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和爱的分离*——性别(gender)视角的夏目漱石与村上春树比较研究
2011-08-15张小玲赵春先
张小玲 赵春先
(1.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2.湖南大学新闻传播与影视艺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夏目漱石(1867-1916)和村上春树(1949-)作为相隔大半个世纪的作家,其面临的社会背景和文化背景自然具有很大的差异,然而,我们会惊异地发现,在两者的作品中常常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共通点:比如对两性关系问题的解读。在夏目漱石的先行研究中,驹尺喜美、中山和子、水田美苗、小森阳一、石原千秋、佐伯顺子、饭田裕子、小谷野敦等很多研究者都曾从性差的角度对夏目漱石作品中反映出的“女性蔑视”的问题做过卓越的分析;而对于村上春树的作品,深刻揭露出《海边的卡夫卡》等作品中“女性嫌恶”倾向的评论家当属小森阳一。在村上最新著作《1Q84》中我们也能读出更加隐蔽的通过宗教回归解构女性性欲及话语权的意图。日本从1868年的明治维新开始解除身份制度,对男女实行同样的义务教育制度。在1874年开始的自由民权运动中男女平等思想开始萌芽,岸田俊子等女性民权运动家开始登场,声张女性权力;到1945年战后的改革指令中赋予女性同样的参政权,并在宪法中明确出现男女平等的条目;也就是说,从日本近代开始的100多年时间内,女性的生活形态和社会定位以及相应的对女性的认识无疑发生了巨大改变。尤其是上世纪70年代在欧美开始的女性解放批评的潮流, 80年代尤其是1986年以后在日本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在社会、文化、文学领域涌现了上野千鹤子、水田宗子、三枝和子等一大批女性批评的旗手以及相应的著作及论文,人们在意识的层面已经对“女性解放”的问题有了比较清醒和深刻的认识。但是,为什么在和夏目漱石的时代相隔大半个世纪的村上春树笔下,仍然具有对女性根深蒂固的忽视甚至蔑视?尽管作为作者来说,村上春树当然比夏目漱石具有明确的“尊重女性”的“意图”。而这一点,使我们更加迫切地探寻真正的女性解放如此困难的原因。本文就拟从“性别”(gender)的角度对夏目漱石和村上春树作品,尤其是恋爱小说做一比较,从具体文本出发,探究两位作家对性别问题认识的相同与相异,以这样的角度管窥近百年来日本社会文化对“女性解放”问题的认识实态。
一
在明治以前的日语中,是没有“恋爱”这样的词汇的。一直到十九世纪后半期,在Rev.W.Lobscheid编著的《英华字典》(1866-1869)中才首次将“恋爱”确定为“Love”的对应词。最早使用“恋爱”这个词汇的是中村正直的《西国立志编》。其后在《明六杂志》中也可以发现这个词,但均没有涉及其内涵意义。而且,人们普遍认为现代意义上的“恋爱”和基督教的输入是分不开的。柄谷行人在《现代日本文学的起源》中提到:“在古代日本人那里存在‘恋情’而没有恋爱。同样,古希腊人古罗马人亦不曾知道有什么‘恋爱’。因为‘恋爱’乃是发生于西欧的观念,(中略)不过,西欧的‘热恋’即使是反基督教的亦只有在基督教下才会发生的‘病态’,这一说法则是正确无误的”。[1](P76)这种说法由于《现代日本文学的起源》一书的经典意义而广为人知,其实登载在1987年《现代思想》杂志上柄谷行人在和水村美苗的对谈中,对此说法进行了纠正,认为“因为有《源氏物语》和近松,不能说恋爱是起源于基督教”。[2]而之所以人们对恋爱和基督教的关系有此关注的背景是日本近世文化中浓烈的情色味道,同时如小谷野敦等人所提到的,近代由中村正直等传播进来的西洋式的恋爱模式,主要是18世纪以后英国的友爱式的结婚或者维多利亚时代的骑士恋爱,是精神性的“恋爱结婚”。[3](P145)当这样的恋爱模式传播进来以后,自然与近世文化中的情色味道产生了鲜明的对比。从这样的社会背景出发,我们就能够理解北村透谷为什么会在《论风流并及〈伽罗枕>》中指出,尾崎红叶的小说乃至德川时代的文学里有着“风流”,但缺乏“恋爱”;同时在明治40年田山花袋的《棉被》之所以广受关注,正是由于其描写了与近世文学不同的与“恋爱”相结合的被压抑的“性”。所以,无论日本近代意义的“恋爱”的起源是基督教还是王朝物语,我们都可以说:日本在近代以后,在西方的精神性恋爱模式传入之后,对“性”与“爱”的关系及差别才开始加以关注。尽管在不同作家的场合其表现的形式是不一样的。那么,在夏目漱石作品中,“性”和“恋爱”究竟呈现怎样的形态呢?
和村上春树不同的是,“恋爱”虽然也是夏目漱石作品的主题之一,但其作品中绝对没有村上式的直白的、细腻的性爱场景描写。从时代背景来说我们很容易理解这种差异。不仅如此,在漱石作品的恋爱关系毋宁说是具有避免与“性”的关联的倾向。这种倾向的一个表现就是:女主人公往往不具有健康的身体。比如《从此以后》的三千代的心脏有无法根治的疾病;《门》中的阿米多次流产;《道草》中的妻子有歇斯底里症。而女主人公的这种不健康的身体某种程度上暗示的是女性的身体不具有性的诱惑力。最典型的一个象征场景就是《道草》中的健三在妻子生产时的表现,“他觉得手足无措。可是想到把灯移过去的话就不得不看到男子不应该看到的地方就觉得难为情”。[4](P257)并且健三对刚出生的婴儿具有生理上的反感,只将其称为“某个东西”、“肉块”。这样的描写除了表现了女性批评理论常提到的对“生育”的不洁感,同时也表现了男性对女性的性器官的不洁感。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不洁感的对象是和男性具有合法的性关系(婚姻)的女性,而不是游廊的女性(事实上,在日本近世流行的浮世绘中,经常可见对男女性器官的夸大而细微的描绘)。我们可以发现,在漱石的作品中,凡是和男性建立了近代式“恋爱”关系的女性往往都是被排除了身体的“性”的味道的女性。比如《心》第18章中有这样的描述:“作为男性的我,从对于异性的本能出发,常常幻想着作为憧憬对象的女性。可是,这只是一种眺望着春天的云彩般的心情,只是漠然地幻想而已。所以,出现在现实的女性面前的时候,我的感情往往就会发生变化。我并不为自己面前所出现的女性所吸引,反而在现场的时候会感到奇怪的排斥力。对于夫人我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完全没有在普通男女之间存在的思想的不平均的感觉。我忘记了夫人是个女人。我只是作为诚实的先生的批评者和同情者凝视着夫人”。[4](P25)“我”作为男性会从本能出发对女性具有幻想,可是落实到合法化的和男性具有“恋爱”关系的女性身上,反而会漠视女性的性别。这样的观点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从此以后》中的代助对自己的身体有着近乎自恋的细致观察,这样性格的男性对希望成为自己配偶的女性却没有身体方面的要求标准,三千代甚至不拥有最起码的健康。也就是说,代助在三千代这里寻求的只是排除“性欲”的精神性的“恋爱”,这种事实的另一个佐证就是,在《从此以后》的文本中明确提到代助是招妓的,而且他对于父亲有妾室和招妓的行为也丝毫不觉得是不道德的。小森阳一由此出发,认为《从此以后》这个貌似纯情物语的文本产生了“龟裂”。[5](P180)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对于漱石来说,也许只有这样的情节设置才能保证代助和三千代的“恋爱”是纯情物语。因为在漱石看来,排除“性”的“恋爱”似乎才能称之为真正的爱,“性”的问题与“爱”是分离的,男性可以在“游廊”这样的风月场所解决自己的性欲问题。事实上,虽然1872年日本发布了娼妓解放令,但娼妓条例的第一条规定,如果娼妓本人有意愿的话,除了15岁以下的女性外,是可以继续从事此行业的。而且,1873年12月东京府承认吉原等五处地方的“贷座敷”(妓院)的合法性,即公娼制度的存在得到认可。一直到1946年 GHO虽然指令废除公娼制度,但仍然允许指定地域的营业,直到1958年日本的公娼制度才被全面废除。而且明治时期随着农村的解体,1880年左右人口大量涌向都市,很多不具有生活技能的女性成为娼妓。[6]的确如有论者所指出的,“明治政府拥有支持将情色和恋爱分离的官方制度”。[7](P122)所以,对于代助来说,甚至是在排除性欲、是在将“游女”和三千代加以区分的基础上和三千代的近代式恋爱才得以成立。可见,在夏目漱石的作品中,“性”和“爱”的关系深深地反映了那个处于各种观点剧烈变革的时代特征:人们还处于摸索如何将“性”和“爱”统一起来的过程中。就像佐伯顺子分析《行人》时所说,这篇作品描写了一种“女性不作为游女而是妻子、男性不作为游廊的客人而是丈夫”[8]的那个时代所特有的苦恼。
二
夏目漱石作品中的恋爱基本上都是从男性的视角、以男性为中心来描写的,所以,“性”与“爱”的分离这个课题基本上也局限在男性的“性”与“爱”的问题上。不过,也有论者如小谷野敦从女性的“游戏”角度对《行人》中的直子、《心》中的阿静等位于三角恋爱中心的女主人公行为作出了这样的分析:她们的对男性的“媚态”并不能完全归属于现代恋爱的“技巧”,而只是一种单纯的“游戏”,作者和评论者要将其归入现代恋爱的“技巧”的做法来源于一种“男性中心的、抹杀女性‘性欲’存在的观点”,[9](P73)因为现代恋爱的“技巧”仍然是围绕男性的“父权制的场所”展开的,而单纯的“游戏”是无目的的,这样的行为只会造成父权制的危机。这样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那么,在大半个世纪以后的当代作家村上春树笔下,男性和女性的“性”和“爱”会呈现什么样的场景呢?我们很遗憾地发现,在村上作品中,男性的性欲仍然占着绝对的优越地位,而且,男性的“性”和“爱”仍然处于完全可以分离的状态之中。在《挪威的森林》中,渡边的室友永泽便是以和上百个女人睡过觉而得意洋洋,而作为似乎爱着直子(或绿子)的渡边也是完全作为性的娱乐而和永泽一起寻找过性玩伴。作为1979年发表处女作《且听风吟》的村上春树多将其作品的发生背景设定在二十世纪下半段,像《挪威的森林》便是回忆1969年到1970年间的往事,而最新近作《1Q84》中故事的发生年份也是1984年。而这个时期,尤其是上世纪60年代正是日本经济高度发展、人们生活结构发生大规模变化的阶段,西方的“性解放”潮流也是在这个时候涌入日本。关于村上春树对这个时代特别关注的原因有很多论者都已经分析过,比如认为村上是将发生了越南战争、全共斗等运动的上世纪60年代作为“高度资本主义的前史”来把握,是为了疗愈生活在新的体系中的空虚感和虚无感。[10](P120)在这个时代,“性”成为唾手可得的“商品”,而“爱”作为无法用金钱购买的事物而变得珍贵。
村上作品中男性将“性”与“爱”分离的佐证之一是:在和夏目漱石生活的时代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仍然存在“卖春”这种在法律上已经被明文禁止的行为。《舞!舞!舞》中主人公的中学同学五反田、作家牧村拓可以凭借社会地位和金钱让高级妓女上门服务,甚至在夏威夷也可以打一个电话就可以享受这种服务,虽然,如五反田所说“和这么多女人睡过觉,已经够了,甚至到了厌烦女人的程度,已经不需要了”;“如果我想,几乎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弄到手,但是真正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并且明确地说道:“我想要的是爱”。日本战后经过很多波折,“卖春防止法”才于1956年5月在众议院和参议院获准通过,1957年4月1日开始实行对招妓行为的处罚条例。但是“妓院”、“妓女”这样的事物在人类文明史上根深蒂固,更不要说是“游廊”传统深厚的日本。在《奇鸟形状录》中,文中设定的时间是1984年,其中仍然出现了クレタ这样从事妓女职业的人物。不过,与夏目漱石作品中在游廊中寻找性需求的男性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男性至少已经认识到自己招妓的行为是不道德的。而且作为作者来说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招妓这种行为合法化,所以,村上作品中妓女不像漱石作品中只是作为一个文化符号、而是作为一个登场人物出现:她们几乎都拥有姓名,而且,会在文中起到一定的作用。比如通过クレタ这个人物,主人公以及读者才了解到绵谷升的可怕面目。
在村上作品中,虽然绝大部分仍然是以男性为中心展开,但是难得的是,女性的性欲问题已经被明确地提了出来。不过,作者对于女性性欲的态度没有脱离近代“处女纯洁”思想的影响,也即:女性只是作为男性欲望的客体而存在,女性自己的性欲被认为是一种“污秽”。[11](P251)这种倾向在《挪威的森林》中通过玲子、同性恋倾向的“那个孩子”、直子、以及在《斯普特尼克恋人》中的堇等人物得到了充分体现。在这些女性人物中,“性欲”问题已经被作为和“爱”分离的一个独立因素加以描述,可是,与文中描述的将“性”和“爱”分开的男性相比,女性会为这种与“爱”分离的“性”付出惨重的代价:玲子仅仅因为被动地接受“那个孩子”的同性恋爱抚后感受到性的愉悦便精神再次崩溃;直子虽然和キズキ两小无猜,但却无法和其拥有完满的性关系,在生日的当晚和主人公渡边度过一次达到性高潮的性体验之后,也是精神出现异常,住进了阿美寮;堇则是看到自己潜意识之中充分享受了和男性的性游戏之后,一夜白头,失去“自己的另一半”。
村上春树本人在受到小森阳一等评论家针对《海边的卡夫卡》等文中“女性嫌恶”倾向的尖锐批判后,有意识地在最新作品《1Q84》中对女性性欲做了高调宣扬:即青豆作为“男性行刑人”的对自己性欲的放纵和对男性性欲的惩罚,不过很遗憾的是,作品最终以“回归宗教”的形式将女性的性欲完全抹杀,《BOOK3》中青豆俨然一副圣女的面貌,实现了和天吾的宗教意味的“爱”。如果说BOOK1和BOOK2中村上有意识地设计了很多试图摆脱“女性嫌恶”的情节:比如对女性性欲的重视、女性“行刑人”角色等等,那么在BOOK3中这些因素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青豆自从隐藏在公寓以来,就“一次也没有感觉到性欲”,“既不想和什么人做爱,也一次没有自慰过。这也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吧。由此也许荷尔蒙发生了变化。不管怎样,这对于青豆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想和谁做爱的话,也不会找到发泄途径。每个月不来例假,对她来说也是高兴的事。虽然例假本来也不严重,但总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是少了一件得考虑的事情,这也是求之不得的”。[12](P400)而青豆的怀孕也标志着她其实已经主动放弃了对实施家庭暴力的男性们的“行刑人”角色。而且其受孕的时间正是和深田保达成协议的夜晚,虽然青豆自己强烈否定タルマ所提出的胎儿是深田保的孩子的说法,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胎儿和深田保的死亡有密切的关联:“也许头领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将自己的后继者依托给了我。这样的想法浮现在青豆的脑海。头领在那个雷雨之夜,暂时打开了让不同世界交错的通道,让我和天吾成为一体”。[12](P525)所以,青豆腹中的孩子成为了“小人们”需要的继深田保之后新的倾听他们声音的“接受者”。就像青豆自己所想到的:青豆的子宫成为了“空气蛹”,她是“母亲”,孩子是“女儿”。虽然青豆反复自我确认,来到这个1Q84的世界是自己的意志,自己也要凭借自己和天吾两人的力量摆脱“小人们”的控制,但是事实上,青豆怀孕的事实本身就不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实现的,她自己已经成为了深田保及“小人们”世界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而在BOOK3中青豆这种性格的突变具有强烈的宗教回归的意味。青豆出生在“证人会“的家庭,父母都是虔诚的信徒,年幼的青豆必须跟着母亲去布教,在吃饭之前大声朗读祷文。这些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的行为让青豆备受压抑,所以在十一岁抛弃了信仰,离开了家庭。但是这种无可选择的从出生就背负的宗教信念无疑已经深入青豆的血液。尽管她自己在意识层面痛恨这种信念,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比如要“行刑”的时候,青豆会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早已熟烂于心的祷文。青豆的怀孕也如她自己所意识到的,颇有些基督教中“处女怀孕”的意味。虽然早已不是处女,但本质上是相同的。青豆如同圣母玛利亚怀上耶稣一样,由于某种神秘的力量怀上了天吾的孩子,而且这个胎儿和耶稣一样与生俱来就承担着神圣的使命。青豆自从怀孕以后也变得没有性欲,很有些圣洁的味道。而且她对自己以往痛恨“证人会”的信仰做了这样的反省:“冒着寒风监视着公园的某个时刻,青豆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相信神的。她突然发现了这个事实。(中略)记事以来,她一直痛恨着所谓的神。更加正确的表达是,她在拒绝神和自己之间的中介的人或体系。漫长的岁月以来,这些人和神对于她来说和神是同义的,痛恨他们也就是痛恨神”。[12](P270)对“体系”进行批判是村上春树一贯的做法,这段话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也就是说,文本表达了这样的思想:神是我们需要的,只是(像实际存在的奥姆真理教及文本中的“证人会”、“先驱”这样的)宗教组织及体系是我们不需要的。就像深田保向青豆表述的,一旦形成了“体系”,出现像“小人们”这样维护体系微妙平衡的事物,谁都无法掌握“体系”的发展,本来的一切都会变味。深田保本人也是以死亡的形式才脱离了这种“体系”,尽管他通过神秘的力量使得青豆怀有了这种“体系”的继承者。而青豆通过“怀孕”实现了对信仰的回归,文中反复出现的为了保护腹中的婴儿,“有必要相信神。或者有必要承认自己相信神这个事实”[12](P272)这样的语句就是充分的证明。
其实,不仅是青豆,连“柳屋敷”的老妇人——实施向男性“行刑”行动的幕后策划者在BOOK3中也失去了BOOK1和BOOK2中的性格特征。在那个标志性的雷雨之夜,老妇人凝视着闪电,觉得看到了很多真实的东西,意识到不仅失去了青豆,而且也失去了自身的很多东西,这是以愤怒和仇恨为中心的“至此为止我的存在的中心,强有力地支撑我这个人的某种东西”。[12](P280)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悲哀”。而这也正是青豆怀孕以后的感受。结果,一直以来像“不知疲倦的无情的使者”一样惩罚男性、并反复自我确认这样的行为是正确的两人,现在都似乎大彻大悟,将以前的愤怒和仇恨彻底遗忘了。由此,可以说,在BOO K3中女性实现了角色的突变。如果说,在前两本书中,作者似乎还有努力摆脱以往作品中“女性嫌恶”的主观意图的话,在BOO K3中这种意图也彻底不存在了。
结语
总的来说,夏目漱石和村上春树作品中的主人公在“性”和“爱”的问题上,都具有将两者分开的倾向。但夏目漱石是在当时“近代恋爱”概念还没有完全确立的背景下,受到当时传入的西方“精神恋爱”以及日本近世情色文化的影响,而将“游廊”、“妓院”这些当时还很正常的事物在文中作为文化符号加以使用。从《行人》、《明暗》等后期小说来看,可以说,漱石还处于不断探索将“性”和“爱”结合起来的“近代恋爱”的过程中;而村上春树是在“近代恋爱”模式已经确立、“妓院”等事物已经被法律禁止的社会背景下,通过对“性解放”、“招妓”等行为的描述,反映在高度资本主义发达时期,人们无法将“性”和“爱”完满结合的虚幻感。不过,两者的共通点是无法将女性的性欲和男性的性欲同等看待,从这点来看,人们从意识深层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女性解放”的确是相当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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