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暂上凌烟阁——军旅文学视野中的《第39天》
2011-04-12周泉根
周泉根,周 娟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请君暂上凌烟阁
——军旅文学视野中的《第39天》
周泉根,周 娟
(海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海南海口 571158)
军旅是文学的重要题材。和平时代的军旅文学常常表现和平时代的军人职业理想与社会现实的冲突。这种冲突往往表现出令人惋叹的悲剧性。战争与和平的相对性,使得和平时期的忧患意识和战争预备显得尤为重要,也使得一些身怀使命感和责任感的职业军人总是处于了无战事与随时戒备的矛盾状态中。和平的政治环境往往将这种状态简单化,使得和平时代身怀理想的军人深感挫折,甚至上演一出出人性或社会的悲剧。《第39天》就是这么一首和平时代却不失壮怀激烈的军旅故事中的英雄赞歌。
军旅文学;《第39天》;和平年代;悲剧 ;现实主义
军旅是文学的重要题材。从《诗经·皇矣》、《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到《林海雪原》、《静静的顿河》,文学中的战争内容可能仅次于爱情内容。军旅题材,虽然有部分是歌颂战功的,但为世人尊崇的伟大作品,其立场大多数是批判战争的。正如《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在诺贝尔文学奖受奖辞中所说的,“我们生活在不太平的年代。但是地球上没有一个民族希望有战争。有一种势力,想把整个的民族投入战火。战争的灰烬,第二次世界大战漫天大火的灰烬,怎能不撞击一个作家的心灵?一个正直的作家,怎能不反对那些妄图让人类自我毁灭的人?”[1]我们可以说,和平,或者说保卫和平、追求和平是军旅文学的不二主题。即使像海明威早期那样溺战的铁汉,最后还不是铁了心批判战争!
但在战争硝烟散去的和平时期,战争题材中坚韧、荣誉、刚毅等品质又该如何表达呢?我们也许不会轻易认同尼采在《权利与意志》中所说的,和平只是战争的间歇,[2]也不至于像先秦人所推崇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十三年》)。但和平时期的军人天然地要更多地从战争转移到政治,却是无可避免的现实。就像梅国云在其新著《第39天》中带着几分批判的语气赤裸裸地说:“在和平年代,需要的是处事的能力,就是辫子戏里在上书房行走的那些古董,要稳当要揣摩要多观察要会办事!”[3]这种战争与和平的差异体现在军事文学中,就构成了军事文学的不同阶段。朱向前先生在《中国军旅文学五十年》中将建国后的军旅文学分为三阶段,即:“文革”前十七年,80年代和90年代。[4]新世纪以来显然是90年代的延伸,其背景是改革取得阶段性成果,东西南北无战事,举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社会关系和价值观念在不断地迁延、调整和多元。军事文学的风貌也因此迥异于新时期以前。供职在海南省作协的江苏籍作家梅国云是一名转业军人,他就敏锐地感受到和平时期军人的这种理想与现实的纠结,并以非常写实的手法赞美了天地间长存的英雄之气在和平时期依然充塞人间。这就是小说《第39天》。
较之梅国云先生离奇的传奇故事《若水》,[5]其军旅小说《第39天》显然故事更写实,语言更个性化,线索更明朗,叙述更紧凑。如果说《若水》创造了一个先天神性的人物,那么《第39天》则塑造了一个受无名大将军感召的现世英魂。如果说《若水》是作者带着一种补偿式的爱,倾诉了沉溺其中的深情,那么,《第39天》则是拥抱着桀骜的风,表达了带有几分苍凉的悲情。
小说《第39天》讲了一个身怀理想的天才军人牛大志转业前后39天的故事。他视军队为家,勤学苦练,功劳卓著,却被莫名其妙地转业。作者借小说中的孙主任之口道出了个中原因:“大志啊,像你这样的干部,是多少年也碰不到一个,属于奇才一类,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的英才,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文武。你说,部队怎么可以让你转业呢?可是,你毛病也是致命的。为什么,因为你总是自以为是,甚至有时候不听领导的话。不听领导的话,轻则是对领导尊重不尊重的问题,重则是听不听指挥的问题。你知道我们军队最忌讳什么,啊,就是不服从命令听从指挥问题。军人的天职是什么,这新兵入伍第一天就灌输这个,可是你都是掌握了那么多枪杆子的队长了,还没有弄明白服从二字的份量。这毛病你承认不承认?看《亮剑》没有?在战争年代领导最需要的是能打胜仗的人,但为什么李云龙那么能打仗,却提得非常慢?就是自以为是,有时候不把领导和战友放在眼里。他这个人,如果放在和平时期可能是要关禁闭的,说不定要蹲大牢。你是生活在战争年代吗?……你如果想去改变这个环境,把人家上级定的都改掉,那你就是找死!我可以给你交个底,你不是一般的干部,是大家公认的栋梁之材,是整个部队上下非常关注的干部,可你的毛病也传到总部机关领导的耳朵里了。总部机关有个领导就说,牛大志是个人物,他的一举一动我都十分留心,可是现在就不听招呼了,总是想否定别人的,将来职务越高,危害越大。危害,就是祸害!为什么转业,你清楚了吧。”[3]
但作为读者,我们还是不清楚其中的原因,至少可以说无法认同孙主任的观点。牛大志也无法认同,但他只能接受,接受转业的命令和军旅生涯中断的命运。牛大志甚至急火攻心而晕厥,如塔如山似的轰然倒地。最后,他带着未酬的壮志回到家,却在经济大潮和小农社会的碰撞中,不得已射杀了自己的亲叔叔。虽然是出于正义,但终究在人伦和法制的种种纠葛中,他回到了原部队所在的地方——银湾。然而这一趟是牛大志生命的最后之旅,也是他的招魂之旅。他招的是军魂,是理想之魂!在这次旅途中他以其职业的敏锐识破了一个恐怖组织的行动计划,并最终用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和生命尽了一个军人的职责,打掉了这个组织,护卫了一次国际会议。他的师傅曾经在其黄土地老家的一个古代大将军墓前对他说:“大丈夫死何足惜!躯体亡而英灵与天地等高,何患于死?你看古墓里的大将军,死后几百年了,还在天地之间站着,你能说他当时少活几十年太不值得?牛家村的乱坟岗里埋了多少人了,也有活过八九十的,可能还有活过上百岁的,可是谁还在天地之间站着?关键是死后留名!”[3]就是这样朴素的农民式的英雄主义,鼓舞并成就了牛大志这条好汉。
奥地利作家弗里契·沃斯在其长篇小说《狗,你想永生吗》的自序中曾说:“铸成军人之伟大者,并非凯旋,并非战斗精神,亦非出奇制胜;而是军人所必须承担的一切及其所能承担的一切!”[6]牛大志正是用自己的鲜血承担了这一切。然而,他是个悲剧的英雄,或者说英雄的悲剧。因为他想掮起的是军人的职责,最后却是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去践履自己的理想。这种悲剧性,张鹰在《反思中国当代军事小说》中有透辟的分析,他说:
和平时期军人的生活同样也充满了悲剧性,这是由军人的职业特点所决定的。和平是人类永远的向往,可是,军人这种职业的存在又时刻警醒着人们,所谓的和平也许不过是短暂的梦幻。面对和平,军人的内心也是充满了矛盾的。一方面,作为社会生活中正常的人,他们也渴望和平、宁静、温馨与爱情,而这一切,是要以远离战争做保障的;可是另一方面,军人又渴望在战争中建功立业,有时甚至不惜以牺牲个体生命做代价。军人就生活在这种二律背反的矛盾境地之中。和平,有时会消磨他们的意志;可战争所带来的,却是他们的灵魂与肉体的双重毁灭。[7]
梅国云的《第39天》可谓把和平时期军人的这种悲剧性揭示得淋漓尽致。牛大志就是这么一个满怀报国理想却又无法施展的理想主义军人。就像汉文帝慨叹李广说:“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史记·李将军列传》)李广最后屈死在刀笔吏手下。所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不止是帝王时代的现象,乃是战争与和平造就永恒主题。在今天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在市场经济主导的社会里,牛大志其个人的建功立业思想加上以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使命感,使得他难以融入普通庸常的市场经济社会。如果没有那次偶然的机会,他一辈子未必能用殷红热血践履其英雄的理想。
这种悲剧性也表现在,更多人不得不面对新的环境,做出人生种种的选择。就像张鹰所指出的:“他们的悲剧,不但在于其报国无门的痛苦,还在于周围平庸的环境对他们意志的消磨。其实,无论对于这些理想主义英雄还是周围那些碌碌无为却又一心钻营的平庸之辈来说,他们所必须承受的都无一例外是悲剧。”[7]这种悲剧有时就是,社会的不公平导致一些退伍军人被环境戏侮,甚至有的军人本身人性变异、人格裂变。而这个正好体现在那个被境外恐怖组织利诱变质的退伍军人——老林身上。
李贺说“男儿何不带吴钩”,“若个书生万户侯”(《南园》)?但和平年代,哪有那么多吴钩让你带。和平时期,所谓“直捣黄龙”、“封狼居胥”、“勒石天山”,只是书生一厢情愿的自我激励罢了。但看完梅国云先生的《第39天》,我们发现,在和平时代,英雄主义依然是我们社会、国家肌体中的最刚健的气质。军旅诗人李瑛描写月夜战士巡逻时说:“夜是肌肉,我们是神经。”(《月夜潜听》)这种静谧的夜,虽然祥和安宁,却是在战士们时刻紧张警惕护卫之下才有的。牛大志之死,就是这么一曲和平时代的英雄战歌。故事的结尾一扫林冲夜奔式的爷们闷气,作者用一股英雄的豪气,饱满的热情歌颂道:“如果可以/我想要拥抱/拥抱桀骜的风/猛烈撕扯/无忌呼喊/如果可以/我想要指点/指点苍黄的大地/自由挥洒/开心烂漫。”
[1]〔苏联〕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附录[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2.
[2]〔德〕尼采.权利与意志[M].延吉:延边人民出版社,2001.
[3]梅国云.第39 天[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0.
[4]朱向前.中国军旅文学50年(1949一1999)[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7.
[5]梅国云.若水[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8.
[6]〔奥地利〕沃斯.狗,你想永生吗[M].井茁,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
[7]张鹰.反思中国当代军事小说[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1.
The 39thDayin the Perspective of Military Literature
ZHOU Quan-gen,ZHOU Ju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ainan Normal University,Haikou 571158,China)
Military affairs are important topics in literature.In the literature themed on military affairs at peacetime,there is often a conflict between the professional ideal and social reality on the part of armymen at peacetime,which is frequently manifest in a lamentable tragic manner.The relativity between war and peace not only highlights the importance of the misery awareness and of war preparations in times of peace but also plunges some professional armymen filled with a sense of mission and of responsibility into a contradictory state between no fighting and ready alertness.Moreover,the simplification of the state in the political milieu at peacetime has led armymen with ideals at peacetime to much frustration and even a series of human or social tragedies.The 39thDay is just a hero hymn of the military stories marked by heroic sentiments in times of peace.
literature themed on military affairs;The 39thDay;peacetime;tragedy;realism
I206.7
A
1674-5310(2011)-06-0156-03
2010-11-9
周泉根(1977-),男,江西南丰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理论和文学批评。周娟(1985-),女,四川简阳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文艺学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李 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