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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县方言中的“的”

2011-08-15赵静

关键词:祁县句末介词

赵静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祁县方言中的“的”

赵静

(中央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北京 100081)

祁县方言属于晋语并州片。祁县方言中的“的”除了与普通话相同的用法外,还有其特殊的用法。分别表示动作的进行、状态的持续、事物在某方面达到的程度、动作完成后客体的存在状况、祈使意义、趋向意义、动作进行的方式手段(和某动词一起作状语修饰另一动词)。其中与普通话中“着”用法对应的“的”,应看作是语音演变后山西方言保留“着”古音的结果。

祁县方言;的;用法;北京话;着

山西方言中的“的”字的用法相当复杂,近些年来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发表了不少相关的文章。而就具体某一地点的方言进行的研究比较零散,还不够系统深入。本文根据收集整理的祁县方言语料,尝试对祁县方言中的“的”字的用法进行较为详细的说明。祁县位于山西省中部,其方言属于晋语并州片。“的”作为助词,在祁县方言中除了与普通话相同的用法外,还有其自身特殊的用法。

一、祁县方言中“的”的用法

1.“的”用于动词后,表示动作正在进行或持续进行,相当于北京话中的“着”。动词前可以加副词“正”,句末一定要加“勒”(文中的“勒”读音为“le”,“嘞”读音为“lei”)。这里的“勒”,基本相当于北京话中的“呢”,加重了对说话时或话语中提及的某一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强调语气,在祁县方言中与“的”连用特别常见。

(1)正下的雪勒。

(2)你回来厢(的时候),兀家们(他们)正耍(玩)的麻将勒。

(3)娃娃(孩子)看的书勒,悄悄地(安静点)。

从以上例句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个句子末尾都有“勒”来加强语气,“正”在句中可有可无。(1)和(2)中的“正”可以去掉,(3)中可以加上“正”,这些都并不影响句子原本的意思。

在祁县方言中,还存在上述句子类型的变换式。以上三个例句分别变换为:

(4)正下雪的勒。

(5)你回来厢,兀家们正耍麻将的勒。

(6)娃娃看书的勒,悄悄地。

在其他方言中也存在和此处的“的”用法相同的字,有人认为以上变换式中的“的”是句末语气词,我们认为不然。首先,如果用于句末的“的”是语气词,那么对与它有着同样意义、作用的句中“的”就无法解释。其次,正如上文中提到的,句子中的“正”一般可以去掉,然而去掉“正”也并不影响句子表示动作正在进行的意义,究其原因,不难发现“的”在这里相当于进行体标记的作用,使得句子仍然能够表示正在进行的意义。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句末“的”和动词之间由于有宾语阻隔,“的”对动词的依附性很有可能慢慢减弱,直至最终消失,那时的“的”就完全脱离了动词对它的控制与约束,发展为句末语气词。但现在祁县方言中的“的”还处在过渡阶段,大部分句子中的“的”不能看作是单纯的语气词,省略了“的”还是会对句子表示正在进行的意义有所影响,所以我们这里仍然把句末的“的”看作助词。

2.“的”用于动词后,表示动作进行后,使某物处于某种状态以及这种状态的持续,相当于北京话中的“着”。动词前一般不加“正”,句末可以加“勒”。

(7)他穿的一身身(一身)新衣裳。

(8)她背的一槐(个)书包。

(9)小红就在附近住的勒。

(10)这东西代表的荣誉和责任。

根据侧重点的不同,我们将以上四个例句分为两类。(7)和(8)着重于说明“穿”和“背”的动作结束以后,使“他”和“她”处于某种状态。(9)和(10)则侧重于说明“住”和“代表”这样一种状态从现在到将来的长期的、静态的持续过程,其实这种用法来源于(7)和(8)的“的”字表示动作结束以后的状态持续过程的用法,这一持续过程一旦成为长期的、静态的,就是(9)和(10)中的“的”字的用法。

(7)和(8)在祁县方言中还可以变换为以下形式使用,意思基本不变,只是强调的对象不同而已。

(11)新衣裳他穿的勒。

(12)书包她背的勒。

(11)强调句子的宾语,(12)强调主谓短语中的主语,也就是句子的逻辑主语。

3.“的”字用于形容词后,后面可加“勒”或数量成分,表示程度或强调程度之高。“勒”和数量成分在句子中必须二者有其一,否则句子不成立。此处“的”中的一部分也相当于北京话中的“着”。

(13)房子还好的勒。

(14)兀根路儿(那条路)还长的勒。

(15)我比他大的十岁。

(16)他比我高的五厘米。

“的”的这种用法其实也是由表示动作结束后状态持续的“的”引申而来的,“好的勒”、“长的勒”就是“好”和“长”这样一种状态的持续,这里引申为强调它们的程度。(15)和(16)的数量成分可以看作是性质状态所达到的一种结果,引申为强调程度之高。

4.“的”字用于存在句,表示某一动作结束之后有关客体的存在状况,这和北京话“着”的用法完全相同。动词前很少加“正”,句末也很少加“勒”。

(17)门口围的一群人。

(18)椅子上坐的一槐(个)人。

(19)墙儿上(墙上)挂的一幅画儿。

(20)外头(外面)堆的一堆土。

(21)西面面(西面)下的雨勒。

(22)教室合磊(里面)上的课勒。

“的”在存在句中所表示的意义有两种。第一种是表示动作产生的结果的静态持续,也就是说动作本身实际上也是一种状态。这种类型随着宾语的类型不同又分为两类,宾语是施事的和宾语是受事的。如(17)和(18)中,宾语是施事,“围的”和“坐的”既是施事所实行的动作,同时也是施事的存在状态。(19)和(20)中,宾语是受事,“挂的”和“堆的”既是施事所实行的动作,同时又是受事的存在状态。第二种是表示动作本身的持续。如(21)和(22)中的“下的雨”和“上的课”都是表示“下雨”和“上课”动作的持续进行。同样,根据宾语类型的不同又可以分为两类,(21)中“下的”是施事动作的持续,宾语是施事。(22)中“上的”是施事动作的持续,宾语是受事。

当“的”字所在存在句有宾语且有定时,采用“L+V+的+O”的语序,当宾语无定时,既可以采用“L+V+的+O+勒”的语序,也可以采用“L+V+O+的+勒”的语序。如(17)中宾语“一群人”有定,所以采用“L+V+的+O”的语序,而不能说成“门口围一群人的勒”;(22)中宾语“课”无定,所以既可以说成“教室合磊上的课勒”,也可以说成“教室合磊上课的勒”。

“的”字所在的存在句与前面几种“的”所在句子的区别就在于说话人谈论的不是受动作影响的事物,而是描写一个处所,说明那个处所有什么事物,并说明它以什么状态存在,这时就把处所词放在句首。

5.“的”字用于祈使句,表示说话人要求听话人继续实行某动作或维持某种状态,并将该动作或性状保持下去,有时带有警告甚至威胁的意思。和北京话中“着”的用法基本相同。动词前不能加“正”,句末不能用“勒”。

(23)好好听的。

(24)我闹(弄)吧,你们歇的。

(25)你等的。

(26)你看的。

(23)是说话人要求听话人“仔细听”,(24)是说话人希望自己来干,让听话人休息。(25)和(26)除了表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实行“等”和“看”的动作以外,有时还可以表示隐含的警告和威胁,如(25)的隐含意思是“你给我等着,我会给你点颜色看的”,(26)的隐含意思是“你慢慢等着吧,还不知道今后会怎么样呢”。

6.“的”用于趋向动词或表目的的动宾词语后,相当于北京话中表示趋向的“去”。句尾常带有语气词“呀”、“哩”、“来”、“吧”表示不同的语气。“呀”,用于陈述即将发生的事情。“哩”和“来”都是用于陈述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是侧重点不同。“哩/嘞”表示说话以前已经发生某事,而且说话时此事尚未结束,同时动作的施事不在场。“来”表示说话以前发生的事情,说话时此事已经结束。“吧”用来表示祈使或命令的语气。

(27)快点点(快点)回的吧。

(28)小心跌下的吧。

(29)兀家们(他们)看电影的哩/嘞。

(30)兀家们(他们)看电影的来。

(31)俺们(我们)上山的呀。

(27)和(28)中的“的”用于趋向动词后,(29)(30)(31)中的“的”用于表示目的的动宾词语后。(27)句尾的“的”与“吧”连用,表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快点回去。(28)表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小心,不要摔下来。(29)和(30)同样的句子,只是因为“哩”和“来”的不同,意思就不一样了。(29)表示“兀家们”已经去看电影了,并且在说话人说话时还没回来。“的哩”在祁县方言中有时合读为“di”,取“的”的声母和“哩”的韵母;“的嘞”在祁县方言中有时合读为“dei”,取“的”的声母和“嘞”的韵母,是语流音变的结果。(30)表示说话人说话时“兀家们”已经看完电影回来了。“的来”在祁县方言中有时合读为“dai”,取“的”的声母和“来”的韵母,是语流音变的结果。(31)中的“的”和“呀”连用,表示说话人告诉对方,自己和一些人即将上山去。“的呀”有时合读为“dia”,取“的”的声母和“呀”的韵母,同样是语流音变的结果。

7.“的”用于动词后,相当于北京话中表示趋向的“到”或者是北京话中的介词“在”。句子中的动词大都为单音节动词,可以是动作动词,也可以是非动作动词。“‘动+的’后面是表示范围或处所以及时间的词语。”[1]

(32)把水提的院里。

(33)把“福”字儿(福字)贴的墙儿上。

(34)他把他儿(儿子)告的法院哩。

(35)你想的拉噶(哪儿)嘚(去)勒。

(36)她从大早(早上)一直做的黑间(晚上)。

(37)他睡的炕上嘞。

(38)躺的地上也不害凉(嫌凉)。

(39)趴的桌子上睡着嘞。

有人认为这种句式里的“的”是介词,其实不然。因为介词的主要任务是介引对象,语法意义比较单纯,此处的“的”很明显还表示动作持续进行、动作进行后某物处于某状态或状态持续等意义。因此我们把这种句式中的“的”定性为表趋向的助词。

(32)(34)(35)(36)中的“的”对应北京话中表趋向的“到”,“的”后是动作所要达到的处所、范围或时间。(33) (37)(38)(39)既可以对应北京话中表趋向的“到”,也可以对应介词“在”,分别与二者对应时,表达的侧重点不同。把“的”理解为“到”,强调动作进行的过程或位移的过程,把“的”理解为“在”,强调状态。

8.“的”用于单独的动词后或动宾短语中的动词后,和动词或动宾短语一起作状语,修饰其后的动词,表示某种方式或手段。前面我们提到“V+的”有表示动作进行后,使某物处于某种状态的意思,性质状态就类似于副词的语义特征,因而“的”字可以和动词或动宾短语一起作状语修饰另外的动词。如果去掉“的”,句子就不成立了。“的”的这种用法,也与北京话中前后连接两个动词的“着”的用法基本相同。

(40)兀家们(他们)走的来咾(了)的。

(41)李老师习惯站的讲课。

(42)兰兰点的灯做饭勒。

(43)地球沿的自己的轨道转。

(44)俺们(我们)倒(已经)做的吃嘞。

(45)这旮(这里)空的让头儿(领导)们坐。

(46)兀家(他)说的说的就哭咾(了)。

(47)娃娃(小孩)耍(玩)的耍的睡着嘞。

从以上例句可以看出“的”字所在的这种句式可以分成三大类:

第一类:表示两个动作同时进行,前者是后者的方式。

如(40)(41)(42)(43)中,情况分别为:“走”是“来”的方式,“站”是“讲课”的方式,“点灯”是“做饭”时的一种外部条件,是修饰关系不很明显的一种方式,“沿的自己的轨道”是“转”的方式。

第二类:两个动词之间是手段和目的的关系,后者是前者的目的。

如(44)、(45)中,“做”和“空”的目的分别是“吃”和“让领导们坐”。

第三类:前一个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正在进行中出现了后一个动词所表示的动作,“动词+的”经常反复使用。

如(46)表示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47)表示小孩子玩着玩着困了,然后就睡着了。

这种句式中的两个动词由于是修饰和被修饰的关系,所以二者的关系是不平等的。说话时的具体需要,会影响两个动词的主次关系。如:我要强调“看电视”是主要动作,就说成“我叨协(聊天)的看电视”,如果要强调“聊天”是主要动作,就说成“我看的电视叨协”。所以我们在具体的语言交际环境中要根据想要强调的话语重点来决定二者的顺序。

二、祁县方言中部分“的”字的来源

根据上文的分析,祁县方言中的“的”字主要有以下几种用法:表示动作的进行、状态的持续、事物在某方面达到的程度、动作完成后客体的存在状况,表示祈使意义,表示趋向,和动词合用作状语来表示方式手段。

这些“的”中有一些对应于北京话的“着”。对于二者的关系,有很多专家学者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我认为孟庆海先生的观点最为中肯:“助词‘着’从表‘附着’义的动词虚化而来。这个过程从汉代开始,到唐代基本完成。介词‘着’从唐代出现,到目前的现代汉语中仍有残存。由于语音的变化,元明以后,助词‘着’和介词‘着’都有一部分写作‘的’。山西方言中保留着大量的古音和古词,那么元明以后保留着把‘着’写为‘的’是很正常的现象。”[1]

由于缺乏系统的音韵学知识,所以本文只是对祁县方言中的“的”字的用法进行了详细描述,希望今后在本文的基础上,可以对祁县方言中的“的”字的用法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与研究。

[1] 孟庆海.山西方言里的“的”字[J].方言,1996(2).

【责任编辑 冯自变】

2011-01-10

赵 静(1986-),女,山西祁县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1)02-0122-03

H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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