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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化
——基于“文革”时期服装特点的研究

2011-03-18彭喜波

天津行政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红卫兵资产阶级服装

彭喜波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日常生活的意识形态化
——基于“文革”时期服装特点的研究

彭喜波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属于个人的日常生活领域的服装,在“文革”时期的泛政治化环境下,消解了生活形态上的差异,呈现出高度同一化的特征,这是政治意识形态对日常生活领域的浸入。这使得个人领域变成区分政治和阶级立场的公共领域,实现了意识形态的教化和整合。

日常生活;意识形态;服装;“文革”时期

服装居于衣食住行之首,是日常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时代的一面镜子,折射出当时的经济水平、政治氛围和精神内涵。服装是日常生活中个人价值和审美观念的表现形式,同时它又根植于特定的时代文化环境,是人们社会活动的表现方式。“文革”时期服装高度的同质化特点反映出人们日常生活的僵化和封闭。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息息相关,意识形态成为对“文革”时期生活方式最大的影响因素,使得当时的日常生活呈现为意识形态化的模式化倾向。

“文革”时期,中国民众的服装式样单一、颜色单调,呈现出高度同一的特征,在中国的服装史上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时期。本属于私人生活的服装消费领域,在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时代,人们没有选择的自由,服装大同小异,消解了多样性和差异性。日常穿着从生活小事上升到关乎阶级立场的政治高度;政治意识形态深入日常生活领域,使得人们从切身的生活经验去理解宏大的政治话语和主题,全民都参与到阶级斗争的政治活动中;个人和国家在这时紧密相连,个人的生活小事就是国家的政治大事。日常穿着成为满足社会政治需要的社会象征行为,其意识形态实践的突出特征是:主导意识形态,借助日常生活领域引导社会舆论,规范社会行为,教化普通民众。

一、“文革”时期服装的特点

“文革”时期的政治社会环境突出“政治挂帅”和“阶级斗争”,几乎全民都被卷入政治斗争,人们的服装穿着和政治密切相关,人们用外在的服装来表现自己的政治立场和阶级属性,表达自己对革命的热情和忠诚。凸显政治进步和革命热情的军装、“红卫兵”服装和军便服在这时候广为流行;服装的传统性别审美标准也让位于男女平等和女性革命诉求等政治审美规范。

(一)服装凸显政治和革命热情

“文革”时期最流行的服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绿军装、红卫兵服装和军便装,服装凸显人们的政治热情和革命追求。20世纪60年代末在军队里涌现出一批模范人物,毛泽东题字号召全国人民向解放军学习,军人的社会地位得到很大的提高,军人成为革命和先进方向的代表。向军人学习成为当时社会的热潮,在人人都自觉与政治形势保持一致的情况下,人们外在的穿着也自然模仿代表进步和革命的解放军。有人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表达了对拥有一套绿色军装的自豪:“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套绿军装,‘文革’时期,军便装是‘革命’的象征。有一年春节前,为了让我有这么一套服装,我妈撕下了家里的被褥里子,我跟着一起动手,煮了一大盆水,再倒进染料,把那白布染成草绿色,请我姑做了一件军服。裤子是我做的,我把旧裤子拆开,凭着自己的美术基础,照葫芦画瓢,硬是做成了。当我穿上它们的时候,觉得神气极了。”[1](p.12)对当时的年轻人来说,拥有一套绿色的军装就是他们的梦想。军装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拥有,自己动手做一套军装也要跟上当时的社会流行。与真正的军装仅有扣子区别的军便服便成为人们生活的主角,我们可以从军便装的五个特征看出其穿着的广泛程度:一是性别不分、男女都穿、款式统一;二是年龄不分、老中青三代都是一个款式;三是阶层、地位和职业不分,上至首长、下至普通百姓都穿;四是季节不分,春秋当单衣,冬天套在棉衣外面当罩衣;五是场合不分,不仅是日常便服,也是工作服,甚至是结婚礼服。这是军便服一统天下的时代,“十亿人民十亿兵”既是对“反帝反修”革命形势的见证,也是对服装状况的真实描述。

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装束随着全国大串联开始在中国风行,它实际上是黄绿色的旧军装。最早穿的年轻人都是部队干部子弟,穿的是父辈洗旧的军装,左臂配以“红卫兵”袖章,显示自己是革命的红色后代,是革命的继承人。因此红卫兵服装一开始就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和准军事化色彩。它随着红卫兵运动被推向了高潮,成为最革命最进步的服装,是紧跟领袖的标志。一套标准的红卫兵装束是绿色军装、绿军帽、红袖章、解放鞋、武装皮带、军挎包,其挎包盖上绣有“为人们服务”的字样,胸前佩戴着毛主席像章。红卫兵装束是文革中最典型的服饰,具有浓厚的政治和革命的色彩。

这不只是穿军装、军便装的时代,更是穿旧军装、旧衣服的时期。艰苦朴素是社会的大风气,甚至艰苦朴素与人们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态度联系在一起,朴素即“革命”,朴素与否是革命与否的标志,将朴素演绎到了极点。在“越朴素越革命”的思想影响下,为了避免“不朴素,不革命”,人们都不敢穿新衣服,更不敢穿颜色鲜艳的新衣服,连蓝色、灰色、绿色的新衣服也要反复搓洗晾晒使之褪色,一定把新衣服变成旧衣服才敢穿出去。补丁甚至成了这个时期革命的标志和宣言,破旧程度就是政治革命程度的表现。这时期,服饰凸显的是政治意涵,人们的日常穿着主要以政治的标准、革命的标准去衡量。着装是否符合工农兵艰苦朴素的形象就是人们思想的外在表现。

(二)服装淡化男女性别差异

在“破四旧”的社会运动和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社会风尚下,20世纪50年代的布拉吉被认为是修正主义,旗袍是封建余孽,稍微带有花纹和装饰的服装被斥为是奇装异服,女性服装的多样化和个性化被抹杀,女性服装本身特有的审美属性也被服装的政治属性所替代,服装走向了制服化和模式化的大一统时期。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这首写于1961年的诗被编入《毛主席诗词》,广为传颂。毛泽东对女民兵装束的赞扬,改变了既有的服装审美标准,女性们将“美”与革命化、军事化相联系,形成了新的审美风尚。年轻女孩放弃女性形象,穿上和男孩一样的红卫兵服,把长辫子剪成短发,梳成两个小辫子,戴上军帽、穿上军装、腰扎皮带、足蹬解放鞋,表示出自己坚定的革命决心。在她们眼里,军装是最时尚、最进步的服装。这时期,女性服装款式单一、颜色沉闷,显著弱化女性性别特征。女装和男装仅在领子、口袋和腰身上略有区别,其他款式和颜色都基本相同。一篇回忆那时女性服装穿着的文章这样写道:“一个女人的青春短暂得就像是一个夏天。妈妈几乎没穿过几次那条布拉吉,就把它挂起来了。到了‘文革’,这些与革命无关的衣服就老老实实地蹲在箱底了。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箱子里有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妈妈却穿着那毫无样式可言的灰衣服或蓝衣服呢?为什么革命非要包括不许穿戴漂亮这样的内容,尽管我还是个小孩子,却仅仅从穿衣服这点上,隐约反感这生硬的革命了。”[2](pp.267-268)作者以孩子的眼光对“文革”时期妈妈的穿衣选择感到很大的困惑和不理解,为什么符合女性审美特征的裙子和漂亮衣服都不能穿,相反,那些灰蓝色没有美感可言的衣服却需要天天穿在身上。而且,不允许穿着打扮,在当时打着“革命”的旗号,是“革命”的内容。从中可以看到,当时穿衣服这样的生活小事,都被纳入了革命的范围,受到政治社会的制约和控制。

中性化的着装标准,是对人性的压抑,反衬出在当时泛政治化的社会环境下,人们被整合进一个讲究政治热情和崇尚朴素节约的社会风尚中。就如一位服装学者所言:“政府在特定的时期会运用服装这一手段,试图通过服装来达到统一思想的目的。他们会不断地启示民众:只有那些经济,实用,朴素而不显形体的服装才是符合社会道德标准的,政治意义的服装在一些国家曾出现过。在当时的情形下,与其说统一的服装是团结、奋进的象征,不如说是单调、压抑和无个性的产物。”[3](p.146)

二、意识形态向日常生活领域的渗透

在社会学意义上,一般把生活分成两个部分:日常生活和非日常生活。其中,日常生活是“以个人的家庭、天然共同体等直接环境为基本寓所,旨在维持个体生存和再生产的日常消费活动、日常交往活动和日常观念活动的总称”[4](p.100)。非日常生活则是指“以社会为基点,主要属于社会领域,具有不断进步性和开创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的总和”[5]。依此标准,日常生活主要指衣食住行等活动,而非日常生活则包括政治经济等精神层面的活动。意识形态是一定阶级、阶层和利益集团的思想体系,是它们对现存世界及其秩序的“整体性”反映与判断,是政党的政治信仰和政治观点的表达方式[6]。执政党的意识形态占据着意识形态的主导权,是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主流意识形态具有引导和教育民众的功能,发挥着社会整合和规范的作用,它是评判社会现象和行为的一套价值标准。

在“文革”时期,本属非日常生活范畴的政治意识形态从服装这一物质中介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领域,使得人们在日常的穿衣现实中就认识到政治意识形态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对立,在意识形态的宣传教化下,实现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认同,对国家政权的认可。

(一)“破四旧”运动与服装的革命

在“文革”极左政治统治的年代,服装这一生活领域成为了意识形态灌输的场域,红卫兵开展的“破四旧”运动,在生活领域展开了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大清除活动。

1966年8月召开了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大会做出《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首先提出“破四旧,立四新”,即“大破一切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大立无产阶级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决定》说:“资产阶级虽然已经被推翻,但是,他们企图用剥削阶级的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来腐蚀群众,征服人心,力求达到他们复辟的目的。无产阶级恰恰相反,必须迎头痛击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一切挑战。”“破四旧,立四新”的号召,使得日常生活领域任何被认为和资产阶级这一剥削阶级有联系的思想和习惯都纳入被打击和消灭的范围,为接下来的红卫兵造反运动打下了基础。

在这样的政治形势下,红卫兵发起“破四旧”运动,要“砸烂一切四旧”,服装穿着的生活领域首当其冲地成为被批判斗争的对象。1966年8月20日,北京第二中学的红卫兵在市内的主要街道张贴《向旧世界宣战》的大字报,宣称:“我们是旧世界的批判者。我们要批判、要砸烂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所有为资产阶级服务的理发馆、裁缝铺、照相馆、旧书摊……统统不例外。我们就是要造世界的反!……‘飞机头’、‘螺旋宝塔式’等稀奇古怪的发型,‘牛仔裤’、‘牛仔衫’和各式各样的港式衣裙……正在受到严重的谴责。我们不要小看这些问题,资产阶级的复辟大门正是从这些地方打开的。我们要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改掉港式衣裙,剃去怪式发样,烧毁黄色书籍和下流照片。‘牛仔裤’可以改为短裤,余下的部分可做补丁。‘火箭鞋’可以削平,改为凉鞋。高跟鞋改为平底鞋。”[7]在红卫兵眼里,理发馆、裁缝铺、照相馆是讲究生活的资产阶级才需要的消费场所,普通民众不需要理发馆和裁缝铺;港式衣裙、牛仔裤和牛仔衫也是只有资产阶级才穿的衣服,资产阶级思想就是从这些生活领域渗入人们头脑;为了防止资产阶级思想腐蚀人们思想,为了击退资产阶级在生活领域的入侵,这些属于旧世界的事物都要被批判和消除。

在“破四旧”的口号声中,很多大中城市的主要街道上设立了红卫兵的“破旧立新”站,检查人们的发式和服装,人们的长发被铰,紧身裤被剪烂。一本回忆录里描述了“文革”时期红卫兵在北京街头的行动:“红卫兵成群地啸聚路口,手持大号剪刀,剪掉他们认为过长的男人或女人的头发,过细的裤管,再用铁钳拧断高跟鞋的后跟,在裸露着双腿蒙羞的妇女的哭泣声中,用高音喇叭宣告‘打掉资产阶级的威风’。每一次行动都引起群众狂热的叫好,推动红卫兵采取下一个行动”[8]。《剪辫子的故事》中更暴露出红卫兵的疯狂行径:1967年在天安门前,几个红卫兵试图剪去维吾尔族姑娘的辫子,即使维吾尔族姑娘解释这是民族习惯,但是手持剪刀的红卫兵说:“长发就是‘三家村’的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敌人喜欢长发,应当剪掉!留长发就是不革命’。”[9](p.84)革命与不革命的标准即只是留长发与否,红卫兵当年的荒谬行径清晰可见。

在“文革”时期,任何异于无产阶级艰苦朴素和革命形象的服装都在“扫四旧”的旗帜下被扫荡,人们从服装上自觉地检视自己的阶级立场。服装是革命与否的评判尺子,是审视自己阶级立场和度量他人革命态度的一个工具。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有一套西装,淡蓝色的,只穿过一次。那次是元宵节,家里来了许多亲友,我穿上对着镜子一照,也觉得挺好看的,可事后就觉察这是潜伏在血液里的资产阶级意识露头,必须防微杜渐,消灭它在萌芽中。这套西装便一直挂在衣柜里,再没有动过,直到‘文革’抄家时被抄走。我找到一种适合我的生活方式:在单位积极工作争取领导表扬+尽可能普通平常的衣装+谨言慎行=安全系数”[10](p.178)。从作者的叙述中可见人们囿于当时的政治压力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审美趣味而屈从于外在的社会形势。

由于对国际国内形势的极左估计,国家和社会的发展重心以阶级斗争为主,阶级矛盾被看作是社会的主要矛盾,企图通过一场反资产阶级革命运动,在国内巩固无产阶级的政权,实现平等的共产主义的理想。在当时认为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两个阶级的斗争。此时,占主导地位的马克思主义为基础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泾渭分明地对立,抽象的政治意识形态通过当时一系列的社会运动(如,红卫兵的“破四旧”运动)对生活领域产生影响。服装这一本属个人生活自由的私人领域,成为一个被政治伦理浸入的公共领域,被人为地赋予了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内涵,形成无产阶级服装和资产阶级服装的对立。在“破四旧”运动中,凡是不符合无产阶级属性的服装通通被批判和清除,形成了无产阶级价值标准在服装上的专政。

(二)意识形态的大众传播与服装新规范

在“文革”时期,大众传播媒介(如,报纸、书刊)是意识形态的载体和工具,其以鲜明的报道内容和视角,引导社会的舆论,形成新的社会价值和规范,促成了新的服装风尚。那时,《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等主流新闻传媒控制着全国的新闻报道,媒介作为意识形态宣传的工具,发挥着社会运动动员和社会整合的作用。

红卫兵《向世界宣战》的大字报,《人民日报》三天后即以《“红卫兵”猛烈冲击资产阶级的风俗习惯》为文章标题,转载了其具体内容,向全国公开报道了红卫兵的“破四旧“运动,为红卫兵运动鼓舞造势,让“破四旧”运动迅速在全国各地蔓延。

针对红卫兵的破坏活动,《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好得很!》的社论来加以肯定,“千千万万红卫兵举起了铁扫帚,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把这些代表剥削阶级思想的许多名称和风俗习惯,来了个大扫除”。这里所说的“代表剥削阶级思想的名称”就包括了蓝天时装店等,其在”文革“开始后改名为“卫东服装店”。这时,很多服装店纷纷改称为具有革命进步意味的店名,如北京友联时装厂改称为“人民”时装厂;北京波纬服装店改称为“反帝”服装店;雷蒙服装店改称为“人民服装加工部”等。一些服装店甚至贴出对联:“革命服装大做、特做、快做;奇装异服大灭、特灭、快灭”,横批是“兴无灭资”,以显示自己的革命属性[11]。新闻媒体的立场和态度,既反映出当时的政治风向,也形成了当时的社会舆论,是意识形态的传播工具,对当时极左政治形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时,一些具有极左思想的人认为服装款式和发型式样也存在着“两条路线的阶级斗争”。在一本服装裁剪书中表达出这样的革命意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对服装穿着有不同的审美标准,资产阶级认为是美的衣服,无产阶级觉得是奇装异服。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奇装异服坚决抵制,其目的就是为了打退资产阶级在生活领域里的进攻,为了巩固无产阶级专政。一些服装设计者在“老三样”的基础上设计出新款式,也不忘强调“对于服装式样,无产阶级是从有利于学习、工作和劳动出发,而资产阶级则是为了适应他们那一套腐朽没落的生活方式的需要。两种截然不同的要求,实质上反映着两个阶级、两条路线、两种世界观的斗争”[12](p.83)。在这样政治形势和新闻宣传的影响下,“两个阶级”、“两条道路”的革命思想深入人心,连服装工作者也主动以这样的革命意识来看待服装式样,设计出符合无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服装,适应社会形势的需求。

国家通过意识形成话语和相应的舆论宣传制度、机构强制实现政治和社会认同。旧的风俗、风气受到批判与抵制,政治教育制度和道德教育制度作为有效贯彻和实现社会认同的手段,主要以政治教育为主,政治、社会、生活联动的社会生活模式使得人们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和同质性。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期,经常性的阶级斗争动员和意识形态的批判,不断清除着社会成员中滋生的异质性[13]。在这样的政治形势和主流媒体的宣传鼓动下,人们的思行为和生活方式都日益标准化和趋于一致,个体的个性和自主性受到了很大的抑制。人人自觉以阶级斗争和革命的眼光来看待和解释社会现象,服装穿着也成为政治区分的符号。革命的无产阶级服装和反革命的封、资、修服装成为一种新的正名定分,服装此时成为意识形态的载体,通过对服装阶级立场的区分,达到了对认识和强化政治意识的目的,使得民众意识到自己的阶级属性和政治立场,实现对抽象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等政治概念的一种感性的认识和识别;也让民众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社会和国家中的地位和任务,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服装作为外在穿着的社会符号,既标识自己,也影响他人,成为一种非文本的教材,起到教化民众的作用,间接实现对社会秩序的维持。

三、结语

服装穿着本是日常生活中和人们审美标准、消费水平紧密相连的小事,但是在“文革”时期,讲究穿着即被认为是追求个人物质生活的享受,就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表现。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时期,对资产阶级思想的抵制和资本主义道路的敌视,使得个人的生活穿着和个人生活方式成为政治属性的度量标尺。服装穿着之事已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政治大事,个人小事和国家大事在生活上具有了统一性,让人们从切身的生活小事经验来认识和理解宏大的政治和国家大事。这时的生活方式以服装样式的物质形态作为表征,关系到无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思想的区别,生活方式上的对立就是意识形态上的对立。

从中国的历史来看,人们的衣食住行等生活方面都与某种政治伦理联系在一起,这就是明清理学家提出的“百姓日用即道”的思想命题,它要求人们以伦理之道观照日常生活;又从日常生活体会人伦事理[14]。“衣冠之治”就是儒家礼治和道德教化的工具性实践,服装被作为一个等级区分和亲疏远近的象征性符号,是国家控制社会,整合民众的一个重要的物质符号[15]。明清时期国家实行服装等级制度,这是社会秩序的控制手段;清末民初推行“断发易服”的改革,也是启民智、易民风、施新政的途径。中国历史上的服装与特定的政治诉求和政治伦理紧密联系着。1949年新中国成立,全国流行的“列宁服”、“干部服”,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民众对新政权认同和跟随的表现。

服装是体现深层精神性意涵的物质产品,是记录着人类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具象符号,它以人们的穿着方式、款式和形体等外在的物质形式为前提,反映着社会的观念、制度形态等精神性的内容,是渗透于时代的人们社会心理、道德风尚、政治气氛的一种物化表达方式。“文革”时期,在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形势下,服装被赋予了阶级属性和政治立场等意义,成为政治属性的区分符号,服装这一私人领域,转变为一个公共领域。同时,日常生活领域,也成为意识形态和权力渗透的场域,导致日常生活的泛政治化,主导意识形态在其中有力地发挥着教化民众,整合社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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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琼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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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7168(2011)01-0039-05

2010-09-13

彭喜波(1983-),女,湖南娄底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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