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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子的诗歌

2011-08-15

山花 2011年4期
关键词:雀鸟身体生命

泉 子

泉子的诗歌

泉 子

代表作(七首)

记 忆

第一次做爱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这是相对于一个人的青春而言的。

第一次通过手来抚慰自己的身体也是在很晚了。

而在最初的那些时间里,我一次次用在大街小巷的暴走

来平息身体深处的饥渴。

那被火追逐,却无路可逃。

记得有一次,我用了整整一个夜晚从城东穿过整个杭州城

到达了城西一处我从未抵达过的地方,然后踩着曙光返回。

这是一段并不遥远,但又何其漫长的时光。

祝 福

我相信,博尔赫斯失明的双目是一种祝福

我相信,海伦的美丽与放荡是一种祝福

我同样相信,马丁·路德父亲手中的铁锤是一种祝福

而我苦命的亡兄

这个用病痛换得我的生命的人

这个成功地将自己的影像禁锢在一个少年俊美的脸庞中的人

他发明出了一种怎样的祝福?

我宁愿看到的是一堆灰烬

这个七十来斤仿佛装着枯枝的皮袋子

是那个魁伟的一百六十斤的身体的延续吗

这个嘴角上挂满口水,甚至无法分辨自己的名字的人

是那个睿智、果断的中年人的延续吗

这个任由女医生扒光他的裤子

在他的生殖器上更换导尿管而面无表情的人

(哦,他那未成年,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正站在他的对面)

是那个视尊严如生命的男人的延续吗

不,我宁愿相信这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部分

我宁愿看到的是一堆灰烬

甚至,我宁愿看到的是一个被车轮碾成的肉团

是的,我依然相信生命短暂,而灵魂不死

那么,此刻他的灵魂一定在俯视他曾经

甚至在此刻依然归在他名下的丑陋的肉身

他是否有着与我相同的愤怒与绝望

或者,他正在尝试着去理解

这里有着神的不为我们所知的苦心

在文成公主像前

我来了,公主

九百年前那次艰苦而孤寂的迁徙

是否只是为了这个下午的相遇

在这个下午

你并非作为一个唐代的公主来与我相见

你是一个我偶然间邂逅的女子

在二○○六年八月五日下午

在日月山,在苍茫的汉藏古道口

那用比连绵的祁连山脉更为绵长的苍凉与孤寂

来换取对时间的穿透力是否是值得的?

在九百年之后

当一个男子循着你当年的足迹

来认领那片属于他的苍凉与孤寂

公主,就像你早已预言过那样

我是一个追随者

也是一个转述者

而在另一个九百年之后

终将有另一个人再一次记起,并说出

那曾经由我的嘴唇代替你说出的

“从无穷无尽的偶然中

发明一条必然的道路是多么地艰难!”

对 峙——致张曙光

在与时间那艰苦卓绝的对峙中

我身后站立着的,是一个时代的人群

不,那甚至是世世代代的人群

而时间单枪匹马

那握在它手中的剑,泛着

与它身体深处同样孤独与冷傲的光

那些光,正逃向我身后的方阵

消逝者的行列中

这是一场没有上场

便已公布结局的战役

剑柄的挥起与落下便是一个时代

十个时代不过是他手中的剑的十次起落

那么我的意义是什么?

那么我们的意义是什么?

是让我们的脖子再一次够得着那嗜血成性

而又锋利无比的刀口吗?

是的。但不,

就像一滴水

只有重回一条河流才是完整的

一滴水只有在河水的流淌中

才能再一次找回自己的脸庞

而浪花转瞬即逝的白,一次次地

为那与时间一样绵长的奔腾赋形

孤独是什么

孤独是烈日中一池的睡莲

是唯一的神仅仅在我的身体中

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同时,又是这广阔的世界的全部

是的,并没有多少人了解

并没有多少人理解

那些伟大的真理

正藏身在这样的悖论中

温宿大峡谷

如果能化作这峡谷上的

一片白云,一只散步的羚羊

那么,我将不枉此行

如果能化作这戈壁上的一颗沙子

一粒微尘

那么,我将不枉此生

如果我以岩石的声音告诉你,“我爱你”

而你以另一块岩石的声音来作答

那么,我们就不会辜负生命那么漫长而孤寂的孕育

新 作(七首)

生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生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这由尘世堆积出的无穷无尽的幻相

是一道坚固的谜

它在等待那力量将它穿透的人

更多的人,更多的生命被成功地挽留

在这一侧的世界里

它们成为一棵新的草、一只新的蚂蚁

一只新的蚯蚓、一条新的狗、一个新的人

一个新的生命

作为它们再一次,并最终成功地回到真理世界的一个新的契机

如你一日的逝去

除了死亡

没有任何别的事物能将万物锻造成一面镜子

除了这通往死亡的沿途的风光

当我们看见了真理

赋予万物以色彩,并以不同音调来命名

当我们目睹一个人的死

当我们看见一朵花的开放

如你一日的逝去

雾越来越浓密

雾越来越浓密了

宝石山顶那如中指般刺向天空的尖塔已经完全消失

只有山的轮廓依稀可以辨认

只有这时,我才发现又一个春天已住进了那将轻柔的枝条伸到我的窗前的柳树里

我才发现春天已经住进了那些红色的、紫色的以及黄色的花瓣中

只有这时,那群雀鸟才从一阵气流中获得力量

就像我在童年时,听父亲讲述的故事中

一张白纸剪裁成的鸟,被谁的嘴巴吹了口气

便在湖面上,在一棵柳树与另一棵柳树之间穿梭

有时,因为翅膀的拍打过于用力

而冲出了视线,然后又折返

如果雾再浓密一些

如果雾能从夜那里获得启示与力量

并将白色的边界推向我的眼睛

我又会获得什么新的发现?

当我说出,并写下“孤独”,并不意味着我真的看见了什么

星辰们裹挟着远古的光芒

先人的眼睛像极了黑色的宝石,深陷在黑色的眼眶中

他们一言不发

并没有说出我们所期待的启示或箴言

反 对

车过庆春路建国路口,玻璃幕墙的大屏幕上

一个着三点式的西方女子剧烈地扭动着身体

并唱着或喊着

尖利而高亢的声音被阻隔在幕墙的内部

如果我仅仅在这一刻经过

如果她没有惊扰到二十年前那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那么,这样的画面就不会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丝的痕迹

就像我们的眼睛掠过的更多被遗忘的事物

那时,他刚从千岛湖畔的一个小山村来到这个灯红酒绿的都市

他显然被这样的画面吓住了

他的眼睛中充满了他在幼年时,一个人被他的同伴引向,并站在悬崖边时的恐惧与茫然

但他很快就适应了,并不再因这样的画面而困扰

并把它作为这个时代最强势的文明的一部分

那是消费主义、物质至上的,非克制的

我甚至以为它们作为对我们身体深处的古板但更为久远的文明的反对

而在时间的深处获得了持久的正当性

但仅仅是二十年,又一次新的反对已然完成

虽然这种物欲的文明依旧强势

但我已然知道,强势并非作为它在时间中获得持续性与正当性的凭据

真实是什么

一对青涩的异国小情侣

他们相互凝视的眼神让我羞怯

或许,还有一种不真实的疑惑

是虚幻的吧!

一个不再相信任何童话的人

是一个长大了的,还是一个衰败的人?

或者说,真实是什么?

那些因我们这样与那样的懦弱所导致的

生命中美好事物的丧失

那些丧失的,是否都是不真实的?

甚至作为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的证据?

是失败的啊!

那个丧失了勇气的人

那个节节败退的人

那个不再有足够的力量来与生命中的美好相认的人

那个绝望的人

只有这将多数人捕获的绝望才是真实的吗?

哦,这多数者的暴政!

而一群蚂蚁面对由秋天枯黄的树叶堆积成的崇山峻岭时的哀怨

与星辰们低垂的目光随我们寄居的星球表面的凹凸而微微起伏

它们之间,哪一种事物更接近于真实呢?

我想起了多年前读到的

由一个女同性恋者写下的一篇凄美的文字

那同样由肉体与灵魂双重的牵引而迸发出的,但因作为少数者的体验

而遭到了普遍的质疑,甚至谴责的情感

她在绝望中的坚持

或许,她的坚持正因绝望而获得了动人心魄的力量

或许,真实只是在我们克服了自身的褊狭时

那得以向我们显现的裂缝之中的辽阔,那无边无际

直到有一天

在更年轻的时候,我曾以为爱情会永恒

就像,我曾以为我能永远年轻一样

在更年轻的时候,我曾把清晨树丛深处一声雀鸟的啼鸣

与一群乌鸦的翅膀在天空中划出的低低而倾斜的弧线

作为一种永恒的形式

随后的,那些否定与新生,那些由孤独与欢愉编织而成的时光是漫长的

直到有一天,我们试着,并终于理解了

爱并非作为一种情欲,甚至并非作为你与单个事物的连接与束缚

而是对至真至美的那永恒的激情与热爱

直到有一天,我们终于理解了每一次生命

都是我们向那圆满之地的再一次出发

直到有一天,我们终于理解了

清晨树丛中一声雀鸟的啼鸣与一对对黑色的翅膀在天空中留下的那些光滑而破碎的圆弧

都是真理从那空无中发出的召唤

同船渡

“百年修得同船渡”

那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得相视一笑

却永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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