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情感隐喻语义对比分析

张立玉

（中南民族大学 外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74）

一、引言

从20世纪80年代末起，国内外对现代语义学的研究呈现出多学科、跨学科、多维度和多层次的特点。近年来新发展起来的认知语言学就是从语言与人类思维的相互作用方面来研究语言的很好尝试。认知语义学主要从人的大脑的认知特点和方法来研究词汇意义的形成、内容、联系方式及其理解等。认知语义学研究的主要方面包括范畴化（categorization）、图式理论（scheme theory）和隐喻（metaphor）等［1］。隐喻作为一种思维现象，它在认知世界的过程中受个人思维方式的影响。语言和思维都是社会化劳动的产物，都带有社会性。就思维活动而言，不同民族之间的共性是主要的，思维规律是一致的、相同的。但是，由于一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和思维习惯积淀了其民族文化中最核心、最稳定的因素，反映了其民族文化心理素质最基本的特征，这就使各民族的思维方式和思维习惯也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差异［2］。语义是思维的体现者，是客观事物经人们认知后在头脑中的概括反映，是言语交际过程的中心所在。语义是人们得以交换信息、互相理解的中心所在，没有语义，也就没有交际［3］。

由于中西方文字的差异和语言结构的不同，同时受社会、历史、心理等因素的影响，人们对语义的研究有着不同的侧重点和认知。在众多语言中，情感隐喻存在着语义的相同性和差异性。中西方语言中的情感隐喻语义比较是一项跨学科、跨文化研究，包含了语言学、文学、社会学、心理学、历史学等众多领域。本文拟从情感隐喻系统、情感隐喻语义特征的视角，对英汉语言中共有的情感隐喻进行语义对比分析，以期从更深层次上挖掘英汉情感隐喻语义的异同。

二、情感隐喻系统

人们表示情感时，时常使用隐喻，即情感隐喻。它作为一种认知工具，推动词汇以有理据的方式演变，是理解一词多义和语义转移现象的钥匙。隐喻利用一事物与另一事物的相似性，将源概念域的结构、特征转移到目标域，将源概念域涉及的词语用于指称、描述目标域，形成跨域映射，使词汇在旧意义基础上产生出既有区别又相互联系的新义，许多多义词就是以这种方式产生出来的［2］。

英汉情感隐喻都具有鲜明的民族思维差异，与人类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而且大都是约定俗成的固定格式。英语情感隐喻常由固定词组、习惯语、俚语等表达；汉语情感隐喻常用成语、歇后语、固定词组组成。英汉情感隐喻系统存在着相同性，都涉及到身体部位隐喻、颜色隐喻、自然隐喻、动植物隐喻和器具隐喻等，但在表达情感方面存在着语义差异［4］。

（一）身体部位隐喻

喜怒哀乐等人类情感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抽象的概念，为了便于表达和理解这些情感，人们经常将它们隐喻化。即通过人类熟悉的、具体的思想或概念去理解和表达复杂的、抽象的或不那么确定的概念［3］。

在情感隐喻中，身体部位往往成为人们表达喜怒哀乐情感的载体。

英语身体部位隐喻包括heart，head，mind，mouth，leg，hair，tail，blood，skin等。

例 1：We messed with the enemies’head／mind.

我们使敌人蒙头转向。

例2：My hair stood on end when I saw that terrible film.

当我看到恐怖电影时，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例3：Her son’s failure to the entrance of examination gets under her skin.

她儿子入学考试没考好，使她烦恼。

例4：John likes rock music very much，for it can stirs his blood.

约翰酷爱摇滚音乐，因为这能使热血沸腾。

汉语身体隐喻包括心、头、脸、口、胸腔、内脏、眼、眉、毛发、胡子、手、脚、魂魄等部位，这些部位也常用来表达情感。此外汉语身体隐喻涉及身体部位的动作，通常是动态的描述。例如：

心：心花怒放 心旷神怡 大快人心

头：不堪回首 缩头缩脑 摇头晃脑

脸：笑容满面 红光满面 脸皮薄／厚

口：目瞪口呆 口若悬河 口服心服 口是心非

眼：眼冒金星 怒目而视 眼巴巴

魂魄：魂牵梦萦 魂不附体 失魂落魄

身体：七窍生烟 浑身是胆 身心交瘁

胸腔、内脏：肝肠寸断 五内俱裂 肝胆相照

手、脚：手舞足蹈 拍手叫好 手忙脚乱 手疾眼快 摩拳擦掌 脚踏两只船

眉、毛发、胡子：吹胡子瞪眼 横眉怒目 眉开眼笑 怒发冲冠［4］。

（二）颜色隐喻

英汉语中都有大量表示情感的颜色隐喻，分为自然颜色隐喻和脸色隐喻。自然颜色具有联想性，使自然颜色隐喻具有比喻性；脸色隐喻也可以用来表达情感，人们的喜怒哀乐等情绪的波动通常反映在面部，导致脸色变化。例如，人们在兴奋、激动、害羞时脸色会变红；而在恐惧、害怕时脸会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因此，自然颜色隐喻和脸色隐喻都可用于表达特殊情感。由于中西文化差异，英汉在颜色隐喻方面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英语常用green，blue，yellow，black等自然颜色来表达情感，这些颜色词都有其独特的表达方式，这与汉语有很大的差异。

英语green常用来表示妒嫉情感，相当于jealous。

例1：She is green with envy.

她妒嫉得很。

例2：Tom won lottery of 5 million dollars yesterday，his neighbor，the Collins were greeneyed.

汤姆昨天中了500万元的彩票，他的邻居科林一家妒嫉得眼红了。

英语blue表示沮丧、忧愁和情绪不佳等情感隐喻。

例3：It was blue Monday and she just didn’t feel like going back to work.

又是倒霉的星期一，该上班了，她可真不愿意。

例4：He was quite blue over his dismissal.

他因被解雇而相当沮丧。

Yellow常用于形容一个人胆小怯懦，表示轻蔑情感，相当于cowardly。

例5：She is too yellow to stand up and fight.

她太胆小，不敢起来反抗。

例6：I always know you are yellow！

我早就知道你胆小如鼠！

Black表示忧伤、愤怒等情感，相当于angry。

例7：His face is black with rage.

他气得脸色发青。

例8：Since his wife killed in the car accident last year，he has been in a black mood.

自从他夫人去年出车祸去世以后，他一直情绪忧伤［2］。

汉语自然颜色中表示情感的为数不多，“灰色”是一种不明快的颜色，常用来表示“失望”、“沮丧”等情感。例如：灰心丧气、灰头土脸、心灰意懒、心灰意冷等。

（三）自然隐喻

自然隐喻分为自然现象隐喻、天气隐喻、温度隐喻和声音隐喻。英语表示情感的自然现象隐喻包括四季、火和气等方面。英语情感四季隐喻主要涉及wintry等。

例1：The receptionist has a wintry manner.

接待员的态度冷漠。

例2：She gave a wintry smile.

她发出冷若冰霜的微笑。

汉语表示四季情感隐喻主要有：春风满面、春风得意、满面春风、秋波等。

例3：他年满三十，就被提拔为处级干部，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例4：看他那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看来一定有什么好事

例5：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李煜·《菩萨蛮》）

英语表示“火”的隐喻包括fire，flame，blaze等，这些词多与“激动”、“愤怒”等激烈的情感相关。

例6：After reading Steinbeck，Joel was fired with the ambition to become a write.

乔尔读了斯坦伯格的小说后，满怀壮志想当作家。

例7：Her face flamed with anger.

她气得满脸通红。

例8：Mr.Anderson’s eyes blazed with anger.

安德森先生气得两眼通红。

汉语表示火的情感隐喻有：火冒三尺、火烧火燎、无明之火、火冒三丈、动肝火等。

例9：“当自成在路上才得到报告时，他不禁火冒三尺，恨恨地骂了一声：‘该死！’”（姚雪垠·《李自成》）

例10：大清早，见鬼一般，刚爬起来，一种无明之火就在体内缓缓燃烧，燥热、疼痛，逐渐蔓延，痛切了全身。

表示“气”的英语情感隐喻主要涉及air等。

例11：Mary won the first prize in the Oral Competition yesterday，she was floating on air.

玛丽昨天口语比赛获得一等奖，她高兴极了。

例12：What he said really took the air of my balloon.

他的一席话真让我泄气。

汉语表示“气”的情感隐喻主要有：生气、火气、气呼呼、气鼓鼓、出气筒、心里有气、拿人撒气等。

例13：王老板最近总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拿他的下属当出气筒。

例14：一辆电动车和一辆轿车发生碰撞，轿车被划了一道刮痕，轿车车主想让电动车主赔偿刮痕，无奈电动车主早已骑车离去，气恼的轿车车主向无辜的人撒气。（都市晨刊2009.11.18）

此外，汉语还常用光、波涛等自然隐喻来表示情感，常用的词语有：满脸红光、心潮澎湃、红光满面等。

例15：坐在席间她满脸红光掩嘴窃笑，表情有些雷人，笑得时候还露出了眼角的鱼尾纹，让人不免有美人迟暮的叹息。

例16：“字里行间，有一种高亢的声音在呼喊，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撼人，有一种呼风唤雨的革命精神和雄壮气魄使得你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臧克家·《得识郭老五十年》）

英语中天气隐喻常用fog，cloud，wind，breeze等表示。

例17：Sorry，what did you say？My mind is in a fog at the moment.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我的头脑现在十分混乱。

例18：The little girl was on a cloud after winning the swimming competition.

小女孩游泳比赛获奖，高兴极了。

例19：His breezy manner made him popular with other workers but not with his employer［3］.

他爱说笑，颇受其他工人的欢迎，但不得雇主的欢心。

汉语中表示天气隐喻的有：风霜雨雪、雾云雷电、阴晴、冷暖、满面春风、冷若冰霜、凄风苦雨、大发雷霆等。

例20：一梦中十八年，见了酒色财气，人我是非，贪嗔痴爱，风霜雨雪。（马致远·《黄梁梦》）

例21：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轼·《水调歌头》）

英语温度隐喻常用来表示情感，因为冷热与情感关系密切。cold常用表示“伤心”、“难过”、“恐惧”，hot则表示“愤怒”、“羞愧”等。

例22：I can not put up with him any more！He always pours cold water on all my good suggestions.

我再也忍受不了他！他总是给我的所有好建议泼冷水。

例23：When the bank robbery happened，he got cold feet.

银行抢劫发生时，他吓得手脚冰凉。

例24：She is always blowing hot and cold.

她总是反复无常。

在汉语中，温度隐喻分为四个范畴，包括“热”、“暖”、“凉”、“冷”，“喜悦是暖”、“愤怒是热”、“悲伤和恐惧是冷”。

例25：我们都需要一双温暖的手，互相取暖，互相鼓励，而无论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牵手，多么温暖的一个词啊，牵手，多么温暖的一个动作啊……（文章阅读网2009－11－04）

例26：“横眉冷眼不怕鬼，心红胆壮看咱们谁怕谁？”（李季·《周总理啊，大庆儿女想念你》）

（四）动、植物隐喻

英语与动物相关有情感隐喻主要涉及goat，goose，bug，blossom等。

例1：I’ll tell you another thing that really got my goat.

我要告诉你另一件着实令我恼怒的事。

例 2：I get goose－bumpy at the thought of that giant boa at the zoo.

我一想起动物园里的那条巨蟒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例3：It really bugs me when the car behind me drives too close.

后面的汽车离我太近，实在讨厌！

英语与植物有关的情感隐喻有blossom，tree等。

例 4：Pete has really blossomed out in his new school.

皮特到了新学校变得活泼起来。

汉语与动物有关的情感隐喻涉及“雀”、“蚂蚁”、“虎”、“蛇”、“鹤”等。

例5：意者其雀跃返国，聚父母亲友作再生之华筵耶！（鲁迅·《集外集·斯巴达之魂》）

例6：乐师们接到命令后都积极练习，都想一展身手，只有那个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汉语与植物有关的情感隐喻有“花”、“草”等。

例7：看见自己的员工从博览会上带来一笔大交易订单，李老板心花怒放，笑的合不拢嘴。

例8：狼狈逃窜的匪徒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吓得魂不附体。

三、英汉情感隐喻语义特征

（一）情感隐喻的比喻性

情感隐喻的比喻表现为常与一些易显露和易变化的事物产生联想。人体器官和部位是情感的载体，身体隐喻是最常见的情感隐喻。身体包括心（heart）、头（head）、脑（mind）、嘴（mouth）、头发（hair）、脚（leg）、血（blood）等部位［4］。

英汉语中的心（heart）常用于表现人们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

例1：The story gladdened the little girl’s heart very much.

这个故事使小女孩非常开心。

例2：Uncle Tom’s tragic experiences touched our hearts with sorrow.

汤姆叔叔的悲惨经历使我们都很伤心。

温度由于有高低之分，常使人联想起情绪的好坏。英汉隐喻中常用升温和降温来表示情绪的变化。warm up表示升温，cool down表示降温，cold表示“恐惧”，boil表示“盛怒”，而hot则表示“愤怒”［4］。

例3：The professor warmed up the students with a few jokes.

教授说了几个笑话，使学生情绪活跃了起来。

例4：Don’t speak to her until she is cooled down.

等她消完气再跟她说话

例5：What happened to her yesterday really made her blood run cold.

昨天发生的一切使她毛骨悚然［5］。

（二）情感隐喻夸张性

情感隐喻具有夸张性，英汉情感隐喻常用一些超越极限和大数量的词语来表达其夸张性。

例1：这真是喜从天降啊！

例2：她气得肺都炸了。

例3：At last her anger exploded.

最后他的怒气爆发出来。

例 4：The bottom dropped out of John’s world［5］.

约翰倒了大霉。

（三）情感隐喻生动性

英汉情感隐喻除了具有比喻性、夸张性之外，同时还具有生动性。人类的情感大体上是共同和共通的，许多语言常用相似的情感隐喻来表示其生动性［4］。英汉语中“火”、“红色”、“紫色”等都可充当表示“愤怒”的喻体，显得生动形象。

例1：The boss’s insincere apology just added fuel to the fire.

老板不真诚的道歉使火上加油。

例2：Her face was red with anger.

她气得脸色通红。

例3：He went purple in the face［2］.

他气得满脸发紫。

有些隐喻由于历史、地域、风俗和语言表达差异而表现不同的情感，其喻体用的是本民族特有或惯用的事物，有其独特的联想［6］。如表示“紧张”、“着急”情绪时，英语用like a cat on hot bricks，而汉语用“热锅上的蚂蚁”。

例4：Last autumn，my daughter was like a cat on hot bricks before her driving test.

去年秋天，我女儿在驾照考试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四、结语

在认知语义学中，情感隐喻是人类将其某一领域的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类领域的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1］。情感隐喻作为一种语言和认知现象，极大地丰富了语言本身，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语言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情感隐喻在英汉两种语言中大量存在，并具有异同性。了解情感隐喻，有利于我们对英汉语隐喻的深层把握［7］。由于情感隐喻与人类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并且受文化的影响，如果目标语中的情感隐喻与母语中的情感隐喻有差异，学生无法正确把握，只能一知半解，不当运用。教师在英语教学中应有意识地对目标语中习俗化的情感隐喻进行讲授，这有利于学生正确把握词汇的隐喻意义，对于改善和提高英语语言教学有极大的帮助。

［1］ 束定芳.现代语义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 Lakoff Geoge，Mark 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 Ortony A.Metaphor and thought［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

［4］ 王逢鑫.英汉比较语义学［M］.北京：外文出版社，2001.

［5］ Leech G.Semantics，the study of meaning［M］.Harmondsworth：Penguin Books Ltd，1981.

［6］ Langacher Ronald W.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4.

［7］ 王寅.语义理论与语言教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