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杠:鲁中地区一种村落传统的形成与衰落
2011-08-15杨莹
杨 莹
抬杠:鲁中地区一种村落传统的形成与衰落
杨 莹
以论辩竞智为主要特征的“抬杠”习俗,是鲁中莱芜地区南下冶村一种集辩论、辩智、游戏、娱乐于一体的传统休闲活动,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村落的独特个性。文章将其视为一种民间口头传统、乡民的生活实践活动,同时结合村落发展的历史、各家族之间的关系及村落社区调整等方面重要内容,分析这一民间口头叙事传统的传承与运作机制,将抬杠置于整体性的村落民俗志中予以理解,强调它在民众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同时指出作为当代村民难以割舍的口头叙事,当代新农村建设活动中应该给抬杠一类的另类民间传统以一定的生存空间。
抬杠;鲁中;村落传统;非物质文化遗产
村落传统是村落个性特征的主要表现,也是了解村落的主要途径。对一个村落的认识和了解,首先要以该村民众的自我认同为基础,同时兼顾周边乡土社区的共识性评价。本文所要探究的鲁中莱芜市钢城区颜庄镇南下冶村“抬杠”习俗,在当代城乡一体化的迅猛发展趋势下似乎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和热闹,但作为一种富有活力的民间口头传统依然传承着,而且作为一种集辩智、游戏、娱乐于一体的人际交流方式,对南下冶村民众依然有着难以割舍的民俗文化价值。本文将结合村落的历史、家族与村际关系等方面,分析这一民间口头叙事传统的传承与运作机制,将其置于整体性的村落民俗志中予以理解。
西村真志叶曾把“民间叙事”概括为“民间日常叙事”和“民间审美(或艺术)叙事”两种体裁,总结出学界对于民间叙事的研究重点一贯在于民间审美叙事,并指出这一侧重点的不同并非民间日常叙事不具备研究价值,更多的是文化和生活两种学术取向上的区别[1]。其实,从日常生活出发的民间叙事研究在学界早已有之,如张士闪对鲁中洼子村“拉呱”的探讨[2],陈爱辉和尹湘兵对广东潮汕地区“讲古”的分析[3-4],张应峰对翟村“骂街”的论述[5]等,都是从日常生活角度对民间叙事予以研究。王加华、赵春阳在《村落语境、民众情感与地域认同——山东省莱芜市南下冶村抬杠习俗探讨》一文中,对南下冶村“抬杠”习俗的意义、规则、影响等进行了较为细致的阐述,指出“抬杠”承载着民众的历史记忆与思想情感,反映了当地民众的地域认同感与自豪感[6]。但其研究更多地着眼于历史社会的宏观分析,本文则更多地从抬杠的具体个案以及民众心理入手,关注抬杠在村落语境中的发生、发展和衰败历程,以乡土社区为单元分析抬杠所蕴含的文化内涵和生活意义。
一、记忆中的村落繁华
南下冶村地处鲁中山区,在汶河西南岸,属半丘陵地带,地形西高东低,耕地丰富,土地墒情较好,早期的南下冶村三面环水,灌溉条件便利。该村位于莱城东南12公里、颜庄镇政府驻地西北1公里处,历来交通发达,往来便利。①张兆清主编的方志资料中记述,“有志书记载:‘清嘉庆年间,有莱城至新泰驿路。’”参见文献[7]27。如今的南下冶村,西靠鲁碧水泥厂,南接西沟马官庄村,北连黄花店村,205国道和803省道从东南环绕该村,道路依然四通八达。
南下冶村,原名张家泉,据传元朝文宗年间建村,那时的居民多张姓,一条泉水环绕村界,因而得名。村碑上书,“原名张家泉,因址在汶河南岸,北岸有古冶铅炉遗址,改称南下冶”。后来几经变迁,在明朝洪武初年,张姓已经人丁稀少,闫家、狄家、吕家、张家②现在居住在此的张姓是从颜庄镇红埠岭村迁来,仅200多年,和原先的坐地户张姓并非一个家族。等先后从各处迁此定居,历代繁衍生息。③民国三年《闫氏族谱》:“吾闫氏原籍枣强,明洪武初,花子军之变,山东诸县邑,辄空虚无人,诏发邻郡民实之。此为吾族占籍莱芜之始。……村北有古铁冶遗迹,是前人取以名我村者。”这里的“冶铁”与村碑上的“冶铅”有出入。该村现有人口500余户,1 600多人,闫、狄、吕、张这四个家族占据了全村人口的90%以上。
虽然地处干旱的山区腹地,但是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却给南下冶村带来了富庶的生活。该村历代以农为本,广阔的土地和良好的灌溉条件为这里的农业生产和经济繁荣奠定了基础。只是在当今社会传统经济备受挤压的背景下,农业收入已经不是那么可观,相比于一些副业和务工的收入,田地所获仅仅是解决吃饭问题。该村有种植蔬菜的传统,蔬菜的种植和交易曾经对这个村子的经济繁荣起到了不可代替的作用。即使在今天,村里依然在种植姜、蒜等经济作物,由于经济效益不是很好,因此规模有限。
聪明勤劳的村民开动脑筋,积极开发更多的经济形式。他们合理开发身边的资源,在村里建起两家砖厂,生产的砖头销往各地。伴随着产品的生产也产生了相应的业务需要,村里同时开办了一家物流公司,方便产品的运输和销售。民国时期,该村的木匠和瓦匠在附近一带都非常有名,他们的手艺得到了周边地区的一致好评,勤劳的村民继承祖业把村里的建筑公司办得有声有色。这些村办企业不仅给村集体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同时也给村民的经济生活带来重要影响,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商业活动激活了村民的经济头脑,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走出村外,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发展事业,开创更为广阔的天地。村民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在于村里的几家企业,随着村办企业被私人承包,经营管理方式的改革,一部分人也选择了靠自己的手艺或力气外出务工养家,或者去镇上、市里开店、投资,当起小老板,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自然地理环境的优势,加之便捷的交通,使得这里的人们经济生活上较之周围村落更为富裕。村里依然留有吕家祠堂和五进四院式老宅子的古旧建筑,祠堂仅存门楼和堂屋,但是它的规模和格局还依稀透出吕氏家族曾经的繁荣。这个祠堂最早是清朝中叶,莱芜境内吕姓族人合资修建的,现在还有一块完整的民国年间的“吕氏建修家祠碑记”的石碑存于杂草荒芜的祠堂之中。老宅子前几年还有人居住,如今却斑驳得很,杂草掩映下的是破败萧条。现在,该村人均年收入达到七八千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其经济情况和周边村落相比都是佼佼者,从村委会的规模与建制即可见一斑。村委大院中,图书室、电子阅览室、职工活动处、会议室等一应俱全,相比那些只有两三间房,什么事务都在一处处理的村子气派很多。村委旁边的小学校园里粉刷一新的三层小楼,宽敞明亮的教室也令人刮目相看。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小学对面的多功能活动广场,乒乓球台等运动器材应有尽有,丝毫不落后于城市的水平。树立在广场边上的液晶电视更是让人赞叹不已。不论是健身还是娱乐,都因为良好的经济条件而格外便利,村里的私人诊所、餐馆、商店、出租汽车等等都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方便。
经济作物的种植传统,便捷的交通,靠近镇政府驻地,必然使这里成为经济交流的一个聚集点,尤其是在这一带享有盛名的颜庄集市更是对南下冶的经济和文化发展具有重要影响。颜庄集市位于颜庄镇颜庄村的中心街上,旧时为莱芜地区重要的物资交易市场之一,逢五、十为大集,逢三、八为小集,周围十里八村的人们都来此赶集。他们进行物资交换的同时,也走亲访友、保媒说亲,丰富了日常生活,通过集市这一媒介来交换知识、交流思想、改变观念也是乡民所乐之事。伴随着业务往来的人际交流使得在集市辐射范围的南下冶村在这一带格外活跃,集市上信息的交流更是对南下冶村的形象和名声的传播产生了深远影响。虽然镇上、村里都有超市、商店,但是集市在百姓生活中的作用依然存在,它从实际到精神上的多项功能集一体的特殊作用是仅仅满足购物需求的现代商店无法取代的。此外,无论是来村里走街串巷揽活的手艺人,还是来此倒买倒卖货物的小商贩,都和南下冶民众的生活相互交织在一起,从经济到精神活动无一例外。
从建村之初到公元1972年,在南下冶村里一直按照姓氏的区别居住在不同的区域,各姓氏之间有明显的界限,他们各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村中广泛流传这样一首民谣,“闫家岭,狄家洼,吕家来了第三家,孰知张家来得晚,占了个酥疙瘩”,是民众对村落历史的总结,勾勒了南下冶的建村历史和家族状况。这首民谣是从明朝初年时期的格局说起,闫姓祖先来到这里的时候,周围还是水洼之地,于是他们居住在西边的岭地上,即今人所说闫家岭。狄姓家族继闫家之后来到此地,到来以后,水已经退下去,他们就选择在东南一带的洼地里安家落户,是所谓狄家洼。从红埠岭村迁来的张家人没什么可选择的,只能偏居一隅,随着狄家败落,人丁兴旺的张姓族人渐渐填补了他们,于是张家和狄家就混居在村子的东南角,现在称为张家街,是他们日常活动的主要范围。村子东北边的大片土地是吕姓家族生活的场所,吕家人居住的吕家胡同在村落的历史上发挥过重要的作用。在吕家祠堂和家庙的外边,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作为村里居住区通向农田及村外世界的重要通道,这里无疑是村民来往频繁的地点;胡同口的大槐树也对村落的文化产生重要影响。农闲时节,夏季人们乐于在此乘凉、交谈;冬天靠着墙根,晒晒太阳,好不惬意,它是村子那时当之无愧的休闲娱乐中心。民众的聚集之地,以及来往人群的必经之道,承载着南下冶村经济、生活和文化重要作用的吕家胡同,因为村民的特殊爱好活动成为远近闻名的“抬杠街”,同时也成了南下冶村的代名词。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原先的村落格局已无法承受增加的人口压力,同时也因为建厂、修路等占去了大片肥沃土地,于是在1972年的时候,为了合理利用村里的土地,节约适合庄稼生长的好地,村里动员一部分居民搬到了西南一带土地稍微差一点的金牛岭上建房居住。此后,大家庭中分裂出小家庭,多是在岭上划地建房。村里40岁左右的多居住在岭上,年纪大一些的住在老村的旧宅里。1972年之后,村里的居住格局比较混杂,不论什么姓氏,都按照规定统一划分宅基地,各姓氏就混杂在一块了。村子现在的居住格局,老村里基本按照原先家族的分区,代代沿袭着在旧址上建造新房;岭上的则是统一规划,没有姓氏的界限。无论是在岭上还是在旧村,各姓氏之间的杂居生活也十分融洽。虽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家族占据着相对的优势地位,但是村里各家族都在本村的历史发展中作出过贡献。
二、以抬杠闻名的村落
南下冶村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中带有特色的农村聚落,和周边村落相比,它的外向型特点彰显着与众不同的个性。以农为本的村落民众呈现出来的精神面貌并非日复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不堪重负和苦涩,乐观、豁达的个性是南下冶人的本性;取代含蓄、内敛的是些许张扬。南下冶村从文化和精神层面与周边村落的明显不同使得他们在这一带民众的眼中有些异样。
物质生活的富足,必然使南下冶村民有着更高的精神追求,同时也为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去开阔视野创造了条件。累世农耕的村民们,在精神文化不被重视的时代里,照样把平淡无奇的日子打理得有滋有味。在村里建成那样规模的祠堂和家庙是周边村落暗暗赞叹的,以抬杠为代表的文化知名度也是社区乡邻望尘莫及的,在村里开办公司更是周边村落所没有的一大特色,这不仅是经济意义上的价值,也是该村村民头脑灵活的佐证,足以使村民形成一定的心理优势。
在民间信仰上,他们除了和周边民众一样信仰泰山奶奶、送子娘娘等众神之外,他们独有的“志公老爷”在该地则是一个另类。众所周知,大旱时节“求龙王”的仪式是中国南北大地上普遍流行的求雨习俗,尽管各地求的龙王并没有统一的名称,仪式的形式和内容也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祭拜祈求的神祗都是龙王爷——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专门管水的主神。然而这一点在南下冶村却那么不同,他们信奉的雨神是志公老爷。无论志公老爷的背景如何,他与龙王的功能区别何在,即使志公老爷只有四指水的功力,都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事实:南下冶村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随着商品贸易活动的进行,物资交换和人际关系的交流都是锻炼口才和思维的极好契机,买卖中的讨价还价更是离不开巧舌如簧的辩才。不难想象,曾经作为商业集散地的南下冶村往日的繁华熙攘之景,村民在多次买卖的交易活动中练就了得的思维与口才,买卖双方的斗智同时也外化成为抬杠。南下冶村的“抬杠”习俗不断被传播、演绎为更多人知晓,历代流传下来的传统又在繁华不再的村落中生根、发展。外向型的村落个性和好斗性的民众主体,他们无可避免地成为周边社区舆论的焦点。在崇尚经济效益的今天,南下冶村的繁荣无疑又是他们值得夸耀的一种资本,而且这种荣耀更让人理直气壮、底气十足。繁荣经济的背后是别具一格的文化特色,太鲜明的个性无疑和这个社区的大众舆论格格不入。是“抬杠”使他们与环境社区格格不入还是他们自身与众不同的个性把“抬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经历繁荣——衰败——繁荣这样一个发展历程的村庄,他们的个性特征复杂而又深刻,无论是富极无聊还是穷极无聊孕育了抬杠习俗,它本身对村落和社区都是避不开的话题。
经济上的富裕和精神上的优势,是该村的典型特征,至少该村的村民都是这样自信且豁达。然而,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南下冶村在周边村落中的口碑却并不如他们自我感觉那样良好,反而在村落之间处于一种被淡漠的地位。当然,他们的这种文化低位又是他们自己无法认同的。从眼下的现实我们可以把抬杠看作南下冶的一种村落传统,透着与众不同的个性和气质,但是在周边社区民众的眼中,这样不务正业的耍嘴皮子又怎么会得到认同而赞许呢?何况,抬杠内容中的不和谐因素也是南下冶村被人们诟病的地方。这里我们所说的抬杠不仅仅是存在于当今现实生活中的抬杠活动,更是一种活跃在人们交流中的抬杠故事。在人们口中反复被讲述的抬杠故事,多是针对外地人的笑话,给南下冶的村落形象和村际关系带来很多的负面影响。例如:
淄博有一个箍漏子,来到南下冶村,村民就问他,“你能做什么东西?”“我这个什么都能打。”“你给我打个绣花针吧!”“绣花针太小,我打不了!”“那你给我打个犁辕吧!”“这个太大了,我也做不了!”“大的也做不了,小的也做不了,还说什么都能打?”把那个箍漏子气跑了。①调查人:付伟安 调查对象:吕守庭 调查时间:2009年9月2日 调查地点:南下冶村委会
有一天,有一个打铁的,半带着口罩,来到抬杠街,他想我非要把这个抬杠街上的人给别住!庄里有一个老奶奶在推碾子,他就问,“我来看看这个抬杠街,男劳力都上哪去了?”“耕地里去了,去梁上耕地了。”他说,“梁上耕地不把屎拉到锅里去了?”她说,“戴着口罩呢!”②调查人:杨莹郭凌燕调查对象:吕同洋 调查时间:2010年1月29日 调查地点:吕家胡同
还有,关于南下冶村民戏弄镇上领导的故事:
颜庄公社的时候,镇上有一位领导,听说南下冶村的人很会抬杠,他觉得自己的水平很高,要去招惹一下。到村里把工作谈好以后,推着自行车往村外走,看见一个老头在菜园里整理菜畦子。这位领导就说,“大爷,你在这里拾掇菜园吗?”“恩,我在拾掇菜园。”“我问你个事啊?”“啥事,问吧。”“南下冶的辣椒、朝天椒子怎么这么辣呢?”老头就说“恩,这个事啊,是地茬。”这个公社的人就说,“那么那洋柿子怎么不辣呢?”这话把老头别住了,无言可对了。这时这位领导就有点紧张了,心想,“不行,南下冶的人招惹不了,赶快跑。”骑上自行车就跑了。这时老头想起来了,有了词了,就说,“哎,哎,别走啊,回来啊,我可有话说了。”那个公社干部没敢回来,狼狈逃走了。①调查人:王加华 调查对象:毛发贵 调查时间:2009年9月4日 调查地点:孙家庄西小山顶饭店内
类似上述讽刺外地人或者领导的故事在南下冶甚为流传,被人们广泛继承,多次重复的也多是这类文本,被取笑的当事人固然很是气愤,那些耳闻者也因此对南下冶没有什么好印象。对于抬杠所带来的负面评价,聪明的南下冶人并非不知道,深知个中利害关系的南下冶人明知如此却还故犯众怒,是因为生活单调而追求刺激还是外村人真的那么愚蠢而可笑?
一成不变的生活加上太多的闲暇时间,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诞生在乡间土地上,花鼓锣子、龙灯、旱船、莱芜梆子等等,南下冶人选择“抬杠”又有何不可?或许搭个戏台,穿上戏服,那样的表演不会针对身边特定的人造成尴尬、构成伤害,因而也更容易被接受。南下冶人却不愿意被陈规陋习束缚,不愿遵从社会舆论的常规约束,而要别出心裁,并且讥讽那些所谓主流舆论,这样达到了出位的效果,但是他们也付出了好名声代价。于是,两种思想观念碰撞、交锋,抬杠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斗争的焦点,以异求同的结果并没有达到。
在整个颜庄镇的调查活动中,问及别村关于南下冶村的事情,除了羡慕此时的经济发达之外,更多的是对他们的轻视和嘲笑,有些甚至直接回避,尤其问及抬杠一事,笑笑之后总是摇头,想必不好直说他们没有素质,不文明。那么,要对南下冶村的个性特征及其和周边社区的关系有充分认识就不得不从“抬杠”这一习俗进行深入分析。
三、抬杠的文本分析
(一)何谓抬杠
在日常生活中,不乏喜欢与人唱反调者,不论别人说什么,他总是反过来,有时候甚至用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进行胡搅蛮缠,我们就说这样的人好抬杠。这样的抬杠总是经常发生,虽然多是引起人们的不快,但很快就抛之脑后。然而,在莱芜市颜庄镇的南下冶村,就居住着一个因为抬杠而出名的群体。抬杠,在一般的意义上是指两人互相争辩、拌嘴,而这种争辩和拌嘴往往是无谓的,并没有对错之分。从这个方面来看,南下冶村的抬杠和此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从它实际在南下冶村扮演的角色来看,这又是独特的,此外,它的兴盛程度,影响之大,以致全村参与并世代流传却是别处没有的。
南下冶村的抬杠起源于吕家胡同,住在这里的吕姓族人生性幽默,思维活跃,平时说话总爱和人较劲,想法别出心裁,他们或者故意曲解别人的意思,或者顾左右而言他,等等。聊天的人们无所谓话题,无所谓谈话对象,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辩驳、斗智,总要分出高下,然后大家不怒不恼、哈哈大笑,无比畅快。也因为抬杠这件事,多少有点责难人的意思,而来往这里的外地人又往往是被捉弄的对象,于是,抬杠街也算是“恶名在外”了!久而久之,“抬杠街”就成了南下冶的代名词,周边村落的人若是在大范围的活动中遇到一两个说话比较挑理、带刺的人,往往就会说,“你是抬杠街的吧!”
村民自己对抬杠的定义更为广泛一些,在他们看来只要是能让人取乐,或是能采用问答方式展开的语言故事往往都可以纳入抬杠的范围。譬如,一颗牙吃东西也会塞牙的故事,鸭子、葫芦的蒜臼子分别在水里的不同后果的故事,甚至拿人的生理缺陷取笑的事情也可以算作一种抬杠故事。①有自己拿自己取笑,也包括拿别人寻开心的事例。吕同洋讲述的两个故事可以佐证:吕同可的眼睛有先天性缺陷,他自己说“机器很好,就是灯不亮啊!”还有一个人就坐着晒太阳,谁走过来了他就在那里给人家编顺口溜,他虽然没上过学,就那么会编。我们庄里有个姓闫的老头,叫闫振东,互相都认识,见面了就互相说笑话,他来了以后因为他腿瘸,走路一颠一跛的,他拄着个大拐杖就过来了。他们俩同辈,叫着名字也很亲切,他就说,“振东,我说个谜语叫你猜!站着就像马歇蹄,坐着就像一张犁,头起脚不起,你猜猜是个什么东西?”他说的就是这个他(闫振东)啊!
关于抬杠是何时又是如何产生的,很少有人能说出确切的时间,村民普遍认为是一百多年前兴盛起来的,产生的原因却有两种说法。其一是“富极无聊”,那时是吕家极富的时代,他们把土地租给别人,自己不用下地干活,也不做别的营生,就整天吃完饭在街头巷口拉呱闲聊,言语之间有着争辩的意思,久之,就形成当地的一种语言风格,慢慢地影响了整个村庄,在外人的宣传下就有了“抬杠街”这一说法。另一说是“穷极无聊”,大多数的吕家人并不否认这一习俗是从他们的祖上传下来的,但是他们并不是不去管理自己的土地在那闲聊,而是他们太穷,并没有土地耕种。吕姓族人解释他们那在当时颇具规模的祠堂和家庙时,更指出那是当时变卖了林地的大片树木才凑到的钱盖起来的。根据《吕氏建修家祠碑记》记载,修建家庙的时间是1914年,确实也是卖树得钱修建而成,而调查到的经典的抬杠故事多是发生在解放初期,这也可以看出抬杠从产生到慢慢扩大影响的发展轨迹。据此,可以推断出抬杠是在吕家落魄、衰败的过程中产生,又在渐渐扩大村内、村际交往的集体劳动中声名远扬的。
(二)抬杠的主要类型和经典文本
在笔者进入田野的时候,每当问到村民“这里有哪些抬杠的故事”,他们总是在哈哈大笑之后,告诉你一些他们记忆中的精彩故事。尽管有人知道的故事多,有人知道的故事少,但是接触的人多了,就会知道有一些抬杠的故事,深深地印在村民的心中,成为众人皆知的公共话语,这样的故事被人们牢记并一代代传承下来绝非偶然。在搜集到的抬杠文本中,共有四五十种故事,其中,被村民反复讲述的有:
说是那天来了一个外地人,看见有个猪圈那粪坑前面有棵树啊,他就说,“这树靠着粪,长得粗啊!”人家就说,“那个猪尾巴靠着不更近啊,没见他多粗啊!”②调查人:杨莹郭凌燕 调查对象:吕安亭 调查时间:2010年1月29日 调查地点:南下冶村村委会
大约在80年代以前,国家有政策,不允许个人在自留地里盖房子。南下冶村有一个人住在最北边比较偏僻的地方,他擅自盖房子,准备出地槽、填石头。他出地槽的时候,正好管区的一个人、就是一个乡镇领导从这里经过,或者是有人举报他。这位领导就看见他了,看到地槽里的石头,就问他“你干什么?”他就说,“我在种石头。”“种石头干啥?”“让它出屋。”③调查人:王加华 调查对象:毛发贵 调查时间:2009年9月4日 调查地点:孙家庄西小山顶饭店内
人民公社以后,生产队的时候,有一年发生草荒,大队书记来突击这个草荒,到了北头这个抬杠街,一伙子老头在那晒太阳。“你们在这玩,怎么不去治草荒去啊?”“哎!那个你急啥,甭治,它立冬自死啊!”④调查人:王加华 调查对象:毛发贵 调查时间:2009年9月4日 调查地点:孙家庄西小山顶饭店内
从语言使用的技巧上来看,调查所得的抬杠文本中可知,主要有巧妙运用语言的谐音,“数”与“树”的谐音,“鱼”与“余”的谐音;把事物之间进行类比,鸡翅膀剪了毛和女性剪了头发类比;运用诡辩的方法说得对手无言以对,树和猪尾巴都靠着粪便,却为何长势不同;在交谈过程中没有针对事物主要矛盾的时候,也往往就会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例如,说到南下冶的辣椒为什么这么辣时,有人说是土地的原因,结果别人反问,为什么柿子却不辣呢?
从内容上来看,这些流传下来的经典抬杠故事,主要是针对一些干部和外地人,要么是嘲笑外地人的愚蠢、不自量力,要么是对干部的愚弄和嘲笑。这样的故事都是在村民当中有一定流传度的,同时流传到外面去的也多是这一类的故事。不论是外来者出去传播还是村民们出去宣传,结果是这类故事成为抬杠的典型被人们记住并传承。这类故事在南下冶村民的口中总是轻松、诙谐、无伤大雅的,故事中总潜含着是外地人的自大和不友善导致他们自取其辱,他们只是用智慧而非故意找茬。尽管村民们喜欢讲述这样的事例,但是在本村村民之间却很少会谈论这些往事,他们更乐于对外来者讲述。即使现在的人们不再那样赤裸裸地讽刺、挖苦、围攻外来者,但是依然会给外来者讲述这样的故事。或者要说明这是他们很光荣的历史,他们为村里有这样的能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骄傲;或许是要警告外来者,我们不是好欺负的,向来人示威,别想着来这里占什么便宜。不论是嘲笑外来者的愚蠢也好,是讽刺政府领导的无用也罢,归根到底,主要反映了他们内心当中的自我保护心态。
太过日常化的主题,往往不能给人们很深的印象,也许它们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被重复,被使用,但是人们并不会太在意,因此人们就不会去刻意记住它们,更不会对外人传播这些他们觉得没什么意义和价值的东西。正如他们对“抬杠”这个词语的使用一样,都是大同小异的方法,或者说男人爱抬杠,女人不抬,因为抬不动;或者说年老的爱抬杠,年轻人挑就挑走了;也有人会说,能抬啊,有的是力气等等。还有他们平常在说话中所夹杂的那些话语,很快人们就不再说起它,例如后面说到的“打的的故事”,还有在调查中遇到的,“修家谱一口人十块钱,修祠堂你算算要多少钱,这没数啊!”“你咋说没数,这不都是树啊!”“盖完祠堂以后的钱就没有余的了!”“你说没余,河里不都是鱼啊!”①调查人:李浩王加华杨莹付伟安郁倩文 调查对象:吕增庭吕鸿儒 调查时间:2010年9月2日 调查地点:吕家胡同类似这样闪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灵性语言,总是随着谈话的结束而终止,也许下次在别的场合中,别的当事人也用同样的语言来抬杠,但他们并不会刻意记忆。
(三)抬杠的展开过程
农闲季节的每一天,村民们吃过早饭,家中那些“没事的人”就开始出来活动了,他们出了院门,从家里来到胡同边上,看着远处也有人走来,两人就很有默契地一起走到了街心,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闲话。这时会陆续有村民来到胡同里,参与他们的谈话,同时也会有人离开;或者有人路过人群搭上一两句话,也成了别人谈话的内容。他们之间的谈话总是从生活中的小事开始,例如昨晚看了什么电视节目,或者是昨天赶集遇到了谁,或者听到了什么新闻等等,所有生活中的小事都是他们的话题。他们不在意这些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关心对村落有什么影响,只是把它看作一种单纯的闲谈,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并没有实际意义。
在笔者的一次调查过程中,观察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主要涉及:一位村民自述差点被骗的经历,当今社会的大人溺爱孩子的问题,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农村社会中生育观,政府部门办事态度等等。他们的谈话主要有两种形式:第一,某人开口谈起一件事,讲述人自己陈述,结束之后人们附和两句,或者直接转入另一人的讲述,期间不构成对话与交谈;第二,某人谈起话题之后,引起众人响应,大家从不同角度对这件事谈开了自己的认识和理解。抬杠在这两种情况中都会出现,前一种较为平和,抬杠的出现也就是话题的终结,最后总是以笑声结束;后一种则往往会导致连锁反应,在激烈的交流中,不时闪现智慧的火花,主要表现在多种抬杠的出现。
当胡同口出现的村民越来越多时,闲聊也就很顺利地进行着,有时围绕同一话题,大家一起在说,有时三三两两地各自说着,当一些话题引起众人的兴趣以后就会展开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人们正在闲谈之间,有一人经过胡同口,走向通往村外的小道上,人群中有人和他搭话:
A:今天不是集啊!
B:我不赶集,我逛超市去!
A:你这衣服什么时候买的?
B:自己做的,自己买的毛呢!
A:嗯。
这人边说边走,并没有停下脚步,走远之后,胡同里的村民开始议论他。
A:你看,人家有闺女,三个闺女,好啊!
C:你仨闺女,没有给你喊魂的。
A:没有喊魂的,他还能掉到沟里去啊!
C:不掉到沟里,没人给他喊魂啊!他不知道路啊!
D:不知道路啊,他现在,打的啊!①调查人:杨莹郭凌燕 调查时间:2010年1月31日 调查地点:吕家胡同
人们一下子哄笑起来,掩饰不住的笑声在胡同里传开,每个人都乐呵呵的,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欢乐和愉悦,即使参加辩论而失败的人,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这时候,到底是生儿子好还是生女儿好,都不重要,他们的讨论也并没有得出一个结果,笑声结束之后,很自然地转入另一个话题。此时,热心的村民解释说,“这就是抬杠,本来这一句不是抬杠,但是它有前提,前提就是说这人死了!”也就是说,抬杠是有语境的,一般来说一个人不认识路,打的去走,这是正常的情况,而这里说到的这人是死了的,他要是打的的话,就不符合常理,因而也就是抬杠。
在调查过程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笔者对调查对象进行访谈的时候,有很多村民会围观过来,这时路过的行人总是会投来好奇的眼光:
A: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B:选你吧?
A:选我做啥?
B:他们听说南下冶有抬杠街,来选代表去抬杠啊。A:行啊,要力气有力气啊,你看!②调查人:杨莹郭凌燕 调查时间:2010年1月29日 调查地点:张家街
在前一段谈话中,D村民之前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听着别人闲谈,忽然之间插上这么一句,无意间成为这一谈话中的主角。同样,后一段谈话中这位路过的行人甚至根本就不在原本谈话的那群人中间,就是这么说了一句而引起大家的注意。正是这种“观众”和“演员”之间的角色互换使得抬杠特别有魅力,人们也更乐于参加,这也是抬杠区别于骂街、讲古、拉家等民众口述语言的独特性所在。只要有灵感,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辞,马上就能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这不仅在当时会让参加者的虚荣心得到小小的满足,事后人们也可能会因为这一说法的经典而记住这句话,记住这个人,在村民交往之间传承下来,在村际往来之间广为流传。
(四)村民眼中的抬杠
在村民讲述的文本中,有些是广为流传的笑话故事,有些则是历史故事,根据抬杠产生的历史,显然这些并非是发生在村里的真实故事。例如吕同洋讲述的关于地球引力的辩论的故事,古时候邮差送信的故事,鸭子不沉底的故事,一颗牙吃东西还塞牙的故事等等。还有一些在书上都可以看到的故事也被这里理解为他们的抬杠:
几个人形容“冷”的程度抬起杠来,冷啊,就点蜡烛,把火苗子都冻住了,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就说,我说了一句话都冻住了,结果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了,最后把这句话放在油锅里炸了炸才知道说了什么了。③调查人:杨莹郭凌燕调查对象:吕同洋 调查时间:2010年1月29日 调查地点:吕家胡同
有个小孩,他爷爷喊腰疼,那个小孩也说腰疼,他爷爷说,“小小的孩子还有腰吗?”他孙子后来就把一把镰刀掖在腰里,有意让他爷爷看,问说,“爷爷,爷爷,那镰刀呢?”他爷爷说,“不在你腰里啊!”小孩说,“你不说小孩没腰啊!”这样的事例,相信在以后的调查过程中一定可以遇到。①调查人:杨莹郭凌燕调查对象:吕同洋 调查时间:2010年1月29日 调查地点:吕家胡同
村民借用这些笑话作为他们自己的抬杠内容,无疑是和他们对待抬杠的态度有关。有人认为抬杠是积极健康的,抬杠是挺好的一件事,可以说明这个人聪明,脑袋瓜子好使;同时也可以锻炼人的思维反应能力,有利于智力的开发;还有认为这是物质和精神生活都很贫乏的时代穷人自己的一种乐趣,在自娱自乐的活动中荡涤一身的疲倦。持这种观点的多是吕姓族人以及一些思想较为开明的村民,一个是关乎自己和祖上名誉的事情,不能否定,况且他们本身就认为反应能力快是一个值得夸耀的优点,而并不在乎被调侃者的感受,不在意或者是有意忽视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他们认为“抬杠不红脸,一笑就过去了”。
同时,另外一种观点主要关注抬杠带来的负面影响,认为抬杠会影响村落内部以及村际之间的交往和人际关系,因为抬杠多少有点“噎人”的感觉。在抬杠中,与人辩论,为了赢过对手,不惜强词夺理,狡辩诡辩,使得对手无言以对,赢家自是沾沾自喜,输了的一方即使当时也讪笑两句,但心里不免有不服气之感,若是改日找到机会“报仇”自是快乐,若是因此而被邻居取笑许久,难免也会对其排斥。当然还有抬杠中的一些不文明,也使得人们认为说一个人爱抬杠是一种侮辱,会对吕姓族人和村落形象带来不好的影响。被取笑者总是会找机会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对抬杠活动本身进行批判也在情理之中。
此外,还有一种观点持无所谓态度,他们认为这就是一种娱乐,随便说说而已,没有好坏之分。在调查中,往往就会碰到一些人说不知道抬杠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抬杠就是一个说话的习惯,说出什么话题来,别人就非要辩论一下,无所谓好还是不好,也并没有在村里村外产生什么坏的影响,他们也并不认为抬杠是村里的主要标志或者文化特征。
总之,人们总是根据自身的立场来言说。作为民俗学研究领域中的口述传统,它是世代相承的口述语词,承载着民众的历史记忆,同时也建构了族群认同的边界,对于乡土社会的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选择给外人介绍抬杠故事的时候,他们所选择的经典被一次次重复,从而加强记忆,对村落历史的传承具有重要作用。正如陈春声所说,“乡村社会研究者的学术责任,不在于指出传说中的‘事实’的对错,而是要通过对百姓的历史记忆的解读,了解这些记忆所反映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是如何在很长的历史过程中积淀和形成的。”[8]14
四、结语
在社会巨变的年代里,得到主流社会支持的民间传统如民间曲艺、戏曲等,往往因此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相形之下,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民间传统,虽也长期活跃于乡土社会之中,并对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如被视为“封建迷信”的各种祭祀、信仰活动,以及似乎声名不佳的抬杠、骂街等,却因难以被当代社会的主流话语所容纳,而日益处于消亡的边缘。近年来,当各种礼神拜佛活动已摘掉“封建迷信”之帽,成为国家认可的民间信仰传统和需要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之时,抬杠之类的民间另类传统却依然处境尴尬,完全处于被改造的境地。②这从当地政府刊物中新近刊登的一篇《南下冶:从“抬杠村”变成“文明村”》的标题中即可见一斑,参见文献[9]32-35。显然,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抬杠之类习俗注定与国家政府的四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制度无缘。
然而,抬杠习俗所以能在南下冶村发生、发展并传承至今,是因为它对该村具有相当的生活意义,兼具一定的精神超越功能。首先,抬杠的休闲娱乐功能是不言而喻的。正是抬杠过程中层出不穷的包袱、笑料,使人们乐在其中,流连忘返。其次,抬杠有显而易见的益智功能。在你来我往的争辩、论战中,不甘认输者就要努力开动脑筋,吸纳文化,力争在下次抬杠活动中反败为胜。第三,抬杠对村民的日常交往和情感交流具有重要作用。抬杠是村民之间交往的重要形式,在竞智、逗趣之余,更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亲切交流,也是村落之间往来的重要话题。就总体而言,抬杠对南下冶村村落性格的形成具有相当的影响,在这种论辩氛围中成长起来的村民,具有更为开阔的思路和丰富的想象,人生态度积极乐观、不怕挫折,面对机遇和挑战敢为人先。此外,当人们在抬杠的时候,无论是抬杠双方还是众多旁观者,都是一个村落内部知识的重温、共享和创造的过程。此时,世俗生活中因娶媳妇、盖房、邻里纠纷而带来的烦恼,经济不发达所带来的精神压抑等,都在抬杠的过程中被淡化,村民仿佛又成为当年那个富足村落那群有见识、有能耐、表达能力特别强的人。当一个抬杠事件被津津乐道反复回味的时候,抬杠中的主人公因为准确地运用了传统智慧而知名度大增,成为村民心目中的“草根英雄”。作为当代村民难以割舍的口头叙事,当代新农村建设中应该给抬杠一类的另类民间传统以一定的生存空间。
[1] 西村真志叶.作为日常概念的体裁.民俗研究,2006(2)
[2] 张士闪.乡民艺术的文化解读-鲁中四村考察.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3] 陈爱辉,尹湘兵.潮汕“讲古”的历史演变及文化功能.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1)
[4] 尹湘兵,陈爱辉.潮汕讲古现状调查及对策分析.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09(4)
[5] 张应峰.骂街——乡土社会的另类仪式.寻根,2009(3)
[6] 王加华,赵春阳.村落语境民众情感与地域认同:山东省莱芜市南下冶村抬杠习俗探讨.民俗研究,2010(2)
[7] 张兆清.十卷书 村庄.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27
[8] 陈春声.乡村的故事与国家的历史-以樟林为例兼论传统乡村社会研究的方法问题.载黄宗智主编.中国乡村研究(2),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14
[9] 张丽丽.南下冶从抬杠村变成文明村.载中共莱芜市钢城区委宣传部编.文明钢城,2010(4):32-35
To W rangle:The Formation and Decline of the Village's Tradition in the M iddle Part of Shandong Province
Yang Ying
The custom ofwranglewith the debates and intelligencematchups as themain characteristic is a traditional leisure activity,which set debate,arguing wisdom,game and entertainment as one and represent village's personality to same extent of village of Nanxiaye,in Laiwu,themiddle partof Shandong Province.The paper considered itas an oral tradition,the villager's practice activities,placed the wrangle in the whole village,to analyze the inheritance and operation mechanism of the folk oral tradition,which based on the history,family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border villages.As an oral narrative that villagers hard to give and the important position of the public life,which should give certain living space to this kind of distinctive folk tradition as wrangle in the contemporary new rural construction.
To wrangle;Themiddle part of Shandong Province;Villages'tradition;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2011-01-04
本文属于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山东民俗生态与相关文化产业的区域发展模式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杨 莹,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民俗学研究所2008级硕士研究生,邮编:250100。
(责任编辑:常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