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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视阈中左拉与印象派绘画

2011-03-20

文教资料 2011年15期
关键词:马奈左拉印象派

夏 波

(沈阳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法国十九世纪批评家泰纳在《艺术哲学》中指出:“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这里的时代主要指文化的因素;泰纳把时代生活,特别是文化作为考察文学作品的重要因素,他声称:“可以断言,我们可以从不朽的文学得知几世纪以前决定人类思想情感的生活方式。”

左拉是法国十九世纪作家,自然主义文学流派的领袖。在泰纳的环境决定论和克罗德·贝尔纳的遗传学说的影响下,其形成自然主义理论,主张作家在写作时无动于衷地记录现实生活中的事实,不必搀杂主观感情。从左拉的作品中我们可以见证19世纪后半期法国社会生活中的许多重要文化现象,印象派绘画便是其中之一。

印象派绘画是十九世纪诞生于法国的绘画流派。马奈是其代表人物之一。马奈的作品打破了焦点透视的统治地位,产生了画面的平面化倾向,改变了观者观看的方式,对于现代绘画观念的转变意义重大。他将色彩从对物象的依附性中解放出来,引发了绘画色彩的自律性,以及象征性和个人表现性的现代绘画观念的产生。左拉当时是一位青年作家、批评家。当马奈画作在1866年学院沙龙的展出受到观众嘲笑的时候,左拉很坚毅、睿智地指出马奈必将获得胜利,将获得与库尔贝这样任何一个带有个人性格的画家一样的地位,他预言了一个新的观察和表达方式的时代新趋势的来临。此后,左拉与马奈成了知己。左拉本人也曾多次谈到他是如何自然地被马奈的画作所吸引。他在《马奈的作品》一文中认为,马奈最大的天才就是对画面色调和明暗对比的精确分析和表现。左拉尤其欣赏马奈画作整体上明快的金色调子,他认为这是准确把握色彩之间的关系的结果。

印象派画家们完全不理会题材的社会意义,他们追求 “纯粹的感觉”,1863年卡斯托雅里为他们创造了新词“自然主义”。新词“自然主义”,相对于形而上学的自然主义,强调个人理解和表现的自由。左拉采纳了这个名称,并用于自己的文学倾向。

左拉曾把印象主义称为绘画领域的自然主义,他宣称:“绘画给予人的是感觉,而不是思想。”印象派画家为表现自然光下的真实,坚持在自然光下写生,光的变化莫测迫使他们尽可能地捕捉在自然光下的瞬间印象。他们把整体上对自然清新生动的感觉放在了首位。

左拉的文学创作与印象画派在削弱其艺术作品故事性的同时,均将笔触转向对平常事物的感受性的追寻。虽其表现方式不同:印象派绘画转向描摹事物给人的第一感觉和印象,左拉转向场景的感受性描写,但其精神内核是相通的:对真实感的推崇。二者均反映真实生活,但他们均不注重从题材中引入思想观念,而是以饱蘸情感的笔触描写感觉,传递个体生命体验。

共处于传统与现代转折点上的自然主义文学与印象画派的题材革新上的共同立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它们艺术技巧上的彼此渗透。印象画派的画家们把光引入绘画,注重描画在不同光照作用下物体及景色的不同形态与明暗变化;还在新的光学理论的影响下,把光与色联系起来,认为物体之所以呈现颜色,完全是光的作用,有光就有色,无光即无色。因此,光线变化了,物体的色彩也会随着变化。他们从而抛弃了传统的“固有色”观念,真实地再现在不同光照下不同物体所产生的色彩感觉。印象派画家把光与色作为画家追求的艺术目的。他们表现物体的外观在人的视觉上留下的印象,即光与色的效果。

印象派画家们走出画室,深入原野和乡村、街头,把对自然清新生动的感观放到了首位,认真观察沐浴在光线中的自然景色,寻求并把握色彩的冷暖变化和相互作用,以看似随意实则准确地抓住对象的迅捷手法,把变幻莫测的光色效果记录在画布上,留下瞬间的永恒图像。这种取自于直接外光写生的方式和捕捉到的种种生动印象,以及其所呈现的种种风格,影响了左拉的文学创作。

左拉虽不像印象画派一样把光色作为一种艺术效果、一种艺术目的来展示,却在其影响下在场景描写中格外讲究光与色的衬托,常用光与色来渲染气势、传达感情,使文学这个抽象的符号世界也获得了灿烂的光与色。印象画派对左拉的这一影响,这种绘画的因素被移入文学,在左拉的作品中留下了明显的印记,他喜欢描写黑影中的炉火之光、烛光,喜欢写在这些光照下的景色及人的活动。马克·贝纳尔曾说:“左拉写小说就像画画一样,简直是一个不是画家的画家。”在《巴黎之腹》中,左拉笔下的丽莎的肖像描写就充分采用了印象派的笔法。“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门槛上。”这里的动词“隐约看到”,根据字典的解释,指由于距离远、光太强或太弱、人或物太小等原因,使人无法第一眼看清。这里指由于丽莎沐浴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弗洛朗无法第一眼看清楚她。因此在这段人物肖像描写中,色调是明亮的,是以弗洛朗的眼光来观察的,依照从整体到细节,从上到下,从头发、眼神、嘴唇、脖颈到衣裙的顺序描写,“她的颈项略粗,大约三十来岁。她刚刚起床,头发却已盘好,一抹头帘垂下来,遮住了额头。她看上去干干净净。肌肤白净得透明,白里透着红,……”描写中没有出现“先”“再”等副词,作家就好像画家一样在一笔一笔描绘着丽莎的画像。文中由“幸福、快乐、恬静、温柔、微笑”等词构成了“幸福”词汇场,由“明亮、透明、刺眼”等形容词构成了关于“明亮”的词汇场,“眼神里透着快乐……一身雪白的衣服,沐浴在刺眼的阳光中。在这种明亮日光中,她的头发泛着蓝色,肌肤白的透明,衬衣和围裙亮的刺眼。眼睛一眨不眨,沐浴在晨曦中,她的眼神温柔,微笑着看着中央菜市场”。

丽莎的肖像描写像极了一幅画。左拉就是那个画家。整幅画色调清新,视角始终在变化中,变幻的光色效果改变了事物的颜色,“蓝色的头发,粉红色的肌肤,白得耀眼的衣袖和围裙”。可以看出,在这段描写中,浅色调占主导地位。光线可以加重颜色,甚至改变物体的轮廓。人物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这种色调与浪漫主义文学中大自然凄风冷雨的色调截然不同,光线通过折射,发散出多棱镜般七彩的颜色,绿色与蓝色在强光的作用下令人目炫。这种描写艺术手法正是印象派的。作家把瞬间的印象描写置于首位。文中还大量使用并列句和短句。并列句没有用并列连词连接,代之以逗号和分号,与短句此时仿佛是印象派画家在画布上一笔一笔描摹的技法。我们可以看出光线如何作用于颜色,直至改变物体本身真实的颜色,光线的变化产生了一种虚幻空渺的效果,映衬出主人公主观的情感。

在对一个场景的描述中,自然主义作家不是从一个固定的视角出发,而是从多个不同的视角观察,就像许多人从不同的窗户来观察同一个房间一样。这明显是从印象画家们的视角中得到的启示。如在《巴黎之腹》中,对巴黎中央菜市场的描写就分别以不同人物的眼光进行了描写。在主人公弗洛朗的眼中,“中央菜市场是一片食物的海洋,在朝阳的映照下,发出火焰一样的耀眼光芒。”这种强光令他不安,在他的眼中,这种光的颜色像鲜血,“这是一个喧嚣的闹市,一个因为饱食终日而大腹便便的城市,它迅速地苏醒过来。”一个巴黎市中心的菜市场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兽。最后弗洛朗的不安变成了恐惧,“他向它求饶。”然而在小姑娘卡蒂那的眼中,中央菜市场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这是以一个孩子的赞叹的眼光来描写的,“小姑娘着迷得出神地望着那些鲜花。”五颜六色芬芳四溢的花束激发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缤纷的遐想。接下来左拉又从贫苦画家克罗德的视角来描写中央菜市场,“他面对它,也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他让他的同伴看这蔬菜海洋上的日出。”“这是一片绿色的海洋。”“点缀着鲜艳的红萝卜,珍珠色的白菜,蔬菜此时变成了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他喜欢它的颜色。”这种视角的转换使叙述更加客观真实,而且在忠实展现自然的同时呈现出一种复调式的表达特色,在作者、叙述者、读者之间形成一种平等的对话关系。这种叙述特色标志着传统文学中那种训诫、教诲式的全知全能叙述向现代叙述形式转换的过渡。

左拉是一位风景描绘大师,他仔细地临摹大自然。他印象派的描写风格展现出他敏锐的洞察力,独特而深刻的分析视角。他和印象派画家一样,对颜色都有着精准的把握,他蔑视几个世纪以来对色彩的老套的描写。他追求在清新的自然中,真实的色调,生动的生活。我们从左拉的描写中看到了马奈等印象派画家的艺术风格。他和他们一样,通过孜孜不倦的钻研,去赋予文学画卷最丰富的内涵。

左拉的作品见证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社会文化生活,体现出一种特殊的审美文化,与十九世纪法国印象派绘画相互影响、相互借鉴。左拉的文学创作在题材选择、艺术手法、创作理念及审美追求上都受到了印象派绘画的影响,并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创新性的体现,可以说,左拉的作品就是一幅十九世纪法国社会文化生活的画卷,是一个永不枯竭的文化研究宝藏。

[1]丹纳著.彭笑远译.艺术哲学[A].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

[2][法]莫泊桑.埃米尔·左拉研究[A].谭立德.法国作家·批评家论左拉[c].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

[3][法]左拉.论小说[A].柳鸣九.自然主义[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

[4][德]约翰·雷华德著.平野译.印象画派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3.

[5][法]马克·贝纳尔著.郭太初译.左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

[6]Zola.Le vente de Paris.[M].La Bibliothèque électronique du Québec,Collection à tous les vents,Volume 27:version 1.2.

[7]朱雯,梅希泉,郑克鲁.文学中的自然主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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