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学理念(20) 转型期的近代文学：「芸術派」

四川外国语学院 姚继中 林茜茜

昭和初期，日本文坛出现了一批受西方前卫艺术思想影响的作家，他们在否定文坛既有的「自然主義（しぜんしゅぎ）」等流派的同时，还对抗政治色彩浓厚的无产阶级文学「プロレタリア文学」，文学史上称之为「芸術派（げいじゅつは）」。所谓艺术派，其实包括了「新感覚派（しんかんかくは）」「新興芸術派（しんこうげいじゅつは）」「新心理主義（しんしんりしゅぎ）」三个流派。

首先，新感觉派是一个以小说创作为主的文学流派。1924年，『文芸時代（ぶんげいじだい）』刊物的问世，代表这个流派的真正诞生。著名评论家「千葉亀雄（ちばかめお）」同年在杂志上发表了题为「新感覚派の誕生（しんかんかくはのたんじょう）」的文章，指出新感觉派具有的感觉，比任何艺术感觉都新颖，并且在词汇、韵律节奏感等方面极其生动。由于受法国达达主义「ダダイズム」、意大利「未来派（みらいは）」、德国「表現派（ひょうげんは）」等影响，新感觉派作家们反对传统写实的描写方法，他们不再主张通过视觉进入知觉、把握客观规律来认识世界，而重视主观和直感的作用，主张追求新的感觉和对事物全新的感受方法，试图通过主观感受来反映客观世界。

新感觉派的核心人物是「横光利一（よこみつりいち）」，他出生于「福島県（ふくしまけん）」，之后跟随母亲在「三重県（みえけん）」度过了童年。中学毕业后，就读于早稻田大学，但没多久就因长期缺课而被开除学籍。早期，他参加「菊池寛（きくちかん）」创办的『文藝春秋（ぶんげいしゅんじゅう）』，发表了一系列作品，引起了文学界关注，其中，尤以作品『蝿（はえ）』为代表作。

『蝿（はえ）』这部小说通过大眼蝇的特殊视觉，关注人生在不同境遇下的内心世界，并折射了马车上人与人之间的尖锐矛盾。整部作品采用巧妙的比喻、外在与内在结合、平面与立体交错，以及拟人化手法，赋予了主观事物生命。而1928年至1931年间创作的『上海（しゃんはい）』，则是横光具有新感觉派创作特点的集大成之作。「川端康成（かわばたやすなり）」评价说：正是『上海（しゃんはい）』使“新感觉派的时代成为横光利一的时代”。这部作品主要以横光旅居上海期间目睹“五卅事件”的情景为题材，通过描写个人的心情、感受，以此来反映当时处于半殖民地上海的混乱、颓废。

此外，川端康成也是新感觉派的代表人物，但与横光不同，他主要给新感觉派理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他指出，新感觉主义的工作在于革新文艺，如果没有新表现、没有新感觉，也就没有新内容。虽然他也创作了『春景色（はるげしき）』、『浅草紅団（あさくさくれないだん）』等带有新感觉主义色彩的作品，但与其他新感觉派作家不同，川端并不完全批判无产阶级文学。

总体来说，新感觉派文学提倡文体革命运动，在打破文坛停滞状态，冲破旧束缚上取得了显著成就，但由于它脱离了日本实际情况，而一味盲目效仿西方达达主义等文学技法，所以新感觉派运动犹如昙花一现般陷入了绝境。于是，『文芸時代』于1927年宣布停刊，新感觉派走向解体，而横光利一等代表作家也逐渐转向了其他流派。

当新感觉派逐渐分化瓦解时，文坛上出现了一股新风，文学史上称之为新兴艺术派。此流派的主要成员继承了新感觉派对抗无产阶级文学的方针，只是与新感觉派不同，这批作家们不仅在技术上与之抗衡，而且试图从政治上直接挑战无产阶级文学。1929年，「浅原六郎（あさはらろくろう）」「加藤武雄（かとうたけお）」等12人聚集在「中村武羅夫（なかむらむらお）」周围，组成了「十三人倶楽部（じゅうさんにんくらぶ）」。在此基础上，1930年「舟橋聖一（ふなはしせいいち）」「井伏鱒二（いぶせますじ）」「梶井基次郎（かじいもとじろう）」等人加入此俱乐部，并将其改组为「新興芸術倶楽部（しんこうげいじゅつくらぶ）」。

「新興芸術倶楽部」在文坛上最具影响力的是井伏鳟二，他出生于「広島県（ひろしまけん）」，原名「満寿二（ますじ）」，早年曾就读于广岛县福山中学，之后就读于早稻田大学文学部，但由于好友的早逝而深受刺激，于1922年退学。为了纪念这位挚友，井伏创作了『鯉（こい）』『山椒魚（さんしょううお）』等小说，并以此为契机踏入文坛。作为新兴艺术派成员之一，他深受西方现代文学影响，这时期创作的作品多采用象征手法，充满了遐想。如成名作《山椒鱼》，就写一只住在河边岩洞的山椒鱼，某天突然发现自己的头部长得过于肥大，再也无法从洞口出去，他试图改变自己的处境，但均以失败告终。一天，一只青蛙落入洞中，山椒鱼恶意堵住洞口，不让他出去。但两年后，这两个生物在争执与嘲讽中最终陷入了绝望和疲倦。总体来说，这部作品风趣幽默，井伏通过描写山椒鱼的滑稽来折射、讽刺人类的愚昧。

新兴艺术派没有明确的文学主张，也没有指导性的文学理论，大多数作品仅停留在描写颓废、享乐生活的层面，与当时社会的浮华、不安保持了一致，且文体上透露出浓重的装饰色彩，于是，新兴艺术派在兴起的第二年便开始分化，而井伏鳟二也转向创作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开始描写善良劳苦群众的生活。

在新兴艺术派逐步解体后，以「伊藤整（いとうせい）」和「堀辰雄（ほりたつお）」为代表的新心理主义崛起，他们引入乔伊斯「ジョイス」、普鲁斯特「プルースト」的新心理主义方法，追求意识流，并试图艺术地表现人类的深层心理。伊藤整是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的开拓者，出生于「北海道小樽市（ほっかいどうおたるし）」，曾就读于小樽高等商业学校，之后又进入东京商业大学深造。早期，他出版诗集『雪明りの路（ゆきあかりのみち）』，随后又开始小说创作。作为新心理主义的倡导者，他翻译介绍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ユリシーズ）》，还从事意识流、内心独白等小说方法的理论研究，发表了评论集『新心理主義文学（しんしんりしゅぎぶんがく）』。在这些理论基础上，伊藤整还进行实践，创作了代表作『幽鬼の街（ゆうきのまち）』和『幽鬼の村（ゆうきのむら）』，用第一人称描写了自己青少年时期进入魔窟，遇见变成幽鬼后的熟人的故事。这部作品明显模仿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揭示了伊藤内心的原罪意识和自我解体，给文坛带来了较大冲击，但同时也提高了伊藤在文坛的地位。

新心理主义的另一代表人物是堀辰雄，他出生于东京，从小就喜欢法国的象征派诗歌，1925年至1929年在东京大学学习“国文学”，之后发表了著名的心理小说『聖家族（せいかぞく）』，并正式登上文坛。他创作这部小说的原因之一，是恩师「芥川龍之介（あくたがわりゅうのすけ）」的自杀，整部作品描写了青年「河野（こうの）」、寡妇「細木（ほそき）」和「絹子（きぬこ）」三个人物，围绕作家「九鬼（くき）」的自杀而展开的各种现实及心理活动。这部小说模仿了拉迪盖（ラディゲ）的小说『ドルジェル伯の舞踏会（ドルジェルはくのぶどうかい）』，心理分析上很有新意，被誉为昭和初年日本心理主义文学的代表作。

与新感觉派、新兴艺术派相比，新心理主义更加系统地引入了西方的创作方法，是三个流派中最具实力的流派，并且在理论上、创作上均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新感觉派试图采用二十世纪新的文学方式，来冲破明治维新以来的传统文学的表现手法，作品不以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为主旨，而是创造一种新的印象和感觉，将城市生活和机械文明现象描绘出来，在感觉和表现方法上下功夫。而新兴艺术派的文学，是自我陶醉乃至逃避的，是狭隘而偏重技巧的，甚至表现了城市文化的颓废和堕落的一面。总之，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统称为艺术派的这三个流派，虽然存在时间不长，但这群作家引入了西方所有新的文学理论或作品，使当时的文坛几乎与西方文学保持了同步发展，并给日本文学的发展带来了较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