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与自然关系的尺度
2011-03-20李金花
胡 帆,李金花
(1.湖南工业大学思政部,湖南株洲412008;2.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4)
文化:人与自然关系的尺度
胡 帆1,李金花2
(1.湖南工业大学思政部,湖南株洲412008;2.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100084)
生态危机不能简单地归为文化危机,因为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可分为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自工业革命以来,文化的发展一直就表现为重科学而轻人文,随着人文文化的日益边缘化,相伴随的也是人与自然关系的持续恶化,所以生态危机实质上更应该是人文危机,从这个意义而言,文化就是人与自然关系的尺度。由此而言,解决生态危机的文化路径也就是构建新的文化:生态文化,一种科学与人文相统一的文化,以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
文化;人与自然关系;尺度;生态文化;生态危机
纵观人类文化史,我们可以发现,人类的全部文化观念几乎都是在人对自然的实践中形成的,文化的变化彰显了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变,因此文化的发展也就理应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状况的参照,即文化作为人与自然关系的尺度。“所谓文化就是人与自然系统之间所发生的对象性关系体系,在人的实践中不断物态化的历史过程”[1]。文化产生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并且文化表现为人对自然的实践过程。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部类: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就现阶段而言,文化的发展明显是一种裂变了的文化,即重科学而轻人文的文化。生态危机表现为文化危机,其实质就是指文化发展的危机,即人文的危机。从这个意义上说,解决生态危机的文化路径无疑也就是建设一种新的文化——生态文化——一种科学与人文相统一的文化。
一、文化构成: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
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文化基本上可以分为两大部类——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对应两种精神——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所谓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正是人类在认识和改造自然、社会以及人自身过程中形成的两种价值体系和思维方式”[2]441。有人曾这样说:“推动人类历史前进的,大抵要靠两种东西,一种是科学的思想(思辨理性),一种是非科学的(但不是反科学的)思想(非思辨理性)。前者是和人类物质文明的面貌紧密联系着的,后者则是与人类精神文明的面貌密切相关的。”[3]其实,这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
英文中“科学”(science)一词源于拉丁文scientia,意即“知识”、“学问”。历史上许多学者均对科学作过说明。比如牛顿认为科学的目的“在于发现自然界的结构和作用,并尽可能把它们归结为一些普遍的法则和一般的定律——用观察和实验来建立这些法则,从而导出事物的原因和结果”[4]。罗素认为:科学是诉诸人类理性而不是诉诸权威的那种知识,即关于有限领域的、具体对象的、一定程度精确的或有实证根据的知识,是从经验中得来的知识,而不是靠信仰得来的知识。“科学是依靠观测和基于观测的推理,试图首先发现关于世界的各种特殊事实,然后发现把各种事实相互联系起来的规律”[5]。贝尔纳则认为科学是不能用定义来诠释的,只能是通过描述它的形象来加以说明。科学作为“一种建制,一种方法,一种累积知识的传统、一种维持和发展生产的主要因素,以及构成我们的诸信仰和对宇宙和人类的诸态度的最强大的势力之一”[6]6,其实归纳起来,无论他们怎么定义,一个共同的东西就是:“在科学活动中,科学认识的主体通常要尽可能追求对客观对象的真实反映,获取真理性的知识;科学认识的方法通常是用概念、模型、推理等理性手段,追求对于对象及其规律的精确把握;科学通常还遵循实用、高效的原则。”[7]93科学就是“以范畴、定理、定律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多种现象的本质和运动规律的知识体系”。在这里,一般而言,科学是指自然科学,所以科学精神“当然不是指那些具体的科学原理定律,而是指科学所具有的优秀传统,是指科学赖以生存发展的生命线。概括地说,科学精神包括两个方面内容:一是尊重事实,尊重客观规律;二是大胆探索,追求并坚持真理”[8]126。
“人文”一词最早出现在中国的《易·贲》中:“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在西方“人文”(humanity)来源于拉丁词humanitas,它包括四个方面的意思:人道的性质、人性、人类及人文学,以及由humanity衍生的humanism,指人道、博爱主义、人文主义、人本主义以及对人文学科的热衷等。当然,无论中西,对人文的理解都有其自身的过程,不同时代具有不同的内涵。为此,有学者结合中西不同的理解,指出“人文”应该包括三个相互关联的含义,即“其一,作为某类存在物来讲,泛指人事,与人之外的自然现象相区别,是人本身或与人有关的种种现象,即与‘自然景观’相对应的‘人文景观’。其二,作为某类学问、知识讲,它和‘科学’相对应,尤其和自然科学不同,因此形成‘人文学科’。其三,作为某种倾向性的思想观点来讲,它与(现代)人文主义、人本主义等等相联系,尤其是在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形成一定的人类性分工之后,如果只偏重于后者,就难免或多或少地走向这种思想观点”[7]129。从此归纳中我们可以看到,“人文”是针对“人文学科领域”而言的。所以,人文精神是属于精神文化范畴的,它是蕴含在人文学科中共同的东西:对人类生存意义和价值的关怀,是一种以人为对象,以人为主体的思想,表现为人的价值理性、道德情操、理想人格和精神境界。
虽然科学与人文均是作为知识文化而存在,但人文学科自从独立于自然科学以来,就有着不同于自然科学的对象和含义。亨利·B·维奇认为:“人文学科关注的仅仅是关于人的知识,人类的本质的知识,我们自己的知识,更广泛一些,关于我们人类状况的知识,以及关于这个真实世界的知识,在这个真实的世界中,我们发现了自己。”[7]129正是由于科学与人文关注的对象不同,在文化的层次上构成了两种不同类型的文化,即所谓的“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科学文化主要是指自然科学以及自然科学家的文化态度,人文文化主要是指人文科学以及人文学者的文化态度”[9]177。
1959年,查尔斯·斯诺在题为《两种文化和科学革命》的演讲中就明确指出:存在着两种文化,一种是人文学者的文化,另一种是科技专家的文化。二者由于教育背景、知识背景、历史传统、哲学倾向和工作方式诸多的不同,他们在文化理念、价值观念、理想人格等方面存在着严重的差异,并且相互鄙视甚至不屑于尝试理解对方的立场。“文学知识分子在一极,而在另一极是科学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在这两极之间是一条充满互不理解的鸿沟,有时(特别是年轻人中)是敌意和不喜欢,但大多数是由于缺乏了解。他们互相对对方存有偏见”[10]。这一演讲,无疑把科学与人文这两种人类文化的基本形态极为鲜明地呈现在公众面前。有学者指出,所谓科学与人文的分裂包括两种涵义:一是指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的学科严重分化,科学家与人文学者的职业分工拉大,文不习理,理不学文,从而导致两大阵营的对立和冲突;二是指科学自觉不自觉地放弃了人文关怀,放弃了对最高价值的追求[11]234-235。
历史发展已经证明,正是由于两大文化系统的人为割裂,才导致了人们在认识世界的方法、观念和精神上的分野,才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以及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在经历了漫长的“分析时代”后,人们越来越感到分化了的两极的局限性以及相互间的互补性,“这种两级分化对我们大家说来都是损失。对于我们个人,对于我们社会都是损失。同时,还是实际应用上的、智力的和创造力的损失”[12]。
二、生态危机是人文文化危机
生态危机实质上是文化危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公认的结论。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生态危机不能简单地归结为文化危机,而只能说,生态危机在一定意义上表现为文化危机,即人文危机。人文文化与科学文化在“理论上它们本应该是互补的,统一的,而不是互相排斥的,对立的”[2]441。但“理论”并不等于“现实”。比如在西方,科学的发展,主要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和发展的需要。资本主义越发展,科学地位越重要,而人文由于它的非生产性和非直接性,则逐步被边缘化。科技自身并不排斥人文,而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利益导向必然把科技推向前台。科技与人文都是人类需要的;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也都是人类需要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文学科陷入困境,不被重视,出现所谓的人文精神危机问题,其原因并不在于科技的发展,而在于人们对物质消费的无限追求[13]。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态危机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文化危机,即人文的危机。
许多学者都持这样的观点。墨迪认为,“生态危机实质上是文化危机,即当人类具有的那些开发自然能力的知识,超过了我们所有的如何用来服务于我们自己生存和生活质量改善的知识时,就发生了生态危机。同时由于人类对未来的可预测性和认知能力的无限性,又决定了人类存在着主动摆脱生态危机的现实性和可能性”[14]。国内学者马明高认为,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本质上是人的精神危机、道德危机和文化危机,其根源在于我们旧有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机制的不合理方面[15]。余谋昌也指出,环境污染本身就是一种落后的文化现象[16]。归纳起来,都是指我们文化发展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即人文文化被边缘化。
人不同于其他动物只停留在以自然本能的方式生活和适应环境,而是以文化作为自己的生存方式,借助文化手段适应自然和改变自然。但是,自工业革命以来的人类文化,均是指科学文化占主导的文化,是一种畸变了的文化:即以人统治自然作为指导思想,以“技术至上”,片面的“人类中心论”,“经济合理性”为取向,对自然界采取掠夺性态度的一种文化。
在这一文化观念的指导下,人类破坏了大自然的平衡,这不仅是对生物生存的侵犯,而且也是对人类本身的侵犯。“人与自然关系的实质是人与自己生存环境的关系,因此人对自己活动的性质及其成果的评价,要看它是否有利于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单纯迫使自然提供更多的产品,而不考虑这种增产的负效应,特别是它的长远效果,这是人类改造自然活动中的短期行为,全部人类史,特别是工业文明发展史表明,自然界不仅是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的来源,而且是人类栖息之所,如果人用双手为自己创造一个不适宜自身生存的环境,这将是人类的‘自戕’”[17]。因为大部分自然资源是有限的,自然资源的枯竭必将给人类生活制造困境,使得人类直接从自然界获取资源的几率不断降低,由此也导致了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和能力循环出现了障碍。究其原因在于人是追求无限的有限存在者,对无限性的追求表现为在一定价值观指导下的对最高价值的追求。价值观也就成为指导着人追求无限的手段与途径。而价值观不仅是文化的产物,也是文化的内核,所以有什么样的文化就肯定会有什么样的价值追求,进而造成不同的文化后果。的确,人类面临的生态危机,本质上是人的精神、道德等等的危机,简而言之,是人文危机。
也正因为人文文化的边缘化,所以人类在面对日趋严重的生态危机,在享受着物质上的满足和富裕的同时,却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人们普遍感到了恐惧,感受到失去了最贴近自己的自然的紧张和内心的空虚,从而产生了无根的失落感甚至自卑感。于是人们试图逃避现实,其实这种逃避本身就是对现有文化——科学占主导的文化的抗议和嘲弄。正如有学者所认为的那样,人类生活的文明尺度,不是在于“生活标准”即物质占有量的不断提高,而在于“生活质量”即物质的充分利用和精神生活的完善[15]。莱斯特·布朗则说:“自愿的简单化或许比其他任何伦理,更能协调个人、社会、经济以及环境和各种需求。”[18]现代化生活方式生态化的大趋势,就是要倡导人们借助现代科技的成果,以最低限度的资源消耗和对生态环境的最好保护手段,满足自身日益讲究而简单的物质需要和不断增长的精神需要,提升人与自然关系中的人文关怀意识。
正视、唤起和提升人与自然关系中的人文意识,其实也是对人类自身人文关怀缺失的一种追问。个体生命处于切己的人生困顿而追问人,为人找寻依托,这种心灵的拷问是内在的,具体到个人的;而对整个人类的追问,则是一种基于个体又超越个体的对人类命运的思考。对于个体来说,生态危机导致人类对生存价值的困惑和前景的迷茫;对于人类来说,则意味着传统文化世界的颠覆,人类共同体生活赖以维系的精神基础遭遇到存在的危机,即生态危机。生态危机不仅在物质生活层面,而且还在精神文化层面上,从根本上动摇了人类社会的生存基础。正如法国哲学家史怀哲所说:“善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价值。恶则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19]只有承认自然物及其他生命物种的内在价值,才有利于人类尊重生命,善待大自然,维护生态系统的平衡和健康运行。因此,对于人类共同体危机的反思,对全球环境危机的追问,归根结底是对人类文化精神的反思与追问。
危机说明,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的文化根基已经破裂,彼此间还存在着严重的文化与价值的冲突。一个共同体的维系需要有文化与价值的认同以及合理的制度安排。共同体的正义性基础是一个价值判断问题,这种价值判断固然依赖于各自主体自己的选择,但是对于共同体来说,它的生存与合法性基础最为关键。罗马俱乐部的报告中指出:“对生态的保护和对其他生命形式的尊重,是人类生命的素质和保护人类两者所不可缺少的重要条件”[20]。任何生命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和存在的权力,“谁习惯于把随便哪种生命看作没有价值的,他就会陷于认为人的生命也是没有价值的危险之中”[21]。要使得共同体得以生存,就需要寻找合适的文化价值基础:生态文化,即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相统一的文化模式,以形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新的精神理念和文化价值观念,确定新的消费模式、生活方式和社会政治机制。只有这样,才有益于人类与自然万物为友,与其中的所有生命物与非生命物和谐地相处。
三、生态文化:科学与人文相统一的文化
如前所述,生态危机的文化根源在于文化在自身发展中出现了两种文化的失衡,即人文文化的边缘化,以及人文精神的缺失。所以,在从文化的角度解决生态危机,无疑只有构建一种新的文化——生态文化,实现科学与人文的统一。
自工业革命以来,以贪欲为动机的人类,为了追求最大限度的物质增长,大力发展科学技术,并肆无忌惮地掠夺自然,为人类带来充裕的物质享受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生存的危机。这使得人们不得不反思现代文化,一种把科学与人文相分离的文化。人们发现“人类科学技术的力量越大,就越想要一种有方向性的东西来引导,使科学技术不致被用来征服自然,而是用来使人类与自然协调”[22]。这种引导性的东西就是人文文化!“单靠科学,即使我们的科学比现在发达一百倍,我们也不能生活得更好”[23]。科学技术发展到当代的空前阶段,更加需要人文的启迪和善导,否则,科技的滥用势必导致自然界和人类的毁灭。
事实上,科学与人文是统一不可分离的,科学本身就有其人文性的一面。当古代思想家做出理解自然界的最初的尝试时,哲学与科学是一同发生、互相掺和在一起的。自然哲学既是当时的哲学,也是当时的科学。亚里士多德说:“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24]1在他看来,出于人的本性的求知是不应该受制于任何物质利益和外在目的的。人们“为了摆脱无知而进行哲学思考,那么,很显然他们是为了知而追求知识,并不以某种实用为目的。当前的事情自身就可作证,可以说,只有在生活必需品全部齐备之后,人们为了娱乐消遣才开始进行这样的思考。显然,我们追求它并不是为了其他效用,正如我们把一个为自己、并不为他人而存在的人称为自由人一样,在各种科学中惟有这种科学才是自由的,只有它才仅是为了自身而存在”[24]5。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只有哲学才是一切科学(知识)中最高级的科学形态。所以,科学与人文作为人类把握世界的两种方式,就其原本而言,并非决然对立的;他们存在着差异,而又是同源共存的。因为“一切宗教、艺术和科学都是同一棵树的不同分支。其目的都是为了让人类的生活趋于高尚,使它从单纯的生理存在中升华,并把个人引向自由”[25]。
只是随着科技革命的到来,科学技术的优势在社会发展中越来越明显。19世纪之后,科技文化成长为一种相对独立的文化样态,以其迅速的变革,巨大的生产力功能和社会形塑力而独树一帜,丰富了人类文化的内容,同时也掩盖了人文文化的光芒,并使后者边缘化。
一直以来,在科学文化备受称赞的背景下,大力发展科技征服自然以满足人的贪欲和奢侈的生活就被当作美德和善行来仿效。直到当下“在所谓发达国家的生活方式中,贪欲是作为美德受到赞美的。但是我认为,在允许贪欲肆虐的社会里,前途是没有希望的。没有自制的贪欲将导致自灭”[26]57。在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看来,贪欲不仅会驱使人把珍贵的不可再生资源消耗殆尽,把生命栖居的环境也会污染得不堪入目,而且贪欲本身就是一种罪恶,是隐藏于人性内部动物性的一面。如果人类一直沉溺于贪欲,就失掉了做人的尊严,生命的尊严。因为,“宇宙全体,还有其中的万物都有尊严性,它是这种意义上的存在。就是说,自然界的微生物和无机物也都有尊严性。大地、空气、水、岩石、泉、河流、海,这一切都有尊严性。如果人侵犯了它的尊严性,就等于侵犯了我们本身的尊严性”[26]429。这就是说,由于人的贪欲引起了对自然的侵犯,最终还是通过自然环境的恶化反过来侵犯人类自身的尊严,这是一种对人类行为的报复。因此,人类要治理环境,维护良好的生态,那就“不但不应刺激贪欲,还要抑制贪欲”[26]57。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科学文化与人文走向融合的必要性。
无可否认,科学在人类文化进步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并且起着巨大的推动作用,但科学发展不能脱离他们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并且科学本身就是一种社会文化因素,是一种社会文化力量。科学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它又是整个人类文化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发展离不开社会需要,同时,与思想和文化相应的人文背景往往对科学产生更为直接而深刻的影响。科学家同时又是科学活动的主体,他们拥有科学理想、精神境界、信念等人文因素,这些往往对科学家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层面产生了重大影响,推动科学生生不息地向前发展。科学对于人文发展的意义也是多方面的。人文创造过程本身也并非纯粹是“人文”的,需要理性、逻辑等科学因素的积极参与。科学不仅能带来新思想、新观念和新视角,而且也带来新材料、新工艺和新技术,这一切为人文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准备。
正是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和相通性,才使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和谐发展成为可能。科学史作家乔治·萨顿指出:“文化融合机制的前提是两种文化的相通性或相容性,而关键的则在于科学的人道化,并要力图使人文文化围绕科学形成‘新人文主义’的文化精神”[11]221。他进一步说道:“科学和学术的每一门类都是既同自然相关,又同人道有关。如果你指出科学对人道的深刻意义,科学研究就变成了人们所能创造的最好的人道主义工具;如果你排除了这种意义,单纯为了传授知识和提供专业训练而教授科学知识,那么学习科学,就失去了一切教育价值了,无论从纯粹技术观点来看还是看其价值有多大。如果不结合历史,科学知识就可能危及文化;如果把它同历史结合起来并用崇敬过去的精神加以节制,它就会培育出最高级的文化。”[27]科学与人文都是人类最富有创造性的活动,二者并不是截然分裂的,而是相通的,这为科学与人文的和谐提供了可能。
科学与人文的融合之所以成为可能,并成为社会不可抗御的文化发展趋势,除了二者的相通性外,还在于二者本来就存在着统一的客观基础——人类实践活动,体现为它们有着共同的追求目标——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而不是“物质贫穷,精神富裕”或“精神贫穷,物质富裕”的发展。“环境问题不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单纯的技术进步不可能解决环境问题。环境保护是一项复杂的社会工程,只有制度层面的综合变革才能有效遏制工业文明的生态危机”[28]。这一综合首先就体现为人文与科学的统一。康德早在《纯粹理性批判》等“三大批判”中曾经提出有名的“三个王国”的思想:科学王国、道德王国、艺术王国。实际上,不仅仅是“三个王国”构成了真善美的统一,同时这“三个王国”内部也都是真、善、美的统一,三者统一与自然、人、社会构成统一的客观世界。科学求真理,亦讲伦理,求完美;道德求善,亦讲真诚,心灵美;艺术求美,亦求真实,讲伦理[29]。真、善、美的统一体现了人类实践活动的完整性,而科学文化实践和人文文化实践构成了人类实践活动的基本内容,所以科学与人文的统一就植根于人类现实生活本身。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个体的存在总是具体化作多种多样的社会实践活动,认知活动便是其中之一,科学在我们生活中固然重要,但是因此就抹杀或忽略其他因素的作用,是不可取的。因为科学领域只强调认识主体对客体对象认识的形式,或者是认识与对象的关系。人作为认识主体,他的存在与他的需要不仅限于认识关系的真善美,还包括本体论意义上的真善美。人对世界的实践把握并不仅仅限于科学认知,意义的追问和探求总是多向度的,这就需要人文来完成。只有人文与科学的互补整合,才能完整地表达人的存在的全面性和人的本质的丰富性。
相通性以及统一的客观基础只是为两种文化的融合提供了可能,真正促使两种文化走向交融的则是来自两种文化自身内部的相互需要,即内部动力。科学与人文的根本目的是一致的,即都是为了洞悉世界,以便改造世界,促进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但科学活动的成果永远不能等同于人文活动的结果,两种文化活动的结果是不能相互替代的。所以这个世界既离不开科学家,又不能全由科学家来组成,其中还必须有能够沟通人情感的“灵魂工程师”以及给人以启示的“思想大师”[9]200。如果只用科学之光去照耀人心,一些对维系社会起着十分重要作用的人文精神就可能被摧毁,所以说把人文精神注入科学活动以弥补其不足,无疑是最明智的做法。因为科学理性的弘扬正好弥补了人文文化对自然研究的不足和缺陷,也显示了人类改造自然的伟大力量;人文文化则展示了人性的尊严和价值,同时也是对科学理性文化的必要补充和引导。这就使得人文文化必然与科学文化走向融合。
我们追求科学与人文的融合,并不是要一方吞并或同化另一方。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出发,它们的关系正是辩证法所揭示的“对立统一”,是二者保持独立的基础上的统一。它们都表现出特殊性,相互竞争也相互排斥;同时它们又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相互依存又相互促进,从而在实践基础上达到统一[9]201。因为“没有人文情怀关照的科学主义是盲目和莽撞的,没有科学精神融入的人文主义是撇足的和虚浮的”[8]116。“科学与人文有着共同的现实基础和内在根据,其中根本的道理在于,科学和审美能力,它们的伦理准则、哲学方法和艺术想象以及其他种种人文旨趣,都具体地影响科学与人文原本就具有的内在的一致性和同一性,其统一的基础就在于人类生活生产的实践活动是统一的,完整的,而科学文化活动和人文文化活动都是这个统一的人类实践活动的内容,所以,它们的统一就植根于人类现实生活本身”[30],统一于人类实践活动,尤其是生产劳动。
马克思早在19世纪中叶就指出:“自然科学往后将包括关于人的科学,正像关于人的科学将包括自然科学一样:这将是一门科学。”[31]20世纪初,列宁也看到了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汇合的趋势,“从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的强大潮流,不仅在配第时代存在,在马克思时代也是存在的。在20世纪,这个潮流是同样强大,甚至可说更强大了”[32]。现代科学发展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趋向统一,这推动了科学与人文的融合。尽管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之间存在着差异,即自然科学关涉的主要是事实,而人文科学关涉的主要是价值,但这两种科学是统一在生活世界之中,统一在人的实践活动之中。一般而言,自然科学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人文科学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两种关系正是同一个主体——人类,在实践活动中展开的基本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只有撇开种种理论上的谬误,回到马克思所说的现实的生活世界本身,科学与人文本来就是统一的,也只有实现二者的统一,才能就文化的路径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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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e:the Measur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
HU Fan1,LI Jin-hua2
(1.Department of Ideology and Politic Education,Hun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Zhuzhou 412008,Hunan,China;2.School of Marxism,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Ecological crisis can not be simply classified as a cultural crisis,because the culture as a whole can be divided into scientific culture and humanistic culture.Since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and cultural development has been on the show as the most important science to the neglect of humanity with the increasing marginalization of human culture as well as the continuing deterioration of the ecological crisis i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So in essence it must be a cultural crisis,In this sense,culture is the measur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nature.Thus,the path of resolving the ecological crisis is to build a new culture:the ecological culture,a culture of unity of science and humanities in order to achieve harmony between man and nature.
culture;measure;ecological culture;ecological crisis
G02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1.03.017
2011-01-26
胡 帆(1976-),男,湖南省蓝山县人,湖南工业大学思政部副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李金花(1983-),女,山东省济南市人,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0级博士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责任编辑 文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