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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大型辞书编纂的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

2011-04-01雷冬平

辞书研究 2011年1期
关键词:辞书大词典观照

雷冬平

汉语大型辞书编纂的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

雷冬平

大型辞书的编纂由于工程巨大,编纂人员众多,因而在系统性方面可能存在不少疏漏之处。以往学术界对《汉语大词典》的订补性研究均从词典之外入手。文章提出诸如《汉语大词典》这样的大型辞书,可以利用其自身的语义范畴系统,采用辞书内部修复的方法对其进行研究。通过采用这种方法对“念顾”和“愍伤”进行研究发现,内部观照法可以对解决辞书词条漏缺、义项缺失或误释、书证晚出等问题做出贡献。

辞书编纂 语义范畴 系统

本文探讨从《大词典》内部已有的词汇系统出发来对其自身进行修复。因为《大词典》的编纂是以部首来统率内容的,因而词汇的语义系统往往不是外显的,而是内含的。这种内含的性质会使得同一个语义范畴中的成员因为编纂的疏漏而形成空格,我们就是利用语义范畴的系统性对这些空格进行类推填平,从而达到修复辞书词汇系统的目的。接下来试举二例来演示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的操作程序。

1.念顾

《大词典》释之为:“照顾;体恤。”例仅举《后汉书·楚王英传》:“庶欲宥全王身,令保卒天年,而王不念顾太后,竟不自免。”可以看出《大词典》将“顾”理解成“照顾”之义,这是不正确的。“念顾”文献用例极少,从所举之例看,释义与前后文语义不符,“念顾”应为“思念;牵挂”之义。因为“念顾”为同义并列的双音复合词,“念”为“思念;怀念”义,《说文解字·心部》:“念,常思也。”“顾”亦有“眷念”义,即“怀念;想念”义,《广韵·暮韵》:“顾,眷也。”《诗经·小雅·伐木》:“宁适不来,微我弗顾。”因此,两个同义构词语素还可以构成“顾念”一词,《大词典》收录了该词,并释之为“眷顾想念;念及”,该释语中,只有“想念”或者“念及”放入《大词典》所举之例是通畅的,如用“眷顾想念”来理解例中的“顾念”,则不可通,如《汉书·外戚传上·孝武李夫人》:“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唐顾况《寄上兵部韩侍郎奉呈李户部卢刑部杜三侍郎》诗:“伏承诸侍郎,顾念犹迍邅。”《二刻拍案惊奇》卷六:“翠翠道:‘向者因顾念双亲,寄此一书。今承父亲远至,足见慈爱。’”周恩来《致郑洞国信》:“时机急迫,顾念旧谊,特电促速下决心。”

“念顾”与“顾念”二词在训释上的失误主要是由于忽略了“顾”与“念”同义,皆有“思念”义。含有“思念;牵挂”之义的还有“眷”、“怀”、“恋”等词,我们且将其构成的双音词及《大词典》的释义列举如下:

眷念怀念;想念。

该词释义是正确的,引其一例如唐元稹《莺莺传》“: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眷念无”即“不停地想念”之义。再举易懂之例,如唐许敬宗《奉和登陕州城楼应制》诗“:眷念三阶静,遥想二南风。”“眷念”与“遥想”构成对文,其意义相近或相同。

顾怀眷顾怀念。

怀顾怀念眷顾。

从这组词看,《大词典》的释义语言的顺序随着构词语素顺序的调整而调整。但是这种看似非常保险的训释方式在对同义并列复合词释义时就会出现错误。上文我们说过“顾”有“思念”之义,而“怀”之“怀念”义是常见义,因而“顾怀”即“顾念”之义,“怀顾”即“念顾”之义,四词皆应为“思念;牵挂”义。

念恋思念爱恋。《金瓶梅词话》第八回:“他辜负咱,咱念恋他。”

恋念怀念;思念。叶圣陶《火灾·两样》:“过后回想,也只觉那一年是很可恋念的,别的就说不大出了。”

本组二词同样构成同素异序词,二者相较,“恋念”的释义才正确,只是《大词典》只用了现代汉语的例子,其实早有用例,如《晋书·贾充传》:“槐望见,谓充私乳母,即鞭杀之。黎民恋念,发病而死。”《敦煌变文·伍子胥变文》:“朕自别卿之后,恋念不离心怀。”《明史·列女传》:“持二女仓卒欲赴井。长女曰:‘若使母先投,必恋念吾二女,不如先之。’”以上诸例,皆只能解释为“怀念;思念”,而不能解释成“爱恋”。《伍子胥变文》之例似乎可以解释成“爱恋”,但是从上下文看,例子中的这句话是吴王对伍子胥说的,因此“恋”不可能是“爱恋”之义。而实际上,“恋”有“思念”之义,如《梁书·张缅传》:“舍域中之常恋,慕游仙之灵族。”唐李白《杭州送裴大泽》诗:“去割辞亲恋,行忧报国心。”可见,“恋”与“念”可同义。那么,“念恋”与“恋念”的词义应该相同,且《大词典》之《金瓶梅词话》例解释成“思念”亦文义通畅。

含有“思念”义的单音词有“顾”、“念”、“眷”、“怀”、“恋”等 ,这些词能够互相两两组合成并列复合词,构成一个“思念”语义范畴,那么在这个语义范畴系统中,其成员的意义应该相近或者相同,《大词典》的训释有的是正确的,如“眷念”与“恋念”,但大多在训释上出了问题,主要原因还是没有注意到此类词的同义性,当然在训释的时候就忽略了本该有的系统性。

2.愍伤

《大词典》释“愍伤”为“哀伤”,释“伤愍”为“哀痛;哀怜”。先不举例论证,且用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或者说系统类推法)即可得出“愍伤”及其同素逆序词“伤愍”释义的问题。以下是《大词典》收录的“怜悯;同情”语义范畴的成员及其释义(例证略)。

愍伤哀伤。

伤愍哀痛,哀怜。

哀愍怜惜,同情。

愍哀哀怜。

愍怜怜悯。

怜愍哀怜;同情。

怜伤哀伤。

伤怜哀怜。

哀怜怜惜;同情。

怜哀哀怜。

矿井现有三个水平开采,分别有独立的主排水系统:一水平排水高度177m,主水仓容积2500m3,中央泵房安装200D-43×7型水泵三台。二水平井底标高-240m,主水仓容积3780m3,二水平泵房安装200D-65×10(或200D-65×9)型水泵6台。三水平井底标高-517m,地面标高+186m,排水高度703m,水仓容量3760m3,安装PJ150×12型水泵三台。敷设φ273mm排水管路两趟,从中央水泵房经过北二副井井筒直接排到北二地面水厂。

哀悯哀怜;同情。

悯哀哀伤。

悯伤哀怜。

伤哀哀怜。

哀伤悲痛忧伤。

从以上系统排比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些词的意义都应该有“怜悯;同情”义。因为组成以上语义场的构词语素“愍”、“怜”、“悯”、“伤”、“哀”可以构成同义词,皆有“同情;怜悯”之义,《大词典》皆有收录。前三者的这一义项较为常见,我们只列出“伤”与“哀”这一义项的相关例证,如《战国策·秦策一》:“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天下莫不伤”为“天下没有谁不同情”之义。《穆天子传》卷五:“天子作诗三章以哀民。”郭璞注:“哀,犹愍也。”“哀民”即“怜悯人民”。因此,我们通过《大词典》内部的“怜悯;同情”语义系统的成员比较,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愍伤”之释义须改为“怜悯”;“伤愍”之释义中应该去除“哀痛”之义。

第三,《大词典》漏收了“悯伤”之同素逆序词“伤悯”,当补收。

第四,“哀伤”除了有“悲痛忧伤”义外,应该还有“怜悯”之义,《大词典》失之,当补。

这四个结论都是在这个语义范畴系统中得到证明的。

关于第一个结论,我们且分析二例:《汉书·盖宽饶传》:“谏大夫郑昌愍伤宽饶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唐牛肃《纪闻·吴保安》:“行路见吾,犹为伤愍。”前例中,“愍伤”应与“忠直忧国”一样都是表示一个人的性格,“郑昌愍伤”指“郑昌是一个有怜悯之心的人”;后例“行路”与“吾”应该是陌生的,因此,“愍伤”应该解释为“怜悯,同情”义而不是“哀伤”或者“哀痛”义。虽然说怜悯之时也许会伤心,但是其伤心的程度较之“哀伤”或者“哀痛”是要轻得多的,因此,“怜悯”与“哀伤”二词词义应该得到区分。

关于第二个结论,我们同样可以分析《大词典》的用例来论证其释义的错误。“怜伤”之例,《后汉书·钟离意传》:“意怜伤之,乃听广归家,使得殡敛。”该例文义,补充其前文“人防广为父报仇,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食。”则更清楚。该例的意思是钟离意怜悯(或同情)檀广的遭遇,听(允许义)他出狱为其母殡敛。另外,从句法上看“,怜伤之”不能解释为“哀伤之”,还因为“哀伤”为不及物动词,后面不当有宾语,而解释成“怜悯/同情之”则文从字顺。《大词典》之“悯哀”例为洪深《戏剧导演的初步知识》上篇一“:或如参加丧葬,而所见所闻的线形色光音调,并不足以使人发生悲痛悯哀。”此例中的“悲痛悯哀”中“悯哀”如果还解释成“哀伤”(悲痛忧伤义),则原文理解为“悲痛悲痛”,语义上其中之一是多余的。而“悯哀”解释为“怜悯”则使得原文的意思具有层次性,即丧葬场面的所见所闻并不足使人产生悲痛或者怜悯之情。另外《,大词典》之“悯哀”例太晚,其实在《敦煌变文》中就有用例,如《维摩诘所说经讲经文》“:不敢去,怕难回,伏望慈悲赐悯哀。”慈悲赐给的当然是“怜悯”或者是“同情”,而不应该是“哀伤”。

关于第三个结论,我们从整个语义范畴系统中可以看出,上文所举同义双音词皆有同素逆序词,那么,同一范畴的成员“悯伤”也应该具有这一特点。从文献用例来看,确实存在“伤悯”一词。且举二例,如唐张九龄《敕新罗都护金兴光书》“:念其远劳,情以伤悯,虽有宠赠,犹不能忘。”北宋张君房《云笈七签》卷一百一十二:“会稽崔希真,严冬之日,有负薪老叟,立门外雪中,崔凌晨见之,有伤悯之色。”此二例中的“伤悯”与该语义范畴系统中的其他成员的意义一致,皆为“怜悯;同情”义。《大词典》当补收该词。

关于第四个结论,正如上文所述“,哀”与“伤”皆有“怜悯”之义,因此它们也应该像语义系统中其他成员一样可组合成一组同素逆序词。《大词典》将“伤哀”释为“哀怜”,却只收录“哀伤”的“悲痛忧伤”义,存在义项漏收的可能。从文献用例来看“,哀伤”除了《大词典》所释之“悲痛忧伤”义外,确实有“怜悯”之义,如《三国志·魏志·丘俭传》“: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不哀伤。”晋常璩《华阳国志》卷十“:余乃诣吏乞代母死。吏以余年小,不许,余因自死。吏以白令,令哀伤,言郡,郡上尚书。”《汉魏南北朝墓志汇·西晋》:“路人行夫,尚有哀伤,况训亲属,岂不惆怅。”此三例,其语义程度均未达到“悲痛”的地步,如第三例中,“哀伤”之语义程度比“惆怅”还要低,因此不可能是“悲痛”,而只能是“怜悯;同情”。“哀伤”此义当补。

从以上二例的研究我们可以得出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的操作程序(以本文的同素逆序词为例)可以分为三步:

第一,确定一个语义范畴,这个语义范畴的成员尽可能地多。

第二,将辞书中该语义范畴的成员及其释义进行排比归纳,得出系统中的空格或者不符合系统特征的地方。

第三,由内而外(或者说是演绎法)的方法对排比归纳所得出的结论进行论证。

实践证明,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对于辞书修订可有如下贡献:

第一,词条漏收的修订。如“伤悯”一词的发现。

第二,义项漏收的修订。如“哀伤”之“怜悯”义的发现。

第三,义项误释的修订。如将“念恋”改释为“思念”;将“怜伤”、“悯哀”改释为“怜悯”义。

第四,书证晚出的修订。如将“恋念”、“悯哀”之例证从现代提前到唐代。

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着眼于辞书已收录的词语,从辞书自身内部出发,用演绎法先得出结论,再进行论证,较之以前的研究方法目标更明确、范围更小、效率更高。希望语义范畴系统内部观照法能在大型辞书的修订中得到更多的运用,同时希望大型辞书在编纂之时,更多地注意辞书内部语义范畴的系统性,减少编纂过程中的失误。

1.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3.

2.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缩印本).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2.

3.赵振铎.字典论.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一般项目(09Y JC740061)、湖南省教育厅资助科研项目(08C853)以及湘潭大学项目(0709011)。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湖南 411105)

(责任编辑 刘宁静)

汉语大型辞书(本文指《汉语大词典》,以下简称《大词典》)的编纂是一项巨大而长期的工程,其完善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大词典》本着“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的编纂原则,收词、释义必须具有系统性,但是由于汉语典籍浩如烟海,要把这些外在的系统有规则地纳入辞书,并使其成为辞书内部有规则的系统则是一项繁难的任务,因而漏收词条、义项以及书证晚出的失误时有发生。对于这种失误,以往的研究通常从辞书外部入手,最常见的是通过专书词汇的研究发现《大词典》的这些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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