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情缘
——散字与散文
2011-08-15陶泓
陶 泓
文字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足够数量的甲骨文(字)和铭文,使历史进入有文字可考的文明时代,使我们祖先的天才发明创造,具有不朽的价值和品质,文字也是文学本身,产生了与之相适应的文学形式——“散文”,这不能说不与中国的气候与经济结构密切相关。(以下“甲骨文”均指文字,非“散文”之“文”)
河南省安阳市小屯村的农民在耕作时不断在农田里挖刨出古代甲骨,当地农民并不了解这奇形怪状,凹凸不平的骨头意味着什么,只是听说有一个叫李成的剃头匠,害上一身脓疮,没钱去求医购药,就把这些甲骨碾成粉敷到脓疮上,想不到流出的脓水被骨粉给吸干了的故事之后才明白它的医学价值。中国的农民真的又纯朴又善良又会过日子,从此他们就不再将骨头随意丢弃而把它们收集起来,当成是板蓝根那样的居家旅行之必备良药,但是骨头太多了,吃不了打包走吧,便说成是传说中的“龙骨”,卖到了中药铺。直到1899年“龙骨”作为一味中药出现在北京清朝廷任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的病榻上时,它的神秘面纱才悄然掀起,后来又了第一本研究甲骨文的专业书籍——《铁云藏龟》,这里不再赘述。我们不必对收集“龙骨”牟利的农民们加以批判,也不需要对这种“龙骨”治病的愚昧加以谴责,更没有必要去探讨“龙骨”内在的药用价值,只是祖先的智慧纵然救得活后人的肉体,却对精神和灵魂上的沉沦无可奈何,这大概也是鲁迅先生毅然弃医从文的一个深层原因吧。说起甲骨文(字),自己也曾心向往之“制作”过一些,但可能是防腐技术不过硬,终于还是烂掉了,最后即使想问津也都桃源望断无寻处了。
文字一般起源于画图,甲骨文造字方法多采用象形,写意的成分达到了85%具有很强的图画性。从字体的数量和结构方式来看,甲骨文字已经是发展到了有较严密系统的文字了。甲骨文字笔形是细瘦的线条,拐笔处多是方笔,外形参差不齐大小不一,字无定格,笔画繁简不一,偏旁不固定,上下左右声符义符位置随意,异体字较多。还有不少异字同形如景、亭、京。黄仁宇先生在《中国大历史》中说,“甲骨文字的大量出土,使当时事物逐渐可考,给后人看出此间一个初具规模的国家即将发展成为一套令人折服的文化。虽然原始图画文字的痕迹还是比较明显,故谓之‘象形文字’。但汉字的‘六书’原则,在甲骨文字中都有所体现,值得注意的是青铜时代的书写方式和今日报纸书刊的‘印刷体’一脉相承。今天的汉字总数大约是甲骨时代的5倍,其影响力遍及东方文化圈。它的美术性格带有诗意的形象与浪漫,也带有舞蹈的姿态,使书写者和读者能够最大的发挥其想象力,创造新的审美享受和思想境界,成为汉字的独特魅力。”同时中国地大人多,方言甚多,汉字正好能弥补这种语音上的缺陷,以促成文化上之团结。
商代甲骨为巫卜之用,是现存的甲骨,则是商代的史官根据原件复制作为一种永久的记录。占卜所用的材料主要是乌龟的腹甲、背甲和牛的肩胛骨。通常先在准备用来占卜的甲骨的背面挖出或钻出一些小坑,这种小坑甲骨学家称之为“钻凿”。占卜的时候就在这些小坑上加热使甲骨表面产生裂痕。这种裂痕叫做“兆”。甲骨文里占卜的“卜”字,就像兆的样子。将近一个世纪以来,我国内地共藏甲骨97611件,台湾、香港共藏30293件,国外共藏26700件,合计达154604件,研究甲骨文和印上史的论著已有5000多种,有5949个单字,识别出来的仅千余。
《礼记》中说,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归而后礼。“就是说商帝王由于迷信,尚鬼,提倡“人神同在”(商王实际上也是全国巫师的头目),凡事都要用龟甲或兽骨进行占卜,沟通天人,以“决疑”,以证实王权的正当与合法,把占卜的有关事情(如占卜时间、占卜者、占问内容、视兆结果、验证情况等)刻在甲骨上,并作为档案材料由王室史官保存。除占卜刻辞外,甲骨文献中还有一些记事刻辞。这些甲骨文所记载的内容极为丰富,不仅包括政治、军事、文化、社会习俗等内容,而且涉及天文、历法、医药等科学技术。我们也可以清楚地了解到商代虽是父系社会,但贵族妇女仍享受着后代无法望其项背的自由;看到了商人纯熟的青铜制造技术并将它们应用与军事的伟大成果,看到了常见的人祭和人殉,总之是研究中国古代特别是商代社会历史、文化、语言文字的极其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甲骨卜辞、祝辞与《易经》中的爻辞、卦辞,青铜钟鼎铭文成为我国早期书面文萌芽的杰出代表,是最适宜使用的文学形式——散文的最初状态。由于文字的难以辨认和甲骨的破碎予以散乱,其中很多记录不能了解,但也有不少比较完整可读的句子。下面是转引用自郭沫若《卜辞通纂》里面的一段“散文”:
戊辰卜,及今夕雨?弗及今夕雨?
癸卯卜,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
大家可以假设看到的是一篇比较幼稚的散文,虽然非常的朴素,但它有叙辞,有占辞,有命辞,有验辞,有时间,有地点,有事件,叙事完整,可以说是叙事散文的雏形,就像那个胡适博士的白话诗歌《题凌叔华女士画的雨后西湖》:
一霎时雨都完了,
云都散了。
谁料这雨后的湖山
已作了伊的画稿,
被伊留在人间了?
九百五十年的塔也坍了,
八万四千卷的经也烂了。
然而那苍凉的塔影,
引起来的话多诗意与画意,
却永在人间了。
诗一共十句,句句白话,而且无典(符合胡适自家提倡的《文学改良刍议》里的“八事”之一“不用典”),亦无韵。当然如果把“了”看成韵也不是不可以,真这样那也完全是民间的白话。作这样白话诗的人,恐怕更稀见吧。胡适先生倡导白话文,大胆断言“白话文学之为中国文学之正宗”,并身体力行,推出了《尝试集》,就收录了如上所引用的“诗歌”,你不必否认你认为这个诗写得如同小学生的看图说话,但你也不能不承认胡适为现代白话文之开山鼻祖地位。同样以甲骨文(字)为代表的早期散文(文言书面文)发展是很困难的,由于不像诗歌,根据“文学起源劳动发生说”,几个人扛木头,“杭育杭育”这么一喊,有那么个“健康自然”的韵律,也就算个集体创作的口头文学,还载歌载舞一番,三个人手里拿着牛尾巴,投足而歌,和三个人吹着竹筒,被发而舞,就敢自称是文学创作的原始状态。散文则不同,它以文字为其必要的条件,而且由于客观物质条件的限制(书写载体、书写工具、书写人员等),在实际应用中不得不力求简短、精炼便于颂记,所以也会有节奏、韵律富于诗的味道。当然这是甲骨文(字)之后的事情了。可以分别引用和《易经》中《离》“九四”和《尚书.洪范》里面的两段文字以为例。
突如其来,焚如,死如,弃如。
无偏无颇,尊王之义。无有作好,尊王之道。无有作恶,尊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偏无党,王道平平;平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法国哲学家让·梅叶说:温暖国家的人民像老头子一样懦弱,寒冷国家的人民像年轻人一样勇敢。我觉得环境不能决定一切,但是环境的因素非常重要。历史正是脱胎于地理环境尤其当我们把地理范围扩大,历史眼光延长时,更是如此。上个世纪炒得沸沸扬扬的“中华文明外来说”在一帮蒙受中华恩泽的海外权威人士提出,地缘关系最终证明了其逻辑上的不合理,但不管怎样它是本地独创的也好,外来传入(影响)也好,中国文化受地理条件的因果关系极深,举个例子,在中国中部的黄土地带上产生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中央集权,产生了以农立国的思想,产生了官僚统治而不是封建的新型管理模式。西方人早就指出中国人性格弱点中的保守性,也正是由于中国地理位置的一成不变,19世纪以前的外来袭扰总是来自亚欧大陆内部,导致了世界上最长的城墙的修筑,以致到了19世纪中晚期还流行着“塞防说”。
商代最重要的社会生产部门是农业,在农业生产中采用的制度是井田制。农业经济的主要生产方式是较大规模的奴隶集体劳动。石器和骨角器制作技术的提高,使农业生产工具种类和数量都显著增加了。在此基础上,耕作技术也得到了逐步地改进。甲骨文上有商代国王对天候气象极度关心的记录,编订历日,也是王室的重要职能。虽然如此,商族人也保持着渔猎的传统,傅筑夫在《中国经济史论丛》中认为商代停滞在原始的游农阶段,当一个地方的地力耗尽之后,便需要改换耕地,因此要经常迁徙,不能过定居生活,即“为了农业生产的需要去改换耕地,实行游农”。这种迁徙是“初期农业社会的一个共有现象”,也是殷都屡迁的原因。他们在500多年历史里,迁都次数六次以上,在对安阳的考古中,工作人员发现了极多的兽骨,而且甲骨文上经常有狩猎的记录。另外,随着农业的发展,畜牧业也在家畜饲养的基础上日渐繁盛。马、牛、羊、狗、猪的数量比夏代有了巨大的增长。不仅可以代替残忍人祭人殉,也为中华文明的第一股清泉(甲骨文、铭文、“散文“)流出冰冷的历史准备了温存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