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多少楼台烟雨中
2011-05-18编辑于翔汉
文/范 敏 编辑/于翔汉
无锡太湖垂柳帆影现摄影/董金林/CFP
千百年来,前有丝绸之都的吴中灯火,后有银领摇篮的常州皓月,无锡则低眉顺眼成一束寂廖的烟花,凝千年的风霜,默默地等待,那千年一醉。
一座古城的历史与典藏,一份生活的写意与真情,一种人文的怀念与传承,在历史沉淀中自然而然形成的那份味道,以自然的诗化山水,烟雨风情,深深地,让我找到记忆深处若隐若现的“ 江南好,风景旧曾喑” 的柔美情怀。
阳春三月,太湖山清水秀,垂柳依依,吸引了无数游人前来领略太湖之美。摄影/董金林/CFP
无锡南频太湖,北依长江,历史上享有“布码头”之誉,为中国“四大米市”之一。 摄影/北幻/cfp/CFP
剑花、暮雨、冷巷,烟雨的江南啊!
去无锡,我是一直渴望坐船的。且最好是从苏州坐船,不需快,慢慢随波荡漾,划过一程又一程的茉莉花香。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个风流才子一般,为了一抹嫣然,从苏州追到了无锡。
进入无锡,就被一场大雨捉住了,雨密密地下着,没有雷电的狂暴,也没有劲风的急骤,只这样密密地下着,不温不火,像一层雨帘挡在我的面前。导游说,这就是梅雨。
无奈,只有在烟雨中感受太湖了。
烟雨太湖的深处,让远山更加悠远,柔媚的有点失真,那些打着雨伞的江南女子,犹如在水墨画里、在唐诗宋词里、在吴越歌声里……
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气息,乳白的轻烟在云端变幻,清透的雨丝,镶嵌在青山碧水之间。偶有伶仃的飞鸟掠过翠绿的枝头,在迷茫的烟雨中,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而我,没有停留,一直向南。
雨中漫步,滋长着妙不可言的闲情。流水过处,潺潺着无边无际的忧伤。山间的叶儿无声地飘零,草圃的石榴兀自地红着,湖中的清莲寂寞地睡着。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搁歇脚步,让心灵娉婷。
烟雾迷茫,浩淼的太湖看不到尽头,青山无言地隐去。凉风吹过,湖中漫起了一圈一圈的螺纹,雨落在湖面上,溅起浅浅的水花。绿色的水藻漫在岸边,静穆的绿、沉淀的绿、流动的绿,空气中,弥漫着绿色的芬芳。
湖中央有座岛,渡船过桥,便是太虚幻境。觅一艘木舟上岛,撑船的老者披蓑戴笠,脸上的皱纹如同犁开湖水的浪花。坐在船上,欲觉身轻,低头望水,尘间沾染的浮躁归于沉静。
迷雾中有七桅古船,从旁边驶过,朝着远方,望着渐渐地只剩微蒙的背影,心有怅然。一路风雨兼程,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停泊的港湾?
此岸越远,彼岸越近。岛上的楼阁与古塔愈渐清晰,烟云笼罩,恍如蓬莱仙境。下船上岸,不再回望来时的方向。岸旁,停靠几只捕鱼的小船,船上的渔民卖给游客一些捕捞的湖鲜。一蓑风雨,见证着他们无怨无悔的人生。一时间,眼眸有湿润的潮汐在涌动。
古典的桥梁横在湖与岸之间,长廊里,流转着淡淡的回风。眺望远方,只有一种颜色,叫苍茫。穿过此桥,也许,可以寻得一生的去处!
在这样的烟雨中,站在太湖鼋头渚上,远眺,烟雾朦胧下,湖水沉静如玉,仿佛孕育着生命;近望,碧清湖面上,苍翠古树、亭阁楼台倒影矗立,仿佛蓬莱仙岛坠落湖中……是的,太湖的烟雨是润物无声的,是足以包容一颗颗疲劳的心。
石阶或陡或缓,时深时浅,感受着脚底板与这秀雅方达的水土间的亲昵,无论是郭沫若的“太湖佳绝处”,抑或是名人手书“具区胜境”,描述的仿佛是另一个太湖,而我的太湖,原本,就是湖边朦胧烟雨、习习清风,泊泊浪声,繁花、浅草、风荷、斜柳、秀石,以及叶丛草际间的虫鸣鸟唱,茂林修竹后的典韵书香。
在绿阴下穿行,一不小心,就被太湖的婉约俘虏,让自己成为风景中的一抹点缀。
置身此景,沐着如梦似幻的烟雨,偶尔有箫声入耳,人便如痴如醉,醉在烟雾朦胧的江南烟雨中。有什么办法呢,在这江南烟雨中,再伟岸的男人都会变得优柔多情,越王如此,白居易和苏东坡如此,甚至,连金戈铁马征战英雄左宗棠,亦如此。
想想,却还是有些惆怅,我知道,这惆怅来自江南,来自这太湖的烟雨,来自这片专门滋生柔情与醉意的土地。面对一湖烟雨,渴念着渴念的人儿,此情此景,点点滴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春的江南是绿的,是美的。当然包括那生活在其间的人们。摄影/陆文君/CFP
在蠡湖畔,西施的石像伫立在碧水繁花间,那条小溪的名字,叫做“浣纱溪”……
绝代美人西施倾覆吴国江山后,与昔日的情人范蠡相携淡入太湖。在这里,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悬念——他们哪里去了?
西施庄,一个2400多年历史传说的庄园,如今已经浮出水面。
从鼋头渚出发,伴随轰鸣的快艇引擎声,船尾喷射出阵阵水花,不一会,便把鼋头渚美景抛在了身后,渐渐地,在身后越来越模糊,西施庄轮廓却越来越分明,短短几分钟,似乎穿越了2000多年时空,踏上了相传范蠡携手西施隐居的西施庄。
2500多年前,吴王夫差曾为美人西施在太湖之滨建造离宫,专门修建了栽培荷花的“花池”,西施在那里留下了惆怅迷茫的芳踪。当一代人杰范蠡助越伐吴、功成身退之后,以身许国的西施,终于和心上人范蠡走在了一起,当她凝视着出污泥而不染的满池荷花,该有怎样的人生感悟?我们自然不得而知。
吴越时期著名古迹:范蠡湖与西施妆台。 摄影/冯军/CFP
五里湖是当年范蠡泛舟独乐的地方,蠡园静静伫立在湖畔,绿水潋滟,在光影的照耀下闪烁着碎金。范蠡泛舟的千古佳话,重要组成部分是西施。如果没有这个乱世红颜,恐怕故事也少了些许缠绵。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用她学歌则香喉清俊,习舞则奇姿翩翩的才情姿色,诱使敌国的君主纵情声色,朝欢暮乐,恋酒迷花,去贤用佞,为国报了仇雪了耻。却因了“红颜祸水”,与“亡国”相连,被夺去生和爱的权利。
古人口中“以色误国”的女子不少,妲己、褒姒、西施、张丽华、妹喜等等。张丽华和褒姒已成为祸水的代表,妲己和妹喜更是被诅咒为妖孽,一次次被攻击唾骂。而其中,怀揣目的的西施,倒是最惹人同情,自古多少文人墨客怜香惜玉,为西施伤怀哀叹,连吴国的百姓也视她为怜悯的对象。不管历史上的西施是被越国刺死,还是随吴国湮灭,她与范蠡归隐太湖的传说是流传最广的。
在蠡湖畔,西施的石像伫立在碧水繁花间,那条小溪的名字,叫做“浣纱溪”。林黛玉曾说“莫笑东村效颦女,白首溪边尚浣纱。”如果可以,还是,让她做那个苎萝水边浣纱的村女吧,没有阴谋,没有战争,没有人利用她的容貌,没有人利用她的感情,让她单单纯纯,干干净净。
虽不见传说中的人,但可见传说中的物。在西施浣纱处,从复原的浣纱工具,依稀想像得出古代女子浣纱时的情景,淡淡地融入了乡间的朴实与简单的快乐。
西施的归宿,与水有关。水以其恣肆浩大、宽容和软,朦胧滋生出西施之死的浪漫与凄婉。这样的死,软化了生命的质感,冲淡了江山气度,是把美艳和柔情撕裂揉碎,撒开散落的方式,通身散发着一种悲剧的美,一种痛感的美,一种极致的美。
只是总想象,西施伫立“鸱夷”之上,依旧美丽绝世,风吹起她翩然飞舞的长发,想来,没有了在异国他乡凝望明月、倾听风过时流落的泪珠和寂寞伤心,没有了强颜欢笑取悦夫差的悲壮心绪,也许,会思绪飞扬,留恋“隐居山野,闲云野鹤,终老一生”的承诺。宛若,秋波的眼里,依然流动着丝丝情意,浣纱溪上邂逅的激情,与分花拂柳的浅唱低吟,也许,也许,已成为最后的记忆……
江南风景,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清风,流岚,苇荡,鸥鸟,阡陌,野花;落花如雨,风起云涌,水天相接的地方,几只孤鹜斜斜地飞过。绝代红颜,就这样被自然风物簇拥着走向归途。
高挑的芦苇,在思念的风中,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迎风婆娑,摇曳成千年的守望,与默默的陪伴。
无锡大型民族舞剧《西施》隆重演出,西施与范蠡此时正登舟远去。摄影/宦玮/CFP
一直以为灵山圣水是个传说,不想在烟波浩淼的太湖之滨,让我见识了这个传说中的胜境
烟雾似轻纱飘渺,山涧如琼楼仙阁,缥缈空远的钟声敲醒梦中人。灵山大佛,巍峨耸立于烟雾弥漫的山林之间,仙岛之顶,云雾深处。我顺着天阶行走,才可抵达太虚幻境。山涧流泻着飞泉瀑布,落花在回溪里轻灵流转。拾一枚石子投入水中,看波光久久地荡漾。
漫步在用一千三百多年历史堆砌的石板路上,翻阅历史的册页,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牵绊着岁月沧桑。“千年古杏”、“六角井”讲述着唐玄奘及其弟子开创“祥符寺”的前尘往事;“菩提大道”、“诵经廊”、“阿育王柱”向人们诉说着一个个大彻大悟、凤凰涅磐的动人故事。
耸立眼前的是释迦牟尼佛祖,左手施“与愿印”,右手施“施大无畏印”,面相丰满端庄,慈祥和蔼,睿智敦厚。整个大佛形态圆满安详,无论身处何方,大佛的眼神都跟随着,慈颜微笑着凝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双耳垂视,对众生的关怀之情溢于眉宇之间。嘴角似带微笑,欲言未语,似有诸多嘱托。正如已故的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所说:如法如律,庄严圆满。
十时许,一声洪亮的号角声,在菩提大道尽头的大千世界广场奏响,广场上屹立着国内最大的音乐动态青铜群雕塑喷泉——九龙灌浴。长号齐鸣,喷泉也随着音乐跳跃起来,时而冲向二十多米高莲花高台,时而在低处欢跳,烟雾迷蒙,一种神秘而又神圣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广场。
此时,嘈杂骤停,梵音袅绕,高耸的莲花依次打开,一尊通体鎏金的太子佛,从莲花中慢慢升起,先是面北背南,再一点点地转向南方。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万人俱寂,只有梵音在心头回荡。
梵音一点点激越起来,犹如京剧中的快板,让人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猛然间,九条水柱从底座上的龙嘴里喷出,直射莲花座中的佛身上,呈现九龙灌浴的奇观。沐浴后的佛像高高在上,安详里透着威严。飞溅的水花,生发成无数条彩虹,犹如,每个人心中旖旎的梦。
一种强烈的心灵震撼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梵宫内,汇集了艺术家和工艺大师的各类艺术作品。精湛细腻的东阳木雕、光彩夺目的琉璃巨制、精美的景德镇青花粉彩虹、精致典雅的欧塑浮雕,美不胜收。一副以琉璃等珍贵材料打造的《华藏世界》,营造了宏大浩淼、光明灿烂的宇宙境界,是梵宫的镇宫之宝。还有那敦煌艺人合力绘就的穹顶敦煌壁画《天象图》,将一幅鲜见的天文星象奇观呈现在我们面前。
走出梵宫,凭栏而望,烟雨之中,天地苍茫,群山静默。曾经蚀骨的伤痛与忘形的快乐都已忘记,只是不知,这是迷失还是新生?
短暂的邂逅,也许是瞬间,也许,是一生。
水是无锡的梦,是无锡的魂,而让人魂绕梦萦的,则是无锡的弄堂
或许,我曾辗转设计的无锡弄堂,就应该是这样罢:
是错错落落的运河蜿蜒绕过一排排古老的房屋,是窄窄灰灰的一段段青石马路,是屋前低低矮矮的丝瓜棚,是朵朵黄花下斑驳的门板后走出的风霜老人,是深深雨巷里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姑娘……
时光就在这街巷中慢慢流去…… 摄影/高磊/CFP
于是,我一如遐想的在这个雾霭氤氲的清晨,冒冒失失的闯进了无锡弄堂,渴望依偎着她,融入她的祥和与宁静。
狭窄、幽长的弄堂,如一只深锁在江南烟雨中的洞箫,春去秋来,诉说着寂寞芬芳、忧愁彷徨、及旧梦与往事。于是,一条条原本默默无闻、或曲或直的灰白小弄,便有了一份扑朔迷离的情感。与此同时,无锡也因此而多了一份悠长而又浪漫的表情。
“宅弄深处,曲径通幽,不知深几许,行至尽头,豁然开朗,别有新洞天。”其实是一种境界。这境界,对生活在弄堂内的人来说,就是他们最普通的生存空间,但对整个江南文化来讲,却是最根本、最重要的组成部份。
一座城市就如一个生命的肌体,弄堂就是无锡的命脉。从高空俯瞰,这些间隔交错在现代建筑与老宅之间,或旧居、老宅与小桥、堤岸、水阁之间的弄堂,它们就像是一条条纵横交织的记忆之线,把无锡的昨天、今天都编织在它的经纬之间。
这其中,既有最普通的市井生活、故事、传说,也有以往名人的旧闻趣事,更多的是属于江南的历史文化,属于江南人家那份难以割舍的精神依托及梦境家园。
一条条弄堂如一部部古书,浸在潜移默化的变迁里,带着温情的渴望,波动在京杭运河碧波的涟漪里。最有名的要数那西门桥堍的日晖巷。“旭日满晴川,翩翩贾客船。千金呈百货,硅步塞齐肩。布褐解市语,童乌识伪钱。参差鱼网集,华屋竞烹鲜。”廖廖数语间,繁华热闹的景象,跃于眼前。
现今,日晖巷商家店铺依然云集,荷叶粉蒸排骨的香气依然四溢,八珍糕的名气依然响亮,磨豆腐、配钥匙、日用铜器制作、冷作工匠、木器雕花……应有尽有,巷口的一片茶馆店,虽已作了居民住宅,但房屋未改,格局未变,楼上的一排格子窗,依然保持原貌。茶馆里依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只是,往来的,大多不再是四乡八村的乡邻,而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以或欣赏,或寻梦,或好奇的心境,探访这些古老的弄堂。
沿着三里桥前行,很快到北塘大街,这里是昔日无锡最为繁华的商埠,巷弄密集,商贾云集。可惜,历史上曾遭遇两次劫难,一次是太平军和清政府军队的焚毁,一次是日寇侵略时引发的大火。历经沧桑,却无曾保留,不免让人有点唏嘘。
幸好,这里的接官厅弄,尚保留许多旧式的建筑,虽然不是年代久远,但简单质朴。我的午饭,就是在这里一居民家小食店解决的。一碗清甜滋润的凉粥,一碟凉菜,有排骨,还有辣椒,莲藕,青豆,在这春暖还寒的午后,真是莫大的享受。
站在弄堂口看弄堂,它就像一位冬烘的岁月老人,每天习惯地迈着它那恒久不变的步伐,默默地守侯着那方并不宽敞的天地。在这些窄窄的街巷里,时光的痕迹,彷佛触手可及,无论是在岭南的古村,还是在巴蜀的老街,亦或如今的锡城弄堂,这种怀旧的感觉,都特别深刻。
去民主街需要穿过数条弄堂,宽不过两三米,还时常被凉晒的衣服所遮挡。时值中午,主妇们正炒着菜肴,香味直入鼻孔,小孩儿在巷头巷尾奔跑着,老人们摇着扇子摆弄家常。寻常人家的生活情景历历在目,那么的栩栩如生,倍感亲切。
弄堂,人文俚俗的演绎。 摄影/江心/CFP
也许,正是纵深、淡泊的弄堂文化,使生活在弄堂里的人们,养成了一种温雅而安详的生活习惯,也让他们拥有了一份割不断、理还乱的弄堂情结。
坐在雕花木栅前抽着水烟的老人,闲话家常的老太太,以新鲜而又习以为常的目光,打量着我,和其它三三两两的游人,时不时,流露出善意和友好的微笑,在他们布满皱纹的记忆里,一定还会有无锡的旧事吧,那些旧事,是否也如他们一样,坐在自家门前,任阳光暖暖地晾晒呢?
已是黄昏,在巷口远眺,弄堂的路、棚廊及模糊的黛瓦粉墙,在斜阳的晕染下,如淡彩的宣纸画;无锡弯弯曲曲的弄堂,平平仄仄的石板,清清澈澈的运河,高高低低的石桥,如泛黄的照片,在记忆里层层清晰,仿佛岁月的印痕,在自然的画面中流动,树影、船影、桥影,晃动着,渐渐隐去。
这样远远近近的望着,目光沾染了水的痕迹,便醉成湿漉漉的痴情。
拍照的时候,旁边一老伯细心地提醒我的资料掉在地上了,他接着打开了大门,我下意识地想跟进去,他却笑笑摆了摆手,只一会儿功夫,弄堂便恢复了平静。
在清名桥上拍完最后一张照片,我便悄悄地离开了。华灯初上,远处的市区,无数高楼大厦映射出夺目的光彩,繁华,立刻,覆盖了整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