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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世致用 继往开来
——曾国藩总体价值评判探讨

2011-04-07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经世曾国藩评判

王 盾

(湖南省金融工作办,湖南长沙410001)

经世致用 继往开来
——曾国藩总体价值评判探讨

王 盾

(湖南省金融工作办,湖南长沙410001)

晚清著名历史人物曾国藩,出生于1811年,下距辛亥革命整100年;逝世于1872年、下距辛亥革命仅40年。今年是辛亥革命100周年,又是曾国藩诞辰200年。但是,1个世纪以来,中外史学界对这位军功震铄近古,传承经世理学,弘扬湖湘文化,古文雄闳奇崛、诗联恬雅醇厚,伦理与教育思想影响深远,首开洋务运动、引领中国经济与文化迈入近代化进程的关键人物的价值评判,却仍争议纷纭,迄今并无定论,甚至形成少量死结,颇难解脱。

1995年11月和2006年11月,由中国社科院近代思想研究中心牵头组织的曾国藩研究会,曾两次在曾国藩出生地湖南双峰县荷叶镇富厚堂故居召开国际性讨论会。第一次讨论会的讨论重点是曾国藩功过问题。讨论的结果虽然初步冲破了数十年来史学界铁板一块,认为曾国藩“有过无功,一无是处”的片面结论,得到了功过参半的评价,但死结并未完全解开。第二次讨论会基本突破了单纯评判功过是非的局限,比较全面地触及曾国藩的各个领域多层面的史实,深入讨论了曾国藩在近现代历史进程中的影响。大会综述认为:“理学根底深厚的曾国藩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作为中西文化冲突前沿的一员,作为将魏源提出的‘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主张付诸实践的第一人,他的整体评价不乏深入研究的价值。”综述指出:今后研究曾国藩要进一步深化和科学化。第一、在研究方法上,要跳出革命史观和现代史观的二元对立,超越简单的功与过对比这个层面,坚持唯物史观,研究其成功与过失的原因以及对今天的借鉴意义。要在深化细化的基础上,引入社会学、心理学等其他学科方法来推动曾国藩的研究。第二、在研究视野上,要进一步拓宽领域,把曾国藩放在中国近代历史进程的视角上进行研究,着力探讨曾国藩与双峰、与湖南、与中国的关系,注意与同时代人物的比较研究。第三、要整合力量,加强各学科、各单位的横向联合,资料互用,信息共享,充分发挥曾国藩研究会的作用,推动研究向纵深发展,更好地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

笔者退休前从事经济研究40年,曾出版《市场机制研究》、《流通力假说》与《市场经济哲学》等经济学专著3种。对中国近代经济史中与曾国藩有关经济史实,如湘军饷制与筹饷办法,厘金的设置与实施,盐务引岸制度等作过浅层次研究,由此引发对曾国藩的研究兴趣与史料搜索。退休后20年,集中研究湖南近代史,已出版了《湘军史》(湖大出版社)与《湘学志略》(湖南人民出版社)两种历史专著,且均系由湖南社科研究立项课题,另有“王闿运研究”已于2009年脱稿,因缺乏出版经费搁置逾三年。笔者在上述文史著作过程中,对曾国藩的价值评判,也已有了初步成果。目前正遵循研究会综述指引方向作深入研究探讨。学界同仁认为:对曾国藩的价值评判,目前,还只能暂时避开事功死结,着力在评判项目的经世理学,伦理教育,诗联古文诸方面深化细化,做足、做实。笔者浅见:避开事功评判,并不是将曾氏的辉煌事功,停止研究与评判,而是局部避开事功中的两大死结(即镇压太平天国革命与天津教案),先将开创洋务、师夷制夷着力研究精透,也就是说:将两大死结之外的史料史实,全面透析,达到评判的合理肯定,这样,再集中全力来攻克死结,才有可能循序渐进地完满达到评判预案,提出初步意见。

一、关于曾国藩学术思想之价值评判

在《曾国藩研究》已刊出论文中,对曾国藩的经世理学方面的重点文章,有第5辑易孟醇老师的“曾国藩非理学家辩”一文,认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曾国藩是宋代理学的信徒,但他没有任何理学著作,其一生言行如咏谢枋得遗砚“玩世不恭”,叹颂顾炎武坚决反清表明自已并非绝对忠于清王朝,兼采申韩,并参老庄,且学术思想肯定汉学,肯定心学,否定理学的排他性,折衷调和兼容异派……该书第4辑另有一篇曾琦云先生的论文《曾国藩思想源流新探》也认为:“曾国藩不是理学家,他是近代新儒学的开创者,”还认为:“曾国藩集中国儒释道等传统文化为一体,为儒家文化的发展作出了重大贡献。”有关曾国藩是否传统理学家或者曾国藩是经世理学家的论文不很多,但上列孟、曾两位先生的论文与大多数专家论点歧出,前者对曾氏的理学成就与湘军事功持否定态度,后者则是将曾氏列为当代新儒家中另一种肯定性学术评判,笔者读过上述数十篇文章后认为:曾国藩的学术思想,似不能囿于曾氏是否理学家这一范畴,而应当从曾氏学术思想的源流及其发展,特别是曾氏学术与事功的关系展开透析,才能正确作出对曾氏学术价值的全面公允评判。

传统儒学学术具有“求真”、“致用”的二重性,本质是“求真”,而其价值体现不能完全离开“致用”。“致用”与“经世”语义相近,而重心稍异。“致用”泛指学术实用性,“经世”则是学术实用性在事功层面的体现。经世致用的学术实用性,既有修齐治平的文质之用,也包含直接解决衣食住行、立身处世的物质之用。传统儒学的实用性体现为文质之用的经世,侧重国计民生,宋儒讲求“格物致知”,也是为了完善“修齐治平”。乾嘉汉学鼎盛之时,学术主流观念是“求真”而非“致用”,治学多与国计民生没有直接关系,故经世学风萎缩。嘉庆朝川陕白莲教大起义平息之后,鸦片战争踵起,内忧外患,社会危机日渐加深,吏治腐败,民不聊生,考据训诂之学无补于时艰,促成了传统儒学经世意识的觉醒。多数汉学家开始重视通经致用,从经学发掘经世之理。儒臣安化陶澍在《沅江县尊经阁记》中说:“古人所谓经者,致治之理也,惟天下至诚,能经纶天下之大经,凡为天下国家,皆不外九经之末。”关中理学家路德在《墨子论》中说:“读书不知致用,何异不读?”龚自珍发掘《春秋》张三世、通三统的微言大义。魏源、贺长龄编成的《皇朝经世文编》涵盖学术,治体和治术,把汉学逐步激活为经世之学。与龚、魏交往密切的桐城派理学家姚莹、朱琦等根柢于宋学,也吸纳汉学经世派学术,与龚、魏殊途同归,汉、宋融合,逐渐将经世之学运用于治术。于是,偏重理学的岳麓书院,与受阮元影响的广东学海堂,浙江诂经精舍,均重视经世之学,培育了一大批兼采汉宋、博览群经、注重通经致用的经世学家,如湖南道州何绍基、湘潭罗汝怀等。曾国藩称何绍基:“有汉朝经师之遗风。”郭嵩焘《罗研生墓志铭》说:“疾近世汉学、宋学之分,先王所以立教,学必先识其大,未可偏胜。”咸同年间,经世学风趋于强劲。唐鉴恪守程朱理学,其《学案提要》说:“今夫救世者人也,而所以救时者道也。”《学案小识》又说:“今夫礼乐兵农,典章名物,政事文章,法制度数,何莫非儒者之事哉!”经世意识十分凸显。自京师回湘主岳麓书院后,以气节、经济、文章立教。瑰玮奇节之士,咸出门墙,陈炽《庸书·书院》云:“一人善射,百夫决拾,气机之所感,运会所由开也。”湖南咸同间以儒生立武勋之曾国藩、胡林翼、罗泽南、左宗棠、刘蓉、李元度、郭嵩焘均出身于岳麓、城南两书院,融理学传统与经世之学为一体,将在嘉道以来的理学经世思想付诸实行,湘藉理学经世派均具有融合汉宋的学术基础。由嘉道间陶澍、贺长龄兄弟、汤鹏、严如熤、唐鉴等宋学宿儒及何绍基父子、魏源、邓显鹤等汉学士大夫,均倡导经世致用,形成强大的合力,推动湖南学术风气发生剧烈转变。孟森《明清史讲义》指出:“嘉道以后,留心时政之士大夫,以湖南为最盛。(晚清)政治学说亦倡导于湖南,所谓首倡《经世文编》之贺长龄亦善化人,而陶澍以学问为实行,尤为湖南当时政治家之巨擘。”曾国藩即是湖南理学经世派的中心人物。

曾国藩6岁启蒙,入家塾从父亲曾麟书读经史,前后13年(双峰方志学者李志和撰《湖湘一脉》论文,考王船山到曾国藩、罗泽南等师从脉络云:“曾麟书嘉庆二十二年负笈双峰书院,从著名学者武陵教谕张正笏之高足彭兴护受业。张正笏师从双峰名宿张其中,李先高、龙先蛰读书,三位老师均系王船山学生张曙寰、刘家贤,尤孔然再传弟子,故曾国藩学术渊源,实为船山七传弟子。”),20岁始至衡阳唐氏家塾,从王受庵先生读书,21岁至涟滨书院,改从刘元堂先生读书,24岁肄业岳麓书院。山长欧阳坦斋,是年中举人,受到经世学者刘家履熏陶后,顿悟读书应经世致用,立下“不为圣贤,便为禽兽,不问收获,只问耕耘”的座右铭。通藉后,留心经济实学,在翰林院问学唐鉴,教以治义理之学,遂以“朱子”为日课,从京师诸理学家倭仁,吴廷栋,何桂珍等人,切磋学术,撰《圣哲画相记》,推崇顾炎武为学术宗师首位,汲取汉、宋学之长,对乡贤王船山先生非常景仰,撰《船山遗书序》云:“船山先生注《正蒙》数万事,弭乱世于未形,其于古昔明体大用,盈科后进之旨,往往近之。”曾国藩在戎马倥偬,军书旁午中主持刊印《船山遗书》,并亲自校阅百余卷论著,为之作序,继承乡贤陶澍、邓显鹤未竞之业,从《船山遗书》汲取了船山民族主义思想营养,这对他的晚年事功有很大影响。

曾国藩在学术上长期专注《礼记》,并参考乾嘉汉学家秦蕙田著作《五礼通考》,认为:“礼不仅是一种道德规范,而且是维系社会秩序的纽带。”指出:“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曾国藩全集杂著卷二·笔记二十七则之第一则“礼”,曾国藩将儒家的礼学,转化为治国安邦的理论依据,其取向既与道咸年间社会危机、士风浇漓的时代背景分不开,也在很大程度上接受了汉学的《礼》学传统。”

嘉道以来经世之学直接成为曾国藩的学术主导,在《求阙斋日记类钞》之“问学”类辛亥七月条中云:“经济之学,吾从事者二书焉,曰《会典》、曰《皇朝经世文编》,可知其学术渊源之融合汉宋,既穷研汉学典藉,又不囿于宋学藩篱。早年从唐鉴、倭仁问学,具有扎实的理学根底,中年又深受魏源、贺长龄经世学术启迪,治学从政,即践履学术心得。”守道救时,致贺长龄信云:“今日而言治术,则莫如综核名实,今日而言学术,则莫若取笃实践履之士,物穷则变,救浮华者莫如质。”

理学经世的救时内容,道咸之际己突破清前期束缚,不局限于传统儒学之守道。经世致用的核心是“以经世之学济义理之穷”,即“以实济虚”。在曾国藩所提出的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其中属于经世实学者,财用、盐政、漕务、钱法、兵制、兵法、刑律、地舆、河渠等共九项,即占百分之七十强。咸同以后,除了治军,从政,因救时的需要,还发展到洋务(包括外交与实业),把西学也纳入经世之学的范畴。为了富国强兵,还向西方奏派留学生,以“师夷之长技”。又在国内兴办学校,传习经世之学。曾氏幕府广泛罗致究心经世实学,特别是通晓西学的有识之士,以参赞军务,处理庶政,开创洋务,经营实业。由祁门、安庆而南京、保定,幕府人才日渐充实扩大,除传统幕僚中刑名、钱谷、军事、吏治类人才外,经史、法律、天文、算学、机器、外语、外贸,莫不具备,知名人才近四百人,几乎举全国人才之精华,汇集于此。

曾国藩的学术兼容并蓄,日趋渊博。继承、发扬了顾炎武、王船山等明清之交诸大儒的传统儒学精粹。既深透研习了嘉道汉学经世派的理学,又广泛吸收了道咸宋学经世实学的践履治术,集诸家之长,成一家之学。既提升了湖湘文化务本求实的固有品质,又为湖湘文化注入了开放外向的新内涵,为湖湘文化的弘扬奠定了坚实基础。

从以上透析可知,在学术领域对曾国藩的价值评判结论,可认定曾国藩是融合汉宋、汇通中西、通经致用、继往开来的中国传统儒学经世学派之集大成者。我们既不需继续争议曾国藩是否理学家予以排斥,也不必将曾国藩推崇为新儒学之开创者,但必须肯定曾国藩是近代理学经世派的主导者。

二、关于曾国藩伦理教育之价值评判

伦理教育的价值评判,实质就是道德评判。传统观念认为;“礼为道德之具,大而言之,道德包罗万事,小而言之,则人之才气善行,无论大小,皆须礼以行之。”《曲礼》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疏曰:郑注《周礼》云:“道,多才艺,德,能躬行,人之才气善行,得为道德者,以身有才艺,事得开通,具有美善,於理为得,故称道德。”《老子》云:“道生之,德畜之,是以万物莫不遵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循礼而成。”今通称众所应遵循之理法及行为之合于理法者为道德。

伦理与道德是什么关系?伦理是人类道德的原理。旧说解释为“伦类之理”。《礼乐记》云:“乐者通伦理者也”。《荀子》云:“伦类以为理。”西方伦理学(Efhics)是研究道德义务之科学。有理论与实践之别:前者说根本普通之原理,后者以实践为目的。伦理学研究人生行为之目的,指示人类处世之方法,其研究途径有主观与客观之别。主观之研究,本乎道德意识,如良心动机等;客观之研究,则依据道德现象之著于外部者,如风俗习惯等。

至于教育与道德之关系,《说文》云:“教,上所施,育,下所效也。”英文对教育education之解释有广狭二义:广义指凡是影响人类身心活动;狭义则并须有一定方案,具一定目的,始得称为教育,如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教育之目的,在为社会创自立之个人,为个人创相互之社会,其方法在利用环境之影响,使受教育者自动进取,而创造适用社会之生活方式。

这些解释是传统儒学或西方哲学对道德、伦理与教育的阐述,不完全适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意识形态要求,但是,在由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向旧、新民主主义革命转变时期,它曾经指引人们适应社会环境而生存与生活的价值取向。对于这些道德规范的精华与糟粕判别,伦理观念的正确与偏颇辨识,教育方式的采取与扬弃,可以通过对近代对中国社会发展具有重大深远影响的历史人物曾国藩的道德、伦理、教育的史实剖析作为借鉴。

曾国藩逝世已139年,对其整体价值评判虽然存在争议。但争议焦点,大多局限于其军事与外交事功板块中有关太平天国与天津教案两个死结,本文最终将集中评判这两个问题。上一节学术评判板块,已认定曾国藩是近代理学经世派之集大成者,对传承与弘扬传统儒学经世致用作出了卓越贡献。在此前提下,审视曾国藩在道德板块(包括伦理与教育思想)的史实,特别是联系近十年来曾国藩的道德、伦理、教育对现代社会的深远重大影响,可以深刻认识曾国藩在思想领域,即其道德、伦理、教育的实践在近代思想史、文化史、教育史的长远影响不是偶然的,与当前建立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是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近数年来,中央基于科学发展观理论,多次提出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规划前景,2011年6月27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英国皇家学会发表了题为《未来中国的走向》讲话,其中说:“我们尊重保障人权,依法保障社会成员平等参与,平等发展权利,我们要健全对政府权力的制约和监管机制,保证人民赋予的权力为人民谋福利。”要实施国家领导人的上述要求,除了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完善社会主义法制体系,还必须加强对全国人民的道德教育与法制教育,使全国公民遵纪守法、吏治清廉,以人为本,以德治国,我们在研究曾国藩的道德、伦理、教育的理论与实践时,可以认识曾国藩的立身处世、律已待人,特别是家庭教育等都有很多可以值得汲取的精华,能够为当代公民学习与借鉴,以促进社会风气和家庭教育的转变,以形成和谐社会应有的学风、商风、官风、民风,彻底扭转精神领域的颓废与腐败风气。曾国藩作为传统儒家文化的继承者,注重培育德性,反对好名争胜。立身处世则“在审其所处”,清廉勤俭,自奉菲薄期“内度方寸,靡所于疚”,做到“仰对昭昭,俯视伦物,宽然不炸。自谓肮脏之习,本不达于时趋,而逡循之修,亦难跻于先进,独是蜎守介介,期不深负知己之望,所矢惟此之竞竞耳,严于律已,慎于独处,认为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积诚为慎,而自谦之功密,彼小人者,乃不能实有所见,而行其所知。一善当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则去之而不力。幽独之中,情伪斯出,所谓欺也。君子则惧一善之不力,则冥冥者堕行,一不善之不去,则涓涓者无己时,屋漏而懔如帝天,方寸之坚如金石。”这种对君子与小人在道德与伦理上的分野,说明当时官场与商场人欲横流、贪污腐化,尽管法律严加惩处,贪赃枉法、欺诈受骗者仍不时发生,很难扭转,其关键即在于官吏与商人中君子道消,小人道长,原因则在于道德伦理教育的缺失,贪贿欺诈,不以为耻。法制的实施,由于道德伦理教育的滞后而处处受阻,必须重整道德伦理教育。

曾国藩把家庭教育作为扭转士风与社会风气的根本措施,认为“志趣,学术修之于身,式之于家,必将传之子孙,化行乡里。”此即所谓君子之泽,包括诗书之泽、礼让之泽、稼穑之泽三端。在阅读其数十卷家书中,其对昆弟子侄,家人妇幼的谆谆善诱,教导他们勤俭持家,耕读为本,戒骄戒惰。其子孙在海峡两岸大多从事科技文教,人品端正,恪守家风。当前,我国学校教育发展较快,但社会教育与家庭教育极为欠缺,影响子孙后代的成长,社会出现一种惰逸贪腐的坏风气。可以认为:家庭教育的好逸恶劳,社会教育的唯利是图是造成官场的急功近利、损公肥私,商场的投机取巧、欺骗诈伪等等恶果的根由,对照前辈正人君子的道德、伦理、教育,面对世风日下,我们能无愧怍?

从以上分析,可知当前社会大量有关曾国藩的道德风范与家庭教育书籍出版发行,受到读者欢迎,这反映了社会公众对曾国藩道德、伦理、教育所形成的人格品行导向已对社会产生了深远影响,对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具有很大的参考作用。

因此,在评判曾国藩生平之道德、伦理、教育这一板块中,必须予以足够的肯定,加强全社会学习和推广力度,以辅正规教育的不足。

三、关于曾国藩文化、文风的价值评判

传统儒学在向经世致用过渡中,西方文化汹涌东来,在传统与现实的夹缝中,文论、文风受到了极大冲击,中国文化思潮在晚清产生剧变。身当其会,曾国藩作为理学经世派之集大成者,作为传统文化道德、伦理、教育的继承与弘扬者,其文章、其文论、文风也渗透于晚清时代变革的美学情趣与价值观念中,在一定程度上刻划了时代巨变轨迹,其文学理论在近代文学史上具有不可低估的影响,也体现了中国文学思想变革与发展脉络,给现代文化留下了若干具有影响力的诗文、楹联、书法作品,充实了中国文化的丰盈库藏,供后代人观摩与学习,感受与薰陶。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云:“曾涤生为晚清中兴元勋,然其为人崇敬,则不尽于勋绩,而尤在学术与文章。”钱基博《近百年湖南学风》论曾国藩云:“居官治军,粹然儒者,戎马仓皇,不废文事……自为文章,盖诵说桐城姚鼐之义法,然寻其声貌,略不相袭,大抵以定气为主,以影响为辅,力矫桐城懦缓之失,探源扬马,专宗韩愈。奇偶错综,而偶多于奇,复字单谊,杂厕相间,厚集其气,使声采炳焕而戛焉有声,异军突起,而自成湘乡派。”谭献《复堂日记》亦云:“楚人之中独推曾国藩为作者,正以其志在三《通》六《书》,通汉宋之怀来,洞古今之正变,文词尔雅,不事凌厉。”综合诸家评述,可知曾国藩凭借对传统儒家文化精神及历代文学传统的深入思考体悟,通过治军临民,经世致用对晚清社会变革的敏锐考察,构建传统文化的深厚根柢,开辟中西交汇、古今融通、多元的文学理论体系,反映了理学经世派改造传统文化文风滞后于时势倾向,形成了推动社会向近代化发展的审美观念与价值取向,蔚为晚清一代文宗。曾国藩经过数十年磨练开拓,在晚清文学领域开创了崭新局面,其文学理论框架,表现于几个主要方面;其一是开创经世学派经济与道义结合的新义理学说;其二是开拓辞章融合百家、骈散结合的文风;其三是将文学特质由世俗回归自然与现实;其四是探讨文学风格四象(阴阳刚柔之太阳,少阳、太阴、少阴)八态(雄、直、怪、丽、茹、远、洁、适),至于曾氏的古文、诗、联、书法,近现代不少专家都深入进行研究,认为体现了经世学风的转变。

从上述专题对曾国藩文章、文论、文风板块的浅论,完全可以肯定曾国藩在近代文化领域的卓越成就。

四、关于曾国藩事功价值评判

前面学术、道德、文章三大板块之价值评判,笔者经多年体察比较己分别予以不同程度的肯定,唯本节事功价值评判,却是一个极具争议的问题。但是放眼风物,对于历史人物之评价,我们尊重依据史实,予以客观公正的透析。

如果将曾氏事功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洋务,其二是外交,其三是军事,则可以细分深化分别予以辨析评价。

曾国藩开创洋务运动,亦即近代“师夷制夷”,所谓“自强新政”,包括:设厂制造军械、开办洋务学堂、组建外海水师、派遣学生留洋、翻译西方图藉等等实践。曾国藩从一个孔孟之徒的理学家,成为开一代风气的洋务派首领,由一个传统儒学的卫道士,成为中国近代化的先驱,对内“忠君报国”,讲究气节,追求功名,对外突破“华夷之辨”,兼收并蓄西方文化,对促使士大夫从封建迷梦觉醒,转向富国强兵,起了启聋震聩的启蒙务实作用。试想晚清末路王朝从闭关锁国到进入国际交往及“洋务自强”的历程,又试想詹天佑、严复等大批海归人才,纷纷参与晚清和民国的军事与实业建设,这些均与曾国藩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曾国藩的外交事功是历来价值评判中的死结之一,主要事实是抨击其“天津教案丧权辱国”。其实,在此案之前曾国藩任两江总督的1868年(清同治七年),就处理过类似天津教案的扬州教案。英国教士戴德生在扬州设立内地会教堂,法国教士金缄三在扬州开办育婴堂,乳佣虐死婴儿数十人,扬州士民愤怒,捣毁育婴堂,烧毁内地会。英国驻上海领事麦华陀率军舰来南京,威胁曾国藩严惩地方官吏与闹事士民,曾国藩不亢不卑,据理力争,最后仅撤换扬州府县,赔偿损失了事。曾国藩深知弱国无外交,洋人凶悍欺侮,内心感到屈辱。不久调任直隶总督,就遇到了情节略同、规模增大的天津教案,由于法国领事开枪击毙天津县衙役,津民愤激,杀死凶手领事丰大业后,又焚毁教堂,杀死教士与侨民20人。承办此案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畏怯卸责,朝廷改命曾国藩出面处理,曾国藩不娴国际外交惯例,遵循谕旨“息事求和”,虽对英法威胁严惩天津府县抗争不允,但仍循封建刑律“杀人抵命”判例,将天津反帝义民杀死20人抵罪,对帝国主义无理的其他要求均不同意。当时朝廷畏惧列强,命崇厚立即签字议和,曾国藩却因此承担主要责任被京朝官吏,天津士民强烈谴责,他自责为“外惭清议,内疚神明”。其实,此案责任并非曾妥协无能,而是朝廷畏怯,慈禧已决策求和,弱国外交,抗争无力。近代史论认为曾国藩卖国是丧权辱国的汉奸,试就此后同治、光绪、宣统三朝由李鸿章经办的、签订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比较,天津教案只是中外交涉失败中最小一例。曾国藩恪守弱国外交,无国力作后盾的“羁縻驭夷,以夷制夷,柔远和戎”等等屈辱外交政策,仍讲求诚信,恪遵条约,面对的却是列强以武力作后盾的威胁、讹诈、欺压、侮辱。从鸦片战争到新中国建国前一百年间大小外交事件,无不如此。曾国藩将天津教案负谤忍辱的教训,直接告诫长子曾纪泽从事外交工作要据理力争,但亦需注重诚信原则,外交成败的关键在国力强弱,洋务自强、“富国强兵”是外交后盾。此后,曾纪泽恪遵父训,在晚清中外交涉中捍卫国家主权,作出过多次有成效的交涉范例。从以上事实分析,天津教案的对外妥协,曾国藩是慈禧太后卖国求和政策的替罪羊,本人并未屈从外国,出卖国家利权,读其《致彭玉麟函》所述:“大抵此事在局中者,皆以中国兵疲将寡,沿江沿海皆无预备,而诸国穷年累世但讲战事,其合从之势,狼狈之情,则牢不可破……在今日构衅泄愤,固亦匪难,然稍一磋跌,后患不堪设想。”从国势、国力来看天津教案之处理,将所有责任加在经办谈判者一人头上,从晚清外交史全局来透析责任,是不符合史实评判的。

最后,事功中的评判重点与要害,是镇压太平天国革命的罪责问题,读范文澜《中国近代史》与罗尔纲《太平天国史》:曾国藩统率湘军镇压太平天国革命,从历史唯物主义原则认定,曾氏完全是逆历史潮流而动,是阻遏被压迫劳动人民反抗封建政权的反革命罪行,因之,近代史给曾氏加以“汉奸刽子手”的罪名,是符合阶级观点与历史唯物主义的。从当前曾国藩学术研究分析,如本文前三章论述,对曾国藩学术、道德、文章三个板块,其价值评判基本是肯定的,而事功板块对曾国藩的开创洋务也予以肯定,天津教案则从弱国外交切入,不能将罪责全归于曾国藩一人,因此,整个价值评判的死结就集中在镇压太平天国史实评判了。

范文澜《中国近代史》分析太平天国失败原因是农民阶级本身固有的宗派思想、保守思想、安乐思想三个弱点引发的内讧分裂,封建特权,骄奢腐化,由于农民阶级的狭隘性、保守性、私有性,导致了中国历史上历次农民运动的大多数失败结局。即令少数几例成功者如朱元璋在元末农民起义中凭借权术取得政权,至崇祯朝爆发李自成、张献忠同时起义,明朝最终却为农民起义所推翻,而李自成进入北京后也因内讧争利导致满清乘隙入关,李自成仓皇撤离,政权易手,死于溃退的乱军之中。张献忠更因将领内讧,滥杀无辜,走向败亡。从农民运动的历史轨迹,可以认定:太平天国革命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领导集团宗派内讧,依靠神权迷信诓骗群众,争权夺利,封建专制,骄奢淫侈。“天朝田亩制度”未能实行,失信于民,听信亲佞,导致分崩离析,众叛亲离。天京失陷后,幼天王逃至江西被俘殉难,汪、李余部由闽浙撤至嘉应,如果团结对敌冲出重围,则大局尚有可为,可是,内讧犹不中止,汪海洋杀死李世贤,最后全军覆灭。由此可以断言:纵令没有湘军,没有曾国藩,太平天国由于内讧也不可能夺取胜利,最终也会导致溃败。张角、黄巢如此,李闯王、张献忠也如此,何况晚清末季,列强环伺,内忧外患,战乱己持续二三十年,国家危亡,己处于千钧一发之际,如果战乱延续,既有可能出现南北分裂局面,也有可能出现列强宰割,豆剖瓜分局面,如果由此导致像19世纪被英国灭亡的印度国家崩溃结局,那争议曾国藩功罪,还有什么意义呢?曾国藩,逝世己139年,却仍无历史定论,且还争议纷纭,笔者认为对待历史人物,不能用今日标准,不能不衡量时代背景,结合史实发展趋势分析,如果采用相关分析与板块结合方法,以史实为基础,臧否透析,该肯定者肯定,不能肯定者扬弃,最后再作价值评判总评,也许可以对争议未定的历史人物得出较公允的价值评判结论。

G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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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0712(2011)04-0030-06

2011-07-08.

王盾(1929—),男,湖南长沙人,湖南省金融工作办退休干部,研究方向:曾国藩。

(责任编校: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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