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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图图奥拉《棕榈酒鬼》对口头传统的借鉴与发展

2011-04-11

关键词:图图酒鬼奥拉

桑 俊

(长江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北 荆州 434023)

阿莫斯·图图奥拉的《棕榈酒鬼》是尼日利亚作家创作的第一部大型小说,它于1952年发表并轰动一时。国外评论家对这部小说给予了高度赞誉,他们认为小说情节“怪诞、离奇”,语言“朴实、灵巧而有趣”。戴兰·托马斯(Dylan Thomas)说此书是“用稚嫩的英语写作的简洁、恐怖却又使人着迷的小说”。这些评论的言外之意都认为《棕榈酒鬼》是未受过学校教育但却有着相当文学天赋的本土天才所创作的佳作。尼日利亚国内对图图奥拉《棕榈酒鬼》的评价却与国外完全不同。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批评图图奥拉,认为他在小说中的拙劣英语会使国外的人误把他的表达方式当作尼日利亚的语言和写作方式。《西非》的一篇文章说:“……但是不管怎么说,用图图奥拉先生倒土不洋的英语(我简直想说他用的是‘死人的语言’ )来写只能把故事弄得更糟。有的人以为他是在用英语译写非洲语言,其实并非如此。”[1]一些人甚至怀疑《棕榈酒鬼》的独创和新颖性,认为小说中的借用远远多于创造。他们引用荣格的原型说,认为图图奥拉的创作灵感来源于约鲁巴人法贡瓦(D.O. Fagunwa)的民间故事和小说。在尼日利亚国内,对图图奥拉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他的小说缺乏独创性上。

直到1958年尼日利亚国内对图图奥拉的评论才有了根本性的转变,赫斯克维斯(Melville J. Herskovits)在《达荷美全集》的引言中高度赞扬图图奥拉,认为图图奥拉在他的头三部小说中,“完全采用了他的文化传统”。他说道:“每个读过《达荷美人的叙事》的人对图图奥拉作品中的主题和定位应该都不陌生。”[2]赫斯克维斯的评价较为公正,他强调了图图奥拉对口头传统的借用。尽管没有具体的证据证明图图奥拉在创作的过程中确实采用了借用,但熟悉非洲或其它地区口头文学传统的读者却可以在阅读《棕榈酒鬼》的过程中找到足够的材料来说明图图奥拉的确受到了口头叙事艺术的巨大影响。

一般来说,作为人类文化遗产的“口头传统”(Oral Tradition)具有自己独特的表现形式,它是一个民族世代传承的神话、史诗、民间传说、歌谣、音乐、说唱艺术等民族文化的口头传述和口头表达。这里我们从小说中的英雄人物形象、民间故事的结构和民间语言的风格等三个方面论述图图奥拉对口头传统的借鉴。

一、从凡人到史诗英雄的蜕变

为了说明此,我们最好从故事的情节梗概开始,戴兰·托马斯曾在书评《快乐的精灵》中对《棕榈酒鬼》的故事概括如下:

这讲述的是一个酒鬼和他的棕榈割酒师在充满各种精灵鬼怪的丛林中的冒险故事。从十岁开始,他每天要喝225桶棕榈酒,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就像他的巫医告诉他的那样。但当他的棕榈割酒师从树上摔下来死掉之后,他就对喝酒再也无法满意了。他决定起程去死人城寻找棕榈割酒师。

一路上他遇到了很多鬼怪,很多,这些鬼怪都是活的精灵,有长着两个大胸脯和凹眼睛的;有四分之一英里长,没有头、脚和手,却在身体的最上端长着一个大眼睛的;有冷得像冰,头发像砂纸,鼻子冒着热气而声音像钟的;也有“漂亮身材的先生”,他穿过丛林然后把他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身体器官一一还给主人并送上租金,瞬间从一个完整的先生变成了一个只剩下头颅的怪物。

幸运的是,酒鬼在他的冒险中找到了一个好妻子,她从拇指那里生了一个小孩;但这个小孩却是一个变态,一个纵火狂,他打死了一切牲畜,酒瘾比他爸爸还大,最后被烧成了灰烬。但从灰烬中诞生了一个半个身体的小孩,讲话声音低沉像电话……书中也有片刻的欢乐时光,当鼓、歌和舞这三个精灵表演时,死人都活过来了,动物、蛇和丛林中的鬼怪都开始跳舞。尽管酒鬼的旅途艰辛曲折,但最后他和他的妻子还是到达了目的地——死人城,见到了他的割酒师,握着割酒师送给他的神奇的、能带来各种东西的魔蛋,摆脱了城里死婴的追赶,酒鬼最后终于回到了家乡……

从上面的故事梗概,我们可以看出《棕榈酒鬼》确实是一部神奇幻想作品,充满了对无法到达之地的怪诞想象。作品中的人物和行为对读者来说并非完全不熟悉,死人城的旅行、怪物、魔鬼孩童、惊人的饮酒能力,书中所有这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都是口头传统中的典型事物,全世界各地的民间故事中都有的素材。

酒鬼最初并不是以英雄的形象出现的,他的整个人生除了喜欢喝棕榈酒外,其它一事无成。但他一踏上死人城的冒险之旅,他非凡的才能和无人能及的忍耐力就显现了出来,凭借此,他最终闯过了种种难关。他随身携带着大量的“菊菊”(西非部族所用的符咒),这让他能在各种险境前变形。但是,尽管他自己本身就是半个魔术师、半个超人,他也不能克服所有的困难或每次都能把自己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他也时不时地需要别人的帮助,当然这个别人肯定是比他更强的超级神灵。最后他到达死人城,找到了他的割酒师,可是割酒师却不愿跟他重返人间。棕榈酒鬼和他的妻子又经历了几次磨难才回到家乡,却发现家乡正在遭受饥荒。原因是天和地吵架了,天不愿把雨水降落到地上。持续的干旱和饥荒杀死了很多百姓。棕榈酒鬼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使天和地重归于好,使百姓远离了灾难,并让宇宙恢复了往日的正常秩序。棕榈酒鬼,这个起初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点点个人愿望的冒险者最后成为了奇迹的创造者、人类的拯救者和帮助者。他的这种改变,换句话说,是从一个典型的民间故事中的英雄演变成了一个典型的史诗英雄,这种从凡人到史诗英雄的蜕变就是口头传统的主要特征之一。

二、民间故事的结构特征

《棕榈酒鬼》对口头传统的借用还表现在另一方面,即小说的内部结构也打上了口头传统的印记。一些批评家对此较为忽视,因为他们只把关注的焦点投注在故事的框架或结构上。如杰拉尔德·穆尔(Gerald Moore)就认为图图奥拉“掌握了基本的文学形式”[注]Moore, Seven African Writers, 1949.,描绘了一个一心想寻回自己的割酒师的棕榈酒鬼的冒险,在历险的过程中他经历了种种磨难,就像“各神话英雄一样,启程——实施——归来”,这是对整个故事框架结构的颇具洞察力的分析。但是,如果我们仔细剖析一下本书的内部结构,或者说各个章节的衔接手段、整部作品的内在组织方法,就会发现图图奥拉更多的是掌握了口头艺术的基本形式。事实上,整部作品由一系列简短而又各自独立的章节构成,每个章节各有悬念,共同组成一个英雄故事。而且各章节都以相同的结尾方式圆满结束,以此一步步增加书中的悬念和神秘感。例如,“这就是我怎么得到了一个妻子”;“那就是我们从白色精灵中逃走的故事”;“那就是我们在‘无法回头——天国之城’得救的经过”。很多章节甚至还有个渊源式的结尾,比如,“因为那天我把死神带出了他的房子,他再也没地方永久呆下去,从那以后我们人类就知道了他的名字”,这种渊源故事和结尾方法在西非的口头传统中非常普遍。

《棕榈酒鬼》的循环式框架结构是建立在松散却又协调的内部结构基础上的。英雄人物的冒险一个接着一个,这些冒险并不是整齐化一的,就像装满了货物的货运列车车厢,各个独立,看似松散,彼此却可相互调换。事件事先没有预兆,情节也没有大的改变,甚至很多事件的顺序都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图图奥拉的整部作品好像就是即兴创作,凭借他对口头叙事艺术技巧和材料的熟悉一气呵成。很多批评家质疑图图奥拉这种大胆的想象,杰拉尔德曾说道:“在棕榈酒鬼的所有冒险中,最有意义也是第一次的考验是他捆住了死神并把他带到了别人面前……这清楚地表明棕榈酒鬼的冒险不仅仅是非洲丛林的冒险,它也是一次种族冒险,一次潜意识的冒险,一次无处不在、甚至可能和‘现实世界’重叠的鬼怪世界的冒险。”[注]Ibid.

不幸的是,这论言是建立在错误事实的基础上的。棕榈酒鬼整个历险过程的第一个考验不是捆住了死神并把他带到了别人面前,而是他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城里,从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铁匠那抓住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怪物。老人许诺如果酒鬼完成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就告诉他他那死去的割酒师的下落。酒鬼抓住了怪物,可老人不但没履行诺言,反而让他去完成一项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捆住死神并把死神带到他这儿来。当酒鬼完成了这项艰巨任务时,老人和城里的所有人都在恐惧中逃走了。

这个冒险情节和许多民间故事一样。英雄想要得到重要信息就必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个任务都很难完成,当英雄完成了冒险过程中那个最艰巨的任务时(他常常必须冒着生命危险),那个任务的布置者惊讶了、恐惧了、逃走了,从此再也不来为难英雄。在这些故事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功能就是给英雄提供一个展示他非凡才能的绝好机会,每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成功完成都可以看作是整个故事中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小故事,一个不需要和前面、后面的事件发生关联的独立事件。

这就是捆住死神并把他带来这一章节的整个情况,这个章节和其它章节也没有很多关联。酒鬼对死神的胜利不是永恒的;他马上又要面对生命中其它的危险。对死神的首次胜利的重要意义不是它在整个故事的框架结构中的位置,而是它在整个故事内部结构的篇章中的位置;换句话说,不是它让读者踏上了永恒的非洲丛林之旅、种族之旅、潜意识或非洲鬼怪世界之旅这样一个事实,而是它是不断展开的民间故事中一个有形式、地点、功能的完整母题。这从结构上再次证明图图奥拉借用了口头叙事艺术。

这里引入了需求价格弹性的概念,以反映随着价格的变化电动汽车的充电需求的变化。根据需求价格弹性概念[14],对于任何电动汽车i,定义需求价格弹性系数euv为Tv时段电价变动对Tu时段电动汽车充电需求的影响:

三、典型的民间语言风格

事实上,《棕榈酒鬼》的风格就是口头文学的风格。故事是以酒鬼的口吻进行讲述的,从故事的开头我们就知道他是在讲而不是在写自己的冒险经历。请看文章的开头:

我从十岁起就是一个棕榈酒鬼,除了喝棕榈酒,我什么也不做。那时,除了贝壳币,我们不知道还有其它的钱币,每样东西都比较便宜,我父亲是我们城里最富裕的人。

我父亲有八个孩子,我最大,其他几个孩子都努力工作,只有我只喜欢喝棕榈酒,我可以从早上喝到晚上,也可以从晚上喝到早上。那时,除了喝酒,我不喝其它东西。

当我父亲发现我除了喝酒其它什么都做不了时就雇了个专业的棕榈割酒师给我;割酒师什么也不会做,只会每天给我割棕榈酒。

我父亲给了我一个九平方英里的棕榈农场,里面有56万棵棕榈树,割酒师每天早上给我割150桶棕榈酒,但不到下午两点,我就把它们全喝完了;他晚上还必须再给我割75桶,这样我就可以喝到第二天的早上。那时我的朋友数也数不清,他们和我一起从早上喝到深夜。

整个故事就是用这样一种天真的、荒诞故事的口吻进行讲述的,故事中还有很多原滋原味的习语。图图奥拉《棕榈酒鬼》的书评者,约鲁巴人梅布尔·乔拉索(Mabel Jolaoso)认为“书中句子的松散结构、委婉的表达方式、生动的比喻、本质上的非洲化,这一切都让人忍不住想起月影鬼魅的晚上,絮叨的老祖母所讲述的鬼怪故事。”[注]Mabel Jolaoso, Review in Odu, No (Januarey 1955), p.43.图图奥拉不需要创造这种风格;这种风格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了。1954年《西部非洲》的采访者曾说道:“口头英语和书面英语是一致的,他不过是写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注]West Africa, May, 1954, p.389.另一名约鲁巴批评家也补充道:图图奥拉不过是“把大量的约鲁巴习语翻译成了英语”[3]。人类学家保罗·博安南(Paul Bohannan)则认为《棕榈酒鬼》不过是拉各斯约鲁巴所讲述的那一类事情,它只是写下的口头艺术而已。

图图奥拉的本土语言对他的作品风格所形成的重要影响在上面的例子中清晰可见。一些不正规的句子如“I had no other work more than to drink”(除了喝酒,我没别的事情可做)、“I could not do any work more than to drink”(除了喝酒我什么也不做)、“he had no other work more than to tap”(除了割酒他什么也不做)、“we did not know other money, except COWRIES”(除了贝壳币,我们不知道还有别的钱币),这些句子都直接来源于约鲁巴语。短语“by that time”(到那个时候)也是典型的约鲁巴流行语。也许就是这些奇言怪语让乔拉索认为“图图奥拉英语中的这些瑕疵使他成了一个了不起的非洲故事家。”无论是从句法结构、意象,还是叙事的内容来看,图图奥拉都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约鲁巴故事家。

图图奥拉正是因为使用了棕榈酒鬼这一叙述者身份,才创造出了这一杰出的文学作品,并在口头传统和书面故事中架起了一座桥梁。

图图奥拉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他能巧妙地将两种传统融合,却并不让人感到诧异。无论他借用了什么,他都能融入自己的理解。他非凡的想象力,从来就不受逻辑、常识的束缚,也不会让读者感到任何不适、怪诞和突兀。《棕榈酒鬼》最吸引人之处就是他所描绘的各种鬼怪。这里,以他所描写的“吃人的红鱼”为例:

……它的头长得像乌龟,但却有大象的头那么大,头上长了30多个角,还有大大的眼睛。那些角像伞一样伸出来。它不能走路,只能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它长着蝙蝠样的身体,全身到处都是绳子似的红头发。它只能飞很短的距离,但如果它大叫一声,四英里以外的人都能听见。它头上的眼睛要么一起睁开,要么一起闭上,就像是某人按了打开或关上的开关。

像伞那样的角和像通了电的眼睛,这些都是非常新颖的想象,这些生动比喻也常常让图图奥拉的读者大吃一惊。愤怒的国王,“嘴里喷着热气……好像嘴是一个大锅炉似的”;滚动的头颅“在凹凸的地面上,发出一千个油桶那样的声音”。许多现代发明也被图图奥拉写进了书中——炸弹、刀片、香烟、砂纸、电话、探照灯、足球场,书中这样的比喻随处可见。对图图奥拉来说,在棕榈酒鬼的历险中出现这些现代文明一点也不奇怪。[4]

综上所述,图图奥拉的《棕榈酒鬼》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口头传统的影响。书中的英雄不过是非洲口头文学中英雄的集合体——一个魔术师、一个善变戏法的人、一个超人、一个没有前途的英雄、一个文化英雄——他用口头文学的风格讲述故事。与其说整个故事有着严密的逻辑,不如说它各个章节之间松散、有序,很多章节直接取材于民间故事,但细节却经过了现代文学的处理。一方面从古老的民间文学中吸取营养,另一方面又融入自己对现代艺术的理解,将口头文学改写成书面故事,这就是图图奥拉的新颖独创之处。

参考文献:

[1] Johnso,Babasola.Letter to the Editor of West Africa[J]. West Africa,1954,April 10.

[2] Melville J. Herskovits and Frances, Herskovits, Dahomean Narrative[M].A Cross-Cultural Analysis, 1958:13.

[3] Johnso, Babasola.The Books of Amos Tutuola[M].West Africa,April 10, 1955:322.

[4] Bernth Lindfors. Folklore in Nigerian Literature[M].Africana Publishing Company,197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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