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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哲学视阈下的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研究

2011-08-15陶火生

关键词:生产力马克思哲学

陶火生

(福州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福州350108)

随着生态问题的凸显和满足生态文明建设的需要,生态哲学成为当代哲学新的关注点。当代生态哲学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方法论原则或者理论视阈服务于文明转型和理论发展?由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生态文明不仅需要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指导,更需要从马克思主义中开发思想资源,那么,以生态哲学为审视维度,马克思自然生产力能够呈现什么样的理论新意,变迁将有着什么样的重大发展?这些问题的考量,对于建设生态文明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生态哲学的方法论视阈

当代生态哲学的主导精神不在于对生态科学的知识性反思,而是以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人在自然中的永续生存为理论主题。当代生态哲学的理念创新是建设生态文明的理论基础,为人在自然界中的位置提供全新的认识视野;当代生态哲学的理念创新,以生态可持续性来观照社会发展,为自然在社会发展中的地位提供全新的检校维度;当代生态哲学的理念创新,以生态和谐为价值指向,为“自然界的真正的复活”、为人类史与自然史的真正的统一提供了合理性的依据。关注生态问题、立足时代发展、创新研究方法、深化人本价值、建设生态和谐,是当代生态哲学的基本原则。研究方法的创新是科学发展的前提,也是生态哲学的方法论原则。就生态哲学方法论的当前演进而言,我们可以概括出包括取代二元分离的机械论方法的整体主义的有机论方法、以需要作为实践的动力学方法、历史批判与伦理批判相结合的方法、世界的有限性预设方法和以生产、生活与生态为三位一体的系统评价方法等方法论体系。

(一)整体主义、有机论的生态学方法

生态哲学强调用整体论、有机论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论原则来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汉斯·萨克塞看来,“生态学的考察方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它克服了从个体出发的、孤立的思考方法,认识到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是某个整体智慧的一部分”[1]。整体论的思维方式和有机论的方法论原则是一致的,“生态学思维,或生态学方法,它以有机论为特征,强调事物和现象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修养的整体性……所谓生态学方法,是用生态观点研究现实事物,观察现实世界;又称生态学思维,用生态观点思考问题”[2]。在这种生态学思维方式中人和自然界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人的活动不应该超过生态系统的环境容量而打破生态系统的整体平衡。

(二)需要的动力学方法

在马克思主义那里,需要是实践的根本动力,有什么样的需要,就会有什么样的实践。生态需要是推动人类生态实践的根本动力,需要动力学也是生态哲学分析和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本出发点。需要是人的本性。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其目的在于满足人的不断发展着的需要,需要一方面是实践的产物,另一方面是实践的最终动力。人们通常认为,需要是不断发展的,因而是无限的。在无限需求观念的支配下,人们无限制地追求消费水平的提高,以及不择手段、暴殄天物地开发和使用自然资源,而生产和消费的增长反过来催生需要的“新陈代谢”。过度的需要导致了需要的不合理性质,不合理的需要引导人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和对自然生态的破坏。适度需要观念反对无限消费自然资源,强调建立在自我满足和生态环境承载限度基础上需要的度的界限。适度需要是人们对自身需要的规约和自律,是对过度需要和不合理需要的生态化转向,因此,是一种生态化的物质性需要。发展人们的适度需要,提高人们需要的层次、质量和水平,从而实现人的发展,这是正当的、合理的。没有需要的发展,人们的物质生产就失去了根本动力,精神文化的建设就缺失了存在的基础。物质生产的发展刺激了需要的满足,科学技术的进步拓展了需要的空间,生活水平的提高孕育了需要的丰度,文化和文明的发展深化了需要的内涵。关键之处不在于人有需求,而在于人们的不合理需求及由此引发的人们的消费行为。因此,必须调整人们的需要状况,发展人的生态需要。所谓生态需要,首先从人们的需要对象的角度看,生态需要是对良好的生态环境的需要,在这里,生态需要与物质产品需要、精神文化需要并列;进一步从人作为实践主体的角度看,生态需要是人的自律性的适度需要。生态哲学必须关注人们的生态需要及其实践要求,关注满足生态需要的实践方式以及由此形成的生态意识和人-自然-社会关系的变迁。

(三)历史批判与伦理批判相结合的方法

生态哲学的研究方法是一种历史批判与伦理批判相结合的整体性方法。对人与自然分离的伦理批判是生态伦理学的主要研究方法,强调对人类中心主义的伦理批判、道德领域的种际扩展、自然价值的对象性确认等。伦理批判是一种应然的价值批判。生态哲学的伦理批判力图填平自然界中的事实性与价值性之间的鸿沟,以自然界的生态系统的事实性作为自然的价值性之源,从而形成对生态危机的价值批判原则。在生态伦理学的价值视野内,确认自然的内在价值,给自然界的生命体以应有的价值合法性,才能从根本上否定和破除人类对于自然界的功利主义态度。生态哲学的价值批判与传统的价值观截然不同。传统的价值观念认为物对于人的需要的意义就是物的价值,把价值存留在人际领域,是从人的需要出发所规定的价值内涵;而生态价值则从自然界的整体性的系统稳定出发,来进行价值内涵的规定,把人际伦理和主体性价值推广到生命体和生态系统中,是一种种际伦理和生命体价值。因此,生态哲学的价值观念不仅与传统价值观根本不同,甚至就是对传统价值观念的根本批判。历史批判则是在人类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考察现代生态环境问题的出现原因,分析导致环境问题的各项因素如何产生、发展和走向消亡。现代的生产方式、人对自然的态度、科学技术对自然的控制、资本的褫夺等是当前生态危机的原因,而这一现代原因是现代工业文明生产方式的必然要求,是现代发展的代价。在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走向中,这种不可持续性的代价必然要得到矫治和消除,生态可持续性是人类历史不可越出的受制性,因此,人类必然要选择具有生态可持续性的发展方式,从根本上解决生态问题,实现生态和谐的全面发展。历史批判的根据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唯物史观是关于人类历史的科学,在唯物史观看来,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辩证关系这一社会基本矛盾。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现代发展方式以生态环境为代价实现了人类社会的现代化,并由此形成了人类的现代文明。同样,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现代发展方式也必然会丧失其必然性,而被生态化的发展方式所替代。现代生产方式造成了人与自然的实践性、社会性分离,生态化的生产方式会保护生态、建设生态,形成人与自然的重新统一。

(四)有限性预设方法

人们通常认为世界是无限的,是无限性与有限性的统一,这种观点对生态哲学是不利的,生态哲学的基本方法就是有限性预设方法。只要人在现实中生存,人就总是在有限的世界中生存。只要哲学关注到现实的世界、关注到人的现实生存,哲学的基本预设就是有限性预设。设定世界的有限性,就必然会承认自然资源的稀缺性。人类在地球上生存,地球可供人类生存的空间和资源存量是有限的,当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不危及生态系统,地球就被认为拥有无限的资源储量,随着人口的增加、高效生产工具的使用以及掠夺式生产方式和污染性生活方式的广泛应用,地球越来越不堪重负,在这种条件下,仍然认为地球生态系统具有无限性,则只能是抽象的无限性。设定世界的有限性,就必须要采取合乎生态保护和生态建设的实践方式。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既改变世界,又要合乎世界;人类既开发自然界,同时也要积极地保护环境、建设生态,尽可能地避免破坏生态环境的实践方式。设定世界的有限性,才能彻底破除资源无限、追求片面的物质发展的迷梦。人的生存需要是全面的、丰富的,设定世界的无限性,就会认为只要人有足够的生产能力,就会创造无限的物质财富,这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式的生产主义和现代发展主义的迷梦。以世界的有限性为基本预设去提供另一种生活的丰富性,这是物质生活与精神文化生活的真正统一,是对精神生活和高质量的全部生活的追求,是生活富裕和精神充实的真正实现。以世界无限性为前提的生活是一种物质主义的生活,是物对人的遮蔽和人对物的崇拜,而以世界有限性为前提的生活则是人的自然存在和精神存在的有机统一的生活,是真正的人的生活。

(五)以生产、生活与生态为三位一体的立体评价方法

生态文明是生产发展、生活富裕和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这三个方面合成了整体性的社会发展评价体系,也是当代生态哲学的立体式评价方法。用这一方法来看待社会发展,就是坚持社会发展与生态和谐的双赢多效,彻底转变发展观念,对发展过程进行生态控制,对发展结果进行绿色评价。发展观念的彻底转变就是要自觉形成明确的生态环境保护意识和绿色消费观念,把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作为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生态原则,使每个人都能成为生产过程的保洁员和日常生活的拾荒者。发展目标的双赢多效是反对高投入、高消耗、高污染、低效益的粗放型发展道路,社会生产的发展、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精神文化生活的改善、生态环境的优化建设综合成为当代经济社会发展的整体性目标。发展过程的生态控制,就是对实践过程实行全程生态控制,这在社会生产方面就是要求推动循环经济、清洁生产、开发新型能源技术等,采用生态工艺,对生产的废弃物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就是要求对物质产品的多次循环使用、厉行节约、生活垃圾资源化,建立有效的废弃物回收体系。发展结果的绿色评价突出表现为绿色GDP的推行。传统的GDP是反映经济走势最重要的指标,但它的根本缺陷在于没有扣除环境污染和资源浪费所造成的损失。为了校正这一缺陷,世界银行在1997年推出了“绿色国内生产总值国民经济核算体系”,即将国民经济发展中的能源耗竭、矿产品耗竭和二氧化碳的排量等记录进绿色账簿,将这些资源耗量与二氧化碳的排量等折合,再对GDP进行核减,形成绿色GDP,用以衡量各国扣除了自然资产包括环境损失之后的真实国民财富。绿色GDP占GDP的比重越高,表明国民经济增长的正面效应越高,负面效应越低,反之亦然。

二、马克思的“自然生产力”:生产逻辑与生态逻辑的二重共振

在当代生态哲学的视阈下,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涵括了生产逻辑与生态逻辑的二重共振。马克思多次谈到“自然力”或“自然生产力”,尤指自然物进入社会生产过程并且发挥效能,其中,既有生产实践对人与自然的联结,也有对受资本控制的反生态的生产方式的批判。

(一)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生产性逻辑

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全部理论基石,也是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理论基石。自然生产力不是自然界的自主性生产力或生物圈的生产力,而是进入生产过程中的自然力。纯自然的物质运动形式,独立于人的存在,是生态科学所提供的科学知识,而马克思的自然生产力思想则建立在人类生产实践的基础之上,以人化自然为自然生产力的基本来源,揭示了蕴藏在自然力中的生产性逻辑。

自然力首先是自然物质,是劳动生产的前提。对于劳动者而言,感性的外部自然界给劳动者提供生产劳动资料和日常生活资料,“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它是工人的劳动得以实现、工人的劳动在其中活动、工人的劳动从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的产品的材料”[3]42。自然的存在是通过劳动来解释的,因为自然力是劳动的前提性存在物,自然界给劳动提供生活资料和生产空间,即提供生产原料和生产工具;同时也提供人们物质生活资料。假设其他条件不变,那么劳动的前提如何会直接影响到劳动的结果和效率。在这里,生产逻辑不仅规定了生产过程,甚至还解释了生产过程的自然前提。自然物质作为生产劳动的前提,一开始参与到社会生产过程,就会成为影响生产效率的生产要素,从而摆脱生产逻辑的前提态,而成为生产过程的要素态。

使劳动有较大生产力的自然条件,可以说是“自然的赋予,自然的生产力”。自然生产力是进入生产过程并且发挥效能、促进生产的自然物质和自然力量。劳动的自然条件、劳动的自然生产力会影响到劳动生产率。马克思说,“撇开社会生产的不同发展程度不说,劳动生产率是同自然条件相联系的。这些自然条件都可以归结为人本身的自然(如人种等等)和人的周围的自然。外界自然条件在经济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鱼产丰富的水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4]。“人的周围的自然”、“外界的自然条件”以及人“周围的感性世界”,这是劳动的物质前提,也是自然生产力的来源。劳动生产率和自然相联系,表达了马克思对生产逻辑的看法,即生产劳动的条件性。这种条件性意味着生产逻辑的合生态性。因为“自然条件”既是生产的物质条件,也是人的生态家园,自然生产力对于劳动生产力的补充恰是突出了这一点。

在现代社会中,生产的自然条件是如何转化为劳动的自然生产力的呢?马克思的自然生产力范畴外延广泛,既包括“自然物质”,也包括作为生产要素、促进生产效能却“不费分文”的各种自然动力。不费资本家分文的自然力为资本家所无偿占有,直接参与到社会生产过程的自然条件,是能够“作为要素加入生产但不需要代价的自然要素,……也就是,作为劳动的无偿的自然生产力加入生产的”[5]。生产劳动是自然物生产力化的基本途径。离开了生产实践,自然生产力就仅仅是自然存在物,而不能进入人的视野,从而不具有社会历史性。在马克思看来,这些自然要素“最初可能表现为自然发生的东西。通过生产过程本身,它们就从自然发生的东西变成历史的东西,并且对于这一个时期表现为生产的自然前提,对于前一个时期就是生产的历史结果”[6]。自然力最初的存在是自然发生的,而一旦进入到生产过程,自然的东西就具有了历史性。自然的历史性发生在人类社会中,随着人类实践而与社会的历史性相统一。然而,在现代社会中,自然的内在价值缺失了,自然物被资源化,而生态合理性、人的生态性生存则被现代生产逻辑所遮蔽了,同时,所谓“不需要代价”、“不费分文”也意味着现代生产逻辑中的“自然要素”不具有社会经济价值。

自然力对生产过程的参与状况与劳动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紧密相关。价值创造是生产过程中的劳动力的价值转移和价值增值,自然生产力的实现和参与生产过程与劳动力的紧张程度具有一致性。“生产上利用的自然物质,如土地、海洋、矿山、森林等等,不是资本的价值要素。只要提高原有劳动力的紧张程度,不增加预付货币资本,就可以从外延方面或内涵方面,加强对这种自然物质的利用”[7]。劳动生产力的巨大发展是开启自然力的钥匙。马克思虽然强调自然力进入生产过程,但并不进入价值形成过程,商品的价值在于抽象的一般劳动。自然力没有价值,它只是人们的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的物质资料。这种没有价值的自然力,人们是可以无偿使用的。同时,自然生产力的状况也直接影响到劳动生产力的水平。

进入生产过程的自然力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生产效能呢?自然力有使用价值,为价值创造提供要素。马克思的“自然力”的主要所指就是自然资源在生产过程中所发挥的现实功能,既是使用价值的源泉,也是社会财富的物质载体。“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而物质财富就是由使用价值构成的!)的源泉”[8],自然力和劳动力一样也是使用价值形成的源泉,是商品的使用价值的可能性前提。在劳动价值论的经济学视阈中,使用价值是价值的物质性载体,人在自然界进行价值创造,自然力在人的价值创造的经济学实践中发挥着不可缺失的作用。自然力参与生产,但不参与价值创造。马克思说:“瀑布和土地一样,和一切自然力一样,没有价值,因为它本身中没有任何对象化劳动……”[9]自然力既然没有价值,所以在生产过程中,也不会把自己的价值转移到新产品中去,正如马克思指出的:“自然力不费分文;它们进入劳动过程,但是不进入价值形成过程。”[10]尽管如此,自然力对价值形成的基础性作用是不可忽视的。

(二)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生态逻辑

资本家不花费分文就能够占有的自然力属于资本家还是属于全人类?对资本主导权的反思和批判,马克思提出了生产实践为基础的自然生产力的生态逻辑。物质生产是遵循自然规律的,具有受制性,即生产应该合乎生态逻辑,而不是置生态规律不顾的资源掠夺式和环境污染性的生产。资本可以不为自然生产力付费,但人类的生存却要把生态成本纳入生产过程。马克思指出,“劳动生产力是由多种情况决定的,其中包括……自然条件。”[11]53在这里,“生产资料的规模和效能,以及自然条件”就是参与到社会生产的自然条件规约着劳动生产力的发展,即生产的生态逻辑的客观前提。

生态逻辑是人的合世界性生存的对象性逻辑。对象性存在是人的本质规定,“对象性的存在物进行对象性活动,如果它的本质规定中不包含对象性的东西,它就不进行对象性活动。它所以只创造或设定对象,因为它是被对象设定的,因为它本来就是自然界”[3]324。被自然界所设定是由于人本身就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在这里,马克思吸收了费尔巴哈的自然主义人本学的合理观念,恢复了人的对象性的自为存在。同时,这种对象性存在逻辑指明了人的存在是合世界性的存在。人类作为生命进化的最高级阶段,是生物进化的产物,也是物质和能量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的运动环节。就人在自然生态系统中生存来说,人类的存在和活动是生态系统演变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但归根到底还是充满多样性的生命链条上的一个环节而已。马克思进一步指出:“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3]325作为自然存在物的人参加自然界的生活,就是指人对自然界的物质变换活动发生在作为环境的自然界的物质运动之中,“自然存在物”与“自己的自然界”实质上就是生物合世界性的生态关系。

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的对象性存在就是人的自然存在、人的生态存在。马克思提出的“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不仅仅包括人的对象性存在,更意味着实践所联结起来的人与自然环境是一个有机的整体系统;人与自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意味着“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的人的存在。在这里,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和自然界是人的一部分,表达了马克思关于人寓居于自然世界的观念与世界的生存论解释学的整体性互动。这种互动以人的生存实践为中介,在彼此通达中,人与自然相互敞现。在社会中,人的自然存在是人的现实存在呈现为历史性的统一,这体现了马克思从社会性维度来看待人-自然-社会的统一关系的基本视角。

但是,在现代社会中,由于资本的超越性扩展能力,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具有明显的反生态性。马克思提出,“资本一旦合并了形成财富的两个原始要素——劳动力和土地,它便获得了一种扩展的能力,这种能力使资本能把它的积累的要素扩展到超出似乎是由它本身的大小所确定的范围,即超出由体现资本存在的、已经生产的生产资料的价值和数量所确定的范围。”[11]697劳动力是剩余劳动的始源,是人的存在的象征,而土地则是社会物质财富的源泉,是自然资源的标志,因此,也是人的自然存在的标志。资本所获得的超越性扩展能力控制了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世界的关系,既包括了劳动者的非人化存在,也包括了自然系统的资本化受控状态。资本主义的生产借助于现代科学技术、机器、工厂制度等对自然力的控制所形成的人与自然的实践性关系是征服性的、颠覆性的,给现代生态环境带来巨大的破坏,“资本主义生产使它汇集在各大中心的城市人口越来越占优势,这样一来,它一方面聚集着社会的历史动力,另一方面又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也就是使人以衣食形式消费掉的土地的组成部分不能回归土地,从而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此外,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因此,资本主义生产发展了社会生产过程的技术和结合,只是由于它同时破坏了一切财富的源泉——土地和个人”[11]579-580。

马克思自然生产力的生态逻辑体现了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在马克思看来,异化劳动是现代生产劳动的片面性的集中体现。由于劳动的异化,“工人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两个方面失去生活资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成为属于他的劳动的对象,不成为他的劳动的生活资料;第二,感性的外部世界越来越不给他提供直接意义的生活资料,即维持工人的肉体生存的手段”[3]269。在现代资本原则的主导下,工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占有外部世界和感性自然界的劳动是异化劳动,“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的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对象性,把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点变成缺点,因为从人那里夺走了他的无机的自然界”[3]274。可以说,现代资本主义工业生产方式是异化劳动的集散地,现代工业生产把劳动的异化和反生态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由于现代的自然生态不是原初自然,而是现代生产方式的结果,作为马克思“研究的本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种“建立在资本上的生产”——必然要符合资本的逐利本性,一方面通过采用和发展科学技术扩大生产效率,另一方面则尽量掠夺式地无偿使用自然资源。在资本的主导和控制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褫夺自然,把劳动当作赋予自然物以价值的惟一的东西,而把自然界仅仅当做财富的来源地,通过科学技术和机器恣意掠夺自然。

三、生态生产力: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当代参与

哲学不仅以抽象的理论形式关注现实,还提供一般的方法论原则指导实践。当代生态哲学的方法论视阈不仅能够对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做出新的内涵解读,而且能够开发其现实价值,参与到当代生产力发展方式的构建之中。

从当代生态哲学整体主义、有机论的生态学方法来看,环境的改变与人的发展应该具有一致性,只有科学的发展方式和实践方式才能实现这种一致性。从当代生态哲学的需要动力学方法来看,人的生态需要应该与对劳动产品的需要构成一体,推动发展方式和实践方式具有生态可持续性。从当代生态哲学的伦理批判与历史批判相结合的方法来看,认同自然的独立存在和自在运行、尊重自然的存在、保持生态环境的协调与平衡,需要自觉地改变现存不合理的发展方式和实践方式,以生产力结构的调整为契机,对历史发展的现阶段进行历史性超越。从当代生态哲学的有限性预设方法来看,自然资源的稀缺性和开发新型替代能源的长期性要求我们大力发展低碳经济、循环经济,采取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发展方式和实践方式。从当代生态哲学的生产、生活、生态三位一体的立体评价方法来看,加强生态控制性的结果检测,增强发展的复合效益,以引导对发展方式和实践方式的社会调整。从当代生态哲学的视阈来看,我们既要坚持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生产逻辑与生态逻辑的二重共振,也要大力发展协调生产与生态的当代生态生产力。

从社会历史的整体进程来看,社会生产力是人类历史进程中的自然生产力和劳动生产力的“合题”。当人类的劳动水平低下,人们主要依靠自然物直接为人的生存和生活提供物质来源时,自然生产力就居于主导地位。这时,人的生产水平和生产能力低下,人的劳动能力尚未得到充分发展,劳动对自然的改造和利用程度已经超越了动物对自然的作用,但是停留在直接获取生存资料的程度。随着人的实践经验的积累,人的认识能力在逐步提高,人们的智力状况缓慢改进,劳动力因素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开始彰显。在现代劳动生产力主导形态中,劳动生产力把外在的自然转化为属人的自然,把自然人化。在生产实践中,人塑造了自己的劳动能力,人的体力和智力及其成果在人-自然的物质变换关系中形成稳定的、累积式发展的劳动生产力,并且,劳动生产力在人类的历史中呈现历史遗传形式的积淀。因此,从生态哲学来看,真正的社会生产力应该是生态整体性制约下的人类社会的生产力系统,不是单纯的自然力,也不是片面性的劳动力,而是二者在生产过程中展开的辩证统一。

在当代社会发展中,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问题的日渐突出对现代人类实践以及生产力观念的主体性原则提出了矫正的现实性需要,从而,把生产力的生态学视阈推向了社会发展的前台。人类生产实践的生态可持续性是实践的主体性和生态性的共同在场,自然力从社会生产力的主导层次向着基础层次的转变并不意味着自然力的缺失,而对此的忽视和遗忘恰恰是当代社会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对抗性矛盾的缘起。社会生产力的生态学路向以生态系统的先在性为物质性前提,不同的是,自然不再仅仅被理解为实体性要素的机械论加和,而是在生态学意谓上被理解为具有内在价值的整体性的有机系统。同时,生产力的当代生态学路向也并不能离开人类实践的基本视界,走向荒野的生态学只能是回归自然的浪漫主义和纯粹的自然主义。在人类生态学的视阈中,生态生产力的社会性提出与生态学思维方式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在人类实践的基础上获得了内在一致性,同时这也是推动人类实践方式更具有生态合理性的生产力的重新理解。

生态视阈的社会生产力,就是在社会生产过程中自然系统的物质要素、整体性生态机制和人的劳动能力的总和所构成的主导生产的客观能力和力量,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共同发展和繁荣的生产力,是生态生产力。能够体现生态生产力的有生态经济、循环经济、低碳经济、阳光经济、绿色科技、清洁生产等生产方式和经济发展方式。从人的维度来看,生态生产力是人处理自己与自然的实践关系能够实现与自然协调发展、共生共荣的能力,仍然是人的实践能力,但却受到实践过程中的生态规律的制约。从成本-效益维度来看,生态生产力意味着经济活动对生态理念的从属,既要获得经济社会效益,又要获得生态效益,而不是以生态环境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代价。生态学视阈的社会生产力包括三个组成部分,分别是自然物在生产中的作用、人的劳动力和自然生态系统的整体性结构张力,这三个组成部分是合而为一、辩证统一的,而不是彼此分离的。由于组成生态生产力系统的各个子系统都有自己的独特属性,它们在生态生产力系统中的作用是不同的。

生态生产力强调自然力价值是对人们不合理的生产实践方式的根本变革,是对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的道路的探索以及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的需要。因此,我们在开采和利用自然资源的时候,必须要充分考虑到遵循生态规律,避免破坏生态环境,协调发展自然基础层次和实践主导层次。社会生产和生活消费需要更多的自然资源,但是,地球只有一个,自然资源的再生成需要远超一代人的发展的地质时间。因此,人们在经济活动中,必须坚持资源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使资源的开发利用与自然环境本身的生成过程、生态价值相联系,充分认识到资源利用的生态成本,认识到自然生产力的根本作用。

从自然生产力到生态生产力蕴涵着人与自然的矛盾关系的实践性解决,只有深入开发马克思“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理论价值,大力发展生态生产力,才能使得当代经济社会发展与生态环境建设走上生产发展、生活富裕和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马克思的自然生产力思想的理论路向是从人类实践视界对自然的生产性考察,而生态学视阈的自然生产力则是从自然的生态整体性和要素的有机关系论来规约人类的实践方式。在马克思那里,自然生产力以实践主导的劳动生产力为文本语境,而生态学视阈的自然生产力提供了社会生产力的文本语境。从劳动实践来审视自然对于人的价值功能突出了经济学和主体性哲学的视阈融合,而把人类的实践活动置放在生态学的视阈中予以考察则是对现存发展方式的批判性重建。实践的人类学视界和生态学视界是人与自然的实践统一的不同视界,视界的融合根源于人与自然的本体性一致。劳动生产力是推动当代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自然生产力也能够积极推进社会生产的发展和文明的进步。充分利用自然生产力就是在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中充分发挥自然资源的效能,把自然资源作为生产的内在要素运用于社会财富的创造,尊重自然规律,提高资源的利用率,通过对生产过程的全程生态控制实现生产的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的统一。循环经济的发展模式,也是当代生产力的具化形态,是充分利用现有的自然资源、对现有资源实行封闭式循环利用、减少资源开采、减少废弃物排放的经济发展方式,减少资源采用量,把资源生成的生态成本纳入到社会生产的经济成本核算之中,这样才能避免森林、煤矿、铁矿等等的枯竭,以及生态环境的人为破坏。在循环经济模式中,自然资源得以多次利用,自然生产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利用,是对自然生产力的积极保护与高效利用的辩证统一,从而在实践中既推进社会经济的发展,又能够避免资源的枯竭和环境的破坏。

[1] 汉斯·萨克塞.生态哲学[M].文韬,佩云,译.上海:东方出版社,1991:引言.

[2] 余谋昌.生态哲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61.

[3]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60.

[5]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840.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38.

[7] 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394.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8.

[9] 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729.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513.

[11]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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