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论亨利·詹姆斯《贵妇画像》中的成长原型

2011-02-20黄冬群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伊莎贝尔爱默生原型

黄冬群



论亨利·詹姆斯《贵妇画像》中的成长原型

黄冬群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 福建 漳州 363000)

采用神话原型理论,分析了《贵妇画像》中的成长原型。小说的结构遵循了成长原型的三大过程,即分离、改变和回归,但美国现代社会的大背景又给小说注入了新的气息。女主人公最终超越了爱默生式的自由,认识到了内在自我与外在环境相依相存的相对自由,成为社会人格发育完全成熟的成员。

神话原型理论;成长原型;分离;改变;回归

《贵妇画像》是亨利·詹姆斯早期作品的巅峰之作,不仅突出了使詹姆斯一举成名的国际题材,而且展现了詹姆斯对女主人公伊莎贝尔细腻生动的心理剖析,为他以后的心理现实主义奠定了基础。小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小说家的文学天才,也为20世纪小说的发展提供了方向性的指示。

本文拟采用神话原型理论,聚焦小说中的成长原型,旨在论证伊莎贝尔最终寻求的自由不是简单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爱默生式的绝对自由,而是自我与外在条件相结合的相对的自由。她对自由真正含义的认识标志着成长过程的圆满结束。

一、成长原型的结构模式

原型理论大家威尔弗拉德·格林认为,“成长原型”(initiation archetype)[1]指的是主人公经历了一系列的艰苦磨难后从无知的孩子或心智不成熟的大人成长为社会人格或精神人格完整的成人。这个成长模式在《贵妇画像》的整体结构上有明显的体现。小说展现了一个现代的美国公主在欧洲大陆寻求自由的真正含义,最终达到成熟的故事,故事发展吻合了成长原型模式中的“分离、改变和回归”三个标志性阶段。[1]

图彻特夫人在伊莎贝尔家中的突然出现是童话般的探访,将引发所有故事情节的展开。她把这个美国城镇小屋里的姑娘带到了欧洲大陆,她将成为那个大世界里的公主。年轻英俊富有的英国贵族在第三次见面时就向她求婚,并遭到拒绝。一次出乎意料的遗产馈赠让她有能力任由想象力带着她翱翔,在神奇的未知世界里探索。但这位公主与被放逐的阴险王子奥斯蒙德的相遇与婚姻关闭了她自由的世界。她被封闭在与世隔绝的罗马宫殿中,这个宫殿让人联想到寒冷、残酷的地牢。几位男士试图解救受困的公主,包括现代骑士模样的古德伍德。但最后没有人救出公主。所有这些经历是伊莎贝尔完成成长旅途所需要的改变。她最终回到不幸福的婚姻是成长过程的结局,从中她意识到她原有信念的错误,勇于承担自己行为的责任,并最终获得真正的成熟。她的回归不是直线的回归,而是带着成长旅途中获得的知识,意味着她超越了原来的性格或观念缺陷,终于成为社会人格发育完全成熟的成员。

二、分离——对绝对自由的推崇

女主人公伊莎贝尔是童话中“心灵配偶,公主原型”的化身,是“灵感和精神完整的化身”。[1]而伊莎贝尔这位现代公主除了具备美丽、善良、温柔等这些传统童话故事中公主原型的特征外,最明显的特征是对自由的热切追求。对绝对自由的追求促使她走出母国,走向充满未知的欧洲大陆。这是成长原型中的第一阶段,“分离”。

伊莎贝尔对自由的追求是以爱默生为代表的先验主义为理论基础的。她第一次在小说中露面时的形象是一个人阅读一本德国理想主义哲学著作,而德国理想主义就是先验主义的哲学源头。她已经和抽象、理想化的先验理念化为一体。她的思想毫无疑义是爱默生主义的再现,“她的理论是…一个人应该置身于最优秀的群体中,应该在光的领域里,在优雅的缓慢的灵感中移动…她下定决心把世界看着一个光明的自由扩展的不可抵抗运动的地方。”[2]这种理想化的理念在爱默生作品中比比皆是: “所有的生活是个实验。你尝试的实验越多越好。” “不要把你的精力浪费在一味的拒绝上,或对邪恶怒骂,你该做的是歌唱真理的美好。” “坚持自我,绝不模仿。每个伟人都是独一无二的。”[3]

这种理想化的图景是建立在漠视客观环境的基础上的。这一点在伊莎贝尔在美国的住宅上有物化的体现。这栋住宅有两个入口,一个从里面锁住,另一个开向街道。很明显,门是人与外界关系的隐喻,一个门通入内心的自我,另一个门通向外界。伊莎贝尔最喜欢的是一个紧闭的堆积废弃家具,有霉味的房间,这是封闭的自我的体现。与之对应的是,伊莎贝尔从来没有开过那面向粗俗街道的上闩的门,“她没有任何欲望朝外看,因为这会影响她的理论。门的那一面,有一个奇怪的从没见过的地方,让人欣喜让人恐惧的地方。”对内在自我的片面关注使她忽视了外界客观环境的存在。她崇拜的、甚至偶像化的人物是她的父亲。他以漫不经心的态度看待生活,漂泊不定,随意赌博,给女儿留下的财产远比她应得的少。但伊莎贝尔确信他为她排除了生活中丑陋的一面,却没有意识到不管她能不能看到,这丑陋的一面依然存在。

忽视客观环境的目的是为了强调内在的自我,突出内心的绝对自由。正是这种对以自我为中心的绝对自由的崇拜,对外界约束的排斥使得伊莎贝尔拒绝了英国贵族的求婚。拒绝的理由如下,“她所感到的是一个土地领主、政治大腕和社会富豪设定了一种框架,并要把她引入这个他长期生活的让人嫉妒的框架内部。一种直觉,虽然不专横,但很有说服力的直觉告诉她要抵制。这个直觉对她低语,她有自己独立的系统和轨道。” 她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她的自由,不受约束的绝对的自我的自由。相似的理念在爱默生的《美国学者》中可以找到。“宁愿不读书,也不要被书的魅力所诱惑,失去了自己的轨道,从而成为一颗卫星,而不是自我一体的系统”。[3]两者共同强调的是“自己的轨道”,“独立的系统”,在不同的文本里提出排除一切外在环境条件的绝对自由的宣言。

简而言之,就是这种对爱默生式绝对自由的推崇促使伊莎贝尔跟随姑母来到欧洲大陆。这是促使成长原型开始的必要条件,“分离”。

三、改变——现实力量的压制

伊莎贝尔对绝对自由的追求在欧洲大陆这个未知世界里遭到了嘲弄、压制和打击。梅勒夫人可以说是欧洲传统的化身,是冷酷功利的现实力量的代言人。梅勒夫人坚持个人是被她所存在的环境所定义的。一个人住的房子,穿的衣服,读的书籍都表达了她这个人。但是伊莎贝尔反驳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表达她,除了她自己。梅勒夫人的悲剧在于她只为“东西”而活,没有自我,没有世俗角色以外的内心生活。与之对比,伊莎贝尔没有意识到物质的“东西”是现实存在的,对内在自我有相当的限制。她相信她继承的遗产只是外在的、从属性的,不是她自我的一部分。这种盲目使得她看不到奥斯蒙德觊觎她所继承的巨额遗产的真正面目,从而一手导致了她不幸的婚姻。她错误地以为奥斯蒙不属于英国的任何阶层,不受传统和社会风俗的约束;他与社会隔断,只关怀女儿及本身的爱好;他通晓艺术,擅长鉴赏,很有内涵价值。这就是伊莎贝尔心目中的绅士风度,既有她熟习的美国人自由的影子,又有她神驰的在古老文化中薰陶出来的涵养风度。可以说,正是由于伊莎贝尔的典型的美国浪漫式的自由观念, 她才毅然不顾社会的认可, 选择了她要走的路子, 嫁给了奥斯蒙德,满心以为奥斯蒙德会给她带来所谓纯粹的精神世界。

伊莎贝尔婚姻的实质就是现实力量对追求绝对自由的自我的压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不得不低头,从而进入了她成长过程的第二阶段,“改变”。她引以为傲的自由在现实婚姻的陷阱里显得苍白无力。婚前她的心灵像花园那样美丽,令人联想到馥郁的芳香,沙沙作响的树枝,隐蔽的树荫和伸展的远景。婚后她的思想被迫从属于奥斯蒙德,好像一个个的花圃隶属于一个猎兽园。婚前她张开美丽的翅膀,高高在上翱翔,而婚后她追求自由的翅膀被无情地折断了。“对未来的憧憬是一条又黑又窄的死胡同,它没有通向天堂,却通往地底,通往受约束、受压抑的领域,听着别人在上面那舒适、自由的生活之声,失败的感觉就会更加深刻。” 伊莎贝尔已经认识到自己走进了默尔夫人和奥斯蒙德设下的婚姻陷阱,意识到爱默生式自由在现实力量面前的渺小。这也是她开始走向成熟的标志,但她没有意识到这份对绝对自由的追求才是导致她的困境的元凶。

伊莎贝尔实质性的改变发生在小说四十二章的心里反省。在深夜里,面对失败的婚姻,她痛苦地承认今天的生活是她睁着眼睛选择的,没有预谋,没有陷井。她张望过,思索过,所以错误的本源在于她本身。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自己既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又是社会组织的一员。她必须遵守这个社会的风俗习惯、常规和传统习俗。她必须面对她的选择。从她原来推崇的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独立,伊莎贝尔终于认识到原来信念的局限性,真正的自由应该是接受自由的限制,勇于承担自己所做决定的责任。这样的认识使得她与她的过去隔离开来。成长模式在这里超越了第一阶段——“分离”,完成了第二阶段——“改变”。

四、回归——对相对自由的接受

对绝对自由的追捧导致了小说的结局。与传统的童话故事不同,伊莎贝尔这个现代公主并没有从此和王子过着幸福的生活,相反,她回到了她不幸的婚姻。小说的结尾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或者说感叹号。《贵妇画像》最受争议的就是它的结尾。对其结尾的理解将决定伊莎贝尔这段成长之旅的圆满与否。

对结尾的解读主要可以分为两派。以理查德泊里尔[4]为首的批评家认为,伊莎贝尔回到奥斯蒙德身边是愚蠢的行为,她悲剧结局的体现,没有成长的痕迹。另一派学者认为伊莎贝尔回到罗马是接受她对潘西生活的责任,是拒绝逃跑主义,是责任和智慧的体现。这两大派观念各有千秋,但他们的解读关注的是小说的局部细节,而忽视了詹姆斯意象的完整性。约翰克劳利避免了这样的圈套,他认为伊莎贝尔的决定是生活的代价,一方面要顾及“物质主义思想”,一方面要维护“先验主义思想”。[5]可以说,这个费解的结尾实际上是主人公肯定爱默生式自由的渴望与承认现实条件约束的张力体现,是她成长原型第三阶段“回归”的证明。

本文认为对伊莎贝尔最终决定的解读应该放在小说对自由含义的探索的大背景中。她已经从积累的经验中成长起来,已经超越了对绝对自由的信奉,学会接受与自由相依相存、对立统一的条件与限制。古德伍德的亲吻可以看作是逼迫伊莎贝尔放弃她的自我或放弃她新获得的理念。他向他承诺,“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整个世界都摆在我们眼前。” 但非常明显,他所描述的没有限制的自由是伊莎贝尔追寻自由旅途的起点,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实现的。伊莎贝尔不可能接受古德伍德,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的单纯之中,因为那是对她整个成长过程的否定。就是在这个亲吻事件后,她立即行动起来,下定决心回到意大利。她的武器就是她新得到的理念和自我。伊莎贝尔实际上是离开原先对生活持抽象态度的伊甸园,真正投入到人类挣扎努力的命运中去。亲吻时伴随的噩梦一般的描述实质上是最初被迫面对现实的一种恐惧。但不管怎样,伊莎贝尔凭着不寻常的勇气回到奥斯蒙德身边,去直面令人不快的事实。

不夸张地说,她对相对自由的认识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不再是自我封闭,孤芳自赏,而是承认自我置身的那个世界。她的决定与认命或责任无关,不仅仅是为了挽救她的继女。实际上,她对潘西的保护已上升到抽象意义。潘西本人就是抽象的产物,被保护得纯洁无暇,在她二十岁时,依然像个小女孩。潘西的世界是抽象化的理想化的世界,是伊莎贝尔竭力要维护的。可以说,伊莎贝尔在潘西身上看到的是她幼时的形象,在父亲的庇护下活在一个浪漫想象的理想化世界里的小女孩。

尽管她意识到过去观念的错误,但她的成长不是对原有观念的彻底背弃。相反,在承认客观环境的限制的同时,她依然相信理想主义的美好和自由的价值。这就是相对价值的体现。所以,她回到她不幸的婚姻是直面现实,带着辛苦获得的理念和成熟的心态,同时她并没有放弃她对自由的追求。她的回归是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为她追寻探索过程划上了一个句号,达到了成长旅途的完整性和统一性。

成长原型,或者说探索主题揭示了普通人的共同心理历程: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在探险过程中的痛苦,最后得之不易的知识或真理。《贵妇画像》的结构和人物刻画遵循了成长原型的模式,让读者感受女主人公的成长过程。所以这个画像不是简单的直线条的刻画,而是包含了明显的变化和成长。正如存在主义大师萨特所说,“人是注定要自由的”, 而自由就意味着选择, 只有不断地选择才能体现出人的自由, 但人最后必须要对自己的选择,并承担起责任。现代社会的大背景给小说注入了新的气息,引发了新的解读。永恒的主题和崭新的视角的结合揭示了小说问世百年来有增无减的魅力。

[1] Guerin, Wilfred L. A Handbook of Critical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 [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166.

[2] James, Henry. The Portrait of a Lady [M]. Beijing: China Economics & Trade Press, 2000: 108.

[3] Emerson, Ralph. “The American Scholar” [C].In Nina Baym (Ed),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New York & London: W.W. Norton Company, 1981: 321-350.

[4] Poirier, Richard. “Henry James: Overview” [C].In Zhang Ruweng (Ed), Collections of Essays on Henry James.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1982: 36.

[5] Crowley, John W. “The Portrait of a Lady and The Rise of Silas Lapham: The Company They kept” [C]. In Philip M. Weinstein(Ed),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American Realism and Naturalis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0: 135.

The Fairy Tale Initiation Archetype of Henry James’

HUANG Dong-qun

(Z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hangzhou ,Fujian ,363000, China)

Based on theories of myth and archetypal criticism, the present paper analyzes the initiation archetype in. The structure of the novel largely follows the mode of the initiation archetype, namely, separation, transformation and return. But the background of American modern society has imbued the novel with new spirits. The heroine has finally transcended the Emersonian freedom,recognized the relative freedom in which the inner self coexists and coordinates with the outside circumstances and become a socially mature member.

myth and archetypal criticism;initiation archetype;separation;transformation;return

I106 .4

A

1673-1417(2011)04-0055-04

2011-07-12

黄冬群(1982—),女,福建莆田人,硕士,讲师。

(责任编辑:黄文丽)

猜你喜欢

伊莎贝尔爱默生原型
双胞胎幼崽
微言大义
由《美国学者》看爱默生的教育思想
包裹的一切
22个“生命之吻”
《哈姆雷特》的《圣经》叙事原型考证
360岁
爱默生的“尊严”
论《西藏隐秘岁月》的原型复现
原型理论分析“门”