(三)“黄色蝴蝶”:黄得云

黄得云13岁时,在庙场被布袋套住掳到香港,后来被卖到水坑口大寨当妓女。她运用自身察言观色的能力,游走于殖民霸权与被殖民者间的角斗场。

小说大量叙述黄得云、史密斯激情的性爱。黄得云十分了解如何依附于殖民者,保有自己的生存之路。“为了取悦最近不定时出现的史密斯,黄得云仍旧每天中午起床,撩起覆盖镜台的绣花红绸,更加悉心妆饰……的确黄得云无需操心过日子,英国人豢养跑马地成合坊后宫的女人,从来是大方的。”“经不起黄得云苦苦哀求,满足她和爱人共度一夜的想望,史密斯留了下来,搂抱他放荡的女妖过了一夜……红砖地横陈她的亵衣,第一次曾经使他感到淫秽的妓女红肚兜,墙角立着异教徒的小神龛。”黄得云有企图凌驾于史密斯之上的野心,史密斯掉入漩涡中无法自拔。性的激情慰藉了两人,共享肉欲的飨宴,堕落的欢愉。小说铺陈两人徜徉于放纵的关系,异国风情的神秘是殖民者潜意识中的幻想,黄得云代表了东方神秘的综合体。小说对于性与权力关系的描述,亦讽刺了殖民主义背后欲望的延伸。

法农 (Frantz Fanon) 于 《黑皮肤白面具》(Peau Noire,Masques Blancs)中描述了后殖民的特殊现象即“有色女以及白种男”的问题,他藉由精神分析来论述这样的情况:所有这些有着古怪肤色、寻找着白种男人的女人都在等待。有一天她们必定会突然发现自己不愿回头,梦想有 “一个美妙的情人——一个白人”。或许有一天她们会意识到 “白人不会娶黑种女人”。对黄得云而言,她身处被殖民阶级底层,对那种所谓崇高不可接触的“白种殖民者”存有复杂的幻想。她试图以“性”作为征服筹码。她和史密斯之间的桥梁建立在性的本能上,各有目的,寻求慰藉,演变成依附与征服或被征服的欲望。对史密斯来说,黄得云是一个神秘的东方“黄色蝴蝶”,这是他内心无法抗拒的欲望,从而导致他不可自拔的陷落。

施叔青赋予女性多种面孔与特质,譬如柔软与刚强、依附与野心。贺安慰说:“研究施叔青二十年来,发现她的作品风格虽有大剧变,但基本的主题就是‘性’。她作品里的主角有好多就是妓女出身,性,几乎成为她们谋生、立足社会的唯一手段。”。“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把笔触涉及到性上面的不乏其人,但很少有人写的这样正常、纵情与坦率。”西方的后殖民论述中,性是一种象征。两者歧异的阶层,却因此而搭建了不对等的地位,这是值得深思的。

作为“他者”的黄得云,作为这样边缘性的女性,黄得云代表着被殖民女性心态的传达。在男性主权、帝国霸权下,女性承受莫大的压力。后殖民学者史碧娃克(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在《三个女人与帝国主义批判》(Three Women’s Texts and a Critique of Imperialism)中论述许多不同环境与阶层的男性与帝国霸权之下的女性之间,产生性别的鸿沟带来的效应,压榨了女性该有的权利。施叔青以女性被压迫的角度,赋予黄得云另类的表现方式。黄得云企图以肉体反客为主,藉以控制“殖民者”,在床第之间,她扮演着殖民白种女人从未尝试的角色。帝国主义下的女性对父权的反抗,反复挣扎于成也男人败也男人的泥淖中,实属无法逃避的宿命。有的论者将黄得云归为“翻转社会地位的女英雄”,认为“小说中黄得云打破了黄与白、中国与英国、中国与西方文化、上流社会与低下阶层的界线,带给妓女、女性、被殖民者深切的希望”。

小说毫不掩饰的“性”、“爱”论述,抑或说明作者想要改变跟颠覆传统男女之间的主从关系,她将女性地位视为主动的一方,并拥有自己的灵魂跟抉择的能力。随着黄得云辗转爱上戏班的小生“姜侠魂”,进而彰显女性跳脱了主从关系的囚笼。黄得云怀上史密斯的孩子后,混血儿的产生,增加了后殖民的多样面貌。

二、历史叙述与人物描写

施叔青的小说里,夹叙着英国殖民者的文化特性与香港当时的文化及人物的情绪起伏,其故事情节与人物关系息息相关、环环相扣,所有的史实全部在关键的剧情以及人物的铺陈当中。作者于创作“香港三部曲”前,对早期香港的政治历史、地理沿革、人文景观有过深入的研究。在代序中,提到她读遍有关的史话、民俗风情记载。小说中写到街景、舟车、建筑风貌、英国维多利亚风格的室内布置、妓寨的陈设、民生饮食、中西节庆风俗以及花鸟草虫,都极具历史时代感。刘登翰主编的《香港文学史》有谈及施叔青历史脉络的写作批评:“施叔青在表现人物的性格、人物的冲突、人物之间关系的发展变化却相对要潦草一些。这也许和她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历史叙述上有很大的关系。而历史和主要人物的命运之间的结合,似乎也没有表现得那么紧密。以致在有时候,人物在施叔青的笔下只不过是历史的过客而已。”不可否认,她把人物跟历史以及突发事件的结合,获得了很突出显着的效果。作为一个非出生于香港的作家,她的局限性是有的,但广泛涉猎香港殖民史的知识,弥补了她在香港不足的生活经验。她的香港三部曲之一《她名叫蝴蝶》可谓是成功了,若要说出别具特殊之处,则是所谓的“香港人的特点”、“香港殖民之下的真实反应”、“香港人面对事件的思维处”等问题的纷呈,这些并非仅限于香港三部曲文本的范围。

在《她名叫蝴蝶》中,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对立与冲突的文化状况,可以说处处透露着后殖民的语境。后殖民香港关联国家、种族、社会和民族的连带效应,小说中环环相扣在这样矛盾、冲突的主题试图告知读者重要的问题症结。对异族文化的无知与不屑,殖民者污蔑一切被殖民者相关的事物。被定义为“他者”的香港人民,还是随着西方殖民者的喜好与控制任由摆布。就因为这样的殖民史及文化批评,《她名叫蝴蝶》将文化视角拉到历史的上空,结合许多索线把殖民者与后殖民者的特点一一相连,并透过人物的对话和承继的历史脉络结合,启发读者思考香港殖民文化,可谓是代反殖民者喉舌的一部作品。

[1]刘登翰.香港文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450-455.

[2]施叔青.她名叫蝴蝶[M].台北:洪范书店有限公司,1993.

[3]弗朗兹·法农.黑皮肤白面具[M].陈瑞桦,译.台北:心灵工坊出版,2005:112-113.

[4]王瑞华.施叔青小说对西方文学的吸收与借鉴[J].闽江学院学报,2005(1).

[5]巴特·摩尔-吉尔伯特.后殖民理论[M].彭淮栋,译.台北:联经出版社,2004.

[6]颜如梅.施叔青香港时期长篇小说研究:以“香港三部曲”及《维多利亚俱乐部》为中心[D].台湾国立中兴大学中国语文研究所硕士论文,2007:109.

[7]张京媛.后殖民理论与文化认同[M].台北:麦田出版社,2007.

(编辑:米盛)

I207.42

A

1673-1999(2011)07-0113-03

陈幸筠(1986-),女,台湾桃园人,元智大学(台湾桃园32003)中国语文学系硕士研究生。

2011-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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