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人生悲剧成因探析
2011-08-15仰义方
仰义方
(湘潭大学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陈独秀人生悲剧成因探析
仰义方
(湘潭大学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陈独秀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颇具影响力又颇具争议的复杂人物,他的政治生涯跌宕坎坷,五任中央最高领导人,大革命失败成为托派领袖而被开除党籍,晚年蛰居江津客死异乡,这不能不说是陈独秀的人生悲剧。究其原因,主要是共产国际的错误指导,反托派斗争及王明、康生的诬陷,国民党的险恶用心,以及陈独秀的独特个性等,共同造成了陈独秀的人生悲剧。
陈独秀 人生悲剧 成因
陈独秀是新文化运动旗手、民主与科学斗士、“新青年”们的导师、五四运动总司令、早期马克思主义传播者、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五任中央最高领导人。陈独秀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其人生经历曲折坎坷,然终身爱国为救国奔波,同时他又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颇具争议的复杂人物,“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给他的一生抹上了黑暗的一笔,大革命失败后成为托派领袖被开除党籍,晚年蛰居江津客死异乡。纵观其一生,政治生涯跌宕坎坷,由革命的创始人沦落为革命的局外人,这不能不说是陈独秀的人生悲剧。到底是哪些因素酿成了陈独秀人生悲剧呢?本文试图从共产国际的错误指示、反托派斗争及王明、康生诬陷、国民党险恶用心、不成熟的党处事方法不成熟以及陈独秀独特个性等方面着手来探讨陈独秀人生悲剧成因。
一、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错误指导为陈独秀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
中国共产党是在共产国际扶持与帮助下成立的,党的“二大”宣布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两者是上下级关系,年幼的中共必须遵从共产国际的决议与指示,遵守共产国际的纪律,在组织上有服从共产国际的义务。中共因缺乏充足的理论准备和丰富的革命实践,必然会受到来自斯大林及共产国际的影响和支配。
国民大革命中,共产国际在推行国共合作战略时严重存在着轻视共产党,重视国民党,低估中国工人阶级力量的现象,其错误指导思想是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重要来源。1991年苏联解体,尘封多年的共产国际、联共(布)秘密档案公布于世,为我们研究国民大革命时期共产国际、联共(布)及其驻中国代表对中国革命的政策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材料。从1923年到1927年这5年里,苏共中央政治局为讨论中国革命问题开过122次会议,作过738个决议,平均下来一年是147.6个决议,平均两天半就来一个,可见,中共中央总书记一职确实不好当。被看作是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的三大让步(即:对国民党“二大”、中山舰事件、整理党务案事件上的让步)和对蒋介石、汪精卫的依赖以及不重视党直接掌握武装力量的思想均受到共产国际、联共(布)及其驻中国代表的影响。
1922年11月、12月,陈独秀、刘仁静、王俊等出席了共产国际四大,大会坚定了中国共产党同以孙中山为首的国民党合作建立统一战线的方针,却低估了中国工人阶级的力量和作用,忽视了无产阶级领导权。会议通过的《东方会议(提纲)》是一个否认无产阶级领导权的提纲,强调工人阶级“年轻”,无产阶级组织处于“萌芽”状态,共产国际政治书记狄拉克在针对中国问题发言时指出,中国共产党“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美好,不要过高估计你们的力量”,“你们必须懂得,无论是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还是建立苏维埃共和国的问题,在中国都没有提上议程。”[1]64他要求中国共产党不要谈社会主义,更不应谈政权问题。1923年1月发表的《孙文越飞联合宣言》也同样强调苏维埃制度在中国不适用,指出“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均不能引用于中国。”[2]409共产国际的错误指示和政策直接影响到总书记陈独秀和中共三大的方针政策的制定。中共三大指出“中国现有的党,只有国民党比较是一个国民革命的党”,“工人阶级尚未强大起来,自然不能发生一个强大的共产党。”[3]146-147陈独秀基于共产国际重视国民党,轻视共产党的错误认识,不可能不给中国共产党在指导具体的革命实践过程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随国民大革命的深入发展和统一战线内部争夺领导权斗争不断尖锐化,共产国际、联共(布)继续对国民党实行妥协退让政策。对国民党“二大”、中山舰事件、整理党务案事件上的让步,真正起决策作用的是共产国际、联共(布)及其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他们是政策制定者,而陈独秀只不过是当家做不了主的党的总书记,只有执行权。国民党“二大”召开时,维经斯基把戴季陶、孙科、叶楚伧等人视为中派,并要求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合作。1925年3月20日,陈独秀在向共产国际执委会的报告中说,中共准备迎接国民党“二大”,以使“右派在会上没有影响”[4]590。党内在讨论中共党员在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中的人数时,陈独秀提出7人,鲍罗廷表示反对,主张不超过国民一大时的3人,结果,陈独秀在“防止国民党分裂”的共识下退让了。中山舰事件中,苏共中央委员布勃诺夫指示苏联顾问和中国共产党要同蒋介石合作,认为“三·二〇事件是由于军事工作和总的政治领导方面的严重错误而引起的。”[5]373陈独秀主张由党内合作改为党外联盟,联共(布)在得知陈独秀准备退出国共合作时,提出国共破裂是“绝对不能允许的”,“必须实行让共产党留在国民党内的方针”。[6]236-237为了维持国共合作,中共中央对蒋作出了进一步让步。整理党务案问题上,鲍罗廷和蒋介石商量达成了旨在限制共产党活动的三项君子协定,合谈过程中,鲍对蒋妥协退让,会上张国焘根据鲍的意见用非常手段逼迫中共代表接受,会后,又将这一既成事实强加给中共中央,陈独秀从始至终都不是事件的直接参与者和最终决定者。[7]163-164
事实表明,陈独秀在共产国际、联共(布)以及驻中国代表的指示下犹如被套上了紧箍咒,欲挣脱而不能。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中,共产国际以及斯大林都没有明确指出陈独秀 “违背共产国际指示”的错误,只是到了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后才指出陈独秀违背了共产国际指示的错误,要求摒弃那些违背共产国际纪律的领导人,从而把陈独秀从领导人的地位上拉了下来。我们应该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来分析国民大革命失败的原因,许多政策都是由共产国际提出并派代表到中国执行的。
二、共产国际反托派斗争以及王明、康生的诬陷加速了陈独秀人生悲剧形成
中国共产党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共产国际的政策必将影响到党内。20世纪30年代,联共(布)党领导人斯大林为了彻底摧毁政治对手托洛茨基及其国内托派支持者,加强个人权力和影响权威,在国内发动了“大清洗”运动,先后审判了“托洛茨基—季诺维耶夫恐怖中心案”、“托洛茨基平行中心案”以及“右派和托派联盟案”。为了彻底肃清所谓的“托派”问题,共产国际以及斯大林将反托指示部署下达到各国共产党内并派忠实于共产国际的代表认真执行这一部署。在这种大气候下,被看成是中国“托派”头头的陈独秀必将难逃其祸。
1937年4年21日,共产国际在巴黎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中心内容就是部署各国共产党在国内肃清“托派分子”,最后形成了《共产国际关于与法西斯的奸细——托洛茨基分子作斗争的决议》,该决议要求在共产国际领导下的 “各支部在党的组织中,从党的高级机关(党的政治局与中央)起,至党的初级组织止,讨论并研究本决议,同时须顾及反托洛茨基主义的斗争,并不是一时的政治运动,而是党的每个组织,每个共产党员的日常的经常的任务。”[8]从这份决议中,我们不难看出共产国际以及斯大林将反托斗争这一指示在各国共产党内的扩展和深化。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也不得不执行共产国际这一 “权威”指示并在党内贯彻执行之。然而,此时的中国正在进行着抗日战争,陈独秀虽然与托派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但他却是一位终身的爱国者,“爱国情殷”的陈独秀坚决主张抗战,积极宣传抗战思想,批判托派错误观点,认为中日民族战争 “不能看作是南京政府和东京政府的战争,而是被侵略的中国人民对于侵略的日本帝国主义战争,全中国人民都应该拿出力量来援助抗日战争,除非甘做汉奸”。[9]540中国共产党从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出发,于1936年4月25日发表了 《为创立全国各党各派的抗日人民阵线宣言》一文,在陈独秀出狱之后,还派叶剑英、博古、董必武以及罗汉与之谈判,希望他重振老战士的精神,脱离托派组织重新回到党内。徐特立在《论反托派斗争》一文也指出了当时中共对托派的态度:“如果托派中的分子在言论上和行动上放弃了他们破坏抗日的阴谋,成了真正只是共产党的反对派,而不是拥护共同防共的阴谋,那我们应该采取欢迎的态度,争取他们到民族统一战线上来。”[10]125中共对托派所持的态度显然不合共产国际、联共(布)以及斯大林的本意。
共产国际的指示多由不甚了解中国社会状况、中国革命规律的苏联驻中国代表来下达并督促执行,有些则是直接由在苏联接受过革命理论教育并打着共产国际招牌的一撮中共党内人员来下达并督促贯彻执行的。王明、康生就属于这一小撮人之列,他们参加了1937年共产国际在巴黎召开的秘密紧急会议,共产国际派他们回国之前还受到斯大林的亲切接见。王明、康生回国后认真贯彻斯大林关于反托斗争的指示,于12月4日在《解放》周刊上发表了《日寇侵略的新阶段与中国人民斗争的新时期》一文,严厉指责党在处分“卑劣的民族叛徒——托洛茨基匪徒分子”中的不力,这直接将矛头指向陈独秀。王明诬称陈独秀是每月拿三百元津贴的“日本间谍”,说陈独秀即使不是日本间谍也应该说成是日本间谍。康生认为陈独秀是对党构成最大威胁的人,“过去国际曾三次电报,中共没有回答,国际很不满意,另有一电限国际一天答复,国际不满,今后应特别慎重,一字一句都注意。”[11]很显然,此时王明、康生等已经全面贯彻了斯大林反托斗争思想,陈独秀蒙受不白之冤。在王明、康生推波助澜下,陈独秀被排斥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外,因托派问题成了“民族罪人”,“日本间谍”、“汉奸”成为陈独秀的人生悲剧的原因之一。
三、国民党的险恶用心是酿成陈独秀人生悲剧的又一原因
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当时国民党面临着巨大的社会压力,第二次国共合作开始,中共和全国各族人民迫切要求释放一切政治犯,以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此时颇有名望的政治犯陈独秀却被关在南京监狱里,公众的舆论要求迫使国民党政府司法院不得不“设法开释陈独秀”,国民政府一方面要考虑民情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要保全自己的面子,使全国人民认识到将陈独秀判刑是罪有应得,这让国民政府煞费苦心,于是在《请将陈独秀减刑》的公文中特地指出:“查陈独秀前因危害民国事件,经最高法院于民国二十三年六月三十日终审判决,处有期徒刑八年,在江苏第一监狱执行。该犯入监以来,已愈三载,近以时局严重,爱国情殷,深自悔悟,似宜宥其既往,藉策将来。拟请钧府依法宣告将该犯陈独秀原处刑期,减为执行有期徒刑三年,以示宽大。”[12]2011937年8月22日,宣告陈独秀减刑的“国府明令”在《中央日报》登出,短短几天,各类报纸争相转载、刊登这一重大消息。8月23日,陈独秀出狱,结束了三年狱中生活。26日,他立即给《申报》馆写了一封申明信,信中指出:“鄙人辛苦狱中于今三载,兹读政府明令,谓我爱国情殷,深自悔悟,爱国诚未敢自夸,悔悟则不知所指……我本无罪,悔悟失其对象,罗织冤狱,悔悟应属他人。鄙人今日因无暇要求冤狱之赔偿,亦希望社会人士,尤其是新闻界勿加以难堪之污蔑也。”[12]203陈独秀驳斥了国民党政府强加在身上的带有蒙骗大众性质的“深自悔悟”的“诬蔑”。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陈独秀给《申报》馆写的申明信却一直没有刊发,因而,在当时百姓大众心中留下的陈独秀“深自悔悟”的印象不能消除。
国民党政府为了达到反共的真正目的,不惜加大舆论宣传牵制中国共产党,不失时机地拉拢陈独秀到国民党圈内为其效力。陈独秀出狱以后,面对抗日救亡的大局势,他的政治思想发生了较大变化,由原来打倒国民党转变为拥护国民党领导抗日,主张从民族整体利益出发一致抗日,他在南京、武汉多次发表讲演、撰写文章,宣传抗日主张,积极拥护抗战,有时确实说了一些不利于中共的话语,这也许是国民党政府竭力拉拢陈独秀并认为可能的一个原因。陈独秀出狱之时,国民党中统局处长丁默村去欢迎接见,并把他安排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招待所,陈断然拒绝了丁的“好意”。当时国民党高官也是曾经的诤友、老乡胡适以及周佛海、张伯苓等人均邀请他参加 “国防参议会”,“国防参议会”当时云集了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的各党派代表及其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国民政府特地邀请陈参加“国防参议会”也是别有用心的。然而陈独秀始终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均一一拒绝不予理睬。国民党中央秘书长、教育部长、蒋介石的亲信朱家骅曾答应供给十万元的经费和 “国民参议会”的五个名额,要求他组织一个新党,他也依然拒绝了其“美意”。陈独秀说:“蒋介石杀了我很多同志,还杀了我两个儿子,我和他不共戴天。”[12]212亲日派周佛海之流举行所谓 “低调谈话会”,散布反共理论,宣传抗日妥协思想,并希望与陈交换意见,愿意陈走进他们圈内,他也是断然拒绝。
陈独秀出狱后,因与托派意见不和经常吵吵闹闹,也想到过脱离托派组织与托派划清界限,申明自己不是托派的人。他曾告诉包惠僧他已经不是托派的人了,想过请包惠僧帮他发表一个声明。包惠僧立即按照陈的意思约了当时《中央日报》社总编程苍波到家里来与陈独秀当面会谈。陈独秀把写了自己不是托派组织的人的纸条交给包惠僧,并恳请他转交给程苍波。令人遗憾的是,程苍波并没有将这一声明发表。该申明未发表的原因很明了,《中央日报》是受国民党政府控制的,是充当其喉舌的,而陈独秀对于他们来说是属于敌人阵营中的人,刊登陈的政治申明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出力不讨好的行为,从政治立场上来考虑,国民党是绝对不会答应陈独秀的要求。此外,程苍波也是受国民党指示的,无权利来决定这么重大的事情。只要与托派身份纠缠杂糅在一起,陈独秀的政治生涯就不会光明。我们也不难看出国民党的险恶用心,他们想利用陈独秀特殊身份来牵制中共,从而从矛盾中获利,以阻止中共在抗日战争中发展壮大。
四、陈独秀人生悲剧与不成熟的党处事方法不成熟也有关系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35年遵义会议之前,我们党还是处于不成熟时期,不成熟的中共缺乏对中国革命规律和特点的掌握,也还不能把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很好地结合起来,因而在处理中国具体问题上不免会出现不成熟的现象。陈独秀人生悲剧与当时不成熟的党处事方法不成熟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1927年8月7日,在共产国际新任代表罗米纳兹指导下,中共中央在汉口召开秘密会议,即著名的“八七会议”,会上严厉批判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使党前进了一大步,同时会议实际上公开撤除了陈独秀中共中央总书记一职。此时陈独秀就住在离开会地点三教街不远的后花楼街,然而他却被罗米纳兹排斥在会场之外,此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无非是失落、失衡和怨恨。会后,中共中央负责人瞿秋白、李维汉来到陈独秀住地,告诉他有关会议的情况以及劝说他接受共产国际指示去莫斯科。陈独秀坚决表示不去,并指出国民大革命的失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共产国际也必须承担责任。1927年11月9日至10日,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在上海召开扩大会议,出席会议的有各省的代表,而此时陈独秀也在上海,会议并没有通知他参加。王若飞对中共中央这种不民主行为表示反对而结果亦然。会议期间,政治局要求陈独秀去莫斯科,依然被陈拒绝,他坚持认为中国人的问题还是中国人自己了解,这真正道出来了他心中的委屈。根据张国焘回忆,鲍罗廷与瞿秋白都认为:“中国革命是失败了,责任问题要有交代。中共一切,虽然事实上是遵照共产国际的指示进行,但不能让共产国际担负这个失败的责任”,“陈独秀在这次失败中,原有重大过失,现在又采取了不正确的消极态度,那我们不如把全部的失败责任,推在他一人身上。”[13]274采取这种不够实事求是的态度去寻找国民大革命失败的责任来源只能是掩盖事实真相。毛泽东曾说过:“我党历史上,曾经有过反对陈独秀错误路线和李立三错误路线的大斗争。这些斗争是完全应该的,但其方法有两个缺点:一个方面,没有使干部在思想上彻底了解当时错误的原因、环境和改正此种错误的详细办法,以致后来又可能重犯同类性质的错误;另一方面,太看重个人的责任,未能团结更多的人共同工作。”[14]938不成熟的中国共产党在处理问题的方法上不甚恰当是陈独秀最终滑向托派的一个重要原因。
1929年是陈独秀政治生涯发生重要转变的一年,他与中共在中东路事件宣传上发生了重大分歧。中东铁路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关系到中苏两国民族利益。1927年南京国民政府推行敌视苏俄政策,宣布与苏俄断交,挑起中东路事件。由苏联掌控的共产国际呼吁中国劳动人民抗议国民政府的反苏行径,要求中共及其领导的革命武装站到苏联一边以实际行动“武装保卫苏联”。作为共产国际支部的中国共产党在宣传上与共产国际保持高度的一致,高呼“拥护世界反帝国主义大本营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的示威斗争”[15]328,“准备以国内阶级斗争消灭帝国主义战争,变反苏联的战争为拥护苏联的战争”[15]333,陈独秀则冷静地批评中共中央在中东路事件宣传上“左”的错误,指出坚持“拥护苏联”口号的正确性,但是必须反对蒋介石的误国政策,指责中共中央将原则与策略混为一谈。1929年8月20号,中共中央发表了《批评撒翁同志对中东路问题的机会主义错误》一文,严厉斥责撒翁(陈独秀晚年时用的别名)丧失基本的无产阶级立场,动机是攻击党中央和党的路线,由当初的机会主义倒向取消主义。在中东路问题上,陈独秀是理性地从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和民族利益出发来思考政治问题,而此时受“左”的思想严重影响的中共中央,却把苏联指示和共产国际指示奉为圣旨。中共中央对陈独秀的正确意见进行了无情的批判,也同样说明我党尚处于幼年时期,理论准备缺乏,实践经验不足,陈独秀与中共中央在中东路问题上的分歧,加剧了他与共产国际及斯大林的对抗情绪,使他与托派组织靠得愈来愈近。
五、陈独秀独特个性是其人生悲剧形成的内在因素
陈独秀人生悲剧的酿成除了党派政见、政治思想、政治环境等诸多外在因素影响外,他的独特个性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倔强执拗、我行我素、刚正不阿、性情急躁的“龙性”始终贯穿于陈独秀的革命生涯。陈独秀的独特个性与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密切相关。小的时候面对“白胡爹爹”凶狠的板子毒打,陈独秀总是咬紧牙关以沉默对抗,祖父说这孩子长大后不是蛇就成龙。然而,他的性格中又有为人真诚直率、处事优柔寡断的一面。祖父的板子吓不倒陈独秀,而母亲的眼泪“比祖父的板子着实有权威”,是他 “用功读书之强有力的命令”。[16]415当投入革命活动后,陈独秀的许多朋友、同事都领教过他的个性,章士钊说他是“一匹不羁之马,奋力驰去,不峻之坂弗上,回头之草不啮,气尽途绝,行同凡马踣。”[17]胡适称他为“不羁之才”,他的秘书王若飞更深知其“倔强个性”。陈独秀自己也承认自己“决计不顾忌偏左偏右,绝对力求偏颇,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我愿意说极正确的话,也愿意说极错误的话,绝不愿说不错又不对的话。”[16]431陈独秀性格的两面性对他的革命实践活动产生十分深远的影响。当他站在革命前列的时候,他会以全力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不愧是一代风流人物;当他一旦被前进的历史车轮甩在后面时,则变成了一个孤傲的老人。[18]25
陈独秀倔强不屈的性格伴随着他革命生涯的各个阶段,尤其在他的晚年对他产生了极大负面影响。陈独秀在国民大革命失败的根源问题上与共产国际、联共(布)及其中共党内其他人员存在着巨大分歧,而与托洛茨基观点不谋而合继而转向托派,组织起自己的党派“中国共产党左派反对派”,成为中国托派首领。中国共产党从党的组织纪律考虑开除了彭述之、汪泽楷、马玉夫、蔡振德等托派者的党籍,鉴于陈独秀在中共党内特殊身份,中共中央采取了十分谨慎的态度,将开除陈独秀党籍的情况报到共产国际审核,共产国际也愿意请陈去莫斯科,然而陈在《答国际的信》中斩钉截铁地拒绝去莫斯科。倘若陈独秀此时能够理性一些,能够灵活一些,他的历史命运也许会有所不同,然而历史不容假设。陈独秀倔强性格还表现在拒绝好友章士钊在法庭为其辩护。章士钊出于善意,把陈独秀描绘成国民党的功臣、三民主义的信徒、鼓吹议会政治的政客和反共的急先锋,陈听后拍案而起,立即发表声明:“章律师之辩护,全系个人之意见,至本人之政治主张,应以本人文件(即《陈独秀自撰辩诉状》)为依据。”[19]陈独秀是一个不肯放弃自己独立思想的狂士,抗战爆发后,他积极投身抗战宣传,主张全民族抗战,拥有“爱国情殷”的坦荡胸怀。1937年9月,洛甫、毛泽东签发了《关于对付托陈分子的原则的指示》,提出联合抗日“三个条件”,其中第一个条件是公开声明与托派脱离关系,承认加入托派的错误。11月20日,延安《解放》周刊第24期刊登了《陈独秀先生到何处去?》一文,希望他“重振老战士精神,再参加到革命的行伍中来”,中共中央还派博古、叶剑英等与他谈判,希望他回到党内工作。固执倔强的陈独秀并没有领会中共的好意,仍然固守自己的思想观念,把自己加入托派组织看成是挽救革命的善意动机,表示愿意回党工作但让其作书面检讨却难能“遵命”,“我不知过从何来,奚有悔”[20],陈独秀刚愎自用、固执不屈的“刚”性性格缺乏能伸能屈的灵活性,在特殊时期成就了他,在关键时刻也摧毁了他。
综上可知,曾经创造过辉煌历史被誉为“思想界的明星”、“中国革命史上光芒万丈的大慧星”的陈独秀,后因组织托派被开除党籍,之后蒙受“汉奸”之冤,晚年蛰居江津客死异乡,一生是以悲剧谢幕的。陈独秀的悲剧人生给了我们太多的反思与总结,悲剧与喜剧总是相对的,也是可以转化的。“历史上的成功经验是宝贵财富,错误的经验、失败的经验也是宝贵的财富”。[21]234-235陈独秀晚年“最后见解”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来源于他的人生悲剧,以史为鉴,资政育人,这为我国今天社会主义改革和建设事业提供了十分丰富的历史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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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8-26
仰义方,湘潭大学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中共党史专业硕士研究生。
马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