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爱陌生人》中的身体话语

吴 颖

（兰州城市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只爱陌生人》中的身体话语

吴 颖

（兰州城市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英国当代小说家伊恩· 麦克尤恩在其作品《只爱陌生人》中着重刻画了某些具有隐私意味的身体器官，并以身体为视角向读者揭示恐怖主题。针对身体与意识的关系，探讨个体的生存状态，并说明身体已然成为窥视人物内心世界和隐秘情感的锁眼。

伊恩· 麦克尤恩；只爱陌生人；身体；意识

在有关身体话语的历史中，意识与身体的关系一直是西方哲学史探讨的话题。以柏拉图为代表的一方强调肉体与灵魂的分离。文艺复兴以后，以尼采为代表的启蒙思想家们在追寻自由的同时，颠覆了身体与意识原有的对立传统，并强调一切“要以肉体为准绳”［1］（P152）。在现象学中，身体是作为人的存在条件和意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且成为“我们在世界中的定位”［2］（P91）。萨特在其意识哲学中也强调身体的存在价值。自此，身体不再充当沉默的角色，而是为人类提供审视自我与世界的新视角。

伊恩·麦克尤恩自1975年以惊世骇俗的《最初的爱，最后的仪式》初登英国文坛后，30年间创作出多部佳作，并获得读者的喜爱。他的作品因善于探讨人性的阴暗面或题材过于敏感而备受批评家的关注，麦克尤恩本人也被冠以挑战伦理的文坛“坏孩子”、“恐怖伊恩”的称号。《只爱陌生人》发表于1981年，是一部典型的“恐怖伊恩”时期的代表作。在探索“伦理禁忌区”时，有关身体话语的叙述成为本书的一大亮点。人物身体部位的描述反映出作者对于个体生存状态的思考。

一、身体躯干：性别角色的转换

在萨特看来，身体不仅是意识产生的物质基础，而且承载了个体的意识。一方面，个体意识自动“潜入”身体之中，使得身体成为“诸事物指示着的整个归属中心”［3］（P417）。另一方面，个体在思考时，意识在某种程度上脱离身体本身，身体则成为意识的被超越物。这种双重属性说明身体既是我们的本性，同时又具有工具性。它既是个体意识，又是意识的出发点。那么，身体的展现过程实际上就是意义的建构过程。对于身体的描写则显示了对个体生存状态的思考。《只爱陌生人》中，麦克尤恩通过不同的视角将身体的种种细节暴露于读者的视野之中，并使之与人物内心感受凝为一体。

小说围绕科林和玛丽的异地旅行展开。身体在这次陌生的旅途中作为一种沉默无声的存在却无法被读者忽视，因为它既是欲望的中心，也是悲剧故事的起因和结尾。相互倦怠的两位主人公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但“他们看着对方的时候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模糊的镜面”［4］（P12）。为探求真相，两人踏上陌生的街道，“她（玛丽）闪着微光，银色加墨黑色，宛如鬼魅”［4］（P18），此时科林眼中的玛丽全身散发出他所不熟悉的魔力。玛丽的身体幻化为一种欲望的符号，暗示科林心底迫切需要的是一种近乎“鬼魅”般的“陌生人的慰藉”。身体作为一种直观物质性存在转而折射出男主人公的欲望，并致使其落入死亡陷阱。之后，两人开始重新审视彼此的身体，并被这种新鲜感所征服。当玛丽看到床上裸露着身体的科林时，她欣喜无比。麦克尤恩通过玛丽的眼睛勾勒出一个极端漂亮（beautiful）的男性躯体。这副男性躯体的漂亮不是“英俊”，是一种介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中性美。这种独特的体验正源自那副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躯体。

袒露的身躯使得被观察者科林的精神气质也随之发生转变。如果说身体是个体意识的容器，那么科林的身体感受再一次暴露了他的隐秘，即在性关系中他并不抗拒向女性角色转化。后来故事的发展印证了身体话语所传达的真相。科林顺从了罗伯特的意愿，被当作性伴侣公开展示，完全听从了身体背后意识的指挥。小说结尾处科林被罗伯特夫妇当作性玩具亵玩、杀害时，他从意识到身体彻底完成了女性角色的转化。

二、“形而上”的脸部诉说

除了关注身体躯干，麦克尤恩在书中还特别刻画了身体的另一重要器官——“形而上”的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脸就等同于身体，它是人物观察自己的主要途径。《只爱陌生人》中麦克尤恩对于脸的描写采用了直接和间接两种方式。

所谓直接描写，就是通过第三者或叙述者的视角，对观察对象的面部特征加以描述。卡罗琳看似一位温婉好客的女主人，实则是虐杀案的帮凶。麦克尤恩在刻画这样一位冷血角色时，通过直接描写脸庞揭露其伪善外表下的毒蝎心肠。陈列室幽暗的烛光中，卡罗琳“一张苍白的笑脸正从阴影中注视着她（玛丽），一张脱离了躯壳的脸；然后那张脸后退，斜地里隐入阴影当中，消失不见了”［4］（P71）。寥寥几笔，一张毫无生命力的脸已跃然纸上。玛丽想看清这张面庞，却发现卡罗琳回避了她的目光，躲入黑暗之中。这一幕的描述烘托出玛丽内心的忧虑之情，为科林的悲惨遭遇埋下伏笔。随着故事的发展，这张面庞透露出主人公内心更多的隐秘。当玛丽怀疑卡罗琳脊背受伤而询问时，“她（卡罗琳）的脸绷紧了，仿佛随时等着一声爆炸的巨响”［4］（P74）。这细微的神情变化恰恰暴露出卡罗琳做贼心虚，妄图掩饰其常年遭受丈夫性虐待的真相。之后，在卡罗琳夫妇设下的鸿门宴上，麦克尤恩借用叙述者的视角，再次描绘了卡罗琳的脸：“她那张小脸，在周遭的黑暗以及全部拢在脑后的发式衬托下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几何学上的椭圆，正因其整齐和匀称而显得毫无特征，如此清白无辜”［4］（P80～81）。在面对玛丽的第二次质询时，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也就是露一下牙齿，下颌迅速往前一拉，是那种冲着镜子摆出来的笑容，在这样一个狭窄、明亮的空间当中显得完全像个局外人”［4］（P139）。

除了通过直观刻画脸部来反映人物性格外，也可借助外物间接刻画。通常情况下，人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必须通过镜子来观察。镜子在帮助人物进行主体建构的过程中可能与主体对自我的评价体系产生差异或对比，所以从镜中看到的脸部往往是扭曲变形的，或是掺入过多的个人意志。麦克尤恩选择类似于镜子的相机镜头，通过偷拍的照片展示罗伯特夫妇的生活现状，即借助照片受制于身体的原欲，沉溺于有限的形而上的感官刺激之中。

一般情况下，貌美的女性会成为偷窥事件的受害者，但小说中科林却成为罗伯特夫妇偷窥的对象。偷拍的照片“印的颗粒很粗，很不清楚，是从远处拍摄又放大了好多倍的”［4］（P194）。扩印的照片无限扩大了罗伯特夫妇的变态欲望，原本单纯欣赏美的心态早已面目全非，成为一种不可遏制的独占欲。小说结尾处，直到卡罗琳恬不知耻地向玛丽讲述她和丈夫精心策划的杀人计划，并向其展示两人偷拍的无数张科林的照片时，真相才被揭露，原来罗伯特早已尾随科林许久，为接近科林才佯装偶遇。另外，照片“经过放大剪裁后只剩下玛丽的一只手或一个胳膊肘，要么就是剩下一小块毫无意义的脸”［4］（P148）。照片上支离破碎的身体或模糊的面庞暗示玛丽完全不是两人关注的对象，她的存在是多余的。而当科林的照片放在一起时，“好像把科林每一种惯常的表情统统都凝固下来……每张照片都捕捉到，而且像是特意在炫示科林那张脆弱的脸上的一个不同的侧面”［4］（P149）。直到最后被折磨致死，科林都以一种剪影的方式出现在玛丽的视野当中，彻底失去了话语能力。

《只爱陌生人》中人物身上作为欲望容器的躯干和脸部都成为麦克尤恩刻画悲剧主题的最佳武器。因为身体话语是个体意识的最佳体现，也是关注自我与他人关系的纽带。小说中的“身体”已然超越本身沉默的存在，成为读者破解文本意义与窥探人物内心的另一种有效途径。

［1］（德）尼采.权力意志［M］.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

［2］（法）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法）让－保罗·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杜小真，校.北京：三联书店，1987.

［4］（英）伊恩·麦克尤恩.只爱陌生人［M］.冯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Body Discourse in Love Strangers Only

WU Yi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City College of Lanzhou，Lanzhou Gansu 730070）

Contemporary British novelist Ian McEwan，in his work“Love Strangers Only”，focused on the characterization of meanings of certain private organs in human body，and the revelation of terror from the angle of body.This work，centered with the relationship of body and consciousness，explores the individual‘s living condition，and points out that body has become an access to people’s inner or secret emotion world.

Ian McEwan；Love Strangers Only；body；consciousness

I106.4

A

1673－1395（2011）10－0011－02

2011－07－23

吴颖（1983—），女，吉林洮南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