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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媒文化视域中的巴金小说

2011-08-15田悦芳

山花 2011年4期
关键词:巴金影视作家

田悦芳

传媒文化视域中的巴金小说

田悦芳

传媒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巨大影响,在学界已形成了共识。这是因为,“对于‘现代’文学来说,它的自身塑造和构建是从报纸和书局开始的。报纸和书局在近代的大量涌现,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创作、出版和传播,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历史平台”。[1]可以说,最近百余年的文学发展历程中,传媒始终在为文学的发展开拓道路,同时也提出了挑战。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后,传媒文化不仅催生了文字与数字互动的多元媒介整合的新型文学生态,培养着新型审美心理的受众,还促动着文学发展势态向新的向度发展。当前,大众传媒已超越纯技术领域并以强势力量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在人们的思想、观念、方法和习惯等各个方面发挥着覆盖性的改塑作用,几乎形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以传媒文化为中心的文化。越来越多的受众转变为主要通过影视和网络来接受文学,或者由此才返回纸质媒介的文学阅读。面对这种宏大的传媒文化背景,如何让文学经典走进当下,让经典作家走近普通受众,从而使优秀的现代人文精神传统得到传承,成为当前文学研究中一项严峻的任务。本文将以传媒文化为论域分析巴金小说创作与传媒理念之间的暗合特点,并以此为基础具体探讨传媒对巴金小说传播与接受带来的正、负影响,从而为中国优秀文学传统在当代的继承提供某些借鉴。

一、巴金小说创作与传媒理念的暗合

巴金作为一位现代长篇小说大家,面对传媒对文学的影响,自然也经历过同时代作家共有的媒介焦虑。但巴金迥异于其他作家的是,他并不想成为一位作家,巴金最初的小说创作只是作为自己政治热情的一种代偿性行为,因此在主观上他并不在意作家的头衔,对于传媒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巴金认为“文学的目的是要使人变得更好”[2],这种文学观使他在小说创作中对两个方面极为关注:一是作品的文学效应和社会效应,二是作品面对的对象即读者。而此二者正与现代传媒理念中最为关键的两个要素——市场和受众相暗合。这种暗合状态,在客观上为巴金的小说获得了依托不同传媒形式而实现传播与接受上的效应最大化。具体说来,表现在两方面:

首先,巴金始终坚持从自身真诚的情感和心灵出发,以一种强烈的社会使命感和奋斗信念来进行小说创作,力求给读者以前进的力量,充分发挥其作品的文学效应与社会效应。巴金曾说:“我只是把写小说当作我的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写作中所走的路与我在生活中所走的路是相同的。”[3]这种灌注着作家生命质感的“立诚”的文学,往往更容易唤起不同读者的情感共鸣和阅读期待,因而产生文学效应和社会效应的范围就会更加广泛,也就是文学市场会更大,这也是巴金的多部小说成为文学经典从而影响一代代读者的重要原因。对此,文学批评家李健吾也认为:“用同一尺度观察废名和巴金,我必须牺牲其中之一,因为废名单自成为一个境界,犹如巴金单自成为一种力量。人世应当有废名那样的隐士,更应当有巴金那样的战士。”[4]巴金前期的多部小说如《灭亡》、《新生》、《家》等都成为当时鼓舞青年行动的巨大力量。其次,巴金非常自觉地把文学所面对的对象——读者作为其从事小说创作的首要因素,表现出一种高贵的善良和大爱的精神,是中国现代作家中最注重与读者进行交流的作家。巴金强调在小说创作中必须“把心交给读者”[5],终生都秉持着一种要严肃对待与读者进行真诚交流的信念:他不仅对读者的来信每封都亲自回复,甚至以博大的爱心和许多小学生读者建立起了亲密的联系,并且还有着不同于一般作家的做法,就是格外认真地给自己的作品写出了一篇篇带有交流性质的序跋文,对读者接受自己的作品抱有真诚的期待,他希望看到自己作品的文学效应和社会效应能够直接呈献给读者。直至晚年他仍旧坚持这一点:“我一直注意我和读者之间的代沟,消除我们之间的隔阂,甚至在我躺在病床上接近死亡的时候,我仍然在寻求读者们理解,同时也感觉到得到理解的幸福。”[6]巴金以永远的真诚和善良面对读者,努力为读者在作品内外提供文学特有的力量,从而获得了极为广大的读者群。

可以说,巴金的小说创作正是由于其以真诚的心灵、善良的品性和大爱的精神来追求文学效应、社会效应和面对自己的读者,用其放散出的灿烂的人性光辉与文学的美育力量来诠释文学对于社会人生的审美价值并给予读者以力量,才成为中国现代精神传统中永久性的精神建构,从而在时代之流中获得了各种读者不同程度和向度上的审美接受。

二、文学与传媒互动中的巴金小说接受度

传媒之于文学接受,不仅仅是当前,其实自晚清以来便产生了重要影响。如晚清小说繁荣的原因,第一便是“印刷事业的发达,没有前此那样刻书的困难;由于新闻事业的发达,在应用上需要多量产生”。[7]印刷与出版形式的便捷化使小说走向读者的渠道增多,速度加快,从而带来小说的繁荣局面。而电影、广播、电视特别是网络传媒的出现,更是深刻地影响着文学的生产与传播,有力地推动了大众文化的发展,使文学接受不仅通过快速发展的文字印刷媒介得到有效实施,还通过其他媒介形式的二度传播获得了继续发展与纵深变化。

就巴金的小说而言,其实自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它们就有效地依托不同传媒形式产生了重大影响,是始终在文学与传媒的双向互动中获得良性发展。例如巴金的小说《家》(原名《激流》),于1931年4月在上海《时报》开始连载后,在共时接受上就曾产生过轰动性文学效应,出版单行本后还曾在《泰东日报》上重新连载过,成为当时众多青年获得革命精神感染的力量源泉。后来,它又分别于1941年、1953年和1956年拍摄成电影,1957年被上海电台改编成广播剧,并且不久又经翻译后在莫斯科广播电台播出,使苏联第一次从广播上认识了巴金及其作品。再到后来,1988年拍摄而成的19集电视连续剧《家春秋》,2008年播出的21集电视连续剧《家》等,在历时性接受上更是强化了纸质媒介的《家》的传播效应,成为截至200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除了《红楼梦》之外印数最多的小说。[8]另外,在教育体制之内的文学课程中,巴金的许多篇文章很早就被选入中小学语文课本,成为无数青少年在成长的关键阶段上陶冶思想性情、提高文学素养的优秀范本。可以说,不同的传媒形式为巴金小说走近各种各样的受众提供了便捷条件,它们是在文学与传媒的互动中获得了良好的接受度。而当前,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和网络的普及,巴金的小说通过文字形式与数字技术的结合,在各种传媒形式的二度传播尤其是在文学作品的影视化中获得了最大化的覆盖,文学的接受者无论是被称作读者,还是听众、观众或网民,都比以前的任何时候更加地了解巴金和巴金的作品。这从近年来巴金在各种年度人物评选活动中屡屡上榜可以看出,如2003年年度中华文学人物、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2003年年度人物、2005年盘点年度文化人物、2005年大学生年度人物和年度魅力人物等。在这些全国性的大型评选活动中,受到广大的普通受众认可和嘉许的就是巴金作品中所渗透的高贵的品格、真诚的心灵和伟大的精神,并且这种现代精神传统正成为当下传媒时代媚俗化、娱乐化文学风尚甚至是整个文学教育的优雅的“心脏”。因此说,正是在文学与传媒的互动中,巴金小说所具有的精神价值和文学魅力才获得了极高的接受度。

三、巴金小说影视化后的误读态势

如上文所说,文学与传媒的互动对巴金小说的传播和接受具有极大的正面影响,也就是获得了更高的接受度,但现代传媒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尤其是在当前大众传媒时代,现代传媒为文学的生产与传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推动力,文字形式的作品一经“触电”,便使其接受效应倍增,文学作品影视化成为流行趋势,于是“读图”胜于读文,“读屏”多于读书,直观图像遮蔽了内省沉思,感官快感冲击艺术美感,文化符号也就不得不让位于图像叙事。这种文化现实致使文字性的文学经典一面被新一代的受众心怀敬畏地束之高阁,一面又被影视化了的媒体文本一次次无情地祛魅化删刈或者多情地媚俗化浮肿,如小说与戏剧改编成影视剧,诗歌散文拍成MTV等。现如今,古典四大名著拍成影视后还在不断“被新版”,《家》、《四世同堂》、《雷雨》等都已改编成大型电视连续剧,央视的“电视散文”节目更成为文学MTV的典型。可以说,在文学作品影视化的浪潮中,文学经典的文学性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作家也遇到了无边的漠视,作品和作家正在一种被误读的势态中滑行。巴金及其小说亦是如此,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首先,巴金的小说文本意义的生成过程被简缩化误读,致使文学的审美感性力量被削弱。例如巴金最受欢迎的小说《家》和《寒夜》拍成电视连续剧后,读过小说的人看后总觉得某些地方缺少了些什么,而有些地方又像喉头卡住了东西一样多出了些什么而不舒服。产生这种不舒服感受的原因就在于,从本质上说,文学是一门语言艺术,是靠语言符号构建起的一个具有内视性、蕴藉性、想象性及彼岸性的世界,而影视化后由文字与数字融合成的媒体文本,其具象可感的画面和极具冲击力的影视特效,简化了文本意义的生成过程,将文字性文本的文学的诗性、修辞的审美、句式的巧量、蕴藉的意境等破坏殆尽。尤其是影视所追求的商业性和媚俗性,不可避免地稀释了文学文本所原有的文学与审美向度上的人性内蕴,而且文本中所熔铸的作家那种来自心灵的悸动、个性的情怀和生命的忧思已被置换得消失殆尽了。例如,在小说《家》中写鸣凤进行心灵独白时的情境:“夜死了。黑暗统治着这所大公馆”、“人们躺下来,取下他们白天里戴的面具”、“鸣凤似乎特别重视这些自由的空间”(着重号为笔者所加)等,这些文字所包含的情感内蕴是画面无法传达的,作家的情感倾向更被省略,于是文本意义的生成过程在影视化时被大大简缩化,受众由文字生成艺术想象和审美感性的能力大大减弱了。目前,文学作品影视化的潮流对高校学生学习文学课程的心态也产生了很大影响,有相当多的学生更愿意观看由著作改编成的影视剧,而不愿在文字的世界里领略文学的魅力,而且非常满足于这种影视化感受,客观上妨碍了学生审美感性的良好养成,是当前大众传媒在文学教育的一种负面影响。

其次,巴金的精神深度被部分地世俗化误读,致使文学的诗意启蒙价值被淡化。由于大众传媒对世俗化、娱乐化倾向的固有追求,人们的审美风尚也会随之变化,“由以崇高为形态的审美道德文化向审丑的、享乐的消费文化转化”[9]。文学作品的影视化为适应传媒文化语境下受众的这种审美需求,常常对围绕作家的有关“事件”给予过多关注,引导受众走向的是一条感官刺激、图像沉迷和拒绝理性思考、取消深度怀思的审美歧途。例如以2005年巴金去世所带来的媒体报道热潮为例,虽也引起了一度巴老文学的阅读热情,但当检索当时各种媒体的相关报道发现,它们中的很多报道关注的重心更多的是去世事件,而与巴老生命与情怀紧密相关的诸如信念、勇气、激情、悲悯、真诚等深度精神被部分遮蔽乃至旁落,受众遭受到的是网络、电视、广播、电影、报纸、杂志、书籍等多种媒介的重复性、交叉性的视听觉轮番轰炸,而巴金作为一位作家本应拥有的诗意启蒙价值已被淡化,成为一种世俗化的误读。

综上所述,中国现代文学自诞生之日起便与传媒发生着密切的联系,中国现代作家的创作更是在与传媒的相生互动中快速地发展。及至当下,那些文学经典更是在借势现代传媒的基础上获得了更加广泛的传播与接受。而巴金的小说非常典型地反映了这种文学与传媒的关系。因为与其他作家相比,巴金的小说创作更为重视文学的传播与接受效应,更为关注与读者的密切联系,这正好暗合了现代传媒重视市场与读者的理念,从而使巴金在踏上文坛之初就成为备受欢迎的作家,其小说得以依托不同传媒形式而获得了相当大的轰动效应。然而,由此也呈现着现代传媒对巴金小说的正、负面影响,一方面是不同传媒形式为不同时代的受众获得更广泛的传播和接受提供了可能,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地遭受着传媒审美风尚带来的减缩化和世俗化的误读势态,对此我们应予以深思。

[1]程光伟主编.大众媒介与中国现当代文学·代序[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3页.

[2]巴金.巴金论创作·序[A].巴金全集(第1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第52页.

[3]巴金.灵魂的呼号——电椅集代序[A].巴金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第292页.

[4]刘西渭.《雾》《雨》与《电》——巴金的《爱情的三部曲》[A].巴金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第452页.

[5]巴金.我和读者[A].巴金全集(第 16 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第285页.

[6]巴金.代跋[A].巴金译文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第542页.

[7]阿英.晚清小说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1页.

[8]王海波.谈巴金的《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出版情况[A].陈思和,李存光主编.巴金研究集刊卷四﹒一股奔腾的激流[C].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年,第297页.

[9]金元浦,陶东风.阐释中国的焦虑——转型时代的文化解读[M].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99年,第17页.

田悦芳(1975— ),河北人,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河北经贸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2010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HB10QWX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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