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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正读

2011-08-15重庆李安全

名作欣赏 2011年19期
关键词:藕花桃花源记眼光

/[重庆]李安全

经典正读

/[重庆]李安全

何谓“正读”?至少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分析:其一,当是与“误读”或“误解”相对的。德里达说“我误解,所以我多解”,可见,“误读”或“误解”也不是错误的理解了,而是读者充分发挥自己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亲近文本,构建了独特的“意义”。这种“意义”可能是与文本的本义不一致的解读,或者是与作者的本意不一致的解读。相对而言,“正读”就似乎是更加尊重文本的解读,就是力求与文本的本义更加一致的解读。其二,当是与“反读”(即“反向阅读”,用钱锺书的话说,就是“反过来”读)相对的。“反读”是用怀疑的眼光,用批判的眼光,对前人和他人的作品进行批判或“否定”,似乎是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审视传统经典,目的就是要“推陈出新”。那么,“正读”自然是“正向阅读”,就是要尊重作者的本意,真实地理解文本及作者的本义,从中吸取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乎,这“正读”,就是正向的阅读、正确的阅读、正面的阅读了。

理解语言的准确含义

或许是因为时间的跨度,或许是因为语言或文化的间隔,或许是因为读者与作者文学文化修养的差异……我们在阅读经典的时候,常常不能较为准确地理解经典中语言所包含的深刻意义,因此产生了与文本相背离的“误解”,甚至读得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其实,经典文本中有些语言,其中所包含的并非普通言语的意思,我们不可以简单化地理解或“翻译”。换言之,解读文学经典时,首先就必须尽量准确地理解其语言符号所表达的独特而深刻的含义。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李清照的这首《如梦令》表现的是闺中少女的悠闲、快乐与幸福。但是,要真正透过字面将隐含其中的生动而丰实的情境“还原”出来却并非易事,因为我们常常会因为肤浅的阅读而失去温润绵邈的体验。先诠释大意:曾经记得有一次,小溪潺湲,溪边小亭,我们饮酒赋诗,不觉沉醉,迷迷糊糊,不知归路。时已傍晚,夕阳在山,我们耽延了时光,余兴将尽未尽,移舟划桨,误入藕花之中,越入越深。怎么出去呢,怎么出去呢,恍恍惚惚,彷徨周旋,鸥鹭惊吓,飞翔,旋转,满滩皆是。其实,不管怎样诠释都是不能完全“还原”到李清照本来的生活情景之中去的。因为,作为词,有别于散文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借代”,就是“概括”。“借代”就是以局部代表整体,“概括”就是以最简净而富有表现力的词句来表达最丰实而生动的情境。再加上,从“常记溪亭日暮”一句可推知,这是作者的“回忆”,其中也自然要有意无意地“遗漏”很多的东西。所以,我们读词,最重要的就是要从有限中读出无限,从简单中读出复杂,从概括中读出细腻。“溪亭”,点明地点,记忆中最难忘的地点。“日暮”,点明时间,记忆中最难忘的时间。有潺潺的流水,小溪从叠翠的山峦中流出,蜿蜒曲折,潺潺有声,更显出山的深邃与水的清幽。山水相映,幽寂安谧,流连山水,品赏清荷,饮酒赋诗,“信可乐也”。不知不觉,时光随流水而悄然流逝,时近黄昏,夕阳在山,“苍山如海,残阳如血”,最是鲜丽,最是悲壮,也最让人留恋,“信可咏也”。可是,毕竟该回家了。然而,“沉醉不知归路”。“沉醉”,醉得很深很深,不只是因为“三杯两盏淡酒”,不只是因为“夕阳无限好”、“荷花别样红”,不只是因为郊游的快乐,更重要的是一颗青春而易感的心,在这别样的山水中获得了一种诗意,一种满足,一种充实。“归路”是回家的路,如果理解得深一点,这里的“家”不只是栖身之所,还应当是心的归宿,青春情怀的归宿。“兴尽晚回舟”,为了“尽兴”,误了时辰。一个“晚”字,既有夜晚或傍晚之意,也有迟到之意,颇值得玩索。结果呢?“误入藕花”,而且到了“深处”。有后悔,有惊奇,也有“误入”而带来的异样的快乐。“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这是名句。但我们常常不能准确地理解“争渡”的“争”,误以为就是“争相”、“争先恐后”之“争”。其实,这个“争”当是“怎样”的“怎”,“争渡”即“怎渡”。“争渡,争渡”,怎么才能划得出去呢?怎么才能划得出去呢?反复的言说,既是行为的无力,也是内心的迷茫。急迫,紧张,担忧,凄惶……种种复杂的情绪就在这“争渡,争渡”中纠合起来,说也说不清楚,这才将一个深闺少女的单纯、天真而多情的感情含蓄地表现了出来。“惊起一滩鸥鹭”最是奇妙,一则写出了这长满藕花的湖之大,写出“误入藕花深处”之深;二则写出了这里当是“荒郊野外”,鸥鹭眠宿,人迹罕至,显出其幽邃与清寂;三则巧妙地写出了“晚”,飞鸟归巢,鸥鹭已眠,万籁俱寂;四则侧面渲染了李清照的紧张与凄惶;更重要的是突破了词之结句一般以抒情为主的格套,以富有动态的景象来结尾,实则写出了惊惶中的少女的所见以及其惊惶的原因,含蓄隽永,回味悠长。

“现代审视”不是“否定”

我们常常以为过去的东西都是“历史”的,其中自然包含了“进步”的,也包含了落后的甚至反动的,于是就用“现代的眼光来审视”,用“科学的眼光来批判”,进而总结出传统经典的“局限”和“不足”,并以现代的眼光来“补正”甚至“否定”……其实,如果我们细心地琢磨,就会发现,所谓的“现代审视”,更重要的不是“否定”,而是要充分地发掘经典文本所隐含的文化哲理和文化精神。

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这是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对“仙境”的描绘。黑压压的一片,突然洞开了一片清明的天空,石头开了门,逃离了世俗,来到了仙界。天地澄明,清朗,纯净,简直就是一个水晶的世界;太阳和月亮同时悬挂在空中,照耀着金子和银子铸成的楼阁,照耀着宽阔无边的庭院、舞榭与楼台。仙人们出场了,以霓为裳,以风为马,华贵,富丽;仙人们从高高的云端飘然而下,轻盈,矫捷,自由。雄健的老虎鼓着琴瑟,格外温驯;神气的鸾鸟驾着香车,飘然若飞;仙人们,纷纷降临,自由地舞蹈,快乐地畅饮……光明、富贵、自由、和乐、幸福,这是“仙境”的基本特征。从这里,我们感觉到了李白对现实的不满,感觉到了李白对仙界的神往,也感觉到了李白不能完全超脱的苦痛和无奈。这才是一个富有良知的诗人永恒的精神苦痛的普遍意义之所在。

再看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是作者幻想的幸福境界。尽管后代不断地考证和发现陶渊明的“桃花源”是有“原型”的,但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绝对不是一篇旅游指南或风景名胜解说词。《桃花源记》是一篇散文,其中所描绘的是作者幻想中的幸福世界。

然而,我们在解读《梦游天姥吟留别》和《桃花源记》时,却常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评说”,认为李白是消极的,逃避现实的;陶渊明则是“乌托邦”的,隐逸的,回避矛盾的。其实,尽管李白描述的是“游仙”的诗境,陶渊明描绘的是“乌托邦”的幻象,其内在的精神却是表现在现实苦痛中的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表现的是具有自觉意识的人对于幸福未来的幻想。这样的想象与幻想其实是“古今相通”的,具有普遍永恒的意义。这似乎昭示着一个基本的哲理:“不满是向上的车轮。”

作 者:李安全,重庆外国语学校语文教师,重庆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

编 辑:孙明亮 mzsulu@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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