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化论”的式微转变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2011-03-18冯洁
冯 洁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上海 201620)
从“进化论”的式微转变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冯 洁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上海 201620)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是一个接着中国思想史讲的结果,它的生根、发展和中国化的过程有一个基本的进路。从进化论的式微的角度来看,进化论的直线进步理念、物质优先性理念、对“竞争”常态性的说明为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和共产主义理想的引入创造条件,但其理论缺乏操作性成为了其被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理论取代的最终原因。当马克思主义寻找到理论的契合点得以生根,寻找到进化论的缺陷得以发展,寻找到自身理论的创新点——中国式的“阶级斗争”理论,马克思主义才完成了其中国化的进程。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化论;唯物史观;阶级斗争;共产主义
冯契先生曾经说过,西方哲学传到中国来,真正发生了重大影响的是两种哲学:旧民主主义革命阶段的进化论;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的马克思主义哲学[1](p.105)。显然,两者作为不同时期中国之“正道”,有着各自的历史合理性。从时间上看,进化论思想随着《天演论》的传播很快为人知晓,远远早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入。1899年,当外国人李提摩泰在《万国公报》上翻译《大同文》之时,他甚至连马克思是英国人还是德国人也分辨不清。但从效果看,马克思主义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取代了进化论在国人思想中的地位。进化论思想的传播,似乎就是为马克思主义的传入打了个前站,它先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进入中国,为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发展扫清了障碍,成为了马克思主义得以顺利进入中国的基础;另一方面,进化论理论本身在说明历史动力上的不足又预示着马克思主义必然代替进化论。从“进化论”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转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过程。
一、进化论与唯物史观
恩格斯认为: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理论是马克思一生中的两项最重大的发现。事实上,在马克思主义最初传入中国之时,唯物史观的思想也最为国人所推崇,对唯物史观的诠释几乎等同于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理解。这种不同于中国传统历史循环论的观点,以进化论为中介,为国人所熟知。进化论的“进步”理念,新的价值标准、新的价值导向,给唯物史观的传播创造了条件,也为进化论的式微埋下了伏笔。
(一)进化论的“进步”理念
在传统社会中,为了说明朝廷的合法性,正统思想始终坚持循环史观。循环论的“一治一乱、一盛一衰”正是为了说明王朝的更替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循环论无法创建出更加强大的国家,也无法打破原有的政治制度,而进化论所带来的“进步”的信仰则无疑为中国的思想界注入了新的生命。
当严复把赫胥黎的《进化论与伦理学》前半部分翻译为《天演论》,同时也把“历史直线进步”的理念带入中国,进步的信仰被同时期的诸多学者所接受,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在严复的影响下,都接受了这种预示着社会必然向着“今胜于古”的方向不断地前进,历史发展既有起点也有终点的历史观。高瑞泉教授指出,在社会从低级向高级、由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中,“进步”有着四层含义:社会向善论的预设;人性趋于理想人格的道德预设;人的理性、知识技能不断增长的预设;力量的预设,相信人类最终可以根据自己的力量征服自然获取幸福[2](pp.63-65)。所以,进步有一个标准,首先就是一种对于物质利益追求的肯定,这才是幸福的基础,才是理想社会的基础。进步是一个伴随着知识、幸福、力量、德性都不断增长的过程。
中国的进化论者受到严复的影响,大多数是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他们揭示的历史进步原则与自然地进化规则相差无几,这为唯物史观的直线进化观点的引入铺平了道路,也为唯物史观的取而代之留下了可能,因为社会发展的规律与自然界并不相同。
(二)利益追求的合理性——物质第一性的序言
进化论预设的社会是一个物质资源不断丰富的社会,物质利益的追求是幸福的基础,利益对于道德来说有着优先性,这是对于传统文化中德性论所谓的“重义轻利”的逆转,为“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的唯物主义,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唯物史观奠定基础。
传统社会无所谓进步或者不进步,人们把社会的繁荣发展寄托于帝王,只希望能有“有德”之人成为帝王,这样就能实现“治世”、“盛世”,而不至于处于乱世、衰世。虽然在现实社会中,国家富强必然带来财富的增加,人们的生活会有所好转,但这并不是社会发展的首要的标准,道德水平的提高仍然是传统社会发展的首要标准。而进入近代,人们开始接受了进步的信仰,基于这种进步的信仰,社会发展有了新的目标,这种新的目标包含着对“富”的追求,利益的追求成为了社会进步的首要标准,这是对传统理念的大逆转。虽然从明末清初开始,“利益优先原则”就已经为少数非主流学者①所认同,但是直到进化论思想的引入,“利”才真正跳出“义”的框架有了自己独立的地位,并反过来决定“义”,这可谓是“物质第一性,精神第二性”的序言。
进化论对于物质利益的肯定,为唯物史观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规律的引入铺平了道路,也为唯物史观的取而代之留下了可能,因为物质利益的重要性并不能说明社会发展的动力。
进化论所预设的社会发展规律,颠覆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理念,这必然导致对理想社会的描绘也会大相径庭。这种差别却为马克思主义的理想社会——共产主义社会的认同创造了条件。
二、进化论与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理想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马克思主义思想体系的核心,也是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理论归宿,它作为一种信仰激励着国人。这种不同于中国传统大同理想的观点,以进化论为中介,为国人所熟知。进化论对于理想社会的描绘,给共产主义理想的传播创造了条件,也为进化论的式微埋下了伏笔。
(一)理想社会是未来社会
传统社会的大同理想是循环史观的产物,“天下为公”是大同社会的最高理想,但这种最高理想并不是在未来社会,而是在过去,它指向的是以尧舜禹三代的社会制度和社会境界。在循环史观下的大同理想是复古的,而在唯物史观下的共产主义理想是超前的,这种复古与超前的转化以进化论的传播为桥梁。
在进化论思想的影响下,国人已然接受了社会直线进化的观念,理想社会是直线进化的终点。康有为、严复等人都有过对于未来理想社会的描绘。康有为把理想社会仍然称为大同社会,这是一个物质资料极其丰富的社会,是一个只有乐没有苦的社会,是一片极乐净土。严复则把理想社会称为极盛之世,“一群之中,必彼苦而后此乐,抑己苦而后人乐者,皆非极盛之世。极盛之世,人量各足,无取挹注。于斯之时,乐即为善,苦即为恶。故曰善恶视苦乐也”[3](p.48)。
进化论下的理想社会,区别于传统理想社会,增加了两个全新的理念,一个是对于物质环境的描述,一个是对于个体本性快乐的肯定,这两点都是对于传统道德式理想社会的逆转。这两个全新概念的引入,为共产主义理想的引入铺平了道路,也为共产主义理想的取而代之留下了可能,因为理想社会不只是社会的进步。
(二)理想社会基于人的自然本性而成
传统的大同社会是一个道德化的社会。古代的中国人是以“家”的存在方式来理解“国”,“家”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主持家政,“国”也需要一个能干的人来主持国事,传统的理想社会依赖的是“圣人”,而这些“圣人”以德性修养的终极目标,整个社会追求的是道德境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悬置的理想,它与社会制度是无关的。
进化论思想指导下的理想社会是基于人的自然本性而成的社会。个体有欲望,对利益的追求、对快乐的追求都符合个体最基本的自然本性。传统文化的“性善论”使得“德性”永远高于人的日常生活,而无法还原到人的生活层面。人的欲望、情感并非不存在,我们不能以“人性善”为理由,而去忽视人作为独立的个体所要获得的权利,人不仅仅是一个道德主体,更是一个权利主体。康有为的大同社会,严复的极盛之世都是基于人的自然本性所建立的,不再是道德式的社会,而是有着社会制度建构的近现代社会。康有为有着对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的民主制度的描述,有着对于公有制的经济制度的描写,这些都不再是对领导者道德的要求,而有了制度建构,是基于人的自然本性的制度建构。
基于人的自然本性所建构的理想社会,否定了传统理想社会的道德性,而增添了自然属性,为共产主义理想的引入铺平了道路,也为共产主义理想的取而代之留下了可能,因为个体不仅仅有其自然性,更有其社会性。
进化论预设的理想社会颠覆了传统的理想社会的模式,使大同之世有向共产主义理想转型的可能。但进化论预设的理想社会是一个资本主义的社会,而共产主义的实现是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产物,需要经历社会主义阶段,进化理论无法说明这个跨越如何实现,阶级斗争理论作为取代进化论的历史发展动力学说才有了其历史合理性。
三、进化论与阶级斗争
虽然共产主义理想中并不包含阶级斗争的存在,但共产主义理想的实现必然会是阶级斗争的产物。或许阶级斗争的方式会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有所改变,但我们不能否认在很长的时间里,阶级斗争理论成为了说明历史发展动力的最有效的学说。进化论对于“变”的理解,为阶级斗争理论的传播创造条件,这也成为了进化论式微的最大原因。
(一)进化论对于“竞争”的合理性辩护
进化论推翻了传统循环论,为历史的直线进化论奠定基础,推翻“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循环论,对“变”进行了合理性辩护,形成了“变”的哲学,即所谓的“变亦变,不变亦变”,“能变则全,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则亡。”“竞争”在“变”的时代下成为常态。
对于“竞争”价值的肯定随着进化论思想的传播很快成为了主流。“人也者,与他种动物同,非竞争则不能进步——或个人与个人竞争,或人种与人种竞争。竞争之结果,劣而败者灭亡,优而适者繁殖,此不易之公例也。”[4]竞争分为内竞和外竞。“内竞”指的是国家内部的竞争,“外竞”指的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种族与种族的竞争。对于哪种竞争更有优先性,一向崇尚进化论的严复和梁启超给出的是不同的答案:梁启超认为“内竞”最终是为“外竞”服务的——国家内部个体之间的竞争,确实可以提高个体的实力,它最终也是为了提升群体的整体实力,群起而抵抗外族的侵略。严复则站在个人主义的立场上,肯定个体间的自由竞争、个体能力的发展是社会得以发展的基础。无论如何,竞争不再是消极的东西,而成为了推动社会进步的动力,上升为一种现代性价值。
进化论对于“竞争”的合理性的说明,为“斗争”理论奠定了基础。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竞争原则在人类社会的适用性终究是个问题,进化论也未能进一步说明这种“进化”究竟何以可能,它的缺乏可操作性为其式微埋下伏笔。
(二)进化论缺乏可操作性
自达尔文提出进化的思想,理论界就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始终坚持进化规律只能运用于生物界,而不能运用于人类社会,达尔文本人就是持这样的意见②。另一种意见认为进化论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不用对生物界与人类社会做明确的区分,通常我们把这种观点称为社会达尔文主义。赫胥黎作为达尔文的拥趸,维护着达尔文的原则,不遗余力地与他人进行辩论,严复却把它“做”③成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让“适者生存”的“进化”规律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
这种适用性隐含着一个矛盾。在“进化论”引入之初是为了告诫国人:世界已是一个“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世界,中国在这样的世界中却处于“弱者”“不适者”,如果不奋起直追,成为强者,就可能被整个世界所淘汰,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进化论是为了激励国人改变当时的现状,变为强者。然而,如果一味地遵循这一原则,就会得出另一个结论:中国已经是弱者,处于弱势,必然会被淘汰,这一命运无法改变。这一矛盾的产生源于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规律的同一性的认识。进化论无法解决决定论与意志论之间的矛盾,无法说明人的主观能动性在历史的进化过程中的作用。进化论是一种决定论,决定了社会是一个由简单到复杂,从低级到高级的过程,是不包含任何人为的因素的。而国人在此时需要的恰恰并不是纯粹的决定论。进化论让国人意识到了问题,却无法提供可操作的解决方案,而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的适时出现,恰好给出了答案。
(三)唯物史观下阶级斗争理论的现实性
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自然界的发展与人类社会的发展有着不同的规律,个体是自然性与社会性的统一体。基于这两个与进化论思想的最大不同,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才能不陷入进化论的悖论,对历史发展的动力做出说明,成为实践的指导。
马克思主义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是社会基本矛盾,贯穿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始终,并规定了社会发展过程中各种社会形态、社会制度的基本性,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进化论指明了进化的发展趋势和方向,世界必然向着物质资料丰富、个人的德性、知识、幸福、力量不断增长的方向进步,但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不同,并不是预设了发展方向,就必然按着“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法则运行。我们或许并不关心自然界发展的动力何在,但必然要揭示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力何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推进着社会各个形态的更替,而这种运动的直接表现就是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社会基本矛盾在阶级社会中的表现,是阶级对立社会发展的直接动力。阶级斗争不仅表现在同一社会形态的量变过程中,更突出表现在社会形态的更替中。所以毛泽东会说:“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5](p.1487)
正如进化论初入中国时对国人的震撼一样,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的出现再次为国人带来了曙光,进化论对于“进步”信仰并未消失,而是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得到进一步的彰显。进化论对于物质利益优先性的肯定,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理论;进化论对于未来社会的预设,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信仰;更重要的是进化论对于社会发展趋势的预设,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中成为了可操作的现实过程,阶级斗争的直接性和现实性,充分体现了人类的主体性和能动性,揭示了趋势背后的动力,揭示了历史发展的基本规律。这时,进化论示弱了。
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本路径
从进化论的备受推崇,到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这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进程中的一个缩影。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有着自己的基本发展路径,我们通常称这个过程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之初,许多西方的思潮已经有了一个中国化的过程,加之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实质上是一个“接着讲”的过程,就是要以中国的语言承接着中国思想史讲,进化论的思想已经融入到了中国思想史中,成为其一部分,马克思主义思想对其扬弃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形式化④的过程。这个过程有一个基本的时代背景的预设,一个救亡与启蒙共存的时代主题。在这个时代主题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基本路径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寻找契合点——马克思主义得以生根
从肯定物质利益的基础性到“唯物史观”,从理想社会的追求到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首先表现出的是一种契合。任何西方传入中国,都必须寻找到一个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契合的观点,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契合点与其说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大同理想,利益优先原则,更不如说是中国的进化论。
中国传统文化进入近代,有一个现代化的过程,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理念都在经历着现代性转化的过程。传统的“理欲之辩”有了逆转,传统的天下观被民族国家的概念所取代,传统的循环论被进化论所取代,传统的理想人格向平民化人格转变,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的过程正是基于此实现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是中华文化赋予马克思主义特殊的民族文化资源、要素以及特制的过程,……同时,也是马克思主义赋予中华文化以现代性成分推动其现代性转换的过程。”[6]马克思主义所面临的是一个正在现代性转化过程中的中国文化,而进化论已经早它一步融入了这个过程,所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毋需完成对传统“义利之辨”的逆转,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想毋需完成对理想社会的未来性的预设,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毋需完成对“竞争”理论的常态性说明,马克思主义理论所要做的只是找到这个进化论已经为他们建设好的契合点,在此之上构建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步,就是要在中国生根,这也是接着中国思想史讲的第一步。马克思主义是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包含着丰富的观点和学说,当其中的任何一个观点和学说与中国文化相契合,就为其立足创造了可能,中国式的进化论思想正是这个契合点。
(二)寻找理论缺陷——马克思主义得以发展
当然,如果只有契合,那么马克思主义也不会得以发展,因为马克思主义只是变相地重复了同样的命题,是一个综合命题,而不是一个分析命题。进入近代,各种思想的火花相互碰撞,可谓是继春秋战国时期之后的又一幅百家争鸣的局面,任何理论只要言之有理就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但要成为主流思潮,取而代之,则必须有克服前人缺陷的力据。马克思主义得以发展,正是看到了进化论缺乏可操作性的缺陷,才有了得以发展的空间。
在旧民主主义时期,无论是改良派还是革命派都以进化论作为其行动的有力依据。改良派信奉的是“渐进式的进化过程”,而革命派信奉“只有革命才符合当时社会进化之需要”,这也足以说明进化论虽然指明了历史演进的方向,却并未给出推进历史演进的动力,所以有人使用了改良的渐进的方式,有人使用了革命的激烈的方式。中国的进化论从一开始就没能区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基本规律,以为从自然界的发展可以推导出人类社会的发展,而忽视人有意识,有主观能动性,造成了其理论的重大缺陷。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肯定了进化论原本的发展进路,对物质资料重要性的肯定,更看到了人作为社会的主体,作为有意识的存在,并不是单线发展的决定论所能左右的,还应当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充分发挥意识对于存在有着反作用。阶级斗争理论正是克服了进化论的理论缺陷,阶级斗争作为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直接动力,既反映了生产力对生产关系的决定作用,也反映了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反作用。阶级斗争理论认为在社会形态更替之时,阶级斗争才是唯一的选择,它赋予了“竞争”以新的内涵,它不会让国人在改革和革命之间有矛盾,因为阶级斗争理论是具有可操作性的与现实性的理论,能正确的指导社会实践。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步,就是要在中国发展,这也是接着中国思想史讲的第二步。马克思主义是一个系统的理论体系,包含着丰富的观点和学说,当其中的任何一个观点和学说能克服主流学说的理论缺陷,就为其发展创造了可能,中国式的进化论思想缺乏可操作性的缺陷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切入点。
(三)寻找理论创新点——马克思主义得以中国化
当然,如果只是找到了进化论的弱点,这只能说明马克思主义理论在修正进化论观点之不足上有可取之处,只能说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有所发展,而并不能说明马克思主义是一个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寻找理论的创新点成为马克思主义得以中国化的根本。正如从“进化论”到“阶级斗争”理论的明显背反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留下了空间,中国化的“阶级斗争”理论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理论与阶级斗争理论存在着内在紧张的调和,才是马克思主义真正得以中国化的表现。
马克思主义是由一系列的基本理论、基本观点和基本方法构成的科学体系,它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并不是一个拼盘,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三个组成部分是不可分割的,阶级理论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唯物史观的重要观点,它从生产活动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实际运动出发,揭示了阶级斗争的性质、地位、作用和发展规律等,阶级斗争作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在社会力量上的表现而存在。历史发展的根本原因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阶级斗争只是这种矛盾运动的直接表现形式,也并不是唯一的表现方式。“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这种矛盾……每一次都不免要爆发为革命,同时也采取各种附带形式,如冲突的总和,不同阶级之间的冲突,意识的矛盾,思想斗争,政治斗争,等等。”[7](p.115)但这样的一种对阶级斗争学说的定位,在国人的理论中有所修正,对阶级斗争的内涵和性质有了新说明。
马克思在提出阶级斗争理论之时,认为阶级斗争的个中恩怨在于各敌对阶级经济利益和政治要求的根本对立,但国人在理解阶级斗争学说与唯物史观的关系之时,直接把阶级斗争等同于经济阶级之间的斗争。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李大钊直接指出,经济原因是引发经济利益相反的不同阶级借机进行阶级斗争的深层 动因[8](p.316)。国人看到了经济基础的重要性,对社会的发展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是马克思主义所谓的人类发展的基本规律。但国人同样也看到了中国社会的特殊性:中国虽然在外国侵略者的入侵下,被迫打开国门,生产力水平也有所发展,出现了近代意义的产业和工厂,产业工人也在数量上有了质的改变,但这并不能改变中国仍然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的、生产力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农民人口仍然占绝大多数的相对落后的国家。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生产力只有到了在其制度中无法发展的情况下,才会发生崩坏。但在中国的情势下,要等到中国的生产力发展到如此的地步,显然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国人只是一味地等,必然无法改变中国当时的局面,无法符合“救亡”的主题,所以国人就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介绍重点转移到了“阶级斗争说”上。
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原因,但这种原因在“阶级斗争”的直接驱动力面前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国人们并不是否认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李大钊甚至认为“经济史观”比“唯物史观”更重要,但基于中国实际的经济状况,“阶级斗争”的直接动力则更为合理。国人甚至把阶级斗争上升为唯一的历史发展动力。所以李泽厚先生会说:“如果细看一下,就会发觉,他们介绍的终点,真正极大地打动、影响、渗透到我们的心灵和头脑中,并直接决定或支配其实际行动的,更多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其中,有特别是阶级斗争学说。”[9](p.298)这样的转变,可以说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化的一个必然的过程,这与当时大多数学者接受进化论思想在先也不无关系。李大钊等人都曾经是进化论思想的拥护者,他们接受的是“进化论”同样也能成为革命的动力,进化论的“竞争”理论也同样能转化为“斗争理论”,当他们完成了对传统的“义利之辨”的逆转,“阶级斗争”理论显然更有其现实性,可以成为他们有力的斗争武器。“进步”的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只要符合“进步”的理念的做法就是合理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也是在这样的“进化论”观念的指导下为人们所接受的,“阶级斗争”地位的凸显也是在这样的“进化论”观念的指导下为人们所推崇的。纵观中国近代史,我们不难发现,“人心”比“人力”更为重要的理论指导着中国的革命史,这与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不无关系,而国人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之初就为其奠定了基础,而之后毛泽东思想的形成也是在这一基调之上的。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发展,必然要其理论创新之处与中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才是其中国化的必然过程。但在马克思主义传入之初,这种中国化还只是表现在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不同观点和学说的侧重有别,国人对于“经济基础理论”和“阶级斗争理论”的强调,特别是对于“阶级斗争”理论的强调,表现出鲜明的中国特色,这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走出的重要一步,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本的发展路径。
注释:
①这里的非主流学者主要指黄宗羲、王夫之和顾炎武等。
②舒远招在《西方进化伦理学——进化论运用于伦理学的尝试》(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一书中,也表达了相同的观点: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所描述的自然界的进化规律并不适合人类社会,人类社会与自然界有着不一样的进化规律。但他的表述略有不同:他认为人种的进化属于达尔文广义进化论的部分,而道德的进化属于人的进化,所以道德的进化也属于达尔文的广义进化论。达尔文作《人类的来由》就是把人特别地挑选出来,作为进化观点适用的对象而加以说明。达尔文在《人类的由来》中说明了人类道德即良心的形成,是一种区别于动物的进化。所谓良心的形成,是人这种社会动物所具有的社会本能进化的结果,是这种社会本能在人心理层面即自我意识当中的反应。(本书第22页)作者认为这种良心论传承于前人,休谟、亚当·斯密等,达尔文所做的唯一不同是从自然史的角度说明这一点。作者清楚地指出了人的进化是基于良心的、道德的进化,是不同于动物界的,所以只能属于广义的达尔文进化论。
③“严复这个译本,正像鲁迅先生讲的,是‘做’《天演论》。在占全书三分之一的两万余字的案语中,严复附带介绍了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斯宾塞的《综合哲学》、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以及希腊哲学家泰勒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的学说,以及亚当·斯密的古典经济学、笛卡尔的唯理论、培根的经验论,哥白尼、伽利略、牛顿、拉普拉斯等人的学说。斯宾塞等人将宇宙进化或类似这样的原理用于解释社会和政治问题,其中种种观点由严复编入《天演论》、其内在的、深潜的动机,是要让这一译本真正迎合中国当时痛切的危机意识和中国时代环境的特殊需要。”见邹振环的《影响中国近代社会的一百种译作》,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4年版,第118页。
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有两个过程,一个是马克思主义原理与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的具体问题结合的实质化过程。另一个是以中国化的语言,承接中国哲学史讲的过程。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初,其实质是一个形式化的过程。
[1]冯契.中国近代哲学的革命进程[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2]高瑞泉.中国现代精神传统[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3][英]赫胥黎.天演论[M].严复.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4]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第十三).
[5]毛泽东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侯才.“中国现代性”的追寻——对当代中国哲学发展主线的一种描述[J].哲学研究,2010,(4).
[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8]李大钊文集(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9]李泽厚.中国现代思想史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7.
A8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8-7168(2011)05-0005-06
10.3969/j.issn.1008-7168.2011.05.001
2010-10-11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博士启动项目“基于文化机理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核心概念分析”(A-0501-10-008);上海高校选拔培养优秀青年教师科研专项基金(gjd10005)。
冯洁(1981-),女,上海人,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讲师,博士。
段志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