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巴金小说中家长专制的存在方式
——以《家》和《寒夜》为例
2011-08-15黎保荣李秋萍
黎保荣,李秋萍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论巴金小说中家长专制的存在方式
——以《家》和《寒夜》为例
黎保荣,李秋萍
(肇庆学院 文学院,广东 肇庆 526061)
巴金通过《家》、《寒夜》两部小说表达出对旧制度的痛恨与批判,这主要体现在对家长专制的描写上。在巴金的小说中,家长专制存在方式有个体对群体、群体对群体、群体对个体以及个体对个体几种形式。面对家长专制,个人因人格素质不同而采取出走、顺从、自杀等不同的反应方式。从中,我们可以窥探出作者灵魂深处对旧制度的精神批判与某种依恋的矛盾心理。
巴金;家长专制;个体;群体
在封建家长专制制度下,实行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宗法制度和封建礼制。这种制度曾有过积极的作用,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其弊端越发显露,带有“吃人”的性质。巴金先生出生于旧地主阶级的家庭,深知旧制度对人的戕害,故借《家》、《寒夜》等家庭小说,对封建家长专制这种旧制度“吃人”的本质进行了无情的揭露与批判,这主要体现在小说对家长专制的存在方式和个体面对专制的不同反应的描写上。
一、家长专制的存在方式
巴金作品中的家长专制存在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 个体对群体
巴金在《家》里塑造了一个十分跋扈专制的封建君主家长形象——高老太爷,他是典型的封建礼教的卫道士,也是那个历史时期地主阶级的典型代表。封建专制制度下的家长无疑是家族的最高统治者,而各家族中的家长历来都是男性,因而以家长为中心的其他人必然都受到他的统治,即男性家长不仅统治着这个家族中的女性,同时也统治着家族中大多数的男性。在小说中高老太爷的出场并不多,但他作为封建大家族的最高统治者,他的专制势力渗透到整个家族的各个角落,他的生与死都有着咄咄逼人的专制威势!
觉民和觉慧是接受“五四”民主思想、觉醒了的进步知识青年,他们看清了封建礼教毒害青年的恶劣本质,敢于反抗专制家长的命令,具有叛逆精神。他们的进步思想无疑威胁着封建家庭的统治秩序。高老太爷出于对封建家族利益的维护,对进步学生的运动极度仇恨,当得知觉慧参加了反对封建军阀的示威运动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咒骂道:“你们学生整天不读书,只爱闹事。现在的学堂真是坏极了,只制造出来一些捣乱人物。”[1]66并且不容许觉慧反驳,完全剥夺了觉慧说话的权力。高老太爷极力压制觉慧,企图让他臣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在觉慧反抗时,高老太爷就运用自己手中的霸权,逼迫觉新和克明一起压制觉慧,并企图通过限制觉慧行动自由的方式来逼其就范,想以此来维护自己封建家族君主的至高地位,显示出了他作为封建家长的狰狞面目。
高老太爷对觉民的专制也是十分霸道的。他奉行婚姻大事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定的传统,私自为觉民定下婚事,逼迫觉民与冯乐山的侄女联姻,把觉民当作自己和冯乐山永结秦晋之好的工具。觉民无法忍受自己的命运被摆布,更不愿当封建礼教的殉葬者,而是选择了与之进行抗争。然而当老太爷得知此事后,又摆出他的家长架势,怒骂道:“我说的是对的,那个敢说不对?我说要怎样做,就要怎样做!”[1]298高老太爷认为他在家里有绝对的统治权,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合理的,无人可以动摇他的意志,更容不得任何人反对。高老太爷奉行的是“棍棒之下出孝儿”的王道统治,在觉民公然跟他作对而逃婚了以后,他不仅要责罚觉民,甚至还规定高家的子弟不许再进洋学堂,把对觉民的责罚延伸到整个家族的子弟。他甚至使出最后的杀手锏,要挟觉民如果半个月内不回家,就登报声明与其脱离关系,这是专制家长压制儿女的主要手段。除此之外,“经济权有时候成为封建家长夺取儿女人身自由的一件法宝。从一些历史记载可知,封建家长为了实现对子女的严格控制,经常以不再提供经济供应为要挟,以逼迫子女就范”[2]36。高老太爷把觉民赶出家门的举动本质上也是对其实行经济统治,以此来逼迫其就范。
如果说高老太爷对进步青年觉慧和觉民的专制是由于他们的反叛精神,那么他对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克定的责罚,则是为了树立权威与父亲形象。当克定的荒淫生活暴露后,高老太爷暴跳如雷并责令克明:“你马上给我把他找回来,看我来责罚他!”[1]326他要克定跪在地上并在妻女的面前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克定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尊严荡然无存,加上窗外有那么多的人偷看,这无疑是对克定极大的侮辱。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封建卫道士形象。
如果说高老太爷对自己儿孙的专制是有其家长身份作为背景的,那他对仆人鸣凤和婉儿的专制则是更不符合人道的权力统治。高老太爷奉行的是“主人对于奴婢的绝对权”的封建传统准则,他把她们当作礼品送给自己的好友冯乐山,以此来巩固他与冯乐山的友谊。鸣凤哭着向周氏哀求,周氏却说:“我们老太爷的脾气也很古怪,他说要怎么办就得怎么办,我做媳妇的怎敢违抗他……现在没有法子挽回了。”[1]234周氏把老太爷的话奉为圣旨,对老太爷说的每一句话,不管对错她都服从。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高老太爷的极端专横。鸣凤迫于无奈走上了绝路,做了封建礼教的殉葬品。但是血的代价并不能唤醒高老太爷的良知,相反,他又生生地将婉儿送到冯乐山家,狠心地摧残别人家的女儿。可以说老太爷的行为是残暴的,甚至是灭绝人性的。
高老太爷作为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家长,作为一个个体,他的势力深刻影响着整个大家族的成员。高老太爷的形象充分体现了封建专制家庭中家长个体对家族群体的专制。
(二) 群体对群体
高老太爷是整个大家族思想顽固派的精神领袖,以他为中心的思想顽固派对整个大家族实行无理的专制。在高老太爷病得奄奄一息、求医无助的时候,陈姨太提出向鬼神求助,得到太太们的拥护。于是,在那几个“熟读圣贤书”的老爷们主持下,一场由家长们导演的“捉鬼”闹剧轰轰烈烈地上演了。他们请了巫师到家里来捉鬼,把往日热闹的公馆变成了一座没有人迹的古庙,“每个房间都受到那种滑稽的,同时又是可怕的骚扰,有的人躲开了,小孩哭,女人叹息,男人摇头”[1]336。这场所谓的捉鬼给人带来了精神困扰,更给小孩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创伤。然而大家族的男女对这场闹剧根本无法反抗,只有默默承受。
这群家长打着为老太爷“治病”的旗号,以“孝道”为名对高家上下实行的无理专制,除了觉慧以外,没有任何人敢反抗。这正体现了老太爷作为家长的中心地位以及他父权势力的强大。这群以老太爷为中心的家长对高家群体的专横,正是男权深化的有力体现。
(三) 群体对个人
在高老太爷病了之后,一群家长借着他的权力对觉慧实行专制。觉慧目睹了由这群顽愚的家长导演的捉鬼闹剧给人带来的精神困扰,他深知捉鬼把戏对老太爷的病根本没有作用,因此不想愚昧地受人摆弄,于是在巫师要求他开门时,他坚决不开门。巫师、仆人没有办法了,于是搬出了这群家长来压制他,逼他屈服。陈姨太搬出了“孝道”向觉慧施加压力,接着是克明、觉新,他们都拿出为老太爷的病着想的话来威胁他,觉慧迫于无奈只有开门。但是他决不让巫师进去,大胆地和一切封建家长、封建习俗开战。在他义正辞严的驳斥下,陈姨太、克明、觉新等哑口无言,觉慧大获全胜。
高老太爷死后,他的专制仍笼罩着整个公馆。那帮以陈姨太为首的封建家长以避免“血光之灾”为借口,逼迫觉新把瑞珏迁出城外生产。这种愚昧的封建迷信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向死亡,逼迫两条生命向一个鬼魂让位。面对家长们的压力,觉新只能奉行无抵抗主义哲学。而瑞珏面对着顽固派的势力,只能用哭声来反抗这个吃人的制度。陈姨太一本正经地嘱咐觉新不能进月房,仆人把这个尊为圣旨。在瑞珏痛得竭斯底里,觉新痛苦地要求进去时,得到的是张嫂无情的拒绝:“大少爷,你进来不得!我不敢给你开门,太太、四太太、陈姨太她们都吩咐过的。”[1]364张嫂平时那么爱瑞珏,但是迫于太太们的压力也有心无力。可悲,两条人命还比不上无情的嘱咐,可见封建家长专制的势力之强大。瑞珏孤立无援,寂寞痛苦地死去。她成了封建礼教的牺牲品,是给老太爷血的祭奠。两扇门的力量是弱小的,然而整个制度的不合理、吃人的礼教、封建迷信却通过这弱小的东西表现得淋漓尽致。
无论是觉慧还是瑞珏,他们作为个体都受到家长这个群体的专制,但结果却截然不同。觉慧敢于向封建家长的权威挑战,最终大获全胜;瑞珏在压力面前低头接受,最终痛苦死去。这群家长借着老太爷的势力对青年一代的摧残是缺乏人性的,他们把老太爷的父权放大,实现了男权的深化。
(四) 个体对个体
当人类由母系社会进入父权社会后,男性处于家庭和社会的中心地位。由于父亲和丈夫的二位一体,女人在成长过程中,女儿和妻子的双重身份意味着父权对女性的双重压迫。她们一方面想改变被压制的地位,一方面又苦苦守望既得的利益,表现在婆媳关系中则是同类相煎,这使妇女无法逃脱恶性循环的厄运。可见,女性所受的毒害是根深蒂固的。特别是在一个父亲缺位的家庭里,母亲就运用她家长的权威去压迫自己的儿媳妇,这种情况在《孔雀东南飞》以及《金锁记》中都出现过。《寒夜》里汪母对树生的专制,正体现了男权主义对女性影响的积重难返以及人性的扭曲。
巴金在《寒夜》里写的家长专制不再像高老太爷那样专横、霸道,而是由母亲对家庭成员实行特殊的家长专制,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伪父权”。汪母由于受过传统教育,所以骨子里的思想是陈旧的,而树生是接受“五四”教育的新派女性,她敢于追求理想和自由。汪母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树生,由此她认为,树生是个极不称职的妻子,不会在家里服侍公婆、相夫教子。这也反映了新旧文化之间的矛盾。树生想反抗,汪母就运用家长的权力骂道:“我管得着。你是我的媳妇,我管得着,我偏要管!”[3]102汪母站在家长的高度,用自己落后的思想对树生的行为进行约束,企图压制树生,但是她又无法驯服树生,只能搬出传统的礼教去羞辱树生。面对着汪母的压制,树生毫不示弱,依然我行我素。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折射出了新旧文化交替的苦闷过程。
汪母对文宣也实行着思想专制,她三番五次在儿子面前说树生的不好,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做着压制儿子、让他抛弃妻子另娶的愚昧行径。汪文宣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企图调和封建家长思想和个性主义的矛盾,但是他两边碰壁,最终以家破人亡告终。
汪母作为女家长,对树生这个新派女人的专制是不合理的,对儿子的思想专制表现了她依附男性气质的积重难返,这也反映了旧制度礼教对人的异化。
二、个体对家长专制的反应方式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礼教、宗法制度对人性的严重束缚,使得奴性和依附性成了传统人格当中最基本的精神支柱。虽然“五四”倡导个性解放、民主与自由,但是想改变人性中的奴性和依附性并不容易,“从奴性的依附向主体的独立的转换,在‘五四’的中国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因为依附已为一种传统心理的积淀,融合在绝大部分中国人的人格结构之中”[4]13。制度造成的人的奴性和依附性积重难返,因此面对专制,个体会因人格素质不同而采取不同的反应方式。
(一) 出走
“随着西方个性主义思想涌入中国,历代文人的超稳定心态被打破。他们懂得了自己作为人的自由以及争取幸福的权利,认清了自我主体的重要性。他们看清了封建礼教对人的摧残本质,要求挣脱那束缚人性,摧残人性的传统思想的羁绊”[4]9。这无疑是“五四”知识青年觉醒的表现。觉慧、觉民、树生是具有自我主体意识的青年。觉慧看透了家长专制对人性的毒害,他恨封建礼教对青年一代的摧残,因此,面对那个行将崩溃的大家族,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走自己的路。觉民也是个具有自我意识的青年,当高老太爷对他的婚事实行专制的时候,他敢于向老太爷的权威挑战,逃跑了,但是他仅仅把个人理想放在追求婚姻自由上。曾树生作为一个自由独立的新派女性,面对汪母的专横,她选择了出走,到兰州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三个人在面对家长专制时都注重自己内心的需求,敢于反抗,不做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出走是个体对整体的决裂、背叛,是个性的解放,目的是为了寻找新的生存空间,是对人生道路的积极探索。
(二) 顺从
中国人的人格弱点是奴性和依附性,“对家庭的妥协,是他们软弱人格最普遍的表征。在‘五四’背景下,顺从家长的意愿,即意味着违背个人的意志。以牺牲自我的幸福和正当的权利为代价,这样的软弱退却,无疑昭示了传统人格意识的根深蒂固”[4]23。这段话精辟地道出了因为人格缺失,人们在面对家长专制时往往表现出软弱、萎靡的状态,放弃个人追求,服从家庭,最终成为礼教的殉葬品。觉新本来是个有理想的青年,但是他的无抵抗主义最终让他成了礼教的牺牲品。瑞珏面对家长的专制,只有服从,最终痛苦死去。懦弱的汪文宣,在母亲和妻子争吵的夹缝中艰难生存,最终吐血而亡。因为人格意识、自我主体的缺失和面对家长专制的默默承受和顺从,他们的结局必然是悲惨的。
(三) 自杀
这是面对家长专制反应最激烈的一种方式。这类人有自我意识,但是迫于势力的强大,他已经无路可走,因此选择了自杀这种极端的反抗方式。鸣凤反对高老太爷对她婚事的专制,她不想被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她想活下去,但由于封建势力太强大,作为一个仆人的她无依无靠,在不合理的制度下,她已经没有容身之所,最终含泪投湖而死。她用血的代价向封建势力挑战,以死来反对家长专制对人性的摧残。这种刚烈的反抗方式令人敬重和怜悯。
三、《家》和《寒夜》的意义及巴金的思想局限性
“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在描绘中国传统家庭方面,是没有人能与巴金相媲美的”[5]25,从这样的高度评价中,我们可以知道巴金的家族小说意蕴之深刻。“巴金不仅反对君主专制,也反对家长专制,希望人与人之间无论哪一种伦理关系都须平等相待,谁也不属于另一个人的占有物”[5]23。巴金反对家国同构的传统文化以及等级制度对人的戕害,他反对《家》那样显性的家国同构,也反对《寒夜》式的隐性的家国同构[6],他要求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我们可以在《家》和《寒夜》中看到巴金深深的笔触后面所倾吐的愤怒与控诉。巴金通过觉新、文宣、瑞珏以及鸣凤等青年一代的悲剧,控诉了家长专制的罪恶,影射家国同构的不合理。通过觉慧、觉民和树生的反抗以及觉醒,展示青年一代为探索出路而努力,呼吁人们起来摧毁这个不公平的制度,同时向我们展示了封建家长专制的衰亡史,揭示了封建制度的必然灭亡。巴金虽然是一个反封建的、憎恨本阶级的作家,但是他也不能完全摆脱家庭伦理对他的影响,在他的作品中还可以看到他对本阶级的依恋。“作为‘五四’运动的产儿,他曾坚决地反对和攻击过传统文化,但是他的所有作品也没有能够真正做到与传统文化一刀两断,完全消除它影响的痕迹”[5]175。陈思和、李辉二人看到了巴金作品中传统文化的痕迹,也就是说他的反封建是不彻底的,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不仅是巴金,连伟大的文学巨匠鲁迅也曾说过:“苦于背了这些古老的灵魂,摆脱不开,时常感到一种使人气闷的沉重。就是思想上,也何尝不中些庄周韩非的毒,时而很峻急。”(《写在〈坟〉后面》)可见,作家想与传统文化切断关系似乎是不容易的,多少都会受到影响,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巴金的思想局限性,我们可以在《家》和《寒夜》中找到痕迹。
《家》中的觉慧具有少年巴金的影子。觉慧作为一个觉醒了的“五四”青年,他的叛逆精神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思想觉醒得不够彻底。他憎恨等级制度,因而与仆人鸣凤相恋,但囿于等级他没能冲破传统,大胆地与鸣凤相爱,最终鸣凤只能含泪死去。巴金曾经说过,他憎恨的是整个制度,而不是人。这点我们也可以从觉慧身上体会到。觉慧爱他的兄弟姐妹,在出走之前他说:“以前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以前我还没有胆量,而且以前我们家里还有几个我所爱的人!现在只剩下敌人了。”[1]372可见,觉慧出走的最终原因是他所爱的几个人已经死了。倘若这几个人还在,可能他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封建家族。觉慧骨子里是赞扬那种合理的伦理关系的,我们可以从他和兄弟姐妹游湖的那一段快乐的时光中找到这种痕迹。巴金对觉慧在老太爷弥留之际温情脉脉的描写,也反映了巴金对旧家庭伦理关系的依恋,他还不能做到与之完全割裂。
《寒夜》中的汪文宣受过“五四”的教育,但是他身上仍具有传统人的奴性和依附性的弱点。他对母亲极其依恋,在他的内心世界中,不断闪动着“我要去找妈妈”的奇怪念头,而且他觉得只有母亲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也不会离开自己,他这种对母亲的依恋是一种亲情文化的温柔陷阱。他追求婚姻自由,与树生结婚,却最终囚禁在父母之命的牢笼中不能越雷池一步,他从新的起点出发又回到了起点,走不出人生的怪圈。“‘五四’激烈反传统的一代人高举着‘非孝’的旗帜,却始终不能挣脱因‘非孝’带来的无止境的精神煎熬,始终不能卸却道德与情感的沉重负载,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宿命吧”[4]122。这正是汪文宣的真实写照,他遵守“孝道”,走不出“非孝”的精神怪圈,这也注定了他的悲剧。
综上所述,巴金通过对家长专制存在方式的描写,刻画了封建家庭的衰亡史,揭露了封建专制、旧礼教和封建迷信对人的戕害,从而抨击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不仅《家》、《寒夜》是这样,在巴金的其他家庭小说中这种思想也有体现,如他写《春天里的秋天》这部小说的意图是“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不自由的婚姻,传统观念的束缚,家庭的专制,不知道摧残了多少正在开花的年轻的灵魂”[7]49。巴金致力于反封建,他呼吁青年一代起来反抗专制,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宗法制社会的历史进程中积淀下来的集体无意识和男性中心价值观念以及由此生发出来的伦理道德、各种制度和现实规范,仍然压抑着女性和部分男性,特别是女性的个体生命自由。父权文化对男性的纵容,使女性承受着社会和男性的双重压迫。尽管经过“五四”文化运动的冲击,但是封建主义及迷信始终有着极大的潜在力量,稍有一点气候便能借尸还魂。因而巴金的反专制是具有时代意义的,也不可能过时。
[1]巴金.家[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2]邢丽凤,刘彩霞,唐名辉.天理与人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
[3]巴金.寒夜[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4]倪婷婷.“五四”作家的文化心理[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陈思和,李辉.巴金论稿[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6]宋剑华.《寒夜》:巴金精神世界的苦闷象征[J].名作欣赏,2009(24).
[7]李存光.巴金[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6.
〔责任编辑 杨宁〕
On the Authoritarian Parents in Bajin’s Novels
LI Bao-rong, LI Qiu-ping
(Zhaoqing University, Zhaoqing Guangdong 526061, China)
As Bajin’s famous novels, Family and Cold Night are full of the criticism about the authoritarian parents. In his novels the form of authoritarian parents are various and display as individual vs. group, group vs. group and individual vs. individual. The responses are different as left, obey, and commit suicide. We can probe into Bajin’s sharp criticism to the old social system from his novels.
Bajin, authoritarian parents; individual; group
I206.6
:A
:1006-5261(2011)01-0081-04
2010-09-26
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项目(09GJ-08)
黎保荣(1974―),男,广东肇庆人,教师,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