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政治结构与劳动治理*
——基于社会学视角的讨论
2011-08-15王星,刘杰
王 星,刘 杰
(1.南开大学 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天津 300071; 2.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大视野]
企业政治结构与劳动治理*
——基于社会学视角的讨论
王 星1,刘 杰2
(1.南开大学 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天津 300071; 2.吉林大学 哲学社会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企业行为是嵌入在制度环境下展开的。企业政治是企业行为主体追求利益的重要手段,分为外部政治和内部政治两个层面,前者是指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外部生态环境,主要表现为政企关系;后者是指企业组织内部的权力关系结构,主要表现为劳资及劳工之间的关系结构。转型期的中国企业政治发生了双重转向:从改革初期资本与国家的双向亲和关系逐渐转向了劳工保护;劳资关系结构逐渐成为企业政治与劳动治理的核心。建构劳工政治行为的利益表达机制是缓和劳资矛盾,实现劳动有效治理的重要举措,工资集体协商制度是有益尝试。
企业政治;劳动治理;劳工保护
经济社会学告诉我们,企业行为并非属于完全市场下的纯粹经济行为,它是在一定制度场中发生。换言之,无论企业的决策,企业的市场交换行为还是生产过程中劳动治理行为都会受到企业所处的政治、文化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同理,企业行为也会对社会秩序存在着反作用力 (如劳资关系)。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企业行为属于一种社会行为。社会行为是社会人互动中形成,但它又相对独立于个体行为。在社会行为的过程中,个体之间,个体与群体 (组织)之间以及群体 (组织)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形成了一种关系结构网络,而每个关系网络的联结点都嵌入了社会的资源和规则。这种蕴含能量的关系网络结构既在企业组织中存在,同时企业组织本身也作为新的组织个体存在于更广的关系网络结构之中,这些关系网络结构不是平面的而是立体的,不是等序的而是差序分层的,这构成企业行为制度场的核心内容。因此,就解释企业行为尤其是劳动治理行为而言,从学理上对影响企业行为的制度因素进行理念型化,抽离出其中关键成分显得尤为必要,而企业政治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一、企业政治的层次结构
企业政治一词带有一定的意识形态色彩,容易使人联想到尔虞我诈的权力斗争场面。所以管理学一般认为,企业政治对生产劳动的有序治理以及生产效率提高存在着阻滞力。而克服企业政治弊端的理想制度安排就是韦伯笔下的理性化的、非人格的科层制。纵然韦伯认识到科层制对于人们情感生活的扼杀,成为人类给自己打造的一个“铁笼”,但在他看来,正是这种科层制成为资本主义经济效率及社会理性化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推动了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成长和扩展。正如威廉姆森所言,企业组织结构的产生极大节约了市场行为的交易成本。在工业化大生产中,生产程序的设计也基本上承袭了韦伯的理念,将企业员工机械化地固定于生产流水线上以实现效率的最大化。这种流水线的生产管理方式在工业革命初期尤其是20世纪初的美国汽车行业达到了高峰,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福特生产模式及泰勒管理制。[1]但是将企业员工非人格化的管理制度和生产方式不利于培养工人的企业认同感,甚至激化了工厂所有者与雇佣者之间的对立矛盾。随着劳工运动的兴起以及市场竞争激烈化程度的加深,这种在工业革命初期、自由资本主义卖方市场的环境下形成的管理方式慢慢发生了转变。随之,在劳动治理过程中,如何培养企业文化、员工认同感等问题逐渐成为新的理论生长点,企业政治研究则是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企业政治分为宏观和微观两个层次,亦即外部政治和内部政治。前者是指企业生存与发展的外部生态环境,涉及的是企业行为与外部实体的权力关系,其主体是企业法人或者代表企业整体利益的最高决策者,具体而言包括企业与政府机关和其他经济实体之间的关系,其中面向政府的企业活动行为是企业政治的核心内容。企业政治微观层次是指企业组织内部的权力关系结构,由企业组织内部的成员互动形成,是企业内关系结构的总和,其主体包括了企业组织中所有的自然人,由此构成的关系网络结构在每一个节点上都凝结着资源并影响着关系网内人的行为选择。企业微观政治属于企业内部成员利益表达和利益实现的非正式渠道,而在此基础上形成的规则和制度属于非正式制度范畴,除了影响企业成员的行为选择外,同时对于企业整体行为也具有影响力。
就企业政治宏观层次而言,在复杂的市场环境中,企业行为的目的是获得利益以及在竞争中取得有利地位。为了实现企业目的,企业组织会通过种种手段影响政府政策和法规的制定与执行,以获得有利于自身利益实现的制度环境。这些手段包括正式的、合法的合作,游说,联合甚至斗争的方式,也包括非正式的、非法的隐性政治行为方式而获得关键性人物的偏爱。企业宏观政治的产生是由于企业实体作为经济实体的同时也是社会实体,不但受制于政府经济干预政策,同时也受制于政府的公共政策。企业行为的环境与政府的管制、公共政策之间存在着实质性依存关系,这种依存关系打破了经典经济学“政府守夜人”的理论假设,凸现了企业组织在实际的行为实践中宏观政治行为的必要性:首先,政府控制着重要的资源,包括有形的资源如土地、不动产,无形的资源如信息、企业资格、项目审批权等,这些资源往往能够对于企业组织获得有利的竞争地位具有很重要的作用;其次,政府公共权力机关能够通过出台一些政策和法规影响企业组织的生产活动、竞争地位甚至生命周期,如通过市场壁垒政策改变市场结构等;最后,政府能够通过立法,如税收、劳动法以及环境指标等法律制度改变企业生产的成本结构,影响人们的消费选择和需求偏好等。企业宏观政治行为的存在是资源依赖性关系的结果,企业组织通过其政治行为从政府手中获得稀缺资源:一方面改变自身的竞争地位,通过各种手段获得政治资本,从而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另一方面也为政府机关权力资源的掌握者提供了寻租的机会,在企业政治行为过程中,他们可以实现政治资本的商品化,将其兑换为经济资本,而在相关法律制度和监督不力、兑换风险很小的情况下更容易发生。但是,只要政府作为社会环境的有效管理者,政府组织控制着管理社会各种组织的权力和资源,企业组织和政府组织的依存关系就必然存在,企业政治行为也就必然发生,企业组织也会游离于经济实体和政治实体之间,面对经济市场和政治市场的不同竞争。不同的是,在不同的时间或者不同空间里,正式政治行为和灰色政治行为的比例不同。
就企业政治的微观层次而言,是国内外学界比较关注的领域。其原因笔者以为主要是基于以下三点:(1)企业政治的研究最先是在西方学界产生兴起的。20世纪70年代,经济学家Newman首先关注了企业政治的这个研究领域,后逐渐为经济学界和管理学界所注意,[2]Butcher和Clarke主张企业政治研究应该发展成为管理学的一个主流学科。[3]作为企业政治研究理论基础的西方管理学科是在西方学术制度环境下发展起来的。在西方学界,对于政府和企业的关系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即政府作为公共部门要充当“守夜人”角色,尽量少干预企业经济活动。西方企业组织,相对于政治组织而言较为独立。政府对于企业经济活动干预较少,更多的是为企业创造公平合理的市场竞争环境和政策环境。所以,西方管理学界基本上将理论研究的兴趣集中于企业内部劳动关系上,而“舶来”国外研究的国内管理学界基本上沿袭了这种研究倾向;(2)在国内,企业宏观政治行为曾经被意识形态化、片面化,人们往往将企业针对政府的政治行为视为“灰色政治行为”而从法律制度上加以限制和禁止;(3)在转型期,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前的计划企业模式——单位体制的逐渐解体,政府逐步放权,尤其对于企业组织“抓大放小”的政策,使多种产权形式的经济实体大量出现,同时也加剧了市场的竞争强度。因此对企业而言,加强企业劳动治理的秩序与效率显得尤为重要。
在韦伯看来,科层制管理模式将现代人置入社会体系的“铁笼”之中。[4]韦伯的这种悲观主义将人假设为“判断的傀儡”,无疑忽视了人的主动创造力。实际上,在劳动生产过程中,工人会利用各种方式在正式制度背后制造非正式制度方式:一方面有利于克服正式规范制度的教条僵化性;另一方面也满足工人的身体、情感、交往以及无法从正式渠道获得的需要。而关于企业内部关系的许多研究都证明了这个论点,如著名的“霍桑实验”、华尔德关于中国国有企业内部“庇护政治”的研究[5]以及杨美慧对中国工厂内“法团性”的建构过程研究等等。当然,对于这些事实的产生,我们可以用韦伯式的答案来进行回答,即认为企业内部劳动政治的产生乃是因为其劳动治理的科层化程度不够彻底。但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韦伯自己也承认纯粹的科层制是不现实的,人类所能做的只能是无限地接近这种理想类型,韦伯理想类型根本无法替代现实社会的丰富多彩性。所以企业的劳动过程必然也是企业内部关系不断建构、重组的过程,亦即企业微观政治持续形成的过程。
因此,在微观层面上,企业政治是指企业内部的个人或者小集团围绕利益形成的权力关系。微观政治行为是个人或群体围绕自身利益而进行的策略性行为选择,由此形成的规范和共识往往是隐藏在企业显性的正式制度背后的隐性规则。企业微观政治的形成分为两个层面:其一是差序等级关系结构,即企业内部一般成员围绕企业组织中具有一定支配地位或主导地位的、享有或垄断一定资源的行动主体周围而构成的关系结构,这种关系结构的联系纽带主要是稀缺资源和利益,而情感性的成分较少;其二是等序式的关系结构,即企业内部地位相同的成员之间联合而成一个共同行动的联盟,这种关系结构的联系纽带主要是情感性的成分,如师徒关系、[6]工友情谊等。当然这种关系结构的形成可能是基于某种资源和利益的需求,但是在关系结构内部,资源或利益需求却不占主导地位。对于现实的企业微观政治来说,这两个层面界限不是如此清晰,可能相互影响、彼此纠缠而共同作用于企业整体行为,而且等序的关系结构因为资源占有的不均衡较易为差序的关系结构所分割。总而言之,企业微观政治来源于行为主体的政治资源,这些资源包括职位、权威、知识、能力、人际关系等,通过这些权力结构,控制和支配企业政治的对象客体,进而影响企业内部资源和利益的分配以及相关政策的走向。弗兰奇和雷文认为企业微观政治结构的形成来源于企业内部权力分配的不均衡,权力结构的产生又分为人际关系来源和结构来源,具体而言,前者包括奖赏性权力、强制性权力、合法性权力、专家性权力以及参照性权力五种形态;后者包括知识、网络、资源和决策四个部分。工作分派、工作场所和工作角色自然就导致了对信息、资源、决策和其他人的不均等的接触机会,[7]由此形成了组织内权力结构的等级差异,为企业政治的产生准备了条件和生长的空间。
二、企业政治的成因分析
如前所述,对企业政治的解读有两个分析路径:一是管理学和经济学角度,主要立足于企业行为,产权,企业战略,企业联盟或行会,企业竞争环境,企业营销等角度,将企业政治与生产效率并列起来加以分析;二是社会学的分析路径,主要从国家和社会的关系入手,关注国家体制,企业内部的权力关系,如生产政体、劳动治理机制及劳工行动策略等。这两个不同的理论路径也预示了不同的理论兴趣,前者关心的是企业政治对于企业行为效率以及企业成长的影响和功能;后者则将企业嵌入在经济社会环境之中,关心企业政治行为对劳动秩序乃至社会秩序的作用,回答的主要问题集中于企业政治形成的权力结构是如何影响或重组生产政体和社会分层的 (如Nee的市场转型理论;简·戴慕珍的地方政府社团主义;林南的地方性市场社会主义等)。[8]而且企业内部的权力结构不但会在工人劳动过程中发生作用,同样会对工人的社会生活产生直接的影响,因为作为雇佣劳动力——工人的生活基础直接建立在从工厂获得资源之上。因此,企业政治在社会学的范畴里,成为社会整合的一种工具和中介。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从以前的研究成果中归纳出企业政治形成的一些共有原因,虽然在不同的制度环境或者不同时间它们的成因多种多样。
对于企业政治的宏观层次而言,笔者以为,产生的原因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政府和企业组织相互依赖的需要。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组织和政府不可避免地要相互依赖。一方面政府需要依赖企业组织实现就业和经济增长等目标和经济战略,为政府的公共建设提供经济支持和资源;另一方面,政府的相关立法、公共政策以及财政政策等会对企业组织的生长和发展产生影响,企业组织会通过其政治行为影响政府组织的制定有利于其自身发展的政策。
2.政府在信息、土地以及审批等方面的权力和优势成为吸引企业组织政治公关的另一动因,这种情况在我国尤其明显。由于处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渐进式的转型过程中,尽管让权放利的改革重构了计划时期的政企权力关系和利益分配格局,但政府依然是整个改革的发动者与主导者,处于资源占有的优势地位,宏观调控企业的经济行为。这在国家和各级地方政府的发展与改革委员会的机构设置上得到了集中体现。
3.政府管理理念的转变,即政府功能定位从单纯“守夜人 (斯密派)”角色逐渐转向了“干预 (凯恩斯主义)”角色。从上个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自我调节市场“看不见的手”的功能一直就备受质疑,罗斯福“伟大社会”的新政政策成功地将凯恩斯的干预思想吸纳进政府管理理念。目前在经济学新制度主义学派中,研究企业产权制度以及制度环境对企业行为的影响成为其中的重要内容。他们的一个基本信念是,企业组织是嵌入在制度环境中的,国家体制、生产政体以及意识形态都会对企业行为产生重要影响。
就微观层次来说,企业行为主要体现为劳动过程。所以,劳工在劳动过程中不同频次与程度的互动,使劳动者之间形成了亲疏不同、程度各异、等级差序的关系网络结构,从而引发企业内部微观政治的产生。笔者以为产生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几点:
1.企业的契约不完备性。Coase认为由于把各种要素组合起来投入到企业契约中的期限很长,因而在契约履行过程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性,契约双方不可能在订立契约时将一切突发因素和双方所有的权利义务全部规定清楚。因此,契约的特征为企业权威提供了空间,也需要企业权威作为补充以弥补契约合同执行方式 (法庭执行、市场执行等)的缺陷,从而赋予了企业或者企业领导者对于契约没有完全界定的范围以决策的权利。Brass认为可以通过企业内部的层级权威通过改变企业成员可能的行动选择集合来协调企业各种行为。企业权威的构成取决于以下三个要素:一是职位,这可以通过企业成员完成行动可供选择的路径来衡量;二是沟通网络,可以通过与他人接触的次数、上级的关系强度等指标来衡量;三朋友关系圈,属于非正式的互动模式。由于权威要素的弹性以及契约的不完备性,企业权威需要不断地重新界定,激励了企业个体为了权威而竞争。“由于企业权威是稀缺的,为了获得权威,企业成员在有限理性和机会主义的作用下进入企业内部政治的博弈”;[9]如Lakshmanan所言,企业实质上是一个政治联合体,企业目标的确立以及解决问题的过程大都缺乏稳定性及可预测性,这样企业中的个人就很难通过明晰的交易规则来进行交易,而只有通过谈判、妥协以及利用个人影响力等政治手段来扩张自身的利益,所以Lakshmanan认为这是企业政治产生的根源。[10]
2.企业组织内个体需求动机的复杂多样性。“经济理性人”假设多强调企业成员的自利性,从而将其异化为一个纯粹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失去价值理性的物化人。无疑,这种假设忽略了企业成员作为社会人、组织人而具有情感、交往以及安全的需要。企业劳工在劳动生产过程中,由于受到生产习惯、传统文化以及意识形态的影响,其行为偏好是复杂多样的。劳工 (及资本家)行为偏好会随着时间、空间情景以及自身角色的不同而出现差异性分布。当企业需求与工人个体需求不一致或者企业正式组织不能满足工人多样化的需求时,就会导致企业内部非正式关系或非正式组织的产生,企业微观政治行为也就应运而生。
3.企业资源的稀缺性。企业行为是有边界的,受到规范和资源的约束与限制,由于这种边界的存在导致了企业资源是有限的。由于资源的稀缺性,企业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同样要求和每个人的所有要求,这使得企业内个体或群体在争取有限资源时很容易发生冲突。同时由于企业科层式的管理模式意味着权力分配的层级,而由此往往会引发差序等级关系结构的产生,企业成员通过与权力持有者培养“庇护——依赖”关系实现获取稀缺资源的目的。[11]同时企业的支配权力者也会通过对企业内的积极分子进行“选择性奖励”激发企业内部员工对企业稀缺资源的争夺,参与进企业微观政治的行为过程之中。
企业政治的宏观与微观层次并不是平行无关系,两者都可以统合在企业的整体行为之中。企业最高权力者进行宏观政治行为的策略往往在于从政府等相关部门获得资源,为企业行为争取有利的生态环境。而企业宏观政治的取向往往对企业内部劳动治理行为产生根本性的影响。比如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掌握全部的资源和企业劳动治理行为的评价标准,使国有企业对国家形成强烈的制度依赖性。[12]这种“等、靠、要”企业劳动治理模式以及主观性很强的绩效评价体系 (如政治表现在评价中的权重很高,“红又专”等标准,具体的论述可参见华尔德,1986)体现在企业员工身上会形成“等、靠、要”的工作伦理,进而形成“庇护”型的政治权力关系。同样,这种“庇护”政治会位移到政府与企业组织的关系之中,政府对于重点企业、积极企业的偏爱形成了政企间宏观政治的类型。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虽然企业组织面临政治市场和经济市场双重竞争,但是政府和企业之间的依赖强度减弱,企业组织的资源获得渠道多元化,企业组织的宏观政治行为具有可替代性,因而企业员工对企业组织的资源依赖性强度也大大减低。对于企业内部劳动治理而言,这种组织生态环境有助于企业在内部治理上能够在秩序与效率之间寻求一个较为合理的均衡点。
三、企业政治与劳动治理的中国叙事
现代经济组织在行为过程中都存在着政治,利益是企业政治产生的动因。无论是企业组织,还是组织内部个体的逐利行为都可以催生非正式的企业政治行为,而组织文化、制度环境以及产权结构都是企业政治行为产生的条件。企业政治的存在意味着企业组织虽然是一种经济实体,但是却突破了经济实体的行为范围,无论是企业内部政治构成的权力关系结构还是企业外部政治行为引发的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博弈,都具有很强的政治色彩。因此,现代经济组织仿佛是一个行路者,行走于经济实体与政治实体之间,需要在劳动治理上寻求秩序与效率之间的均衡。
企业政治和企业的正常生产生活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具有一定力量的隐形规则。这种力量的存在给企业组织或企业成员既有积极功能,也有消极功能。对于企业而言,宏观的政治行为可以帮助企业参政议政,通过政治策略影响政府的决策取向,获得各种资源,从而提高企业自身的市场绩效,并取得竞争优势;企业的微观政治有利于消解科层管理模式的僵化性,激发企业员工的积极性,活跃企业内部的组织文化。[13]企业政治的存在是企业层级管理模式的必然产物,对于企业的生存、发展和变革具有复杂的动力学作用。但是,企业政治的消极功能同样不容忽视。就宏观层面而言,企业政治可能导致资本与权力的双向亲和,而由此导致的结果不但是劳工权利保护被弱化,更严重的是会带来权力保护下的非自然演化性垄断,削弱市场调控力,从而使劳动治理深度政治化;就微观层面而言,企业政治会导致企业组织内部派别林立,分崩离析,在扰乱劳动治理秩序的同时也降低了劳动效率。企业政治的正反功能是一体两面,虽然是一个两难选择,但却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事实。建立有效的制度化框架,如明确权责制度、合理的利益分配机制以及权力分散机制等,是我们约束企业政治消极功能,发扬其积极功能的有效途径。
对于中国的企业而言,企业政治的研究尤为重要,这不仅是由于计划与市场混杂的国家经济管理模式,政府与企业的相互依赖强度很大,还因为存在中国社会关系本位的传统文化作用。但是笔者以为,对于中国企业政治行为的研究,应该避免两种倾向:1.要避免将企业政治污名化的倾向。将企业政治的行为和腐败,不公平竞争、垄断等现象等同起来,将企业组织合理化的政治策略等同于“灰色政治”行为,从而将企业政治行为的理解和解释简单化,忽视了企业政治的积极功能;2.要避免将企业政治简单等同于“关系”。将企业政治化约为关系具有一定的道理,尤其是微观政治就是一种关系结构类型。中国是一个关系本位的国家,费孝通先生把中国构筑关系的形态称之为“差序格局”,他认为,中国社会结构的格局是“以己为中心,像石子一般投入水中…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愈推愈薄”。[14]所以在中国,人情、面子成为影响人们经济社会行为的重要因素。但如上所言,企业政治的内涵绝不仅局限于此,它包括合理化的游说、联盟等。另一方面,中国熟人社会的感性关系、人情等现象具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以血缘、地缘和熟悉关系为纽带形成的群体,在社会中具有整合社会、维系人际感情、保持社会稳定与协调的积极功能。[15]而韦伯所预言的“铁笼”社会正是消除熟人关系的社会,这种理性化的社会形态是消极可怕的社会,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中国熟人社会“关系”是否存在,而在于其专业领域和组织化领域的界限是否清晰。
时至今日,以低劳动成本为基础的劳动密集型生产模式不但引起国家与社会各界的反思,而且也遭到了劳动参与者尤其是劳工越来越强烈的抵制。这使处于转型过程中的中国企业组织在企业政治的内容与方向上都发生了深刻变迁:首先,改革开放初期资本与国家双向亲和的关系形态逐渐调整,劳工保护开始成为国家劳动治理的重要组成部门;其次,劳资关系成为企业内部政治行为的主要内容。与计划经济体制下企业组织内部条块性庇护政治不同,在市场化程度日益加深的中国企业组织中,劳资之间政治行动结构成为影响劳动治理的核心。本文关于企业政治结构的解析说明,企业外部政治与内部政治存在着密切关系,这告诉我们,建构劳工政治行为的利益表达机制无疑是缓和劳资矛盾、实现劳动有效治理的重要举措,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工会推动下的劳资集体协商制度是一个有益的尝试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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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Corporate Political Structure and Labor Management in the Perspective of Sociology
Wang Xing,Liu Jie
(1.Nankai University,Tianjin 300071,China;2.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Jilin Province,China)
Corporate behavior is inserted in the institutional environment.As an important measure of pursuing economic benefits of the actors,corporate politics include external and internal politics.External politics mean external environment of corporate,especially the relations between government and corporate;internal politics mean the power structure in corporate organization,especially labor-capital relations and relations inside labor.In the transition period of China,the corporate politics has changed from affinity relations between capital and the state into labor protection,the structure of labor relations has been become the core of corporate politics and labor management.In order to build up the mechanism of labor interest expression and mitigate labor conflicts,the system of collective negotiation about wages will be a beneficial path.
corporate politics;labor management;labor protection
F249.20
A
1673-2375(2011)02-0071-06
[责任编辑:鲁 微]
2010-12-20
王星 (1979—),男,江苏连云港人,社会学博士,南开大学社会工作与社会政策系讲师,主要从事经济社会学,社会政策的研究;刘杰 (1981—),男,湖南邵东人,吉林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发展社会学的研究。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企业师徒制与技能形成的社会学分析 (项目编号:10CSH035)”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