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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与晚清海防述论

2011-04-07成赛军贺进财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岳麓书社水师海防

成赛军,贺进财

(1.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曾国藩研究所,湖南娄底417001;2.娄底市娄星区教育局,湖南 娄底417000)

曾国藩与晚清海防述论

成赛军1,贺进财2

(1.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曾国藩研究所,湖南娄底417001;2.娄底市娄星区教育局,湖南 娄底417000)

曾国藩海防形成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经世致用治学观的逻辑发展;其二是倔强刚毅的内在性格使然;其三是对来侵略冲击的应力回应。他提出的“师夷智”是近代海防论重兴的思想基础。曾氏在置办船炮、输入海防知识、推动海军建设、打造海防团队力量上作出了诸多努力,有助于晚清海防建设。

曾国藩;海防;经世致用;洋务

近代以降英国等西方列强凭借其强大的海军,踏浪东来,中国海防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以林则徐、魏源为代表的有识之士开始关注海防,如《清史稿》所指:“自道光中海禁大开,形势一变,海防益重”[1]。但鸦片战争后,主张向西方学习的前线官员由于战败被追究责任等原因,相继从海防前线重要职位退出[2],许多人重蹈虚骄,将伤痛置之脑后,海防建设未有实质性的起步。恰如《软尘私议》所称:“和议之后,都门仍复恬嬉,大有雨过忘雷之意。海疆之事,转喉触讳,绝口不提”[3]。在盲目自大,严守夷夏之大防的心理惯性作用下,清政府失去了一次让人扼腕叹息的良机。就这样,20年光阴悄悄流逝,当英法联军兵临北京城下,逼迫清政府签订城下之盟时,洋务派迫于“变局”起而“救时”,掀起了以军事自强为主要内容、以海防建设为重点的洋务运动。作为洋务运动的开创者和领路人的曾国藩,在为近代海防建设置办船炮、引入海防知识、推动海军建设、打造海防团队建设力量上不遗余力,其所作所为,客观上推动了中国近代海防建设的发展。

曾国藩是最早从封建士大夫官员中分化出来的洋务官员。其海防思想形成的原因主要有三:其一是经世致用、开放纳新治学观的逻辑发展;其二是倔强刚毅的内在性格使然;其三是对外来侵略冲击的应力回应。清代,经世之学是湖湘学术的一个重要特色,曾国藩既深受湖湘经世学风的影响,又率先举起了理学经世的旗帜。在京为宦十余年间,曾国藩曾追随唐鉴“一宗宋儒”,唐鉴告诉他为学之道时说,“为学只有三门,曰义理,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事,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蠡测;文章之事,非精于义理者不能。至经济之学,即在义理内”[4]92。1846年后,曾国藩的学术取向发生转变,开始由“一宗宋儒”转为“汉宋兼采”,对学术门类的认识,也突破了唐鉴的说法,提出“有义理之学,有词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5]422,“此四者阙一不可”。不管是“一宗宋儒”,还是“汉宋兼采”,曾国藩的学术都具有经世致用的特征,他潜心研读过经世学者顾炎武、贺长龄、魏源的著作,十分推崇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希望从中择取“救世”良方。其幕僚薛福成后来总结他在京期间的言行说:“侃侃言天下事。如议大礼、议军政、议所以奖植人才,皆关经世之务甚巨”[6]。随着学术思想的发展,曾国藩进而提出:“前代之袭误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之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创之。”“曾国藩以一身糅合汉宋,并镶接了儒学和百家,其学问关乎此,其事业关乎此。”[7]由此知之,他对经世致用之学的讲求和治学上的开放纳新是日后接受西方新事物、新知识的思想基础。曾国藩能克服各种阻力,突破诸多困境,推动海防建设还与其倔强的性格、坚忍不拔的意志力有莫大关系。他出身农村,自幼受母亲影响较多,在给弟弟的信中说,“吾兄弟皆禀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崛强”[8]934。他曾作联道:“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4]427,其用意是努力营造氛围,待机而动。即使遭遇挫折,他还是抱着“打脱牙齿和血吞”的决心不放弃。这种性格上的特征表现在行动上就是舍小为大,百折不回,终成常人难以取得的事业。梁启超曾作出评价说,曾国藩在“并时诸贤杰中,称最钝拙;其所遭值事会,亦终生在指逆之中;然乃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所成就震古铄今而莫与京者,其一生得力在立志自拔于流俗,而困而知,而勉而行,历百千艰阻而不挫屈,不求近效,铢积寸累,受之以虚,将之以勤,植之以刚,贞之以恒,帅之以诚,勇猛精进,坚苦卓绝”[9]。两次鸦片战争期间,曾国藩对西方侵略者于清政府构成的威胁的认识是不同的。1842年,他在给父母的信中说:“英逆去秋在浙滋扰,冬间无甚动作。若今春不来天津,或来而我师全胜,使彼片帆不返,则社稷苍生之福也。”[8]21由于远离前线,信息不畅通,文化上的心理优势等原因,曾国藩对清政府的军事力量作了过高估计。如果说,此时西方侵略者的强势让曾国藩只有隔靴搔痒之感,那么,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侵入北京火烧圆明园就让曾国藩有切肤之痛了。当《北京条约》签订的消息传来,他“不觉呜咽,比之五胡乱华”[4]557,感到“夷人纵横中原,无以御之,为之忧悸”[4]669。在西力东侵、西学东渐这一“千年大变局”的冲击下,平素讲求经世致用的曾国藩应时而动,其海防思想的产生自不待多言了。

洋务派的洋务思潮是“近代海防论得以重兴的思想基础和前提”[10]1,作为洋务派精神领袖的曾国藩,其再启近代海防建设之功恐是同时代的人难以比肩而论的。在与太平天国作战的前期,曾国藩对西方船坚炮利的厉害有了一定的感性认识,他总结湘潭、岳州两次战役取胜的原因是“实赖洋炮之力”[11]161。不过,由于他与西方列强没有短兵相接,其文明优势尚未引发其深思。当西方侵略者挟船坚炮利之长技沿江而上时,曾国藩目睹“洋船上下长江,几如无日无之”[8]704之情景,为列强“恃其船坚炮大,横行海上”之势所震撼。第二次鸦片战争尘埃甫定,他疾呼“此次款议虽成,中国岂可一日而忘备”,并找出了一个新的救时方案—“师夷智以造船炮,尤可期永远之利”[12]272。此前,林则徐、魏源已经道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时代先声,但他们的主张好似空谷足音,应者寥寥,无法成为强大的社会趋向。作为权倾一时,朝野倚重的曾国藩,其极力呼喊引来的回声可能有林、魏所无法达到的强度。以此为起点,“师夷长技”终于从一种议论开始演变为社会自觉。

要想迅速缩短中外军事实力上的差距,“拿来主义”不失为一速效之方。1861年,清廷就购买船炮之事征询曾国藩意见,他赞其为“今日救时第一要务”,并指出“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所独有,在中华则震于所罕见。若能陆续购买,据为己物,在中华,则见惯而不惊,在英、法,亦渐失其所恃”[13]1603。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未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购买一事上,而是隐约意识到“造船制炮”才是海防建设的基础。因此,在赞同购买船炮的同时,他又指出,“购成之后,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习,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13]1603。不久,曾国藩在安庆设立安庆内军械所,除“制造洋枪洋炮,广储军实”[14]14,又命徐寿、华衡芳等试制蒸汽轮船,以展“争夺海上之志”[15]。通过阿思本舰队事件,准备购船仿造的曾国藩有了新的认识。1862年,清政府决定通过赫德委托在英国休假的总税务司李泰国洽买兵船。英国侵略者趁机成立了一个所谓的“英中联合海军舰队”,任命英国皇家海军上校阿思本为舰队司令,不直接接受清政府的命令。其目的如英国学者季南所指出的,“在于支配中国军事力量,特别是支配她的舰队”[16]24。曾国藩对此非常警惕,他注意到中外军事实力上的差距,指出:“及至约期开行,彼则如箭如飞,千里一瞬,此则阻风阻水,寸步难移,求其拖带同行且不可得,又安能使彼听我号令以为进止哉”[17]935。在曾国藩等的强烈反对下,清政府最后解散了舰队。对于曾国藩反对这只舰队的原因,有研究者认为是这只舰队不归曾国藩为首的湘军集团统辖,会夺湘军之功,此论未必尽然。如果公牍很难明了曾国藩的真实用意,那么通过私信大略可以窥探他的内在用心。曾国藩在致友人的信中说:“李泰国七船近日果否到沪?江阴克复,苏常均有可图,恐彼族攘臂其间,必欲掠为己功。即金陵合围以后,彼亦必驾肩而来,喧宾夺主,夺我将士之功尚不足惜,所最惜者,前则大掠资财,割剥遗黎,日后则百端要挟,损我国威耳”[18]3949,由此可知,曾国藩或有担心阿思本舰队分享湘军胜利果实之私意,根本的原因还是抱有引狼入室之忌。亦有研究者认为,“曾国藩胸襟偏狭,囿于见闻,不能认识新时代而有适当之办法”,且曰:“曾国藩误国之罪,盖不辞”[19]。诚为苛刻之责。揆诸历史与当下,一个国家如果不顾主权将自己的军事实力寄托在外部势力上,其虚弱程度不会比建立在松软的沙土上的大厦坚固多少,强大自然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有了阿思本舰队事件的教训,曾国藩认识到,购买外国轮船,容易受人控制,难以为己所用,他决心自立自强,“另求造船之方”,委派容闳去国外“购办制器之器”[18]4112。1867年,回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对造船之事更加积极,他鉴于江南制造局“造船一事,则以无款可筹,尚未兴办”,奏请将江海关洋税“解部之四成酌留二成”,以其中之一成“专造轮船之用”[20]。他向友人宣传道,造成轮船,“则显以定中国之心,即隐以折彼族之异谋”。在曾国藩的极力推动下,是年,第一艘木壳兵轮“恬吉”号竣工,他看到“恬吉”“尚属坚致灵便,可以历涉重洋”后,深感“中国自强之道,或基于此”。他宣布自己的造船计划说:“原议拟造四号,今第一号属明轮,此后即续造氨纶,将来渐推渐精,即二十馀丈之大舰,可伸可缩之烟囱,可高可低之轮轴,亦或可苦思而得之。”[21]6092江南制造局“先后共造成炮船16艘,小铁壳船 5 艘,舢板船 30 艘”[22]64。然而,在守旧心理根深蒂固的晚清时期,即使是以再造“同治中兴”而享大誉的曾国藩也遭受了来自顽固派的阻力,洋务派的造船事业并非一帆风顺。1872年初,内阁学士宋晋奏请停办造船工程引发了顽固派同洋务派关于是否继续制造轮船的争论。宋晋认为,如果说造船是为了“制夷”,现在中外早已议和,因此“不必为此猜嫌之举”,即便是造了一些船,也断不如各国轮船之便利,“名为远谋,实同虚耗”,建议将江南制造局、福州船政局“暂行停止”[17]3407—3408。曾国藩坚决反对,他指出,当初造船,“非不知需费之巨,成事之难,特以中国欲图自强,不得不于船只、炮械、练兵、演阵等处入手,初非漫然一试也”[23]349。“初非漫然一试”既表明了曾国藩造船伊始便有了长远的考虑,即所谓“勤远略”,亦即“为国家图谋久远,视其大者远者,立定规模”[22]55,又表明了曾国藩将造船事业继续进行的坚定决心。当年曾国藩的幕僚赵烈文在形容其老师与太平天国作战的艰难时说,“与贼战者不过十之三四,与世俗文法战者不啻十之五六”。此论用于曾国藩之造船事业,大抵亦相当。读史至此,不得不感叹曾国藩卓越的胆识、坚强的毅力、超前的见识。

在“师夷智”以造船炮的过程中,曾国藩对西方文化的认识逐渐深入,开始察觉到支撑西方机器工业后面的科学知识。由制造引出了翻译,他指出,“翻译一事,系制造之根本。洋人制器出于算学,其中奥妙皆有图说可寻”[21]6093。循着此种认识,曾国藩接受了徐寿等人翻译泰西有用之书的建议,在江南制造局设翻译馆。该馆先后翻译出版的西方近代科技方面的书籍超过百多种,“泰西声、光、化、电、营阵、军械各种实学,遂以大明,此为欧西文明输入我国之滥觞”[24]。这些外国书籍中,与船炮制造和海防建设相关的有《汽机发韧》、《汽机新制》、《造船新法》、《制火药法》、《水雷秘要》、《大炮全轮》、《克虏伯炮法》、《航海简法》、《御风要求》、《测侯琐言》、《航海通书释例》、《水师操练》、《轮船布阵》、《兵船炮法》、《海道图说》、《防海新论》等。众多外国书籍的传入,开阔了人们的眼界,启迪了人们的思想,近代中国人正是以这些书籍为匙开启了外国海防知识之门,海防建设才有了学理支撑。

循着“夷智”由器物到科学技术再到教育的认识思路,晚年的曾国藩已经明白:“西人学求实济,无论为士、为工、为兵,无不入私塾读书,共明其理,习见其器,躬亲其事,各致其心,思巧力递相师授,期于月异而岁不同。中国欲取其长,一旦遽图尽购其器,不惟力有不逮,且此中奥密,苟非遍览久习,则本源无由洞彻,而曲折无以自明”[25]7332,他接受了容闳提出的留学教育建议。1871年,曾国藩领衔上奏清政府选派幼童“赴泰西各国书院学习军政、船政、步算、制造诸书”[25]7331。为寻找“海国环伺”下清政府的应急之策,他做出了这堪称“中华创始之举,抑亦古来未有之事”[26]70。从 1871至1881年,清政府选送了四批共120名幼童出国学习。在这些留学生中,出现了海军舰长司令吴应科、海军次长徐振鹏这样的海防人才。尽管留学计划未能贯彻到底,但确如容闳所言:“中国教育之前途,实已永远蒙其嘉惠”[27]93。曾国藩开近代留学的风气,影响了此后的海防留学教育,“受此事启发,身为船政大臣的沈葆桢于1872年最早提出了派遣海军学生出洋留学的建议”[28]。5年之后,受清廷委派,30名中国学子“深知自强之计,舍此无可他求,各怀奋发有为,期于穷求洋人秘奥,冀备国家将来驱策,虽千万里长途,均皆踊跃就道”[29],远赴英法学习船政。试想,若没有曾国藩倡导幼童留学在先,海防留学恐难紧随其后。

欲拒西方侵略者于国门之外,一支强大的海军自然是不可缺少的。鸦片战争前,清朝政府虽在沿海各省设有水师,“仅为防守海口、缉捕海盗之用,辖境虽在海疆,官制同于内地”[30]。因此太平军于1952年在湖南益阳、岳州建立水师后,在数月之内,便控制长江中下游地区。曾国藩鉴于太平军“千舸百艘,游奕往来,长江千里,任其横行”[11]77之势,于1854年创建了湘军水师。这支湘军水师成为了平定太平天国的重要力量。后人评价认为,“论平寇之功,以国藩创立舟师为首”[31]。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正与太平军在长江中下游血战的曾国藩,遭遇了挟利器自海面东来在中国水域肆行无忌的西方人。这是一股远非太平军所能相提并论的势力,亦是超出中国历史经验的外来者,其强势,确实让曾国藩等人始料未及。曾国藩曾直抒心里忧虑:“不怕柴狗子,只怕洋鬼子”[8]655。人们常说,无知者无畏,个中体现更多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而有知者有畏富含的是对事物洞察后的逻辑自觉。就曾国藩而言,“只怕洋鬼子”不过是现实强烈刺激下的第一反应,在中外军事实力巨大差距面前,以“经世”为己任的他并非束手无策,于乱世迷离时转而从历史经验以外寻求答案,在理性思考后便有了“师夷智”的大胆举动。

“早在购船之议初起时,曾国藩就力图在湘军水师的基础上发展近代水师”[32]。曾国藩曾向清政府奏请“调现泊上海之轮船,由长江驶赴安庆,就近察看试用,令楚军水师将弃,预为练习,侯明年购到洋船,庶收驾轻就熟之功”[14]97-98。究其用意是欲以湘军水师为基础,建立一支近代化的海军,“预筹防海之远谋”[33]。平定太平天国后,曾国藩将湘军陆师几乎全部裁撤,基本上保留了水师,并且改其为经制之师。兹举数例以证明曾国藩对近代海军建设的重视。1866年,他与彭玉麟一起商定了《长江水师事宜》及《长江水师营制》,整治水师。两年后,他制定了《江苏水师事宜》,把江苏水师分为内洋、外海及里河三支,“欲使中国兵勇以舟楫为室家,以海洋为坦道”[21]6161。1871 年,曾国藩又续议《江苏水师章程》,对水师的巡哨范围、船只枪炮的添造与配置、炮台的管辖、与陆军的配合、官兵的数目、粮饷与惩处等,作了细致安排,“为后来建成的南洋水师和北洋水师在指导思想和营规营制上奠定了基础”[34]。曾国藩了解江苏巡抚丁日昌素有捍御外洋之志,“请其考核外海水师事宜”[35]6562。他赞同丁日昌此后提出的外海水师建设方案,即“拟建三阃:浙江、江苏建于吴淞,山东、直隶建于天津;广东、福建建于南澳,各备轮船十号、艇船二十号,专泊洋面,无事则承运嘈粮,有事则首尾相应,明靖内奸,暗御外侮”,指出:“举一事而数善备,实属体大思精。”[35]6589-6590在晚清海防建设过程中,围绕着建立几支海军出现过几种主张,最后以建设三支海军为定论,不能不说,曾国藩的影响是暗隐于内的。随着对西方文明的了解,垂暮之年的曾国藩,认识到外国水师的优势不仅是船坚炮利。他指出:“须酌改营制,略仿西洋之法,一船设一专官,乃可角逐海上,”[19]5895即便在他去世的前一年,还念念不忘“遍徇外国水战事宜,暗师其法,而取其长,乃可日起有功。”[26]7116

近代海防建设,是一个全新的系统工程,包括海防氛围的形成、海防知识的储备、船炮的配备、人才的培养、将士的训练、战略战术的养成等等,不一而足,其中很大一部分需要在原有文化基础上吸纳西方文明。然而,在顽固势力盘根错节的晚清时期,每迈出一步都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几十年后,鲁迅曾感慨道:在中国,“就算搬一张桌子,动一条凳子都要流血!”。以曾国藩对世事的洞察能力,他当然明白凭一己之力推动海防建设只能是举步维艰。在京为官的曾国藩曾体会到“水非水而不续,人非人而不承”[5]183,他在《原才》一文中夫子自道:“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之心所向而已。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尤智者所君尤众焉。此一二人者之心向义,则众人与之赴义;一二人者心向利,则众人与之赴利。众人所趋,势之所归。虽有大力,莫之敢逆。故曰:‘挠万物者莫疾乎风’。风俗之于人之心,始乎微,而终乎不可御者也”[5]181,终曾国藩一身,转移风气,改造时势是一以贯之的。他在日常生活中,在书信往来中,常与其幕僚、下属、朋友讨论海防问题。他请丁日昌“考核外海水师事宜”,还致信身处海防前沿的浙江巡抚杨昌浚共勉说:“吾辈任疆圻者,惟当练兵训士,储备人才,修造轮船,设立炮台,隐图自强”[36]。围绕着曾国藩身边,聚集了一大批先进的士大夫官员,他们感于曾国藩的号召,起而响应,或举海防事功,或建海防言论,投身于晚清海防建设。其中有手创北洋水师的李鸿章,开办福州船政局的左宗棠,首推海防留学的沈葆桢,“精思果力,熟悉洋务”的丁日昌,主持台湾建省的杨昌浚、刘铭传等。“倡者启其绪,和者衍其波。倡者可传诸同志,和者又可襢诸无穷。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渎,和者如支河沟会交汇旁流”[5]443-444。诚哉斯言!在曾国藩倡导和推动下,近代海防建设如微波泛起,层层推展开来。

有感于历史的变局,曾国藩为了“救时”起而从事海防建设,图谋与西方列强“角逐海上”,囿于时代、时间、见识、精力等诸多限制,其成就还很难望西方列强之项背。曾国藩对此似乎有着心理准备,他总结道:“今日所办之船,所立之法,将悉为可弃之筌蹄,是所望于后之贤者因时变通”[26]7453,于此,曾国藩充分表达了“守先待后”的愿望。在习惯于以成败论英雄的历史局外人看来,曾国藩海防建设之功已随着甲午硝烟的散去而不再复返。依笔者之见,前人的积极探索是组成历史前进链条中的一环,倘若任意否定,其传动效应自然是无法产生的[37]。对于历史上的人与事,只有入乎其内出乎其外、瞻前顾后,才有可能获得接近于本相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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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122

A

1673-0712(2011)04-0104-05

2011-06-17.

湖南省社科基金课题(2010JD45).

成赛军(1972—),男,湖南娄底人,湖南人文科技学院曾国藩研究所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近代人物、思想文化;贺进财(1970—),男,湖南娄底人,娄底市娄星区教育局。

(责任编校:松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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