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在唇上的笑
——《爱情是谬误》的反讽叙事艺术
2011-03-31张艳玲
张艳玲
(山东工商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凝固在唇上的笑
——《爱情是谬误》的反讽叙事艺术
张艳玲
(山东工商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作为小说最高成就和现代性的标志,反讽叙事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及批判精神受到更多现代作家的青睐。美国幽默大师马克斯·舒尔曼高超的反讽叙事艺术在其经典反讽叙事短篇《爱情是谬误》中得以充分体现。通过运用反讽小说理论中二元对立、不可靠叙述及情境反讽等技巧,舒尔曼建构了一场发生在三个大学生之间的爱情闹剧,从而营造出强烈的反讽效果。小说在给读者以强烈的审美享受的同时,对当下美国青年一代物质爱情观的荒谬进行了戏谑的嘲讽和批判,引发读者深层思考。
反讽叙事;二元对立;不可靠叙述;情境反讽
一、二元因素的对立悖逆并举形成强烈反讽
反讽叙事作品以二元因素的对立悖逆并举为突出特点,即作品从文本层面来看有双重涵义:言在此而意在彼。作品表层涵义与深层意义形成某种矛盾对立,隐含作者的本意与其言语表象叙述对立悖逆,这种悖逆的张力营造出强烈的反讽效果。
《爱情是谬误》的强烈反讽效果,首先产生于舒尔曼独具匠心的介入式叙述——小说前置序言与文本主旨的悖逆、不协调。舒尔曼首先在小说中确立的就是前置序言与文本相互对立的双重涵义,即表层涵义与深层意义二元因素的悖逆。文本的表层涵义是舒尔曼在序言中对作品风格、类别和主旨做出高调阐释,深层意义即其创作的真正动机及小说的主旨,正是二元因素之间的矛盾悖逆营造出了强烈的反讽意境。
从文本的表层来看,作者在序言中称自己的作品风格上 “恣意奔放”、“柔软”、“松软”、“柔软富有弹性”[4](P67),甚至连散文大家兰姆、卡莱尔和罗斯金在这方面也只能望其项背;他把自己的作品归类为 “提出论点,列举论据,并得出结论”的 “散文小品文”;而这篇小品文的主旨是,“意在证明逻辑学并不枯燥迂腐,而是一门充满活力的活生生的学科。”
然而,在文本的深层次上,通读整个叙事文本后,读者会发现序言对文本所作的说明与文本实际存在严重背离,分别表现在文本类别、风格及主旨三个方面。就文本类别而言,该文本并非舒尔曼所说的是一篇 “散文小品文”,事实上却是一篇以第一人称为视角,情节、人物等要素完备,有着传统叙事模式的传统小说。其风格也并没有作家所戏称的 “恣意奔放”、“柔软富有弹性”,而是有着强烈的反讽叙事特征:滑稽、幽默、戏谑,而又暗含嘲讽,字里行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最大限度地激发读者的审美情感和深度反思。在主旨上,文本与序言的阐释有着极度的不协调。读者在小说中看到的是上帝作者对主人公大一法律专业学生多比·吉尔斯命运无情的捉弄——让这个自命不凡、成功至上、理性至上,把爱情婚姻作为成功跳板,典型“美国梦”矢志不渝的追求者,在追求爱情的路上,惨败在头脑空空、感情用事、游戏爱情的时尚追逐者——室友佩蒂·伯奇的手下。捧腹之余,读者便会强烈感受到作者所说与所写不符,序言中高调出场的作者的 “言”与隐含作者的 “意”之间存在巨大的反差。几番认真思考过后,读者会豁然领悟到隐含作者的良苦用心——舒尔曼正是透过这个滑稽、荒诞的爱情闹剧对美国当代社会存在的种种荒谬的现实进行嘲弄和讽刺,对作者序言中所言本文“意在证明逻辑学并不枯燥迂腐,而是一门充满活力的活生生的学科”的论调则报以会心的笑。
总之,《爱情是谬误》的前置序言与文本双重涵义相互对立悖逆的张力是小说产生强烈反讽效果的根本要素,也是舒尔曼反讽叙事艺术最显性的特征。此外,舒尔曼在这篇小说中精湛的反讽叙事艺术还体现在不可靠叙述及情境反讽技巧的运用上。
二、不可靠叙述及情境反讽营造强烈反讽
反讽叙事的叙述者往往是 “不可靠”的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叙述者与隐含作者是相互间离的,这种间离会形成强烈的反讽效果。
要判断叙述者的叙述是否可靠,美国学者韦恩·布思在其 《小说修辞学》(1961)中提出了参照标准:如果叙述者的言行与隐含作者的规范保持一致,那么叙述者就是可靠的,其所做的叙述就具有可靠性;如果不一致,则是不可靠的。这里布思所说的规范,指的是作者在作品中建构的伦理、信念、情感、艺术等方面的标准。
《爱情是谬误》的反讽艺术效果正是舒尔曼利用主人公多比第一人称的不可靠叙述来实现的。叙述者多比不可靠的价值判断表现在叙述者对自我及另外两位人物评价的不可靠,以及叙述者对爱情等价值判断的不可靠。舒尔曼正是通过展示叙述者的种种价值观念与隐含作者的价值观念的大相径庭来呈现叙述者在情感道德和价值判断上的不可靠,从而营造深层反讽意义。
多比在故事开篇便对自我进行了夸大式的描述和评价:“我这个人头脑冷静,逻辑严谨。敏锐、精明、聪颖、灵敏、机智——这些都能用在我身上。”多比对自我过度膨胀扭曲的认识,更由其对小说另外两个人物的贬损式评价和判断得到反衬和证实。
与叙述者充满溢美之词的自我描述相反,多比将自己的室友佩蒂·伯奇描绘成:“……他 (佩蒂)跟我年纪相仿、背景相同,却笨得像头牛。他英俊年轻,却头脑空空。容易激动,情绪反复,易受影响。最糟糕的是,他爱赶时髦。”小说中的另一人物,多比用家里的一件浣熊皮大衣跟佩蒂做交易换来的女友波利,在多比眼中不过是其成为一位成功律师的必要条件而已。多比对波利的追求并非出自美好纯真的爱情,而是出自功利的 “理性思考”,是成为一名成功律师的需要。
多比对自我及另外两位人物的评价及其对爱情、成功的价值判断,在故事出人意料的结局中完全消解——波利最终选择了佩蒂做男友,恰恰因为佩蒂拥有一件浣熊皮大衣。理性精明的多比最终败于冲动愚蠢的佩蒂手下,让人感到作家对多比自我赞美的背后隐藏了讥讽、挖苦及轻蔑。读者积聚起来的对多比爱情成功、前程无量的种种预想,顷刻间化为虚无,文本由此呈现强烈的情境反讽。
三、结语
具有批判精神的反讽叙事是小说叙述方式和表现形式的创新。反讽叙事大师马克斯·舒尔曼的幽默小说 《爱情是谬误》通过运用文本表里不一的二元悖逆、不可靠叙述及情境反讽技巧,尽情嘲弄了美国青年一代道德价值观的荒谬和可笑,在智慧和诙谐中给人以酣畅淋漓的快感,启迪读者思考。
[1](德)H·R·尧斯.审美经验与文学阐释[M].顾建光,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2](英)D·C·米克.论反讽[M].周发祥,译.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
[3]李建军.论小说中的反讽修辞[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1(5).
[4]张汉熙,王立礼.高级英语(第二册)[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3.
I106.4
A
1673-1395(2011)10-0015-02
2011-09-10
张艳玲(1968—),女,山东德州人,副教授,主要从事美国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接受美学创始人,德国美学家、文艺理论家H·R·尧斯认为: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其最高成就是反讽性的。”[1](P282)文论家加塞特认为反讽是现代小说的基本要素之一,并将反讽视为 “文学现代性的决定性标志”[2](P20;P37)。从柏拉图到拉伯雷、塞万提斯,再到现代反讽叙事大师乔伊斯、海勒及马尔克斯等,反讽已经由一种极富价值的修辞手法发展成为一种叙事策略和叙事结构,因其独特的审美艺术效果而成为一个关键性术语,被广泛地运用在文学创作中。反讽叙事已经成为一种越来越重要的建构艺术世界、认识世界的手段,成为小说内在价值的重要体现。
反讽即言在此而意在彼,通过言语表象和真实意义之间的二元对立和深层矛盾营造出反讽意境,以言意矛盾、作者的非直陈式叙述、叙述者的叙述声音与隐含作者相间离、悖逆并举 (不可靠叙述)与不协调因素并存为突出特征。在言语反讽、情境反讽或文体反讽层面上委婉、含蓄地表达一种哲学意蕴。反讽精妙的艺术效果,如李建军所言,“就在于可以避免作者以过于武断、直接的方式把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强加给读者,而是以一种曲径通幽、暗香浮动的方式,更为理智、更有诗意地将作者的态度隐含于曲折的陈述中,让读者心领神会。”[3]反讽作品往往在幽默的笔调中,潜藏着深邃的哲思,流露出作家对人类历史、命运和困境的沉思和忧虑,使读者 “笑声发了出来,但又凝固在嘴唇上”。
美国幽默大师马克斯·舒尔曼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具有严肃批判精神的反讽叙事大师。其经典叙事短篇 《爱情是谬误》 (节选自幽默叙事作品 《多比·吉尔斯》,1951),围绕一件浣熊皮大衣展开了一场发生在三个大学生多比·吉尔斯、佩蒂·伯奇及波利·伊丝柏之间的爱情闹剧。故事诙谐、幽默,让人引俊不禁。在这篇小说中,舒尔曼巧妙地运用二元因素的对立悖逆并举、不可靠叙述及情境反讽等技巧,幽默、戏谑而又深刻地揭示了美国现代商业社会青年一代对传统爱情价值观的消解,折射出美国青年追捧的 “实用主义的效用哲学”导致的物欲横流、情感匮乏、精神空虚的价值谬误图景。在 《爱情是谬误》中,小说强烈的反讽艺术效果让读者在捧腹之余,深切体会到舒尔曼蕴含在作品中的对美国社会盛行的物质至上的价值观、荒谬的爱情观的辛辣嘲讽及严肃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