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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旄丘》之情诗恋歌解

2011-04-12

衡水学院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郑风情人爱人

李 琳

(衡水学院 文学与传播学院,河北 衡水 053000)

邶风·旄丘

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

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狐裘蒙戎,匪车不东。叔兮伯兮,靡所与同。

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关于《旄丘》之诗旨,历来有多种解释[1],其中影响最大的是“黎臣责卫伯说”。此说缘起于《毛序》,《毛序》曰:“《旄丘》,责卫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卫,卫不能修方伯连率之职,黎之臣子以责于卫也。” 对此,后人多有传承,如汉代郑玄的《毛氏传笺》、唐代孔颖达的《毛诗注疏》、宋代王安石的《诗义钩沉》、元代朱公迁的《诗经疏义会通》等都持相同观点。在“黎臣责卫伯说”的基础上,还逐渐演化出“黎臣劝君勿望救于卫”(方玉润《诗经原始》、朱守亮《诗经评释》)、“黎君臣责晋不救说”(高亨《诗经今注》)等观点,但总体都未跳脱以诗说史的范畴。唯袁梅《诗经译注》中说:“这是女子思念爱人的歌……表现了少女的纯洁热烈的爱情,以及在热恋中微妙细致的情思变化。”认为诗《旄丘》是女子思恋情人之诗,笔者认为此说颇有道理,现试述理由如下。

一、从诗中葛之起兴看

除《旄丘》外,《诗经》中以葛为诗之始的有 3首。分别为《周南·葛覃》、《王风·采葛》和《唐风·葛生》。

《周南·葛覃》是写民妇归宁的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诗的首章写景,以葛施于中谷喻其依于夫而出嫁在外,感悟而思亲。

《王风·采葛》篇:“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此诗显然为情诗,是写一名男子对女子的相思,闻一多解:“《采葛》,怀人也。采集皆女子事,所怀者女,则怀之者男[2]。”

《唐风·葛生》是一首妻子悼念亡夫的诗:“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诗中的女子悼念亡夫不能复生,想此后只能孤单度日,不禁伤心浩叹。周蒙、冯宇合的《诗经百首译释》解此诗说:“诗人以葛之依附于楚,暗喻男女情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极为贴切巧妙。”

从以上3首诗可以看出,在《诗经》中,起兴与葛相关的诗,都与女性有关。而且由于葛是一种依附于他物而生的植物,所以它多暗示某种依附关系,易引起人的相思之情,尤其是表达男女之思。《旄丘》以“旄丘之葛兮,何诞之节兮”起兴,即以葛之蔓长喻己思恋情人之思悠长。

二、从“叔兮伯兮”之称谓看

尊《毛序》“黎臣责卫伯”说者皆释“叔兮伯兮”为卫国君臣。然考《诗经》中“叔”“伯”“叔兮伯兮”之应用,除用于专有人名或亲称外,均是女子对爱恋之人的称呼[3]145。

称“叔”者,《郑风·叔于田》:“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这是一首情诗恋歌,袁梅《诗经译注》说它表现了女子对爱人真纯的爱慕,在她心目中,只有“叔”一人是举世无双的。

称“伯”者,《卫风·伯兮》是一首思妇怀念征夫的诗:“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陈子展《诗经直解》释“《伯兮》,妇人为其君子于役未归,深感痛苦而作。诗意自明”。

称“叔兮伯兮”者,《郑风·萚兮》是一首描写情人间相互唱和的诗。“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诗中的女子邀请一个男子一起唱歌,以表达自己内心相爱之情。《郑风·丰》则是一首写情人失约后悔的诗:“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体格健壮的小伙子两次约会,这位姑娘都没有理睬,可眼见情人走了,她又后悔了,盼望男子回来,好同他驾车同去。这与《旄丘》中所云“叔兮伯兮,何多日也”“叔兮伯兮,靡所与同”“叔兮伯兮,褎如充耳”之词异曲同工,其情既幽怨又甜蜜,显然为女子所唱,诗为恋情之词明矣。

三、“必有与也”之“与”字的解释

《诗经》中的“与”多用做连词,而用做动词时,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是“给予”“赐予”,如《小雅·车》之“虽无德与女”,《大雅·皇矣》之“乃眷西顾,此维与宅”,这种解释放在“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中显然是不合适的。另一种解释是“亲近、交好”之意,《小雅·小明》“靖共尔位,正直是与”,就是说要安定的恭谨你的职位,要和正直的人相交好亲近。《诗经》还有一处“与”字的用法同“必有与也”句极为相似,就是《召南·江有汜》。“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这里的“与”是相好之意,“不我与”,即不同我好的意思。由此,“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中的“与”也就是亲近相好之意,这句话是说你为何在外安处不归?一定是有了相亲近、交好的人了。这是女主人公思念情人不来,怀疑他在外另有新欢之词。

四、从对“琐兮尾兮,流离之子”的解释看

“黎臣责卫伯”及其演化之说之所以影响广泛,其原因主要在于对“琐兮尾兮,流离之子”这句话的解释上。朱熹《诗集传》曰 “琐,细;尾,末也。流离,漂散也……言黎之君臣,流离琐尾,若此其可怜也。”后以“琐尾”谓颠沛流离,处境艰难。朱熹对这句话的解释代表了绝大多数研究者的观点,然考查“琐”之本意,却并非为细小,而是指玉的声音。许慎《说文》云:“琐,玉声也。”引申之可解释为“玉之小聲也。”由是,“琐”即为男子身佩玉饰之响动。(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至于“尾”,《说文》谓:“尾,微也。古人或饰系尾。”由是,“尾”可视为男子身上之饰物。用其身上所穿、所用之物来指代心中所思之人是《诗经》中常用的手法,诸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郑风·子衿》)、“缟衣綦巾,聊乐我员”(《郑风·出其东门》)等都用到了这种手法。再说“流离”意,可谓“流利而富文采”,如晋潘尼 《安身论》云:“虽繁计策,广术艺,审刑名,峻法制,文辨流离,议论絶世,不得与争功。”《晋书·张辅传》云:“又迁为苏秦、张仪、范雎、蔡泽作传,逞辞流离,亦足以明其大才。”其中“流离”均为此意。《诗经》中对于男女两性的“美”的认识比较深刻,它追求的是内外兼美的境界,因此《诗经》之诗在描绘男、女外表之时,往往于外表之后紧接着加入对其内在美的阐释,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南·关雎》),“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郑风·叔于田》) 。“淑”与“仁”都是对外表美的补充。同理“琐兮尾兮,流离之子”也即指那女主人公所爱慕的对象,不仅是身佩美玉、身着美饰的男子,更是一位文采风流的君子。与上文所说的“叔兮伯兮,靡所与同”相呼应,意为这位女子的所爱无论外貌还是文采都无可匹敌。

经过以上分析,笔者同意《旄丘》这首诗就是一首情诗恋歌的说法,诗所写的是女子对于爱人的思念,而不是什么“黎臣责卫伯”。诗首章首二句为兴句,以葛的蔓长比况与爱人分别日久,并兴寄恋情和思念之缠绵悠长。“叔兮伯兮,何多日也”是痴情女子对爱人深情的呼唤,然而她所念之人却迟迟不肯出现,于是女歌者产生了猜疑,“何其处也?必有与也”,他一定是另有新欢了。但转念又想“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也许不会这样吧,这么长时间他不来,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这些想法反映了诗人矛盾的心情。接下来第三章又写思念之情,诗人以“狐裘蒙戎”指代爱人,我所思念的人啊,你不回来,不和我来相会,表现了心中的一丝幽怨。然而所有的嫉妒和幽怨还是出于钟爱。作者这样一次次的呼唤,不禁让我们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使得我们的女主人公这样爱恨难舍呢?诗的最后一句给出了答案:“琐兮尾兮,流离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我的爱人啊,你盛服盛饰,雍容华贵,文采风流。这是对爱人的极力夸美,表现了少女热烈真挚的感情。总之“全诗以绵长之葛起兴,缠绵委婉之情统领全诗”,诗中“有嗔怪,有疑惑,有怨慕,有钟爱,状写少女心理,极为细致真切”[3]145。此诗即是一首女子思恋情人之诗。

[1] 张树波.国风集说[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340-344.

[2] 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 4卷[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47.

[3] 郝志达.国风诗旨纂解[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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