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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雷雨》看曹禺戏剧创作的人性深度

2011-08-15沈晓蓉

中学语文 2011年24期
关键词:侍萍周萍周朴园

沈晓蓉

人性的本色是复杂、丰富而深邃的。曹禺的剧作给我们刻画了形象鲜明、性格复杂的人物群像,他以现代的艺术视角对人性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对人类的终极追求进行了拷问。

曹禺的高明之处在于,当人们还在形而下的层面关注着物质的贫乏和国家的羸弱的时候,他以深邃的目光关照着芸芸众生,关注着他们躁动不安的内心世界。可以说曹禺是现代中国作家中对“人”的处境最为关注的作家之一,在他早期剧作的创作意图中,对人的关注甚至多于对社会问题的关注,这正是曹禺的卓然独步之处。在他的处女作《雷雨》中确实有着对封建家族和工厂主罪恶的揭露,但其作品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这主要表现在其对人的关注,对人的生存困境的剖析。

《雷雨》通过写周朴园30年前对侍萍的始乱终弃,以及周鲁两家五对爱恨交织的爱情的悲剧,展现出封建制度对人性的束缚和人性的自我放纵。在剧作中,曹禺所着力展现的是人物内心的自我纠缠,这种生存境况使剧中人物长期处于焦虑之中,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致使自己烦闷不堪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们确实感受到了内心深处的那种无言的苦痛。曹禺的作品如实地呈现了现代人的这种生存境况,展现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对人性进行了深度挖掘。

笔者拟从曹禺对人性的特别关照入手,结合曹禺戏剧创作的个性,通过对《雷雨》人物进行两方面分析,探求曹禺戏剧创作的人性深度和人文关怀的现实意义。

一、蘩漪

刘西渭指出《雷雨》里最成功的性格,最深刻而完整的心理分析属于女性,而女性最成功的属于蘩漪。因为她使这出戏有了生命。她是一个“被牺牲者”,一个“站在常规道德之外的反叛者”。她的性格特征就是“热情”:“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就看见热情;热情到了无可寄托的时际,便做成自己的顽石,一跤绊了过去”。但她始终是“一个生活在黑暗角落里的旧式妇女”。所以她的热情表现出来的有些冷静,冷静到像你走进了坟窟的程度。这也更让人感觉到她的阴鸷、力量和痛苦。周扬评论她“是一个最具有斗争性的——即作者所谓最‘雷雨’的——性格”。其实,蘩漪不但有雷雨的性格,她本人更是雷雨的化身。她的“雷雨”性格体现在她的反抗上,蘩漪不惜利用各种手段去挽留周萍,挽回周萍对她的爱,就是对自己处境、地位的一种反抗。而这种反抗性和斗争性是与周朴园一次次激烈的正面冲突中体现并且发展的。在第一次冲突中,也就是周朴园逼着蘩漪吃药时,蘩漪的反抗性虽然也表现出来,但大多是抵御和招架,是自己的被动反抗。到了第二次冲突,周朴园催促蘩漪去看病,她开始有些积极、主动的反抗,但是她仍处于斗争的劣势。然而到了第三次冲突,蘩漪在雷雨中回家碰到周朴园,她的雷雨性格才完全的展现出来。她从一个防御者转变成一个进攻者。待到冲突的最后,在周萍和四凤要出走的时候,她把周朴园叫出来,那时的她,更像一个审判者。她无情的撕毁了周朴园的伪善的外衣,剥落了他道德的面具,使他处于一种消极和被动的地位。她的反抗与斗争取得了精神上的胜利,但同时她又是痛苦的。

蘩漪的这种雷雨式的性格形成是有深刻的历史根源和时代背景的。由于受到过新的教育,蘩漪不再安于三从四德所安排好的命运,而要让自己真正活着。她所渴望的真正活着只是在时代个性解放的鼓舞下,摆脱封建制度和思想的束缚,以一个独立的人的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样的思想导致她以乱伦的方式去追求爱情,这正是蘩漪的悲剧。只不过她对旧式封建大家庭束缚的愤懑的发泄和对真正爱情婚姻的欲望的追求都走向了极端,走向了人性的扭曲与变态。正如蘩漪在第一幕刚出场就喊着屋子里的“闷热”,这里不只是天气的闷热,其实更是她在诉说着周家公馆这个封建大家庭给她带来的心情的压抑和忧郁。也正是这样郁热的氛围和沸腾的欲望,把蘩漪的人性中的恶推向极致。当被周萍拒绝后,蘩漪失去母性死心裂肺地喊到:“我没有孩子,我没有丈夫,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要你说:我——我是你的。”蘩漪的人性中的恶被“逼”上极端后竟丧失了连自然界中动物也普遍存在的伟大的母性——这也是人类道德的最低线。“她会爱你来像一团火,那样热烈,她恨起你来,也会像一团火,把你烧毁”,我们显然应对蘩漪“玩火自焚”的激进、冒险的方式进行批判——她虽然不是夺取周鲁两家三个年轻人的生命的直接“凶手”,但是正是蘩漪最后的极端的举动加速了他们的生命的终结。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但我们也注意到作家除了对她失去母性的变态行为给与批判以外,显然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悯,甚至是赞美。

因为蘩漪拥有“雷雨”式的性格,她狂风暴雨、雷鸣闪电般迅速地冲破封建礼教“三纲五常”对妇女人性的束缚,勇敢地追求自己的自由幸福的爱情婚姻,所以作者对于他的“雷雨”式的性格大加赞赏:“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于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兽的斗争。”这实在是比过着平庸、怯弱生活的男人们更值得人佩服。与“成天就知道叹气,做梦,忍耐,苦恼,懒惰,动也不动;爱不敢爱,恨不敢狠,哭不敢哭,喊不敢喊”的已经堕落成生命的空壳的曾文清比较起来,蘩漪至少是敢爱敢恨的。

二、周朴园

对于周朴园是怎样一个代表人物,怎样认识他的社会地位和阶级属性,在这个问题上我比较倾向于田本相先生的观点,他说周朴园的家庭是“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杂交的畸形物,它以强烈和浓厚的封建性为特征,周朴园妄图维护的正是那种封建的大家庭的秩序。”从伦理道德的精神面貌来看,这是“封建的东西融化了资产阶级的道德文明”。因此,他的思想作风、气质是一种杂交的产物,但以浓厚的封建色彩为其特征。

《雷雨》中有不少篇幅渲染了周朴园对侍萍的怀念、愧疚之情,与对待蘩漪的冷酷、薄情相比,就显得十分引人注意。究竟如何看待周朴园对侍萍的感情呢?

周朴园每当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使侍萍在一个飘雪的冬天被迫离家出走,最后自杀而亡时,心里不免有些内疚。他的种种怀念表示,就是为了平息自己的内疚,安慰自己的心灵,好像借此可以赎回自己年轻时所犯下的错。尤其是到了三十年后,他所认为的圆满家庭实际上并不圆满,很自然的,对于为他而牺牲性命的侍萍就更加眷恋和追忆。那所老房子里的摆设都是和三十年前一样,窗户也是关着的。他经常沉浸在对侍萍的回忆中,于是这种虚无缥缈又带些甜蜜的回忆填充了他空虚的心。但是这只是心灵上的追忆和意识形态的悼念而已,一旦发现侍萍没有死去,他表现出赤裸裸地自私本性。一个人对曾经拥有而现在失去的东西,总会觉得特别的留念。尤其是在周朴园自己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导致了侍萍的被迫出走,最后自杀而亡,他心里是有些愧疚的。而这种怀念受制于周朴园的实际阶级利益。在并不损害他的利益的情况下,他是有一点感情的,但当他一发觉这种感情与其利益相抵触,将会对自己的名誉和地位造成威胁时,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所以剧中就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当他朝思暮想的侍萍出现的他的面前时,他极端的不适应,甚至感到厌恶,并扬言给钱让侍萍离开。

我认为,周朴园对侍萍是具有某种程度的真正怀念的,但是这不会动摇我们对于周朴园是极端虚伪的看法,反而,正是这种形式上的怀念,加深了周朴园这个人物形象的虚伪性。

三、周萍

周萍可以说是《雷雨》中性格最复杂的一个人物。在作者笔下,周萍是作为一个由于屈从于当时的统治势力,因而变得精神卑下,意志薄弱,无法解开他自己所面临的重重困难和矛盾,终于只能损害了别人,也葬送了自己这样一个形象来处理的。

周萍在对待同蘩漪的关系时,之所以卑怯的背弃自己的誓言,都是一个“怕”字在作祟:他害怕父亲周朴园,害怕社会舆论,还有对于这个统治阶级的颤栗。他不过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一切都是在为自己着想,然而由于他的软弱性,同时也葬送了自己。在同蘩漪的决裂中,周朴园的思想原则和道德观念起了决定作用,所以是他在精神上完全成为了周朴园的俘虏,成为封建礼教的归顺者。但他并不是像人们的说的那样,是一个比他父亲周朴园更虚伪,更坏,甚至坏到没有一点人情味。如果他真如周朴园一样全身都浸透了最虚伪的封建道德,也就会像他父亲那般从容的应对自己所造成的混乱局面,而不会陷于悔恨之中和最后结束自己。周朴园那种封建主义君子常用的赎罪和金蝉脱壳的手法,周萍一样还没来得及学会。他临死前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该生我!”正是对自己再一次陷入乱伦关系中的谴责。

总之当同时代人还在做着主宰世界的梦幻的时候,曹禺却发现了人类无法逃脱的苦难。“人间何处问多情”对人性的探索一直是曹禺剧作永恒的主题。他对人性的揭示和鲁迅先生对民族灵魂的勾勒一样,曹禺先生的作品也是直面惨淡人生的伟大作品,以其辉煌的成就载入现代文学的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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